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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皖系的破坏还未平息,关外的奉军也来横插一脚。动用武装搜查哈尔滨、吉林、长春、奉天四城的中交两行,检查库存账目,断绝对外联系,勒令两行停业整顿三日。两行账目本应属地方财政机密,奉军此举,名义上是说防止皖系军阀向两行征用军饷,才不得不令各地军警对中交两行严加监视。而实际上,这不过是北洋内讧升级的前奏。
当安福系终于得偿所愿,在中行组建的修改章程起草委员会,占得十一个席位中三席,位子还未捂热。前方却传来了直奉结盟军节节胜利的消息,从前不可一世的徐树铮成了通缉要犯,逃亡日本。
在这一年里,于各人而言,却是宋玉芳最感到幸福的一年。她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参与了女子银行的选址、装潢。对她而言,每一天睁开眼,迎接她都是希望,生活的希望、事业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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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宋玉芳接到一通意外的电话,那头的人是顾太太张巧贞。
“师母,你怎么知道这个号头的?”宋玉芳笑着问道。
张巧贞答道:“还说呢,你都结婚这么久了,都不来告诉我。要不是今天上街,遇上你母亲,我甚至还以为你还未出阁呢。”
宋玉芳很惊讶,把话筒往上提了一提,问道:“顾老师来参加婚礼的时候,说您是不大舒服,怎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凄凉的冷笑:“他可真是没良心啊,索性他那天也该出双入对地去,与你们大谈爱情,是他最欢喜不过的事情了。”
这显然不是三言两语可说清楚的事,宋玉芳忙道:“师母,你在家等等我好吗?我这就过去,你有话慢慢地说。”
张巧贞便道:“你不嫌我这儿没地儿下脚就来吧。对了,我不在那个家了,你可别找错了。”
宋玉芳对此完全没有准备,一直到走进张巧贞住的大杂院,还以为只是寻常的夫妻闹别扭而已。
张巧贞向她哭诉,顾华跟一个女学生走在了一起,为此还要跟张巧贞离婚,好去跟女学生做正头夫妻:“刚开始,他对百般挑剔我,我是一再地忍让。他嫌我裹脚,我就换了解放鞋。他又说这是四不像,看了更来气。后来又嫌我不读文章,我就跟大毛二毛一起念书。他又说,我只认几个字,就好比信佛只背经而不参禅,没有自己的见地,字就是死的,不认也罢。我这才知道了,他就是铁了心要踢开我说什么离婚是自由,他不拦着我再去寻找另外的归宿。我带着两个孩子,人老珠黄没有自立的本事,谁愿意要我?我也不想再找,我可不丢那个人!”
“顾老师”宋玉芳想说顾老师不是那样的人,却怕说出口,会惹得张巧贞更伤心,便改口道,“这样吧,我去找顾老师说说。”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说法,总得听了两边的话,才能知道实情究竟如何。
张巧贞向宋太太要了宋玉芳的号头,正是为了让她知道知道恩师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或许出于羞愧,顾华还能回头呢。张巧贞点了点头,立即收了眼泪,向她交代了两句:“你去一趟自然很好,不过别说得太重了,他这个人也是好面子的。我的意思呢,孩子不能没有爹,我们还是得回去,有个宽敞地方住。这里的房子让给那个女学生,她要觉得不好,我愿意添一点儿钱再好好捯饬捯饬。她年轻漂亮,跟着一个半老头儿,将来苦日子长着呢。都是让新文化闹的,现在的女学生简直跟暗娼差不多了,也不管老师多大,不管他家里有老婆没有,就上去说什么爱不爱的。男人嘛,有好儿谁不要呢。她以为这是占了便宜吗?其实也是年纪小、见识浅,以为她老师就是最好的男人了。等她大了就知道了,男人只分有钱没钱,可不分什么好坏的。”
