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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菊接过来翻了一页,便点着头道:“好,我会仔细看的。”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宋玉芳搓了搓手,似乎有害怕被同事们听见的样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见她二人谈得很不错,陈四菊就下楼干活去了。
宋玉芳也便邀请陈大菊到户外走走,然后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是这样,我们一行人到这里落脚,是为了实地考察银行业参与农业扶持的问题而来。前几天,我尝试过去敲老乡的门,同时也感受到了,把经济术语翻成白话的困难程度。所以,我想到了你。”
陈大菊点头问道:“你是希望我陪你去做调查?”
宋玉芳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有个更方便的主意。能不能给你们私塾,甚至是这一片所有念书的地儿,都通个气,给高小程度的孩子布置一个与农村借贷有关的作文题。譬如说”
陈大菊立刻就领悟了:“这很好办,我让孩子们去写年关如何过。这过年的学问可大了,很能暴露经济状况,保管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能收集到。”
宋玉芳自是感激不尽,连连道谢:“实在太好了,这件事就有劳了!我不敢承诺太多,但我一直在盘算着,回去向行里申请申请,看看能不能资助一下贫困学生。”
陈大菊笑道:“能有最好,没有这么些年也都过来了。我愿意帮你,是因为我知道做的这个事业对贫民是有益的。挨着皇城的关系,来我们村讲学的先生并不少。我虽然没学过经济,却也懂得几个新词儿。还有,我能写吗?我出生的时候,我爹还供得起三个孩子的学杂费,到了四菊就”
“那是求之不得的,以你的阅历来谈这个题目,再合适不过了。”
刚到此地时,工作上的瓶颈让宋玉芳差点丧失了斗志。幸而她没有彻底放弃,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既不得罪同事又能完成任务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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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礼拜六这天,宋玉芳一早就和傅咏兮找柳喜红来了。
刚一进院子,门口就停下一辆汽车。
只见一个妆没卸净的乾旦走进来,向柳喜红问道:“师妹,我回来的时候碰见董老三了,一大早上的是干什么去呀?”
这个时候,从戏班里出去的应该只有柳喜红心仪的师兄。那么,董老三应该就是指那位师兄了。
宋玉芳看看傅咏兮,想通过眼神验证自己的猜测。
傅咏兮低了一点头,还未长过耳的短发掉了一绺在脸上,她就假借整理头发的间隙,点头表示肯定。
柳喜红没有预料到这当口会碰上同戏班的人回来,假意打了个哈欠,趁着这个空档,想到了一个说辞:“好像是去夕照寺那边的安庆义园。”
这个乾旦讶然问道:“上那儿干嘛去?”
柳喜红并不惊慌,反而嗔他少见多怪:“你也是白问,这大的雪下了好几天,哪天没有个苦命人草席子一卷就下葬的。”
“这不是没听说嘛。”那人虽然吃了句不好听的,倒没很在意,呵呵地笑了一下,然后向着宋傅二人瞧了瞧,“呦,这二位是”
“银行的,我有笔钱要存。”柳喜红见他并没有疑心这个说法,不由松了一口气。
乾旦“唔”地一声,大大点了一个头,冷笑道:“听说过,一位姓宋,一位姓傅。有一回,在台球俱乐部碰上小翠芳,他还让我照顾照顾你们的生意。”
宋玉芳笑着微微欠身,道:“替我谢谢姚老板,总这样想着咱们。”
“也该谢谢我师妹,并不向你们多计较。”乾旦终于还是撇着眼,对着傅咏兮露出刁难的样子,“她本该是个好苗子呀!”
气氛有些凝滞,还是柳喜红打着哈欠岔开了话题:“哎呦,我说这些读过书的斯文小姐不知民间疾苦,跟我这样人来讲什么作息规律,一大早就来叫门。结果,你这大师兄真也是疼我,绊着我说了许多的废话。”然后向着宋傅二人使眼色,语气颇为娇嗔,“赶紧的吧,画了押我还要睡回笼觉呢。”
这段插曲便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等到柳喜红换上衣裳,戴了一副又大又圆的墨镜,和一个帽檐极宽的帽子,宋玉芳又替她裹上一条长围巾。两个人掩藏起内心的惊慌和忐忑,悄悄出了门。傅咏兮则躲在屋子里,待足了一个钟头才走。
第74章 暗地吃醋()
前门火车站,钟凯已经把两个内藏宝贝的旧木箱子交给了董老三。
宋玉芳将柳喜红安全送到。
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不敢提前庆祝,互相凝视一眼,便接过钟凯事先准备好的车票,仔细核对了一下车次和时间。
柳喜红不由蹙眉道:“怎么是二等车厢?我不是说了,我要三等的。并不为省钱,而是三等车厢离车头近,火车一开,风裹着煤灰吹进来,等到下一站的时候,不用化妆也没人认得了。”
钟凯便解释道:“知道你们害怕撞见熟人,可是三等车票的窗口根本排不到头,一等的倒是来了就能买。我们也都是有工作的人,害怕消息走漏,又不敢假手于人。退而求其次,就买了二等的。”
宋玉芳看他们各自都有理,看了看时间,便有了主意:“钟师兄跟董老板找地方换衣裳去,至于柳老板还是用老法子,把这没绣名字的制服脱了,我出面跟人换。”
主意想定,各自分头行事。
或许是得益于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时间点,北京的上午是不属于那些声色犬马之人的。直到火车发动,慢慢地化作天边的一个小黑点,一切都是顺利的。
傅咏兮赶到车站,见面就问:“怎样,走了吗,有人追来没有?”
