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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下一串枣树叶，董璐在手里捻着转来转去：“大熊，你心中有很多疑问吧？怎么一句话也不问？”
“你觉得合适的时候自然会说，我不太喜欢揭别人伤疤，凡事不能强求，而且我的眼光不会错，你一定是位好姑娘。”
董璐拎起项飞的手，使劲攥住，两个人相视一笑，灿烂的笑容回荡在枣园的累累果实之间。两只黄鹂从头顶飞过，轻盈、欢快，在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弧线，株株枣树便是弧线中间的落点与起点。
“我并不在这个村子出生，离这8公里，有一个叫做邬家铺的地方，我的亲生父母在那里生活。如今他们还在那儿，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地享受着天伦之乐，估计孙子都快有了！”
“你是被抱养到这个村的？”项飞心里升腾起无法言喻的怜惜和心疼。
“嗯！他们想要个儿子，我却不幸是个女儿身，出生满月之后就被他们送走了。抱养我的父亲是一个无力娶媳妇的40多岁男人，指望年龄大了之后有个女儿照顾，不至于老无所依！”
“咱们来到村子怎么没见他们？”
“命不好，得了不治之症，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都没活过给他出主意抱养我的奶奶！人老了得有念想，养父在世的时候奶奶身体可好了，一日三餐不说，还能和六大娘一样打理菜园！但是养父去世的第二年，奶奶就瘫痪了，卧床不起，受了一年罪去世了！”
“后来六大娘把你养大的？”
“嗯！亲生父母虽然没养我，却给了我生命；养父给了我活的机会，养育了我10年；六大娘算是给了我第三次生命。”
“六大娘是你养父的亲嫂子吗？”
“不是，六大爷和养父是关系稍微近一点的堂叔伯兄弟，养父去世之后，六大娘就把我接了过来。”
“丫头，没想到你的身世那么坎坷！”项飞把董璐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后背：“你辗转走进过三个家庭，最该念好的就是六大娘一家！”
“为什么这么说？”董璐一脸疑惑地望着项飞。
“亲生父母和养父、奶奶都是出于个人需要，才把你送来接去，只有六大娘在你无依无靠的时候伸手相助，他们才是发自心里的善意。”
董璐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也这样想，小时候一直很感激他们，自己也懂事地干这干那，替他们分担家务。直到我考上高中之后，发现藏在他们心底的那个秘密！”
“什么秘密？”项飞拉住正往前走的董璐：“他们也有私心？”
点了点头，董璐的眉头轻蹙：“六大娘原来有个儿子，他们接我过来的时候，就考虑到让我做他家的媳妇！”
“这不是童养媳吗？什么年代了，他们还搞这个？”
“不管什么年代，都有一些换汤不换药的东西在那摆着。我学习一直很好，考到了市里面的重点高中。而六大爷的那个儿子连初中都没上下来，怕我考上大学眼高不肯嫁给他，就极力阻拦我上高中！”
“没想到六大娘慈眉善目，心里还那么自私！”项飞气愤地说道。
“不准你那么说六大娘！刚才我没说清楚，虽然她和六大爷早期达成统一意见，但是看到我学习好，有希望考大学之后，对此持的是反对意见，不知道和六大爷吵过多少次架！”董璐满怀深情。
“好吧！我错了！那家人的反对下你怎么上的高中？”
“六大爷也是好面子的人，不好明着阻止我上高中，只是说家里没钱，提供不了上学费用，逼着我退学！”
“釜底抽薪，这招挺狠，后来呢？你上学的钱从哪儿来的？”
太阳越落月低，光芒也逐渐暗淡下来，周围空气中的凉意愈发明显，炎热的夏天，傍晚像恋人一般清爽可爱。
“我能有什么办法，高中也不像大学一样时间宽松，可以出去勤工俭学。”发了一句牢骚，董璐话头一转：“好在我们初中的班主任知道了这个情况，帮我联系到一位爱心人士，靠他的资助我才完成高中学业。我的命不错，关键时刻总有人能对我施以援手”
“这不是命，丫头！上天拯救自救之人，如果你学习不努力，处理关系上不与人为善，关键时刻放弃了人生，谁救你也救不了！什么因种什么果，什么人有什么命！经历那么坎坷，但是我在你身上没看到一点负面影响。相反，乐观的性格、勤奋的态度、积极的心态，才是你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制胜法宝！”
董璐摇了摇头，笑得合不拢嘴：“得了，我有那么好吗？”
“比我说的还要好，丫头你真不容易！”
“谁容易？除了那些生下来就众星捧月的人，谁的人生不充满坎坷和磨难？没必要自惭形秽，也没必要引以为傲，好好生活，乐观开朗、积极充实地过好每一天就好了！我觉得只要做到这一点，人生便没有什么失败可言！”
第222章 小院枣树下（一）（）
太阳彻底变成一个大红球，把周围的云彩染成了同样颜色，并投射在地面上，人的脸上也出现一层炫目的光辉。
“丫头，听你这么说，六大娘一家对你总算是有恩的，你不该那么长时间不回家！他们是有错，但是既然受人恩惠，就要常念别人的好，少记别人的不是！”
