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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见着一双儿女扯到画本什么的，顾忌着身边那个萧明钰，郑娥还是扬声叫停，先教训了两个孩子一通，然后直接赶人：“莫吵了！赶紧都去用早膳！这得要闹到什么时候？再不用早膳，是不是想要直接用午膳了？”
郑娥一贯是个慈母，鲜少发火，这会儿一扬声，两个孩子都眨巴着眼睛，闭上嘴。就连一直扭扭捏捏的汤圆都从萧明钰的怀里钻出来了，端正站好了。
萧明钰倒是不知郑娥还有这般威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唔，看样子身体好了，脾气也养得大了。不过发脾气的模样，也挺可爱的。
他这般想着，倒是顺手又摸了摸汤圆的发顶，很有些心软的安慰他：“快去用膳吧，等会儿饿了就不好了。”
汤圆得了父皇宽慰，心情倒是好多了，他左右四顾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是男孩，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反倒是先和团圆这个小姐姐讲合了，笑着伸出手去道：“皇姐，去吃早膳？”
孩子之间吵起来，一贯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汤圆见他给了台阶便也扬了扬下巴，点头应道：“嗯。”
然后，他们姐弟两个便手牵手，一起入了内殿。
萧明钰不觉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紧绷的肩膀和腰背也都跟着松了下去。
郑娥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说起来，你对着汤圆这么那副样子，你没有孩子吗？”顿了顿，她又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当初我落了水，身子不好，所以你们也没有孩子？”
萧明钰听得这话，只觉得喉间一哽，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来——如果当初郑娥不曾落水，他大概也不会羡慕“旁人”的孩子，他大概也会有夫妻恩爱，子女成群的日子。
只是，没有如果
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面对了那种残酷的对比，真正认识了什么才是命运的折磨。直到这时候，从那种如梦似幻、令人欢喜沉溺的错觉中醒过神来——这到底不是他的人生，一步错，步步错。
萧明钰到底不愿叫郑娥多想，并没有告诉她另一个她早逝的事情，而是随口应了一句，转开话题：“适才汤圆他们说的画册，是什么？”
郑娥呆了呆，面颊一红，连忙打住话题：“不说这个了，还是到里头坐一会儿吧。”
萧明钰点点头，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迈步，才走了短短几步，便觉得眼前一黑，头一晕，脚下发软差点摔过去。
郑娥连忙去扶他——这可是自家四哥哥的身体，要是摔坏了怎么办？！
萧明钰相较于她自然高大得多，这会儿压下来，差点把郑娥都压倒在地上，只是他仿佛很快便又稳住神，立定步子，站直了身体后抬头去看郑娥。
四目相对，那是一种极熟悉的感觉。
是四哥哥他回来了！换回来了！
郑娥愣了愣神，然后直接扑到萧明钰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笑起来：“四哥哥，你总算回来了！”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早上，可郑娥这会儿却觉得两人已经分开好久似的，眼眶都有些红了，“我都担心死了。”
萧明钰没应声，只是抬起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