宋玉芳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关于这种事情,的确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她倒是无论爱情有多么深刻,都不能成为不伦的理由。尤其一些女学生,带着婚约入学的不在少数,这一来就要伤害两个家庭。
张巧贞见她脸色不好看,忽然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说错话了,忙描补起来:“小玉,别不高兴,我不是说你呢。好人呐,总是碰到好人的,只有那些挨千刀的,才会闻着骚味儿去呢。”
“我没有生气,我在想一会儿要怎么说呢。”宋玉芳摇头笑着道。
“那我不打扰你,好好想啊。”张巧贞觉得自己找对了人,闻言便是一笑,“也别想得太晚,一来一去天就要黑了。”
宋玉芳只好硬着头皮苦笑了一下,又喝两口茶,就上门去质问顾华了。
顾华对于学生的到来,并不保持多大的热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待前来做说客的人了,张巧贞这招数一次两次总不奏效,却也不肯放弃,弄得他更加坚定了离婚的念头。他想着,年轻人是理解爱情为何物的,倒也不抱赧色,说了那个女学生如何温柔有才,如何为爱不计一切。所以,他们现在是分不开了。即使张巧贞不肯签字离婚,顾华也不会当她是妻,更不会再进她的门。
宋玉芳觉得自己的老师真是被爱情至上的主义冲昏了头脑,不免嗔道:“大毛二毛呢,孩子还小呢,师母靠一双手,能挣几个钱,供得起孩子读书吗?”
顾华冷笑道:“你以为我连这点人情味都没有了?我和她说得明明白白的,最好是一人带一个孩子,她要肯呢,两个孩子都跟我也行,她要觉得孩子是唯一的支柱,那么我每月拿一半的薪水给她也没有问题。可她认死理儿啊,以为绑架了孩子去大杂院里受苦,我就能回头了。她呀,就是到底都不懂什么叫心、什么叫情、什么叫爱。这不是靠泼皮耍赖就能使我回头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在旧牢笼里葬送了美好的青春和爱情,现在多得老天垂怜,还能让我遇见心动的女子,我不能辜负这段缘分,我不能做爱情的逃兵,不能做一个麻木守旧之人。”
“情愫这种东西,总要有来有往,才能变成完整的爱情。”宋玉芳有些听不过,说着说着,便站了起来,“老师,你在与她交换情义的时候,就一点没有做道德上的克制吗?你在背叛一个为你生儿育女、辛劳半生的人,你在以教学之便诱导一个自以为心智成熟的孩子。无论哪一件,都不是很光彩的事。披上解放个性的外衣,就可以不要人道了吗?”
顾华却一点不肯回头,拿手一下一下地捶着胸口,愤懑地问道:“那么为了所谓的人道,我的一辈子,我的个性和自由,是不是只能就此埋葬了呢?你师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我就问问你,要你天天面对着她,面对她嘴里那些愚昧落后可笑的话题,你会觉得那样的家庭很温馨吗,如果是你,你不渴望逃离吗?”
宋玉芳不敢再说下去,她对于无从选择的父母,有时也会因为观念的不合,而心生厌恶,更何况能换的枕边人呢。
顾华见她慢慢地坐了回去,也就敛起情绪,平静地说道:“你回去吧,不帮我也行,但也犯不着去帮她。关于要人道还是要自由的问题,我们谁也无法说服谁。因为各人有各人的苦,历史的巨变从这片天空上轻轻划过,注定要使我们这一代人身负重创。至于这个婚呐,离不离,我都是痛苦的。不要以为离了婚我就彻底高兴了,我难道不想孩子嘛,我难道就一点不惦着少年夫妻的情分吗?可是,每当我有一点回心转意时,我回到我的家,迎接我的就是痛苦,虽然有家却倍感孤独的那种痛苦。你说人道,这种生活对我就人道吗?”
