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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见，安安静静的垂头去看手中的卷宗——顶头上司的笑话可不是这么好看的。
幸好，萧明钰这会儿一颗心全在甘露殿那头，倒也没空去计较这些。他抬眼环视了一圈，随手将那打翻了的茶盏扶起，拂去袖上的那些茶叶，很快便扬声吩咐下人理一理桌案上的折子，自己则是径直往甘露殿去。
小团圆这会儿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要有弟弟或是妹妹这件大事，见着萧明钰从外头进来也不计较他好多天不陪自己这件大事，反倒是蹬着一双小短腿扑上去，一下子就抱住了萧明钰的小腿。
小团圆生得白嫩可爱，因着家里疼得厉害，平日里也多是被人抱着搂着走，这会儿小靴子踩在地上，倒是走得有些摇摇晃晃。只见她一把抱住萧明钰的小腿，然后仰起头，一张圆圆的小脸蛋上笑窝浅浅，就连说话声都带了点欢欢喜喜的笑意。
她就像是枝头的小喜鹊，叽叽喳喳的抱着萧明钰的小腿，和人报喜道：“父王父王，我要有弟弟，要做姐姐了的呢”她歪了歪头，眨眨眼睛，一双水眸仿佛还荡着柔软清亮的笑意，“你也是来看弟弟的吗？”
萧明钰见着女儿那双与郑娥肖似的水眸和内中真切的笑意，心下一软，倒是先把挂在自己腿上的女儿抱起来，笑着与他道：“我是来看看你和你娘的，顺便瞧瞧弟弟”
小团圆还有些不好意思，红着小脸，左右瞧了瞧，小心翼翼的凑到萧明钰耳边咬耳朵说悄悄话，安慰他道：“皇爷爷说了，‘弟弟还小呢，躲在娘的肚子里’，你现在瞧不见的”
萧明钰见她皱眉噘嘴，一派天真活泼，不禁一笑，随即便抱着小团圆往郑娥边上走去。他到了坐榻边上，很是从容的从袖中伸手握住郑娥的手，垂首柔声询问道：“阿娥，没事吧？两位奉御可有什么特别交代的？”
郑娥纤长浓密的眼睫往上一扬，抬眼瞧了他一眼。她一贯面薄，纵是这么多年的夫妻，这会儿依旧羞得厉害，雪玉似的面颊为浮上一层薄且透明的薄红来，连忙垂下眼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嗔他道：“团圆和父皇都在呢”
萧明钰一贯都是死不要脸的，当下便懒懒的应了一句：“那有什么关系？我家太子妃有孩子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他厚着脸皮与郑娥眨了眨眼睛，反问道，“还不许我高兴高兴？”
皇帝原还坐在榻上看着他们夫妻说话，这会儿被凭空塞了一嘴的狗粮，差点都要恶心吐了——这是讽刺朕没媳妇呢？
偏皇帝统共只剩下那么几个儿子，如今也只有萧明钰一个人在边上，想了想还是直接摆摆手：“行了行了，带阿娥和团圆回去休息吧。天下事多，你却只有一个人，朝中那些事一时也是理不完的。你还年轻，当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急的。这几日也正好能歇会儿，好好的在东宫陪陪阿娥和团圆省得再把小团圆气得来朕这儿告状。”
萧明钰正有一肚子的心里话要和郑娥说呢，得了皇帝这话，立时便笑应了：“父皇说的是，儿臣省得，这便回东宫去。”他一手抱着小团圆，一手牵着郑娥，一时间心满意足，小心翼翼的带着妻女回了东宫。
郑娥还是上了马车才瞧见他那湿漉漉的袖子，不免多问了一句：“你这袖子怎么了，是被茶水打湿了？”
萧明钰把女儿和女儿的乳母钟嬷嬷一起丢到了另一架马车上，这会儿也不必避着人，忍不住俯身上前吻了吻郑娥的眉心，柔声道：“我在暖阁那儿听到消息，一高兴，不小心就把茶盏打翻了。”
郑娥忍不住拿眼瞧他，嘀咕道：“你就这么喜欢孩子？”以前说要给团圆生个弟弟妹妹的时候，他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呢，感情都是在她面前装的？
萧明钰抱着自家媳妇亲了又亲，嘴里倒是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孩子倒是没什么，你生的我才喜欢呢”他语声轻缓，温柔认真的道，“原先是不想要这么早就要孩子的——只要一想起早前生团圆那会儿，我便忍不住后怕。只是，如今你有了孩子，我这心里头，自然是极喜欢的。”
