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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何舜清才谈完事情回到行里。
傅咏兮惦记沈兰的事情,一下车就冲进去打听消息,然后又忙着赶去沈兰的办公室里问道:“沈兰姐,凭什么要你道歉呀,你没答应吧?”
沈兰撇撇嘴,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是没答应,但是佟主任替我道歉去了。所以我出不出面已经不重要了,左右都是服了软。”
“他那腰就那么好弯呐!”傅咏兮抱着胳膊,气鼓鼓地往椅子上坐了。
“那位太太脖子上的狐狸皮大约要抵他两个月的薪水了,能不弯一弯嘛。”沈兰讥笑了一声,继而又困惑起来,“要说起来,人家也是本事,登门道歉听着是憋屈吧,可佟主任不单得到了谅解,还带回来一笔基金生意。”
晚一步进屋的宋玉芳将门带上,与傅咏兮并排坐下,猜测道:“我看那位太太一点儿也不傻,她心底分明是知道这件事不怪你的。但是,我认为她所思量的是,这种当众羞辱的手段一旦奏效,就能逼得惊慌失措的你,记起一些有关于这单业务的蛛丝马迹,那不就可以顺藤摸瓜了嘛!”说完,轻拍了一下办公桌。
沈兰这才恍然起来:“经过你这一说,我倒是明白了那笔基金是怎么谈成的了。佟主任只要肯追着收款户头的银行多打几通电话,再编一个更加紧迫的说辞,那么那对恋人何时何地取了款子,不就暴露无遗了吗?”
傅咏兮接言道:“我们也只好议论议论罢了。毕竟谁也没有真的接触过那位女士,拆白的可能不能够完全刨除。所以,不管佟主任是不是拿这个线索做了交易,事态未来的发展是很难断定的。”
“瞧见了没?”宋玉芳坏笑着搭住傅咏兮的肩膀,向着沈兰眨了两下言,“我们的密斯傅,真是一夜长大呀!”
沈兰会意地飞了一个眼神过去,点头笑道:“是变成熟了。”
傅咏兮白着眼,一手插在腰上,不屑道:“亏得是你们说出口的,换了旁人我是不答应的。什么长大,什么成熟,都被一群世故透顶的老者给熏臭了。我之所以能理性地看待这件事情,是因为我已想到了,关于业务员要遵从何种操守,法律也好、行规也罢,概念都是模糊的。其实应当有那样的条文,我们的职责范围,仅有义务核准客户的身份和行为能力,至于别的嘛我们不是他的师长,不曾教导过他要怎样识人,因此他有否受骗,我们本就不该承担责任。就好比他此去,若真如才子佳人那般圆满,我们也不能去讨他的喜酒喝。那么同理,他不如意了,自然不能说是我们的罪过。其二就是,我们不是警察,担负不起除暴安良的职责,如果警察能给出密斯特钱被骗的证据,我们自当配合,但如果没有,又岂该是我们负责证实客户的女朋友的品格呢?”
最后一句话,傅咏兮的断句和重音认真得像一位汉文老师。
宋玉芳听罢便是一笑,晃着手指指向傅咏兮,又对沈兰问道:“听听,这钢口比王熙凤怎样?”
沈兰挑了一下眉,淡淡地说:“差远了。”
虽然宋玉芳那样问,纯属调笑,但是沈兰的回答,让傅咏兮不服气地噘了一下嘴。
不等她反驳,沈兰又露出笑容,一字一顿地道:“是王熙凤比她差远了。”
“这还差不多。”傅咏兮扭着身子,得意地一笑。
“呦,笑得这样高兴,这是在开小会呢?”话音刚落,冷秋月推门而入。
傅咏兮转过脸,趴在椅背上问她:“你怎么也来串门了,不跟万华哥出去玩儿呀?”
提到崔万华,冷秋月虽然不再跟人发急了,却依旧红着脸,表示很难为情,低声答道:“说是要加班。”
傅咏兮冷哼道:“新鲜,我们银行上下,有准点下班的人吗?”
沈兰对着宋玉芳无言地笑笑,宋玉芳便拍了傅咏兮的背一下。
冷秋月又答道:“加到八点自然就算不加,可他那个加班,是要通宵的。”
宋玉芳敛了笑意,扭过脸问她:“年都过完了,还那么忙呀。”
冷秋月皱着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很清楚:“好像还挺秘密的,是总处直接抽了几个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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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总处的一间小会议室里,桌上叠着一堆账册明细。
孙阜堂站在上位,向着两边从各科室内调来的精英高声道:“把所有牵涉德国的业务,无论是什么名目,也不管数额大小,都整理出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已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应了事,性急的甚至已经拿起了手边的册子。孙阜堂闭目略一思忖,又沉声补充了一句,“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被临时叫来的人都是一头雾水,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自然不会想到去刨根问底的,有任务上手就忙活。
崔万华不一样,他既没听过任何人说这任务究竟是什么性质的,那就不免分不明轻重缓解,对着身旁的同事悄声抱怨:“可是,可是我怎么老这样呢,我下了班还有其他事情呢。”
事有不巧,他说这话的时候,恰好室内一阵静谧,虽则声小,却也传到了孙阜堂耳朵里去。
孙阜堂有些不满,把何舜清拉到角落,拿下巴指了指崔万华,低声问道:“这个年轻人好像是你坚持要过来的吧?”