俨然把董璐当成了家人，她不对的地方，项飞也要适时指出来。
董璐点了点头，同意男友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的痛苦与矛盾：“我确实欠这一家人很多，做的很不够，但是你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如果不是你陪着，我真没有勇气站在六大娘跟前，”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项飞跟着女友的心一起痛楚，亟不可待地想知道原因。
“考上大学第一个寒假，我高高兴兴地回到这，”
刚开个头，远处传来的熟悉声音打断了讲述：“璐璐，吃饭了！回家吧！”
“嗯！六大娘，俺在这呢，来了！”董璐撇了撇嘴：“走吧！先回去吃饭，回头我再跟你说，现实中有的时候比情节离谱的多！”
两个人快步走出枣园，在栅栏门处看到六大娘等在那里，董璐恢复到小姑娘似的乖巧懂事，上前挽住六大娘的胳膊，三个人一起向村里走去。
由于天热，农村人几乎都把桌子摆在外面，边纳凉边吃饭，更甚者端着饭碗去大街上凑热闹。
晚饭吃的削面片，炝汤烧开后把和好的白面削在里面，煮上几分钟就能出锅。盛在碗里，看起来珠圆玉润，吃起来劲道囊口，是北方很常见的美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和青椒炒蛋，都是六大娘家自己产的，比城里的同样菜品多了一点新鲜的田园风味。
后两个菜是项飞自告奋勇做的，农村的大锅项飞小时候也烧过，并不陌生。
看到六大娘往嘴里送了一口菜，项飞赶紧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俺炒的菜好吃不，咸淡还合适吧？”
“好吃，好吃！这菜做的是那么回事，一看就是愿意在做饭上花心思的人，用我们农村话说，会过日子！”六大娘眉开眼笑地看了一眼董璐：“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小伙！”
“俺就说嘛！六大娘，不瞒你说，俺娘就说过，谁以后嫁给俺，别的不说，肯定有口福！”项飞得意忘形道。
董璐反转筷子敲了这家伙一下：“就你能，怎么不上天呢？少嘚瑟，俺六大娘是怕驳你面子，不得不违心地夸你！你心里有点数，看你那嘚瑟劲，欠打的样！”
听完教诲，项飞又被打了一下，倒把六大娘逗乐了，看着两个冤家摇头直笑。
“董璐俺刚听明白，咋就你六大娘，也是俺六大娘！是不是，六大娘？”这样的斗嘴不怕生事。
六大娘闭口不言，董璐却不答应了：“你才来几天，俺从小就认识六大娘，你抢不走！六大娘，你说是不是，俺最亲的是你，你最亲的也是俺！”
“是是是！项飞你别和璐璐争，俺们璐璐从小就可怜，就像那树毛子一样，左飘一下，右落一回，让人看着就想捧在手心里，好好地疼上一疼！璐璐啊！你要是俺生的就好了，保准不让你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
月亮挂在树梢上，远处池塘里的青蛙不知疲倦地叫着，老枣树撑开硕大的树冠，庇荫着可以接触到的所有人。
“六大娘！”董璐的眼泪啪啪地掉在饭碗里，像一个孩子似的撇着嘴，项飞想安慰，却无从下手，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或许这样的感动就该让它持续。
六大娘把凳子移过来，拿下董璐的碗筷，把她抱在身前，也没劝慰，就让她酐畅淋漓地哭着。忍不住，自己眼角也挂满泪水，不得不用枯干的双手去揩擦！
直到哭声自己慢慢停息，六大娘扶正董璐，把碗筷递给她：“吃饭吧！”
或许哭的累了，也或许六大娘做的面片好吃，董璐连吃两大碗，比项飞吃的还多。
吃完饭，把锅碗瓢盆刷洗停当，董璐从屋里拿出来一张长方形垫子，由麦秸编制而成。把它铺在枣树下，再放上一个褥子，脱掉鞋子躺了上去，仰面看着夜幕上的星星。
六大娘也坐了上去，依然拿着手中的蒲扇，给大家缓缓地扇着风。
项飞不好意思上去，从板凳上站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回到枣树下，从侧面看着这娘俩的剪影。
“六大娘，明天俺去给你买个电风扇吧！就不用你这样来回扇了，省力省心，扇风效果还好！”项飞坐在垫子边角上说道。
“不用，要买俺自己也能买，那东西风太大，岁数大了吹不了那风！再说摇个蒲扇也费不了多大劲，现在的人呐！净想省事的招，听你曹婶说，孩子们现在都用短信拜年，电话都懒得打，更不用说上门了！这科学太发达了，依我看不一定是件好事，把人和人都隔开了！”
“科学发达了总归是好事，以前传个话都得大老远跑过去，现在一通电话解决，多方便！”
“有好的地方就有不好的地方，你曹婶有个儿子在外面打工，过年不回家连电话都不打，直接发了条短信。弄的老两口还得找识字的人问说了点什么，也不知道在忙点啥！依我看，科学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得停了，要不然就得想个办法，不然这人迟早得和猪一样，吃喝玩乐等死！”
