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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钰简直觉得他已经把自己前十五年积攒的勇气全给用了,还没说完,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好在郑娥听到一半就已把头埋到他肩窝处,倒是没能瞧见萧明钰这少见的大红脸。
他们两个年纪轻,都还没经过事,还没说上几句便都有些羞了,就这么抱着在凉风里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
萧明钰急急忙忙的把怀里的郑娥搁到地上,想了想又从袖中伸出手,轻轻的牵住了她的小手,手指握着,掌心贴在一起,碰在一起的肌肤有些发烫。他小心翼翼的道:“现在去甘露殿,可以吗?”
郑娥的羽睫轻轻颤了颤,没应声。
萧明钰自我感觉正好,便当她是默认了,大着胆子牵着她一路去了皇帝的甘露殿。
皇帝正在理事,听到通报倒是略抬了抬眉梢,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口上道:“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又不是午膳或是晚膳时候。
话虽如此,皇帝还是很快的挥了挥手,漫不经心的道,“叫他们进来吧。”
大内侍黄顺弯着腰亲自去外头引了人进来,结果进了殿门,萧明钰和郑娥两人与皇帝行了个礼便都闭着嘴不说话了。
皇帝这才有些诧异了,嘴上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就跟锯了嘴似的?”他挑了挑眉梢,看了萧明钰与郑娥牵在一起的手,口上道,“难不成是来朕这儿站着的?”
“我”
“我”
郑娥与萧明钰异口同声的开了口,结果声音撞在一起,不免又彼此对视了一眼,面颊微微有些发烫,颇有些难为情。
萧明钰定了定神,直接对着坐在上首的皇帝一礼,口上道:“父皇曾说过要在儿臣就藩前订下亲事,答应了无论是哪家闺秀,只要儿臣看上了便都可以”他顿了顿,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乌面短靴,“儿臣看上的便是泰和长公主与驸马的义女,父皇亲封的端平郡主,还望父皇成全。”
听到这话,皇帝的面色却依旧未改——自从皇后过世,皇帝的性子便比之前更加冷沉了,几乎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他沉默片刻,直接就把手边的那盏茶丢到了萧明钰的身上,一字一句的道:“你再说一遍?”
好在,那盏茶原就是黄顺端上来给皇帝用的,温温的恰可入口,倒也算不得多烫。茶汤浇在身上,淋了一头却也不过是狼狈些罢了。
萧明钰顶着一头的茶叶片,不顾满身的茶汤,郑重的跪了下来,重又垂首求恳:“求父皇替儿臣与阿娥赐婚。”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阿娥才十岁,是不可能跟着你去藩地的。”
萧明钰从容自若:“儿臣可以等。”
皇帝短促的笑了一声,垂下眼盯住了儿子那一头的茶叶,接着道:“朕是不舍得叫阿娥这么早就出嫁的,至少也要十五六岁。阿娥如今才十岁,你难道要等五年、六年?”
“自然如此,”萧明钰扬起脖子,抬眼与皇帝对视,认认真真的道,“儿臣愿往城外法慧寺,代发修行五年,替母后祈福。”
皇帝默默地摩挲了一下案上书卷的书脊:“连这个都想好了,你就肯定朕会应允?”
萧明钰重重的叩首,沉声应道:“儿臣常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唯望父皇成全。”
皇帝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却没理他,转头去看郑娥:“阿娥你呢?他要求亲,你愿意吗?”
正午的阳光从朱红色雕花木窗折入,犹如凌空洒落一层薄薄的金粉,妆饰着内殿。郑娥肌肤莹白如细雪,被暖阳一照便显得更加剔透光洁,随即便又薄薄的一层微红从她脖颈处泛上来。她用力的咬了咬唇,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皇帝来回看着他们,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十五岁时与元德皇后定亲的他的目光不由的飘得更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既然如此,朕也就不拦着了。四郎你明日便收拾收拾去法慧寺吧,若你真能坚持五年不该心意,若阿娥到时候还愿意。那朕便成全你们。”
萧明钰倒是没想到皇帝真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他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来,匆忙间倒是应了一句:“多谢父皇恩典。
郑娥挨着萧明钰站,也小声的接了一句:“谢谢萧叔叔”
声音脆嫩嫩的,就像是枝头的百灵鸟。
皇帝闻言微微一声叹,倒也没有说什么:少年人的感情,也不知能有多长?