何舜清也觉尴尬,但是崔万华的算账能力,他是知道的,便沉着脸说道:“我找他谈谈吧。”
被叫出会议室的崔万华,还傻愣愣地以为,这是可以请假的差事,对着何舜清央告:“何秘书,我下了班还约了人的。”
“是密斯冷吧。”何舜清轻笑了一声,随即板起面孔,伸出一个手指放在脸跟前比着,试图使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情况特殊。今夜被点到名的人,即便是任务结束以后,也不能随意离开,一切要等上头的消息。这可不是一次简单的盘账,甚至”何舜清望了望周围,更加地把声音放低,“甚至牵涉外交。”
“啥了不起的事儿,总不至于跟德国断交吧”崔万华随口一诌,却不料何舜清瞪大了眼珠子,一把拉起他的衣领,这才使他重视起此事来,忙低声改口称,“我也是看报纸上说美德断交,中方还未表态,这,难道这就”
何舜清放开了他,挥手道:“好了,去忙吧。上头的事情与我们都不相干,我们能做的只是维持经济局面,尽可能把政治影响降到最低。”
回到工作之中,满耳充斥的都是算盘敲击声。换做平日,何舜清可以当做一曲即兴的交响乐,今天却不能。每一颗算珠的碰撞,都意味着时间的流逝,而他们需要抢在段祺瑞宣布zheng府立场之前,确保经济上不处于被动。
何舜清痛苦地抓了一下额头,卷起桌上的资料,准备回办公室继续奋战。
“消息大概已经提前走漏了。”小会议室的门一关上,孙阜堂就在他身后,低语道。
如果走漏消息是真,就意味着时间再次被压缩了,何舜清圆睁双目,摇头沉吟道:“真不敢相信。”
第81章 新戏开演()
孙阜堂吐出一口浊气,拄着文明杖兀自走远:“申报的特派记者邵飘萍等候采访期间,在国务院的秘书办公室内,恰巧听到了总理秘书正在联系美国使馆商谈会晤事宜。他随即前往美国使馆,向发言人表明自己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发言人以默认做回应。过后他又回到国务院如法炮制,得到了同样的默认。现在,双方发言人都缓过来了,可也晚了。”
这位大记者的威名,何舜清自然耳闻已久,也知道他道行了得。可是,一个重大消息,竟然会以如此荒诞的方式提前走露,不得不叫人为两国zheng府的能力担忧。临危不乱、守口如瓶都做不到,很难让人对未来抱有期待。
“听着怎么那么那么像假的。”何舜清冷笑不已,甚至差点进错了办公室。
孙阜堂望见何舜清的办公桌上摆着最新的电报,先自拆开阅毕,举在脸跟前向他说道:“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申报明早就会发布号外。并且你我都知道,消息确实无疑。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楼下的分行对此一无所知,冷秋月站在大厅踱步。回公寓的行员差不多都坐上了车,能拖的时间不多了。
沈兰挎着包过来,一脸了然地笑着道:“还是回去吧。”
“是啊。”宋玉芳搭讪着上前,就着冷秋月耳旁低语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冷秋月望了望周围,嘟着嘴小声娇嗔起来:“你们还不懂呢,一个男人要是连一点时间都不肯为你付出,那你将来还能指望他什么呀。”
“那”宋玉芳的眼神循着傅咏兮而去,“你懂吗?”
傅咏兮蹙着眉,不以为然地摇了摇脑袋:“可我觉得,一个男人连养家糊口、安身立命的工作都会去糊弄,将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糊弄的呢?”
“可是”冷秋月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心里特别地别扭。对于崔万华不能赴约,既理解又气愤。就像她每天面对工作时的情绪,既满腹牢骚又不得不服从。
这时,傅咏兮接着发表起议论来:“生活的艺术在于懂得调剂,能谈情的时候谈情,不能谈情的时候工作,工作也不能,就看看书、念念报。这样推演下去,没有哪一天是离了某一个人就不能过下去的,何必为约不到人白白难受呢?”
“是啊,不要钻牛角尖啦!”宋玉芳点头附和着,“干嘛要老等着他,非在今晚约会不可呢?又不是明天就见不着了,日子长着呢,何必赶着过。”
冷秋月兀自生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闷气,随便哼哼着敷衍了一两句没要紧的话。
最后,还是沈兰出来打圆场:“得啦,各人各爱吧。”她的手指挨个点着三个人道,“你们没错,她也没错,万华哥更是不错的。”
冷秋月无奈地笑了笑:“那我就照密斯傅的意思,找些别人消遣吧。”说时,从包里掏了两张戏票出来,“这里有两张文明戏票,你们谁陪我去?”