宋玉芳先向钟凯笑笑,然后才答:“放心吧,一定是成了!我们在站台上一直地望着那火车,等彻底看不见了才出来的。”
傅咏兮看了看她,又转过脸向钟凯求证,得到两个人的肯定之后,才大舒一口气。然后才意识到,这边的人数跟计划的不一样,便疑惑道:“咦,崔万华呢?”
钟凯苦笑着连连摆手:“快别提了,你那个主意呀,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了。我们在戏班门口刚喊了一嗓子,左邻右舍的都出来了。也不能说只收柳老板的东西吧,胡同里盯梢的不得怀疑咱们呀。所以,只好辛苦万华兄把那些真破烂给解决了。”
宋玉芳早就想问了,碍于事情轻重不同,这才憋着没提。眼下一听缘故,不禁失笑道:“这也难怪了,年底的时候,谁家不想着多找几个钱出来。”
三个人笑着向外走,到了傅家的汽车跟前,傅咏兮便兴奋地提议道:“要不咱们去吃西餐庆祝一下吧,我请客。”
“情人都不希望被打扰吧?”宋玉芳几乎没有考虑,便回绝了。
“你是可以例外的。”傅咏兮身为女子,却丝毫不为这种调侃而羞涩,倒显得钟凯这个大男子的神情,有那么一丝小家子气了。
“你可以态度大方,我却不能不知趣呀。”宋玉芳执意不肯同行,连日来的早出晚归,让她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好好享受你们的大餐,我就浮生偷得半日闲。”
傅咏兮抬手摸了摸她的黑眼圈,因想着火车站离宋宅不算很远,按照宋玉芳一惯的作风是不愿搭顺风车的。于是,说了一句“再会”,就各自分手了。
既然都出来了,宋玉芳便绕进廊坊二条,选了一对镯子预备送给母亲,又给自己挑了一对耳坠。临走时,柜台里出来一个人把她给喊住了。
原来,这家首饰铺的账房,就是宋玉芳第一天入职时碰到的那位杨先生。杨先生拿了一对小绢花,说要送给她。
宋玉芳本不想收下的,但杨先生坚持要给,又说绢花不值多少钱,实在推不过,这才收下了。
心想着出来一趟运气真是不错,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好人有好报的一种体现。
又走不多远,伴着一记鸣笛声,就有人唤道:“密斯宋。”
这应该是何舜清的声音,可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北京呢?据说,他跟着孙阜堂先到奉天,然后要把大半个华北的分行都跑个遍。
宋玉芳疑心自己是忙昏了头,出现了幻听,反而加快了脚步。
只见一辆汽车稳稳地停在了街边,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竟然真的是何舜清!
宋玉芳微笑了一下,暗想着,自己并没有幻听,是否该高兴一下呢?
恰是此时,有一对年龄相差很悬殊的恋人,亦或是不该称呼他们为恋人的一对男女,也从廊房二条的方向出来了。
女孩噘着嘴撒娇:“金耳环也蛮好,要过年了缺工匠,贵一点又不要紧。”
中年男人就敷衍她:“下次下次,等西洋情人节的时候,我再买下来送你。”
女孩大概是被冤过好几回了,扭着脸直跺脚:“那要是被人买走了呢?”
宋玉芳偷望了一眼,忽而想到这样的场景,自己都数不清每天能看多少次了。胭脂胡同不也在这附近嘛,上回遇见上了妆的玉仙儿和小桂香,身份上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呢。那么多因为限兑而暴跳如雷的储户,唯独没有她们。真要是人家人,不能不讨个说法,除非她们有自己的路子,所以不稀罕找宋玉芳这样的小角色。
“好巧。”何舜清对于她此刻纷乱的思绪毫不知情,依旧挂着一脸的笑。
正是这句“好巧”,使得宋玉芳没来由地动起气来。她几乎是在心里断定了,何舜清不是从胭脂胡同出来的,就是要往那里去。因此,丝毫没有了平常待人的客套,咬着唇点了一下头,就沉默了。
何舜清看她恹恹的,不由担心起来:“我听说,听说你参与了今年的农村调研?”
宋玉芳冷道:“您的消息可真灵通。”
这样生分的口吻倒把何舜清弄得没了主意,尴尬地挠了挠额头,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调研也是大事,我若什么都不过问才叫失职了。”
宋玉芳耷拉着脑袋,不自觉先叹了一声,才告辞道:“那您忙吧。”
“等等!”手足无措的何舜清高声喊住她,差点就伸手去牵她的胳膊了。
宋玉芳回过头,在风里站了一会子,鼻头微微地翻红,一双眸子也被吹得水盈盈的,叫人好不怜惜。
何舜清抬起右手覆在额头上,又揉了揉眉心,表情有点挣扎,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好半天才低声问道:“还适应吗?”