等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二皇子和三皇子,或者现在应该叫楚王和吴王,在自己的王府里头和幕僚大骂了一回萧明钰:不愧是元德皇后生的,就是狡猾奸诈——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就算是去庙里做和尚,那也是长安城边上,进进出出方便得很呢!一拖就是五年,到时候皇帝不舍得郑娥离开,说不准还要再拖几年呢!偏偏郑娥只有一个,他们又都已经娶妻,连借口都没有。
第65章()
四年后。
七月,法慧寺后院。
两个十岁上下的小和尚穿着褐色僧袍,正卖力的拿着扫帚洒扫。只是七月里的天气着实炎热,他们稍微扫了一角便被晒得浑身是汗,左右瞧了瞧便偷偷躲到树荫底下休息一会儿。
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和尚擦了一把汗珠,白胖的小手摸了摸自己光可鉴人的脑袋,悄悄的转头去问边上的伙伴:“对了,听说端平郡主今天来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嘿嘿笑起来,“我记得上回魏王殿下的生辰的时候郡主就来了,还让人带了许多点心分给寺里的人。净池师兄分了我两个,真的很好吃啊。要是郡主她能天天来就好了”他那回吃了几块,简直恨不得住在寺庙里代发修行的魏王殿下天天过生辰呢。
另一个小和尚生得白净高瘦,眉目清秀,闻言倒是居高临下的瞥了身边的伙伴一眼:“整日里就知道吃”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啊,我也希望端平郡主天天来。”
“你还说我,你自己还不一样?!”那个白胖的小和尚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然后忍不住就用手肘戳了戳对方。
那个高瘦的和尚真心觉得自己小伙伴缺根筋——要不是有自己看着,就这样呆愣愣的性子,说不得连洒扫都做不好。想了想后,他还是勉为其难的解释了几句:“你没发现吗?每回郡主来的时候,魏王殿下的心情都会跟着好许多,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都能轻松许多了”
白胖小和尚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是哦,不过端平郡主就跟仙女似的,难怪魏王喜欢呢”
他们还没来得及再说几句闲话,远远的便见着一个师兄板着一张脸从大殿那里朝他们走来,连忙缩了缩脖子,重又提起扫帚,兢兢业业的洒扫起来了。
而他们话中的两位主角,端平郡主郑娥与魏王萧明钰则是在不远处的小院子里。
萧明钰说了是要代发修行,替母祈福,皇帝自然也不客气,存心要磨一磨儿子的性子,特意和法慧寺这边发了话。所以,萧明钰也只好乖乖的呆在法慧寺里念经拜佛,除却一些必要的事情外,这几年竟是连寺庙的大门都没能出几次。
好在,郑娥搬到了泰和长公主的府上,还能常来寺里头瞧瞧他。这会儿,萧明钰和郑娥正坐在小院子里的蔷薇花架底下喝茶。
七月里的阳光犹如流金一般的洒落下来,小院的青石板仿佛都要跟着冒烟,好在蔷薇花架下尚还算是阴凉,一朵朵的蔷薇开得正盛,花娇叶嫩,颜色鲜妍,更衬得坐在花架底下的一男一女,神容卓然。
郑娥现今已有十四,穿了一身湖蓝色底月白丝线绣花蝶纹的高腰襦裙,竟有几分娉婷纤瘦的感觉。妆扮上面,她倒是随了元德皇后的脾性,不喜华妆,头上只是梳了个极简单的双鬟,带一套玉石珠花,耳边亦是一对水滴状的玉石耳坠,简单朴素,看着倒像是邻家女孩一般的平易近人。