只见傅咏兮悄悄退后了两步,然后挪着小碎步,一路溜走。
宋玉芳噗嗤一下笑了:“差点忘了,她也是有爱人的。”回眸瞅见冷秋月眼神切切地望向自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轻声解释着,“我妈最近身体不大好,总说心口难受,可西医诊不出病因来,这你们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替她约了一位老郎中。说是中午去问诊,我想早点回去”
冷秋月只是笑着,似乎并不介意的样子:“那就快回去吧,巴巴地解释这么多,不是白耽误工夫嘛。”
宋玉芳就顺势向二人道别,也跑着走了。
就剩下沈兰一个人了,她对着冷秋月可怜的模样,实在很说出不愿作陪的话来,却也没法勉强自己出去娱乐,只得讪讪道:“我今天实在是”
“知道啦,你今天碰上些麻烦,恐怕没心思消遣。”冷秋月拍了拍沈兰的肩膀,以示理解和安慰,“没事的,我一个人也能看戏啊。”
沈兰回以微笑,两个人步出大厅。
冷秋月向司机表示,不必等她。
沈兰则向她道别:“明天见。你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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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沈宅,只有一名中等个头的女佣迎出来:“小姐,回来啦。”
沈兰懒懒地点了一下头,环顾四周道:“家里怎么静悄悄的?”
女佣答道:“院长和太太参加慈善拍卖去了。几位少爷小姐们,有出门看电影的,有应酬的,有加班的。除了您,就没人想着回家了。”
沈兰眼露疲惫,抱着后脖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你这样说,我可要以为是讽刺了,平日就数我回家最晚了。”
女佣笑着说“不敢”,然后替她泡了一杯热茶送进屋去。
刚换了一身家居服,女佣又喊沈兰听电话。
沈兰坐在梳妆台前,脸色骤变。
这一阵子,蒋孟叟时不常地会给沈兰办公室去个电话,有时也直接打到家里来。尤其是今天因为一场大闹,电话线断了大半日,如果他上班时间打过电话又接不通,那必然是要直接骚扰上门的。
沈兰不敢暴露自己的恐惧,甚至都不敢去打听对方是男是女,怕被人听出破绽来。她慢吞吞地挪到话机边,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地祈祷着,千万不要是蒋孟叟,设若正是他的电话,那么退一步说,祈求他别太有耐性,不要苦等着沈兰接起来,趁早挂了电话才好。
女佣瞧她收着步子走路,果然觉出不对劲来,走过来又喊了一声“小姐”。
沈兰摆摆手,示意她出去,自己则坐到沙发上,提起听筒,先不说话,只是沉默着,期待电话能断掉。
可是,听筒里一直有鼻息声。单凭这样的声音,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
沈兰做了两个深呼吸,闭上眼,紧紧咬着唇,沉声说了一句:“你好。”
“是我。”
果然是这个声音!
冲动之下,心事重重的沈兰便想把电话线扯断,好换一夜好梦。
却听那边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声浪:“别急着挂。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问问你,今天的事情,需要我出面运动运动吗?”
沈兰迟疑了片刻,端起话筒淡淡回道:“已经解决了,多谢。”
蒋孟叟轻蔑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嘲弄她的单纯:“银行同客户解决了,不意味着银行同你也解决了。”
沈兰毫不迟疑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没做错的事,我是不会认的。银行要是执意认为我错了,全北京城如今也不是只有中行愿意聘女子做事。你再要纠缠下去,我倒是觉得这出闹剧,是你策划的了。还有,别再打电话来了,我不能每次都以工作为由向家里解释。”说完,将话机狠狠地撂下了。
重新回到梳妆台前坐下,沈兰对着镜子,仔细看着脖子上伤痕。
钱太太下手真是狠的,只是当时的情况下,沈兰不想做出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样子。冷秋月问她有没有伤到,她要强地摇了摇头。到了这会儿,血痕都结痂,就更没必要小题大做了。
而电话那头的蒋孟叟,被这一下摔得愣了半晌。于是,冷笑着也放下了电话。吸上一口烟,朝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狞笑着向那电话自言自语起来:“我本来没想策划什么的。所以女人呐,何苦太聪明,到头来还不是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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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冷秋月一人独自消遣,等戏散场之后,便随着人潮慢慢往剧场外头挪动。
这个世间来看文明戏的男女青年,有不少是成对的。等候人群散去的时间,大家亲亲热热地玩笑,听起来好不甜蜜。
冷秋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气馁地连连叹气。
在她前排坐着的两位摩登女郎,向同行的男士问道:“三爷,咱们接着上哪儿去?”
那人打着哈欠,眼神在剧场里游离,口中懒懒的:“就此散了吧,我也倦了。”
其中一位女士便娇嗔起来:“这话可是冤我们姐妹两个了,谁不知道谈三爷不见太阳不下舞场呀。”
这时,冷秋月已经随着人群到了剧场门口。奈何靠后排的观众一出来,就要走了大半的人力车,想回去还得再等一阵。
那一男两女也出来了,男的道:“你们瞧。”他翘起腿来,露出沾了泥点子的裤腿,“出门的时候赶上一场大雨,碰上个不知好歹的车夫,溅了我一腿的泥。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