他宽大的手掌轻轻的覆在郑娥的腹上，一字一句的道：“当初你怀团圆的时候，我远在北疆，不能陪在你和团圆身边。这一回，我必是要好好的看着你和孩子，看着他出生的。”
他这会儿是真心想要个儿子了，最好生了这个，便再不必生了，一了百了。
郑娥只觉得他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掌着实温暖，犹如春日里拂过拂面的暖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她乌鸦鸦的眼睫不由搭了下去，轻之又轻的应了一声：“嗯。”
话虽如此，郑娥这一胎却是怀的不太安稳，那孩子大约是活泼过度了，使劲的折腾。三个月的时候，郑娥害喜的厉害，早上起来什么都还没吃便想着要呕一回，差点儿连汤水都吞不下去，更是闻不得荤腥，吃什么吐什么，眼瞧着就要瘦一圈。
萧明钰当初回来的时候见着的是已有八月身孕的郑娥，那会儿胎像极稳，倒是没什么大碍，自然也不知道这前几个月的辛苦。这时候见郑娥吐得厉害，他自己也颇是食不下咽，急的团团转。还好张长卿托二公主给东宫这边送了几坛子的腌菜来，酸的厉害，倒是颇和郑娥此时的胃口，勉强也能配着用半碗粥。
萧明钰此时方才觉得有个会吃的妹夫还是有些用处的，他百忙之中特意抽空写了封感谢信，顺道叫张长卿多多努力，什么酸梅腌菜都可以来点儿。
郑娥在边上瞧着萧明钰写信的正经模样，想起当年他给自己写的那些肉麻家书，忍不住便又生出些少有的感慨来，扯了扯萧明钰的袖子，低声和他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怀团圆那会儿，你还写了好写信回来呢。居然还特意画了一张自画像捎回来”
萧明钰思及往事亦是忍不住搁下手中的笔，转头与郑娥笑道：“我那是想要叫你多瞧瞧，省得到时候孩子生出来了不认得爹爹。”
郑娥蹙着眉头，用手敲了一下萧明钰的肩头，哼哼道：“结果最后是谁不认得人？”她说的是萧明钰好容易从北疆赶回来偏又受伤失忆的事情。
萧明钰一时儿也有些心虚，随即便又扬了扬长眉，从容不迫的应道：“可是，我那会儿不也还记得你吗？”
这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仿若金石之音，自是胜过了千般的甜言蜜语。
郑娥心下一软，想起当初之事，仿佛饮了一罐蜜，心里甜滋滋的，面上微红，倒也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萧明钰小心翼翼的抱住她，轻轻的与她承诺道：“我便是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阿娥。”
郑娥把头靠在萧明钰的肩窝处，嗅着他衣襟上的沉水香，还要再说几句，忽而听到女儿清脆的叫声：“你们在做什么呀？”
第130章（）
郑娥被女儿清脆的声音惊了一下，她面皮薄，又是当着女儿的面，连忙推开萧明钰，掩饰一般的应道：“没，没什么。”说着，她又忍不住瞪了萧明钰一眼——这家伙的手臂就跟钢铁铸的一般，根本就推不动。
郑娥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乌黑的眼睫纤长浓密，一双水眸里荡出微微的水波，在书房的灯光之下显出一种极明澈的颜色，叫人心头微软。
萧明钰看得心驰神动，恨不能再吻一吻怀中的心上人。只是，他也知道郑娥面薄，要是当着女儿做这些事，非得好些天上不了床。所以，萧明钰便搂着人，漫不经心的侧头哄了女儿一句：“我在和你弟弟说话呢”这般说着，他宽大的手掌在郑娥的腹上轻轻的抚了抚，动作轻柔。
小团圆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这才小步上前来，扑倒郑娥怀里，似模似样的伸出手，也学着萧明钰的模样抚了抚，轻轻的问了一句道：“那，弟弟今天乖吗？”她年纪小，可也隐约知道弟弟不乖，闹得娘经常吃不下饭的事情。
萧明钰笑了一声，干脆抬手把女儿也抱到膝上，哄她道：“和团圆你一样乖呢”他伸手捏了捏团圆的鼻尖，逗得她笑出声来，这才转口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嬷嬷她们呢？”