当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便有如细碎的金粉轻轻的飘洒下来,一头鸦羽似的乌发仿佛染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她那本就如羊脂美玉一般白腻的肌肤却因过于明亮的阳光而显得更加剔透白净,犹如水晶一般。她的五官亦是精致至极,纤眉、樱唇、琼鼻,一双水眸好似两丸黑水银,灵动明亮,仿佛倒映着盈盈水光,一眼望去,似乎都要溺在那一泓秋水里,不由自主的生出喜爱之情。
郑娥今日来倒不是闲着无聊专门来与萧明钰闲话的,她说的却也算是件正事——二公主今年十六,马上就要出嫁了。
大公主却是去年才出嫁的。皇帝原还想着因为太后和元德皇后的事耽误了长女,想要将她嫁给林相家的嫡长子。只是没想到,反倒是大公主自己先等不及了,前年的年宴上,大公主也不知那儿不对劲,拉着阿史那思归跪求皇帝,说是要和亲北狄,结两国之好。
皇帝气得不行,偏又是年宴上,当着群臣的面听女儿那一本正经的天真话,他原就不是个受人威胁的脾气,冷怒之下竟也不再多劝,干脆就应了。等过了年节,皇帝就叫礼部准备准备,把大公主嫁给了北狄那位死了阏氏的汗王,此后遥隔千里,到底是好还是坏,却是再管不了她了。
大约也是因为大公主这一桩不叫人省心的婚事,皇帝对二公主便也多操心了些,特意叫贤妃看好坐不下脚的二公主,叫她出嫁前现在宫里头学一学做人媳妇的规矩。
郑娥与萧明钰说的是:“下月二娘便要出嫁,现今被萧叔叔拘在宫里头不许她出宫,所以她特意叫了我来问你,给她备好礼了没有。”她说到这儿,有些担心萧明钰足不出寺买不到什么好礼,忍不住先替萧明钰递了个台阶,“要是你是在没想好要送什么,我替你准备好了。”
萧明钰听到这话倒是一笑,微微颔首,从容的应道:“二娘出嫁,这礼我自然是早就备好了的。”说到这儿,他伸手把刚泡好的茶递给郑娥,“这是清明前叫人采制的好茶,用的也是法慧寺后山的清泉,你且尝尝味道?”
郑娥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连忙接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果真是茶汤清香,入口甘美,令人神智一清。她俏生生的眨了眨眼睛,扬唇感叹道:“四哥哥你的茶是越泡越好了”
“一个人闲了无聊,也就只能琢磨这个了”说到这儿,萧明钰瞥了眼郑娥,微微挑了挑眉梢,“以前还有人说什么‘一天不见就会想得很’,结果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人影。”
虽说萧明钰语声沉静,不紧不慢,可那词句听着到好像是怨夫再向没心肝的负心人抱怨似的。
郑娥很是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心道:那句‘一天不见就会想得很’难道不是你说的?不过郑娥一贯对人情绪敏感,哄起萧明钰来更是熟能生巧。
她连想都没想,连忙从木案上端起萧明钰那盏还没喝过一口的茶,笑盈盈的开口道:“四哥哥为了给我泡茶忙了半天,自己都还没喝呢,快喝点儿解解渴。”对方当面控诉的时候,自然不能硬碰硬,一定要另出蹊径才行!
萧明钰瞥了她一眼,见她双手捧着茶盏递来给他,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眉目间笑意盈盈。还没等萧明钰反应过来,在那双手就跟有了自我意识一样的伸出去接了茶盏——天啦,他怎么会有这么不争气的手,他就想要摆正态度让郑娥知道事情严重性,如果回回都被她这么轻易的给哄了,那以后岂不是要一辈子妻管严?