这一下子，郑娥的脸更红了：这还是在殿外呢。她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左右，果是见着那一群训练有素的宫人都恭恭敬敬的垂下头，目不斜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所以，郑娥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挣扎，由着萧明钰把她抱到了殿内。
正当郑娥想要把早上的事情与萧明钰说一遍的时候，萧明钰忽而垂下头，把下颚抵在她的头顶上，低声道：“我都知道，但是我就在身体里，看着他”顿了顿，他慢慢的与整个道，“
看着另一个他，先是惊讶，再是嫉妒，最后归于平静，心平气和的面对命运的残酷
直到那时候，萧明钰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幸运——年幼的时候，他曾经那样厌恶那些似乎永无止境的噩梦，那么多个凉夜，他被噩梦惊醒，浑身被冷汗打湿，睁着眼睛看着暗夜，惶恐害怕，无法入眠
可是直到如今，他才知道那些噩梦才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因为那些噩梦的缘故，他早早的救下了郑娥，早早的走上了这么一条“幸运”的道理。
萧明钰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郑娥，把头埋在她的乌发间，他咬住郑娥柔软的耳垂，几乎能嗅到那柔软的幽香，连声音都在不知不觉间低了下去：“阿娥，我曾经经历过许多不好的事情，为之苦恼辗转，可是直到如今我却忍不住想要感谢它们”
直到如今，我才知道：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成就我们的幸福——如同蚌里的沙粒，熬过漫漫的黑夜与痛苦，才能见证圆润明亮的珍珠。
第128章（）
怀汤圆的时候，团圆已经有快四岁了。
皇帝身子是越发的不好，旧疾复发，甚至还吐了几回血。故而，作为太子的萧明钰便在皇帝的示意下正式接管了一部分朝政，他不似废太子那般可以自小跟在皇帝处理政务、耳濡目染，虽是颇有天赋但许多地方还是欠缺经验，这会儿忽而将那些事情接过手来，多少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的。
说起来，萧明钰入住东宫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朝臣们倒是没说什么——毕竟，若论起身份，萧明钰乃是嫡次子，废太子去后，他便是诸皇子之中身份最贵者；论功勋，他也算是诸皇子中唯一有战功的人。所以，眼见着皇帝心意坚定要立太子，那些朝臣们倒也没有异议，只是心里头还是有些个斟酌，要看一看萧明钰这位新太子到底如何：明君择贤臣，贤臣亦是要挑主君。
萧明钰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心思，他心气高，不愿轻易露怯，亦是不愿轻易示弱，这会儿便是忙的昏天暗地，面上也要端出那从容的模样，只是暗下苦工而已。朝臣看在眼里，尤其是文臣那一脉的，倒是对这位新太子服气了不少——萧明钰当初与苏淮真同去北疆与北狄对战，虽是立了大功，可众人亦是心知苏淮真的本事，对着萧明钰的手段半信半疑，如今真见了他理事，倒是松了口气，越发心服。
因此，郑娥每每早上起来，才睁开眼的时候便已看不见萧明钰的人影，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倒是能感觉到萧明钰搬了一床被子就在她身边眯了一会儿眼睛，差一点就要怀疑萧明钰玩失踪了。
小团圆睡得比郑娥早，起的比郑娥迟，更是没能好好见亲爹一面。等郑娥带她去看皇帝的时候，她憋着一肚子火，还似模似样的和皇帝这个做爷爷的告状：“父王太坏了，都不陪我。”她人小鬼大，隐约也知道家里的人都听皇帝爷爷的话，故而一见着皇帝便想起要告状的事情了。
小团圆生得白嫩可爱，一面说，一面背着手在皇帝榻前转了一圈，鼓着一张圆嘟嘟的包子脸，叫人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掐一把。
皇帝瞧她这认真说话的模样很是可爱，用指尖拨了拨她颊边的小酒窝，故意逗她道：“唔，确实好坏啊——居然还惹我们团圆生气了”他伸手抚了抚小团圆的柔软的头顶，笑问道，“好吧，那团圆你说，要怎么罚他啊？”