宋玉芳淡淡地回答:“适不适应的,再有一周就该结束了。”说完,一转身又走了。
何舜清张了嘴,显然还想再多留她片刻,可再喊住她,又该拿什么话去搭讪,却是没有主意的事。
回到车里,连常叔也看出些不对来,忙问:“宋小姐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何舜清无精打采地往车上一靠,隐隐觉得照方才的情形看,似乎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得宋玉芳老大不乐意的。
可是,他这阵子忙得脚不着地的,能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人家呢?还是说,正是因为他太忙了,所以才生闷气的呢?
设若那样想,似乎又太过自负了。因为这层猜想总要建立在一个感情基础之上的,这样的话何舜清都没问出来确认过,又怎么能当成一个正经的理由呢。
“看样子挺失落的。”常叔似乎说了许多话,却未必每句话都送到了何舜清的耳朵里,“我说外少爷,您也回去吧。坐夜车回来的,一大早又赶到城外,没见着人又跑回来溜了一圈。总算老天爷眷顾,让您见了宋小姐好好的,这就放了心吧。”
这人也是奇怪,心里有个强烈的愿望的时候,怎样折腾都不觉得累。一旦那点念想有了结果,疲惫就能一下子把人给淹没了。
何舜清松了松风衣纽扣,沉声答应道:“好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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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柳喜红的行迹彻底不可寻了之后,傅咏兮接到一通神秘的业务电话,临时约她在银行对面的茶楼见。
当她到了约定的地方一坐下,对面一位穿绸衫的青年向着一位穿西装的人称呼了一句“八爷”,然后拍着桌子恨恨道:“没错,就是她。”
八爷冷笑着,冲着手下扬了两根手指。就有人递上雪茄,点上取灯伺候着。
傅咏兮微低螓首,心内已料到了危机,面上依然保持着岿然不动的态度。
八爷向着天花板喷了一口白烟,接上用盛气凌人的口吻问道:“柳喜红柳老板之前跟你做过一笔存款交涉,是吗?”
傅咏兮只管笑着道:“我们的行规是,不轻易透露客户的信息。”
八爷冷笑着摸了摸下颌:“知道我什么规矩吗?”说着,将才抽了一口的雪茄狠狠丢在地上,拿脚灭了,指着傅咏兮的鼻子,拍案而起,“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与我为难的人!”
这一记拍桌似乎是一声口令,有七八个打手模样的人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动作迅猛地从腰间拔出枪来,同时对准傅咏兮。
只有在电影里才见过的场面,要说不怕那绝对是骗人的。
就算傅咏兮够胆,茶楼里原本谈笑风生,此刻却跪地求饶的一众人,业已把气氛营造得骇人了。
傅咏兮比一般人高明在脑筋转得够快,她以为真要行凶,而且是对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女子行凶,应当是阵仗越小越好。找准时机快刀斩乱麻,那是最无迹可寻、无需负责的了。这位八爷越是这样兴师动众,就越是证明不可能真的下手,尤其是在内城的闹市。
“首善之区开枪杀人,我倒是很期待。”傅咏兮挑起眉笑了一声,干脆把左腿往右腿上一架,摆出“请便”的姿态来了。
第75章 虎口脱险()
“像你们这种在银行谋事的,我见多了。”八爷看她不好对付,遂又坐了回去,照旧扬了两根手指,他的手下便又是照着那一套顺序伺候着。紧接着,又是一口白烟随着他的冷笑喷了出来,“总觉得自己有点门路、有点小财,就很趾高气昂。”
傅咏兮抱着胳膊,冷哼一声,问道:“不然您就明说吧,您是哪一路的神仙?”
八爷没有说话,只是抽着他的雪茄。
那个穿绸衫的递了一张纸片过去:“这是我的名片。”
“郑旺红”傅咏兮喃喃地念了一遍,觉得无论是名字还是声音俱有些熟悉。
说来也有趣,这个戏班的班主究竟有多想出红角儿,怎么收的徒弟沾“红”字的这么多呢?
“对,今早各大报馆的寻人启事就是以我的名义登的。我们戏班的人,眼下可都没了主意了。”郑旺红说罢,冷着脸轻蔑地一笑,似乎还带着几分敌意。
傅咏兮鼓着一边腮帮子,这才回忆起,协助柳喜红出逃那天,遇见过一个未完全卸妆的乾旦,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位了。因就同样回以冷笑,反问道:“实则却为这位八爷而登?”
郑旺红哼着气,斜瞥了一眼:“喜红是我的师妹,自然是我这个同门师兄最怕她出事。什么叫我为旁人而登的,这又算怎么个说法呢?”
“那该是问你的话,怎么偏问起我来了?”傅咏兮冷笑一声,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对于这种纠缠在琐事上的对话,八爷显得很不耐烦。
郑旺红似乎看穿了他的情绪,不得不以默认来跳过这个马脚:“就算你说对了吧。我倒要问问,你起疑的凭据在哪儿?按说,我师妹应该同你是针尖对麦芒的。”他昂了一下头,看起来有要挟私报复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