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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往日里只觉得自家兄弟惧内惧得十分没骨气,这会儿却又忍不住有些狐疑:“以往瞧着你与她夫妻恩爱,这会儿倒是”倒是冷淡的很。这般一对比,楚王便又想起了当初王昭仪劝他留心吴王的那些话——要是吴王往日里那些个夫妻之情全都是演出来的,那么他对自己的兄弟之情不会也是演出来的吧?
这般想着,楚王浑身都有些发凉的。
好在,吴王倒是反应极快,不由一笑:“瞧二哥你说的。男人与女人,左右不就是那些事情吗?”他顿了顿,又道,“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衣服嘛,要是不好自然可以换,可兄弟就不一样了。咱们自小一起长大,再亲没有,如今为着二哥你的事,那些个女人自然不在话下。”
楚王听得这些话,耳根子便又软了,心里还有些愧疚,嘴里不免道:“都怪我一时不小心,倒是叫你家王妃听了去,这才惹得你府中不安。”
吴王倒是不在意,摆摆手,漫不经心的模样:“无事,总也要叫她知道的——毕竟,那件事,我岳父和舅兄那边总也要知会的。”
楚王点点头,也觉得是这个理。他听吴王提起“那件事”,很快便也进入正题,犹豫了一会儿,咽了一口唾沫,又问道:“真定下来,就在百日宴那天?”
“这倒也不一定,”吴王一顿,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当初原就只是这么一说。毕竟父皇平日里甚少出宫,但公主府百岁宴的时候必然会出场,却也算得上是一个良机。但是近日见着四弟妹,倒是又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楚王一怔,抬头去看吴王,虚心求问道:“什么法子?”
“你想啊,百岁宴那回,父皇那头早有准备,便是出宫肯定也是带足了人,我们这边毕竟人手少,难免不好下手,真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好机会,不过是险中求胜罢了。可若是换一个紧急情况,就像是前些时候二娘当初生产那一回——父皇关心则乱,听到消息便连夜出宫,身边的人都没带几个。”吴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的抬眼去看楚王。
楚王被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盯住吴王面上神色,试探着道:“你是说,让老四媳妇她”
“是,没有良机,我们便创造机会。父皇那样偏心四弟,又甚是疼爱四弟妹,要是听说四弟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肯定也会像当初二娘生产那日一般出宫去看。”他清朗的面上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一字一句的道,“而且,这个良机的时间还能由我们自己把握。到时候,便是有心算无心”
楚王多少有些个不适应——他虽然一贯瞧着萧明钰不顺眼可也算是看着郑娥长大的。再说了,他能狠下心对萧明钰下手,可郑娥肚子里的孩子还小,要拿孩子下手,对他来说还是有些
吴王只看一眼便瞧出了楚王那犹豫的心思,心中不免嗤笑:真真是心慈手软的废物,白费了那般的好出生!只是,此时吴王还要用着楚王,难免要劝上前他几句:“二哥,你也瞧见了,谢氏死的有多惨——堂堂贵妃,生前荣宠至极,死后居然连全尸都没有,还是以庶人礼下葬,简直丢脸丢死了。我们那些事要是被父皇知道了,你觉得又能比谢氏好多少?”
因为谢氏是已庶人礼下葬,六皇子也没脸去管,墓地人少,楚王与吴王便暗地里偷偷叫了人开棺验尸,自是知道谢氏生前被折磨得多惨。
楚王一想起这个,忍不住也打了个冷颤。
吴王再接再厉,接着道:“而且,二哥你应该也听到了北边的消息——听说苏淮真甚是器重四弟,这要是等四弟建功回来。要知道,他是嫡子又有军功在身,父皇自是可以顺理成章的立他为储,到时候可怜的便是咱们两个了。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咱们这也是被四弟他们逼得,没办法啊。”
楚王最是听不得“嫡子”二字。对他来说,若不是王昭仪晚了元德皇后那么半步,如今的嫡子应该使他才对,那里能轮的上老四老五那些人?楚王心里头的火仿佛被添了一把热油,立时又烧得旺盛,咬牙点了点头:“也对,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这么做了。总不能叫老四老五骑在我们头上一辈子!”
吴王见他点头,面上的笑容越盛,眼中亦是笃定的笑意,嘴里道:“行,既然二哥你也同意,咱们便合计合计,魏王府那头可不好下手,要想些法子”
楚王回过神来也认真的与吴王商讨起来,面色沉沉。
就如苏淮真所说的,定计截杀阿史那思归虽是简单的很,可要真要到了实施的时候,那么如何将阿史那思归那般的人引入包围便是一桩绝大的难事。
故而,萧明钰领着那八千人马一路加急赶路,日夜不休,虽是提早到了玉山边上可心里依旧没底——他还没想好引阿史那思归上当的法子。
一直等他到了玉山,想起长宁公主,这才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觉得都是可以一试。
花开两支话分两头,话分两头,阿史那思归这一路其实也并没有比萧明钰轻松多少——他尚还不知消息泄露,故而一路上为了避开周军耳目,可算是费足了功夫。
然而,当他路过玉山的时候却又不禁想起了长宁公主。长宁公主那样的女人一直都是他最瞧不起的——出身尊贵、骄傲美丽、倔强非常,就像是他早逝的母亲,叫他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然而,他从来也没想过,这样的女人——明明是他最瞧不起的蠢女人,明明是被他抓在手心里的女人,最后竟也敢蒙骗于他,把他们的孩子送去大周,甚至自尽在玉山。想起长宁公主,阿史那思归便也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自己身下的那匹马,侧头吩咐左右:“赶了一路,正好在这边的小部落那补充一些干粮和水吧。”
然而,副将还没走远,便又悄悄回来了,上前禀告阿史那思归:“好像有些不对劲,最近这里好像来了什么人?