宋玉芳被说得动摇,灵魂不对等的婚姻,在这个时代已经越来越无法维系了。至少顾华没有因错就错,一方面仍然让糟糠之妻在家中维持,然后自己偷偷与爱人去潇洒。
现在看来,是该去劝劝张巧贞,换一种人生也未必不好。
第139章 双喜临门()
“师母”宋玉芳再次回到张巧贞住处的时候,一度没敢迈进屋来。
张巧贞一看她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自顾自地抹起了眼泪:“只有念了书不裹脚的女人值得人心疼,我就不值得了是不是?我五岁裹脚,硬生生地被我娘把脚掰弯了,你知道多疼吗,他知道多疼吗?为那条破布,我打小就没怎么露过笑脸。你倒让他去试试,断着两边的骨头走路是什么滋味。可他为什么不想一想,我是生下来就要讨这个苦头吃的吗?谁让我裹的脚,谁让我变成糟粕的?是男人呀!在我年轻的时候,别说什么俊后生,就是个七老八十的鳏夫,续弦还要问脚小不小。他们让裹我们就得裹,他们让放,我这种没赶上好年月的人,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说中国人之所以被长毛欺负,都是因为裹了脚女人太孱弱,养不出壮士的孩子。可谁造的孽就谁出来认呀,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算什么本事?”
宋玉芳搔着头皮,看起来很为难,两边的话都有道理,两边的人都有苦衷,这个对错并不容易分出来。好半天,她才开口劝道:“别太难过了,我想强扭的瓜不甜,与其你回到他身边,两个人相看两厌,倒不如”
“不如让他一个人抱着年轻姑娘过好日子?”张巧贞泛红的双眼变得凌厉起来,愤怒地拍案而起,“呸,他要不仁我也不义!城外有个半仙儿,画的符可灵验了。我拿了那负心汉的贴身衣裳,还有他的生辰八字,去请一道符回来。你帮我拿给他喝了,那样他来世还会遇到我的,而且是我为男儿身,他为女儿身。我到时候上他家里提亲去,指名要小脚,娶了来再天天地埋汰,小脚愚昧落后是羸弱的象征,最后我也讨个年轻的二房,让他带着孩子出去住,给我腾地方。”说起这个事情来,刚才很生气的张巧贞,忽然地眼里放了光,心里也变得敞亮起来。
这种荒谬的骗局,因为有这样的妇人在,一直都很能挣钱。
宋玉芳听了这种哭笑不得的报复方式,越来越理解顾华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过得不容易。她便提醒张巧贞,这个法子完全不高明:“师母,这主意一点都不好。下辈子的事儿,成了又如何,这辈子的你能知道吗,能解气吗?都说夫妻是前世的冤家,照这说法,大概你上辈子很对不起顾老师,所以这辈子才过得这么苦。可你记得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折磨他的吗?你要记得,会不会就不觉得他对你狠心呢?”
张巧贞歪着唇想了一想,似乎说得也在理,便想请她出个有用的主意:“那你说怎么好?”
宋玉芳此时已然有了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搬着椅子朝她靠拢了去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教你打算盘,教你记账,你跟着我做事,我让你有钱赚、有衣穿,以后进出穿得比那女学生还贵气。”说时,抬手托了托她沉重的发髻,“再把这碍事儿的头发绞了,烫个摩登头,抹上胭脂,弄得漂漂亮亮的,把他们两个人给比下去。让顾老师后悔自己有眼无珠,让女学生对你自愧不如。今天他们瞧不上你,明天换你瞧不上他们,这多解气呀。”
张巧贞还当是什么好主意呢,几句话听下来,却是天方夜谭,连连摆手退缩道:“哎呦,这比喝符水还望不到成功的一天呢。”
宋玉芳半哄半吓地对她说道:“可是,你给他喝了符水,然后呢?你就在这寒窑似的屋里干熬呀?你还是没钱,也还是没衣服,等到老、等到死,还得好几十年呢。他们都会赚钱,这几十年不至于过得很狼狈。可你就不一样,心里要受几十年的闷气,肉身上还要吃几十年的苦头。你说,你愿意过那样的日子,还是愿意跟着我?你当报复也好,当解闷也好,总之我开给你工钱,万一你要学会了呢,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张巧贞便想,自己闹得也不算少了,翻来覆去她也就这么些本事了,还真该好好自己以后要怎么样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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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宋玉芳一面忙着剪财经报上的新闻,一面忙着对何舜清聊起白天的事情。两个人对面坐着,各占了半边书桌。
当她把财政部发行九年六厘短期公债六千万的消息贴好时,顾华张巧贞这对夫妻半生的悲剧也就说完了,一时感慨无限。
何舜清正在伏案修改整理内债的办法,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他才越过桌子捏着妻子的鼻头,了然地笑道:“你精打细算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其实我猜,你还放不下办培训班的念头吧?你是不是想拿师母试试,看看能不能帮文盲改头换面?”