小团圆眨巴眨巴眼睛，总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垂下头去扯萧明钰的袖子，小小的手指左右搓着，小小声道：“我午睡醒了没见到爹娘，就叫她们带我过来了”她说到这里，连忙转头，甜甜的和郑娥说道，“我想父王，也想娘了啊。”
郑娥瞧着女儿天真烂漫的模样，心软的不行，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害喜的缘故精力不济，多少有些忽视女儿。这般一想，她也不计较女儿这会儿忽然跑来的事情，连忙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应道：“娘也想你啊。”
怀里的母女两个亲亲密密，萧明钰却只能：“”
这段时间无论是郑娥还是萧明钰都被郑娥肚子里的孩子折腾的不轻，好容易才寻了个机会感慨下旧事，正好能你侬我侬一番，结果却叫怀里的小丫头给搅和了。要说不生气，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话虽如此，对着小团圆，萧明钰自是有着百般的耐心——这是他最心爱的人为他生下的女儿，他的骨血，也是这世上他最爱的人之一。
他轻轻的垂下头，顺势在郑娥还有女儿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分别落下一吻，很轻很轻的吻。
过了几个月，郑娥害喜的症状也渐渐轻了下去，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忽然懂事了不少，渐渐的安静了下去。
郑娥的胃口也好了许多，只是身子渐渐开始水肿，时不时的有些抽筋萧明钰提着一颗心，睡得也不甚安稳，时常半夜醒来替郑娥揉腿或是揉手。
郑娥初时还有些不愿意——女为悦己者容，她心里面总也是不希望叫萧明钰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
只是萧明钰的态度却是十分坚决，他表示说：“上回你怀团圆的时候我就该这么做了，只是当时我在北疆，心有余而力不足，现今自然是要一齐补上。再说了，我们是夫妻，本当要同甘共苦的——你怀孩子这么辛苦，我更该替你多分担些才好。”
他说话的时候正是半夜时候，郑娥被肚子里的孩子闹醒，他匆忙起身点灯，替郑娥揉着水肿抽筋的腿、安抚她腹中不断动弹的孩子，大约是太过焦急的缘故，鬓角被汗水打湿，就像是划过水面的鸦羽，油光水润的黑色。
可是，他的眼睛却比朔夜里的星辰都要来的明亮。
郑娥对上他那双黑眸，终于看清了他眼中的自己。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忘了自己面上那因为怀孕而生出的斑点、越发臃肿的身体还有水肿的腿脚，犹如少女时听到对方第一次告白一般的生出羞怯和欢喜来。
她自小便与萧明钰一同长大，自问算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之一。她是那样一点点的喜欢上萧明钰、一步步的爱上他，然后与他成婚、为他生儿育女，直到如今也从未有过一丝的后悔。然而，这也是她第一次突兀的生出那样特别而又冲动的感动来，第一次珍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他值得自己一生去信任和爱。
只那么一眼，郑娥便明白了：在他眼里，自己永远都是最美的——哪怕以后白发苍苍、长满皱纹，掉光了牙齿，在萧明钰眼里也依旧是他爱的郑娥。
容貌不是爱情的防腐剂，爱才是。
孩子出生在上元节的前两日。
皇帝病势渐沉，一时起不来身，也不能似之前那般守在外头等消息。没了皇帝，萧明钰没人拦着，总算能够力排众议的入了内屋，陪在郑娥身边。
这一胎养得极好，差一点就要到七斤了，要不是郑娥先生了团圆有了些经验，说不得便要出事。饶是如此，也依旧从早上一直生到了半夜。
萧明钰也曾见过刀山火海，经过战场厮杀，面对那些时他从未有过片刻畏惧或是惶恐。可这一回守在郑娥身边却着实是又吓了一跳，那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比郑娥的都还要难看些。