小团圆嘟嘟嘴，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啊呀，那就罚他”她绞尽脑汁，好一会儿才仰起头，双眼亮亮的道，“罚他不准吃我的点心！”
郑娥被自家女儿的傻萌逗得不行，只得掩唇笑起来，随即她又温声与皇帝解释了一遍：“这丫头成日里只知道吃，吃得这脸都圆了。偏她还挺懂护食的，四哥哥为着逗她，明里暗里不知吃了她多少点心，把她气得啊”气得都知道去找爷爷告状了。
小团圆被郑娥这般一说，又想起之前被自家父王吃掉的点心，小眉毛皱得更厉害了，简直都快哭出来了。
皇帝也笑得不行，垂眼瞧着小团圆的圆圆的小脸蛋，眼里是说不出的怜爱，柔和的仿佛春水。他笑着与郑娥道：“朕倒是不知四郎还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这般说着，皇帝宽大的手掌又轻轻的抚了抚小团圆的头顶，柔声道，“小团圆这般会吃才好呢，上回二娘来，还和朕抱怨，说是平安成日里闷不吭声又挑食，真真是愁死她了”说起来也怪，似张长卿那般自小比旁人都爱吃能吃的，竟是生了平安这般的挑食的孩子。二公主早前虽是嫌弃过张长卿太会吃，可真轮到自己儿子了，她又忍不住担心起儿子太挑食，恨不能多喂一点，倒是惹得张长卿偷偷说她偏心儿子。
听到这话，小团圆倒是忍不住挺起胸脯给她家的平安哥哥说话：“平安哥哥他很好的。”小团圆很喜欢平安这个投缘的小表哥——因为平安经常给她捎小点心，他们一个挑食一个爱吃，配合起来倒是十分默契。
郑娥忍俊不禁，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挑起黛眉，轻轻的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谁给你点心，谁就是好人啊”
小团圆曲起手指轻轻的挠了挠面颊，小声道：“可是平安哥哥真的很好啊”
皇帝躺在榻上，背后垫了个枕头，看着她们母女说笑，面上也笑得不行，一面揉了揉小团圆的脑袋，一面忍着哄人道：“知道团圆你今日要来，朕特意叫人给你做了些点心，正好留这儿吃顿午膳，带匣子点心回去，好不好？”
小团圆“嗯”了一声，笑若灿阳，用力的点点头。她想了想，连忙上前抱住皇帝的胳膊，亲亲皇帝的面颊，软绵绵的撒娇道：“我就知道皇爷爷你最好了。”
郑娥见着女儿这般“给点心就是好人”的模样，多少有些羞赧，只好转过头去装没看见。
皇帝不觉一笑，抬了眉梢，含笑与郑娥打趣道：“她撒娇这模样，倒是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皇帝的语气虽是带了些笑意，可多少还是有些唏嘘，只是面上神色更见柔和：当年窝在他怀里牙牙学语的小姑娘，现今都已是孩子的母亲了时间原来过得这样快，一眨眼，便是这么多年。
郑娥的脸更红了，撇过头去，小声道：“当着团圆的面呢，父皇怎么说这个”她都做娘了，可别提那些个黑历史了。
皇帝瞧郑娥不好意思的模样，又是一阵笑，然后才抬起手，让人去端午膳来。
外头候着的黄顺听着殿内那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倒是忍不住也宽了心：每回太子妃带着小郡主来，皇上的心情都会好许多，便是他这个做奴才的，心里也高兴呢。
这般想着，黄顺这些个在甘露殿伺候的宫人和内侍，对着郑娥还有小团圆却是更见小心殷勤了。
因皇帝这些日子旧疾未愈，用膳时端上来的也多是清淡的药膳，倒是郑娥与小团圆跟前的反倒菜色更鲜亮些，团圆就坐在郑娥膝上，吃了几勺子后便左右瞧了瞧，看着皇帝跟前没怎么动过的午膳，便道：“皇爷爷，你怎么不吃啊？”
皇帝还真是没什么胃口，只是对着小团圆那张可爱的笑脸，忍不住的便露出笑容来，哄她道：“朕才喝过药呢，这会儿吃不下，等会儿再吃。”
团圆闻言便十分担心的模样，她一咕噜的便从郑娥膝上滑下来，爬到榻上，抬起小手，小大人一般的拍了拍皇帝的肩头，一副哄人的模样：“可是，没胃口也要吃啊”她还小，一时间想不出词来，歪着头皱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我父王说了，不吃饭长不高的。”
皇帝故意挑刺：“那平安也挑食，总是把自己的点心给你吃，以后肯定也长不高了。那可怎么办？”