董璐被六大娘的高谈阔论逗笑了：“大娘，您说的太对了，看看城市里的那些人，各个营养过剩，全是大胖子，活脱脱一个猪相！不过他们又开始减肥了，花钱去跑、去跳，然后坚持下去的能瘦下来！”
“看这一个个吃饱了撑的，人家说穷折腾，这人有钱了、富了更折腾。少吃点多走走路不得了？还花钱去减肥，真有那闲钱，还不如送个非洲那一个个小黑孩，都饿的不成样子了！啧啧啧啧！”
项飞和董璐对视一眼，点点头，深以为然。
第223章 小院枣树下（二）（）
晚上10点钟，六大娘走进屋里去休息，回头交代了一声：“前几天下雨了，最近露水大，早上五点左右你们就进屋睡吧！璐璐和俺在里屋，你住在外屋！”
“嗯！好的，六大娘晚安！”项飞回道。
董璐却不答应：“六大娘，你也在外面睡吧！看这天气多好，屋里面闷得慌！”
“外面湿气大，俺岁数大了受不了，你们就在外面吧！我进里面！对了，璐璐你进来拿两床薄被，凉的话就盖在身上，夏天感冒的话，让人笑话！”六奶奶说完，手里拿着蒲扇走进北屋。
董璐跟着六大娘去屋里拿被子，回来一看，项飞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把被子往项飞身上一掼：“边上去点，你一个人占一张垫子？”
拿开压在身上的被子，悻悻地往边上靠了靠，项飞把枕头往舒服放了放：“好久没露天这样躺着了，董璐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发工资吗？请你们去吃烧烤那次，咱们都喝醉了，躺在马路上！”
“怎么不记得？老优和你还故意猜拳输给我，你俩替换背着我走了好大一截路，在你背老优的时候，我后面踹了一脚。你俩直接躺在地上不起来了，我觉得好玩，就躺在了你俩中间，还都睡着了！大马路上的三个神经病！”说到最后，董璐脸上溢满笑意。
“那次我睡的好舒服，好怀念那个时候！”项飞闭上眼睛，眼前映现出钱落梅的身影：“也不知道落梅姐什么时候醒来，希望回去之后，咱们能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
“落梅姐会好的，你不用太担心，只是等她醒了，该如何面对几乎和我一样的复杂身世呢？还有王浩明，这个世界真奇怪，把我们这些身世离奇的人都聚在一块了！”
“依我看不奇怪，分开或者聚在一起，它们都在这个世界真实地存在，只不过在咱们身边凸显出来而已。”项飞攥住董璐的手：“对了，晚饭前话说了一半，后来你和这一家人又发生什么故事了？”
望着天上的银河，闪烁的星光让董璐的眼睛开始变的模糊，于是闭上眼睛：“我考上大学后，六大爷对我和他儿子的婚事依然没有死心。特别是从那一年开始，男女比例失衡，女孩开始往城里跑，农村的小伙开始不好找对象了，六大爷更把这件事当成重中之重！”
“逼着你和他儿子结婚？”
董璐点点头：“寒假回来过年，吃年夜饭的时候，六大爷提出来这件事，让我和他儿子完婚之后再去上大学！我说上学期间，学生不允许结婚，没想到六大爷把政策吃的很准，说年前国家已经允许结婚了。”
“有这个规定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时在上高中，估计不关注新闻，我学新闻专业，了解的多一些！确实如他所说，国家放开了高校上学期间的婚姻管制，这本来是国家人性化举措之一，却没想到无意之中让我陷入困境！”
“后来你怎么逃走的？六大爷还不把你锁起来啊！肯定不放你走！”
“嗯！六大爷这个人比较固执，认准了一个想法，想方设法也得完成它！却不管别人是否乐意，有没有这个意愿，六大爷的儿子叫董润生，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不想耽误我的学业，也知道我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还有就是六大娘比较疼我，不想让我为难，就和儿子一起找了个机会把我放了！”
“董润生，我得记住这个名字，够爷们，是个汉子！让欲望和世俗困住双手，只顾人生实惠的男人就不是个男人，这个人我喜欢。对了，润生现在在哪里呢？来了之后我怎么没见过？”
“你不可能见到他了，当年夏天，他在开拖拉机拉砖跑活的时候出车祸死了！”董璐闭上眼睛，脸上痛苦地抽动着，声音也变的哽咽：“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项飞把董璐抱在怀里，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这怎么能怪你呢？车祸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情，只能说润生的命太苦了，人生刚开始就走向了结束。”
“你不懂，娶媳妇要很多钱，既然我不愿意，他就得挣更多的钱去找别的对象。每天加班加点地跑活挣钱，估计太累了才和大卡车撞上，如果我当初嫁给他，他就不必那么拼命，现在肯定活得好好的！”
“加上个如果，很多事情都可以挽回，有一个不同选择，但是人生不是电脑游戏，没办法重生再来过！”把董璐的泪水擦掉，项飞望着满天繁星：“人来到这世上，各有各的使命，各有各的作用。福禄寿康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