好容易等孩子生出来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用手扶住床榻一角，好容易才稳住发软的脚，颇有些虚弱的低头与郑娥商量道：“要不然，我们以后别生了吧？”他把额头贴在郑娥的头上，他们的额上都是满满的湿汗，温热滑腻。
只是，触到对方温热的肌肤，感觉到对方绵长的呼吸，萧明钰胸膛里跳的飞快的心脏方才渐渐的平稳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郑娥的手掌，等把人的手掌握严实了，掌心相贴，他方才慢慢的把一直藏在心里的后半句话说出来：“你生一回，我担惊受怕一回，着实是减了十年寿。要是再来一回，我还活不活了？”
郑娥困乏已极，闻言不禁抬眼去看萧明钰。她此时虽是困得马上就要闭上眼睛了，还是挣扎着说道：“你是太子”一个儿子又怎么够？
萧明钰没有说话，只是阖上眼，垂头在郑娥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等他再睁开的时候，眸中的神色确实不容置喙的坚定，他的神色已经极快的冷静下来，沉下声音，温声道：“一儿一女，已算是极大的福气了，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呢。”他轻轻的抚了抚郑娥枕边的乌发，语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别的轻缓，“若真有万一，那也是命，我认了便是”
说到一半，他垂眼去看榻上却发现：郑娥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萧明钰不觉叹了一口气，唇角却轻轻的扬了起来，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他抬手给郑娥捏了捏被角，对着沉睡的郑娥，缓缓的把后半句话说下去：“前些日子，我听说大哥还有大嫂又给康乐添了个弟弟，还有五弟他也有了长子”
郑娥累了一宿，睡得极沉，自是没有听到萧明钰的那些话。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团圆正站在床榻边上逗着才出生的弟弟。
见着郑娥醒了，团圆倒是十分高兴，连忙上来与郑娥道：“娘，弟弟可好玩了”
郑娥左右看了看，问道：“你父王呢？”
“皇爷爷派了人，叫他进宫去呢，”说到这里，团圆忍不住的嘟了嘟嘴，凑过来和郑娥说悄悄话，“父王他之前因为娘生弟弟的事情吓得腿软，差点站不起来，还是被人扶着才出了门的呢。好丢人哦”
郑娥颇是忍俊不禁，点了点女儿的鼻尖，逗她道：“你再说你父王坏话，我就告诉他了。”
团圆鼓起双颊，气哼哼的：“娘你偏心！”
“对啊。”郑娥眨眨眼，理直气壮，“你父王那么好，我当然偏心他了。”
团圆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那，那你一定要第二偏心我啊”她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在郑娥面颊上亲了亲，认真道，“我也很好的。”
郑娥微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转头去看了看正抱在襁褓中的孩子，一儿一女，就在边上，着实是叫她心满意足。
团圆眼珠子一转，又高高兴兴的拍着手要给弟弟取名字：“过几天就是上元节，要不然就叫弟弟汤圆吧？一听就是我弟弟！”
郑娥颇有些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女儿的额角，倒是点了点头：“嗯，就叫汤圆。”看上去白嫩嫩的，倒还真有些汤圆的模样，还是芝麻馅的。
团圆听到自己取的名字居然真的被自家娘亲认可，更是高兴了，绕着弟弟笑了一圈，用手指尖戳了戳弟弟的面颊，笑着道：“汤圆汤圆，我是你姐姐哦，”她笑得双眼弯弯好似月牙儿，语声轻软软的，“我是团圆，一家团圆的团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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