第115章()
阿史那思归原还在原地想着他和长宁公主的事情,听到这话却是微微一惊,立时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收敛起来,沉声吩咐道:“你再去打听,问清楚些。”
此时北狄正对大周用兵,大小部落大多拧成一线,玉山边上这些小部落虽然一直自给自足没有参战,但是到了这样的战时还是会将部落间的通商稍微暂缓,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这里不该有外人过来才对。
副将自是明白阿史那思归的想法,应了一声后便立刻点了几个人与自己一同去打探消息。
过了一会儿,副将便悄悄的策马回来,低声道:“来的人似是大周人,特特问了许多长宁公主的事情”
长宁公主毕竟是北狄汗王明媒正娶的阏氏,她的遗体自然也该与北狄汗王安葬在一起。可阿史那思归也不知怎么想的,当时听说她自尽的消息后便发了一场好大的火,最后方才令人将她就地火葬,而骨灰则是安放在玉山长生天神庙里面。
所以,那副将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把自己的怀疑给说了:“该不会是大周那边派人过来,想要将长宁公主的骨灰带回去吧?”
阿史那思归面色的神色却骤然冷了下去,本就透白的面庞也仿佛凝了一层冰霜。他想起了自己的生母荣成公主死前与他的对话——
“你发誓!只要你活着,就要设法依照我的心愿,将我的遗骨埋在故土。”
“我发誓。”
“我要睁着眼睛死,我要用我的眼睛看着你。思归,我的儿子,倘若你今日违背誓言,我将永不瞑目,诅咒你和你的兄长一样不得好死。”
他自然不曾真心的想要履行这样的誓言,哪怕几次前往中原也不曾真的将亡母的骨灰带上。然而,他此时想起这些却只觉得可笑又可怜:那些中原人永远都是如此可笑,执拗又愚蠢,明明都已经嫁到了北狄却还是心心念念想着故国,便是死了都想着要将遗骨埋在故土
阿史那思归想到此处,终于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吩咐左右:“让人准备一下,等会儿我们便去山上的神庙,顺便把阏氏的骨灰一起带回王庭。”他眼神阴沉,咬着牙道,“本王倒是想看看,这些周人有什么本事能带走我北狄的阏氏。”
那副将嘴唇一动,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毕竟骑兵上山困难,若是中了什么埋伏便不好了。可他跟在阿史那思归身边多年,多少也知道阿史那思归的心结:他最恨的便是生母荣成公主。
荣成公主虽是被熙朝远嫁到了北狄,可她心中却依旧牵挂着故国,日夜不忘,以至于连自己的亲生儿女也都不放在心上。她最后的死未尝不是那漫长等待后的绝望自弃,然而阿史那思归却始终无法理解生母对故国的思恋,对他来说,是他的母亲抛弃了他。所以,他一直一直那样的恨着荣成公主,甚至心心念念想要点燃狼烟,将北狄的铁骑踏上荣城公主惦念了一辈子的故土,毁了她所想念的一切。
然而,一直被阿史那思归视作是掌中之物的长宁公主却又做了一件与荣成公主如出一辙的事情——她为了大周,把自己的孩子送走,最后自尽在玉山。这对于阿史那思归来说,又是一个绝大的背叛。
这两个在他生命力留下最长最深刻的印记的女人——一个生下了他啊,一个为他延续血脉,然而却又一个接一个的为了所谓的故国而背叛他。
所以,如今的阿史那思归更是无法容忍周人将长宁公主的骨灰带走。对他来说,无论是荣城公主还是长宁公主,都该死在北狄,葬在北狄。
副将悄悄瞥了眼阿史那思归那仿佛烧着火的眼神,到底还是不敢再劝,可心头却又隐隐有些担忧,颇有心惊肉跳之感,隐约觉得仿佛有什么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阿史那思归吩咐完了之后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扬起马鞭,往玉山神庙而去。往日里,他遇见这般情况,或许还会斟酌一二,先把情况调查清楚。可是今日之事却正好戳中了他心中旧疤,先是念及荣城公主死前的诅咒,再是想起长宁公主临死的决绝,一桩桩都叫他满心怒火,气不可抑,根本顾不得去想其他。
再者,阿史那思归打心眼里都瞧不起周人,北狄铁骑本就英勇,而他手下的这些铁骑中的精英更是可以以一挡十。他可不觉得周人那点儿阴谋诡计能够设计得了他。
也正因如此,阿史那思归一路赶得匆匆,甚至不曾有半点停顿和犹疑,就连进了那容易被人埋伏伏击的密林都只是略蹙了蹙眉头。
然而,当他被密林左右高坡上射来的玄箭包围住的时候,那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的头脑这才醒过神来——糟糕,他中计了。那些周人也不知是从何处得了他的行踪,肯故意透露出风声,想要引他上山,正好在此伏击。
他提起长刀挡开眼前那密密麻麻的玄箭,厉声下令道:“撤退!”他勒住马缰,带头往后撤去,转头时候正好能看见许多被玄箭射伤射死的部下,哪怕是阿史那思归一时间也都红了眼睛。可他素知大局,咬牙咽下一口血,只是恨恨的想着:今日若能得活,必要叫周人血债血偿。
骑兵上山困难,可下山却又稍微好些了,只是没等阿史那思归领兵逃出那密林时便听到上首有人冷笑了一声:“阿史那思归,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逃吗?”