团圆还真没想到这里，听到皇帝这话，先是转头去看郑娥，求助似的道：“娘，要是平安哥哥长不高，可怎么办”她这会儿是真替平安担心，急得眼睛都快红了，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郑娥扑哧一声就笑了——她这是想起当初二公主和张长卿成婚前偷偷与她抱怨的话“长卿他这样更能吃，要是以后越来越胖可怎么好”。这可好，现今倒是轮到小团圆担心平安不吃饭了，这可真是风水轮流
团圆十分不喜欢自家亲娘这种不认真的态度，嘟嘟嘴，哼哧道：“娘”她正要说几句，却见着郑娥捂着肚子，仿佛笑得肚子都疼了。
小团圆吓了一跳，连忙又跑去瞧郑娥，道：“娘，你怎么了啊？是肚子疼吗？要不要端水”她一着急，嘴里的话就一咕噜全都出来了，小舌头又急又快，说到后面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郑娥蹙蹙眉，正要说话，却觉得腹中隐隐生痛，竟也只是挤出两个字：“没事。”
皇帝蹙了蹙眉头，扬声便叫了人来看——幸好实在甘露殿里，两位老奉御又因为皇帝的病留在偏殿伺候，这会儿得了命，不一会儿便赶来了。
冯奉御看过脉，一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连声道：“恭喜陛下，恭喜太子妃娘娘，这是喜脉，娘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子，适才大约是一时笑岔了气儿”自从太子妃生了小郡主之后便一直没个消息，皇帝时不时的叫他去给太子妃调养身体，太子时不时的暗示他自己准备晚些再要孩子。这般拖拉了几年，冯奉御被夹在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中间，差点儿就要愁得上吊去了。如今可好，太子妃已怀了孕，陛下这头宽心了，太子也不可能真不要孩子，他也总算是不用愁了
郑娥呆呆的，摸着肚子，好一会儿才重复道：“两个多月了？”算一算时日，难不成是八月十五那晚上怀上的？
皇帝倒是反应最快，挥挥手便吩咐黄顺：“你找个人，去太子那儿和他报个信儿”
黄顺恭敬的垂着头，脆声应了一句：“奴才知道了！”
一时间，满殿的人都面上带笑，洋溢着欢喜的气息。
第129章（）
真要说起来，萧明钰心里头确实不大希望这么快就有第二个孩子——他还记得生小团圆的时候，郑娥虽说是顺产，但那会儿他还是差点吓得晕过去。哪怕小团圆现今都能跑能笑了，只要一想起那会儿，萧明钰依旧有一种免不了的心悸。
只是，世事从来不如人意。依着萧明钰如今的年纪和身份，后院里头只有郑娥一个太子妃，膝下亦是只得了小团圆一个女儿，哪怕皇帝这个亲爹偏心不开口，可底下的朝臣心里也嘀咕着呢：天子无私事，太子乃是储君，子嗣之事岂可轻忽？
故而，哪怕是萧明钰这般的也只得面上遮掩着，暗地里给冯奉御这些人敲敲边鼓，让他们先慢慢调理好郑娥的身体，再考虑子嗣这些事，想着或许还能拖几年。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郑娥竟是又有了！
当然，有了孩子总是好事，萧明钰听到甘露殿那头传来的消息时都呆了一瞬。他反应快，心念一转，几乎是立刻便把手上的东西搁了下来，随即便要起身随着那两个报信的小内侍一起往甘露殿去。因他满心焦急，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不免仓促了些，手肘不小心推动了桌案上的那盏茶，才泡好的热茶直接洒到了他的袖口，湿淋淋的袖口上还沾着茶叶。
因萧明钰一贯从容不迫，叫人敬畏，此时这般迥异平常的模样倒是透出几分少有的狼狈来。
原本，暖阁内便不止萧明钰一人，另有几个东宫的臣子在侧忙碌，原本听说太子妃有喜，亦是满心欢喜，想要上前去道贺一二。只是，这会儿见着太子匆忙间连茶水都打翻了，衣袖打湿，颇有几分狼狈，他们便也跟着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看见，安安静静的垂头去看手中的卷宗——顶头上司的笑话可不是这么好看的。
幸好，萧明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