宋玉芳很惊讶他还记得这些旧事,心里感到一阵暖意,不住地点着头道:“我跟熊太太又谈起以前的事儿了,她同我说,其实我的主意没什么不好,只是她不是第一次办学了,深知合作只能在账目上,管理权是不该分的。那么这样说来,其实她也有重启这个计划的打算,只是现在女子储蓄银行还在审批之中,无暇再把摊子弄得很大。不过,这事儿再慢也快熬出头了,我也是时候去想想,银行营业以后要怎样经营生意和声望。”
何舜清便帮着出主意道:“你记住,对于资本额小的企业,首先是要内部团结,然后再去团结其他小体量的同行。一根筷子易折,可惜了,这么浅显易懂的俗语,到现在居然没几个人记得。”
宋玉芳点着头,喟然道:“头一件事好办,就是不知道团结同行这个问题,会不会遭到性别主义者的拒绝。”
这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是熊太太打来,和宋玉芳确定创立大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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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年秋,中国女子商业储蓄银行的创立大会,在新开路胡同的银行本部召开。会场内,清一色都是娘子军。经过所有股东的投票,选举出了包括熊太太在内的三位董事,以及一名监察。
熊太太代表管理层,上主席台发言:“各位同仁,我很荣幸地宣布,中国女子商业储蓄银行正式成立!”
顿时,掌声如雷鸣般响起,经久不衰。有股东激动地站起来,眼含热泪。
熊太太三度开口,声音都被掌声所淹没。最后只好静等大家把手拍累了,才继续下一个流程:“银行将于下月二十二日正式对外营业,设商业、储蓄两部门,分别由宋玉芳女士、傅咏兮女士,担任部门经理。现在请我们的董事和监察,为二位颁发聘书。”
迎着掌声,宋玉芳和傅咏兮接过一份沉甸甸的聘书,她们站在台上互相望着。于台下的人看来风光无限,但在她们的心底,浮起了一丝忐忑和不安。虽然工作内容没有过多的变化,可未来对于她们而言,是完全未知的。褪去了央行的光环,缺少了前辈的扶持,她们即将走上崭新的征程,一段没有经验可借鉴的开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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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业当日,郁思白捧着鲜花前来祝贺:“咏兮,一定要大展宏图啊!”
“只希望不让人见笑就好。”傅咏兮接过捧花,低头闻了一闻,沁香入脾。
在一旁招呼贵宾的宋玉芳见这里的气氛有一丝暧昧,忙溜过来,打招呼道:“这位先生是?”
傅咏兮替二人简单引见,宋玉芳同郁思白握了一下手,然后退到傅咏兮身后,拿肩膀推着她道:“我好想隐约听见这个人叫你‘咏兮’了,怎样我却是第一次见呢?”
“他是大忙人,我也是,我们凑一块儿都难呢,更不提还要带上你了。”傅咏兮虽红着脸,嘴上却半点不肯吃亏,立马就将了宋玉芳一军,“你别光会说我呀,譬如我现在告诉你,今晚要上你家拜访拜访,你家男主人能在场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