那人的声音听上去冷彻入骨却又隐隐有些熟悉,阿史那思归马不停蹄的往前撤退,心中却还是思忖起对方的身份。
就在此时,对方不紧不慢的把话说下去,他应是用了内劲,满林的人都能听到。只听他字字如刀,一字一句全都往阿史那思归的心口戳刀:“也对,你除了花言巧语欺骗人之外,也没什么本事了。难怪荣城公主一辈子也瞧不上你这个儿子,便是皇姐她最后也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阿史那思归心口一痛,竟是吐出一口血来,他终于忍不住勒住马缰,回头看了一眼:是萧明钰。
只这么一顿的功夫,一直好整以暇站在上首的萧明钰终于抓到阿史那思归惊怒的空隙,抬起手中的弓箭,直直的抬手射了一箭。
玄箭快如闪电,竟是呼啸着插入了阿史那思归的胸膛。
这一切都快的不可思议,哪怕是阿史那思归都有些怔然,不由自主的抬手去抓插在自己胸口的那玄箭,当他摸到冰冷的箭羽时,忽然凛了神,想起荣城公主那一句——
“倘若你今日违背誓言,我将永不瞑目,诅咒你和你的兄长一样不得好死。”
他的母亲,原来一直都在看着他吗?一直看着他落到如今的下场?
阿史那思归怒极反笑,竟是抬手直接将那长箭拔了出来,胸口血流如注,可他却仍旧是坐在马上,冷声与萧明钰道:“我没有本事?难道你就有本事了吗?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只会阴谋诡计,设计他人的小人!我并不是输给你”
他是输给荣城公主,输给长宁公主
阿史那思归边上的副将看到这般情景,只觉得自己肝胆俱裂,大叫了一声,恨不得以身相替:“大王!”这样直接把箭拔出来,阿史那思归他是不要命了啊。
萧明钰却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密林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阿史那思归。天边金色的阳光透过密林照在他那张英俊至极的面庞上,越发衬得他眸光冷沉,一如深黑色的寒渊,深不可测。
阿史那思归与他对视着,手里竭力想要抓住缰绳,然而他身上的力气仿佛也随着胸口的血而流走,最后还是不由自主的从马背上倒了下去,倒进那沾满了热血的尘土里。
当他从马背上倒下去,看着马蹄腾起的尘灰,周侧那些金戈马蹄声仿佛都渐渐远去了。这一瞬间,他想到的竟然是当年他去大周,在终南山上与长宁公主赛马时候的时候。
那时候的长宁公主还那样年轻,她身着胡服骑在马上,长长的辫子跟着摇晃,明艳活泼,就像是草原上最明艳的玫瑰,带着阳光和露珠。那样的引人注目。
她要是看到如今这样狼狈的自己,一定会大声的嘲笑他吧?
阿史那思归抓着手中的泥土,就像是抓着他一辈子都不想放开的人,最后只能挣扎着露出一个略带了苦涩的笑容。
第116章()
虽说萧明钰站在山上一副从容不迫、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可是当他看见阿史那思归落在满地尘埃中,终于断了气的时候还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到底没出差错,最要紧的是此间事了,他也终于可以回去见郑娥了。唔,还能守着孩子出生呢!
这般一想,萧明钰整颗心都有些荡漾起来了,差点没绷住那张脸当着人的面笑出声来。不过,既是来了这里,萧明钰也不好就这么直接离开,他把底下的事情交给部下,自己则是收敛了心中的种种杂念,亲自起身往山顶的那间神庙去,去取长宁公主的骨灰。
长宁公主直到最后也想要将幼子托付给在大周,他做弟弟的总也不好真就看着她的骨灰被北狄那些人摆在玉山这里,遥遥不见故国故人。
只是,就在萧明钰方才踏入那件神庙的时候,忽而觉得心口一悸,隐约生出些许不妙的预感来——好像,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没错,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萧明钰之前令人快马加鞭送去给皇帝和郑娥的已到了京城,只是萧明钰运气有些不好,两封信都送错了人。
皇帝倒是没什么,平白看了儿子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