这般一想,萧明钰面上虽是不显,心里头却恨不能把手上的茶盏给还回去。好在他端得住,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低头抿了口茶,依旧是不动如山的模样。
郑娥递完了茶,又连忙拉了拉萧明钰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解释道:“我也很想天天来瞧你啊!”她明确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态度,然后便抬眼去看萧明钰,小声自我解释道,“可我也很忙啊,每天都要练字、学画、学琴有时候还要去聚会、打马球什么的,而且义母也不叫我常出城”
郑娥自不像是萧明钰那样每日里都只能呆在山上,她自从宫里头搬出来后,社交上面便宽阔了许多。而且,她现今十四岁,生得又如明珠朝露一般讨人喜欢,许多贵女们也都乐意与她相交,这般一来自然也不能时时的到山上来看萧明钰。
萧明钰见她态度恳切,心又忍不住软了软,暗道:也不必这么急着约束她吧?阿娥还小呢,难免有些个朋友和喜欢的东西再过一年便可以定亲成婚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应该也不晚的。萧明钰不一会儿便接受了自我宽慰,伸出手揉了揉郑娥的发顶,弯弯唇角:“你啊,就只会哄我”偏他自己不争气,回回就这么被她给哄了。
郑娥连忙顺势抱住萧明钰的手臂,撒娇道:“我就知道四哥哥你最好了。”
萧明钰那张脸再板不起来,只好低头抿了口茶,道:“喝茶就喝茶,别乱给人灌迷魂汤!”
郑娥眨巴眨巴眼睛,仰起头去看他,声音脆脆的:“我是说真的啊。”
萧明钰耳尖微微有些烫了,只得又低头喝了几口茶。随即,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大事,连忙拉开郑娥,站起身来,口上道:“对了,有件东西,我要送你”
话还没说着,他便起了身,径直往屋内去。
第66章()
郑娥颇有些好奇的托腮坐在花架底下等着,心里倒是把萧明钰的礼物给琢磨了一遍:是像上回那样亲手雕出来的木簪子;还是上上回亲手做的木琴;又或者是上上上回亲手折的山花
只是,哪怕郑娥想破了头都没想到,萧明钰居然从屋子里拎了一个竹笼子,笼子里头是一只小白兔,大约不足一掌大,小小的团成一个雪球儿。兔子的长耳朵半立半趴,皮毛雪白,此时正乖乖的趴在笼子里。
郑娥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然后起身扑上去:“四哥哥,你哪儿捉来的兔子?”她低下头去瞧笼子里的那只小兔,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是送我的吗,送我的吗?”
说话间,郑娥忍不住悄悄的用指尖戳了戳兔子毛:毛茸茸的,又软又暖,好可爱
萧明钰先把装着兔子的竹笼子放下,微微抬了眉梢看她,点了点头:“自然是送你的。”他靠着椅子坐了下来,口上徐徐的解释道,“我去后山锻炼的时候瞧见的——这兔子跟你似的,呆头呆脑差点就撞到树上,我就拎回来送你了。”
郑娥本来正低头看着兔子,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瞪了萧明钰一眼,嘟起嘴:“谁呆头呆脑了?”
萧明钰忍俊不禁,反问道:“你说呢?”
郑娥现今得了兔子倒是有些喜新厌旧,娇气的鼓了鼓双颊,拎起装着兔子的竹笼子便道,“等会儿我还得去宫里头瞧二娘,先不说了,走了”
萧明钰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得一笑,却也知道她也是时候该下山了——再晚一点日头下去了,山路上人多,就麻烦了。所以,他没拦着郑娥反倒是坐在案边端起茶,目送着郑娥离开了小院。
一直等到郑娥的背影走远了,一直侯在屋里头没出来的小内侍得福才小步上前来,躬身替萧明钰收拾起桌面上的杯盏,口上徐徐禀告道:“因为要庆贺二公主出嫁,楚王与吴王早些时候便已出发,楚王一路赶得急,他的车架大概过两天就会到京城了。至于吴王,则会晚上几天”
萧明钰这回来法慧寺,明面上身边自然只带了个得福,但他私下里还是调教了不少人,消息自然也灵通的很。
萧明钰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端着茶盏缓缓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