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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能睡着。”
钟凯拿指节叩了两下桌子,吸引她们的注意力:“不得了了,我听说袁平趁着工作便利,疏通了各种关系,不单是洗钱,还替人骗贷。这下可要热闹坏了,咱们一下从配合调查,变成参与调查了。”
冷秋月点了点头,一顺嘴便说道:“是啊,稽核室根本就没休息过,一直在配合查账呢。”说完才意识到,总是崔万华的部门,又得被人笑话,因就红着脸,去整理零钱盘。
不过,这也是她心虚,另两个人正热烈地讨论着事态的发展。
钟凯道:“岂止啊,还有财务和会计,经手那几笔借贷的业务员,简直是要把翻个底朝天。听说,昨晚还有人带枪的兵进出了好几趟,早上才撤的。好像还逼着总裁开了几个人,还有几个相干的,也被传去录口供了。”
宋玉芳不免急了起来:“那沈兰姐有消息吗?”
钟凯摆摆手,神色轻松道:“她还好,家就在北京,有人出来替她作保,只要她照实情交待,很快就能回来上班的。”
宋玉芳听了,遂也放心。
这时,从一楼会议室里,忽然传出一阵训斥:“袁平在培训班的成绩这么好,何以一入银行,就迅速地堕落?带着巨额存款风风光光地来,仅仅是月余的工夫,就跟几位中层称兄道弟,由他经手的贷款,手续几乎精简到提他的名就等同于审核通过。这三家皮包公司的贷款,必须要有人承担起来!”
三人听了不由地面面相觑,宋玉芳已经判断出这个盛怒之人是何舜清,更加地竖起耳朵来。
“所以我说,不要小看任何一个问题,随时都可能引出麻烦的。这已经不是我们银行单方面的经济问题,严重性我也不多说了,大家心里都明白。转眼就是年关,明年的招新工作还是不是像今年这样稀里糊涂的,你们也该清醒清醒了。”
看来,这也有些借题发挥。不过,这个比方也不合适。何舜清的借题分明是好意,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比如一向跟袁平私交不错的佟寅生,只怕听在心里会记恨上的。
争执持续到八点整,虽然依然没有结论,但也戛然而止了。
何舜清迈着大步,径直上了楼梯。整个人的状态,就像燃着一把无形的火,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佟寅生是最后一个从会议室里出来,一头乱发蓬着,看起来也是一夜没回去的样子,估摸着没少受牵连。他一直朝着角落里走来,手里紧紧地攥着文件夹,眼睛里的血丝同样泄漏着心里的愤懑。
“你们两个!”佟寅生咬着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指着刚从外头狂奔而来的那个身影道,“再加上傅咏兮。赶紧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有个记者会。你们去小会议室,负责应付各家报馆的记者。”
傅咏兮因为睡过头的关系起来晚了,正忧心这个当口会不会被当成出气筒,因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眼神也战战兢兢的,不似平时那样牙尖嘴利的。
冷秋月就问道:“我们是负责安排记者的座次?”
佟寅生把手插进袋里,不耐烦多停留哪怕一秒钟,踱着步就走开了:“我的意思是,安排到小会议室的记者,由你们来招待。”
宋玉芳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追上去说道:“这怎么成?记者是来发问的,可我们毫无准备,若是应对失当”
佟寅生皱了一下眉,道:“大会议室已经容不下人了,挪到小会议室的都是些小报记者。他们也只是敷衍敷衍热门话题罢了,你们女孩子拜托人家高抬贵手,总是容易成功的。实在混不过去,就把妇女储蓄的倡议提出来,这个冷饭还没到炒不成的地步。”
宋玉芳心道,那至少给个大纲,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以及大会议室的记者会主要会通告哪些问题,总该通个气吧。
可等不了她把话说完,佟寅生早就去忙别的了。
宋玉芳急得脸上直冒汗,这种事情可不是凭着一身胆,就能办成的。偏偏只剩下半小时了,根本来不及交涉。
一直跟在后头的傅咏兮,也着了慌:“其实我这个人是很有表达欲望的,但是我认为,涉及整体形象而非个人意见的情况下,我还是沉默为好”
“推是推不过的,我这就上去找文书办的人,看看他们都准备了什么稿件。”冷秋月一脸肃然地追过来,指着会议室的门,建议道,“我瞧见已经有几位记者往里头去了,总处也有人下来了。你们就趁着这会儿,去大会议室偷偷师吧。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傅咏兮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这样吧。密斯宋,你去大会议室,我到小会议室瞧瞧去。这种事情,记者向来是一上来就切主题的。咱们就打个时间差,我呢想法儿推迟小会议室的部分,你去听一下总处的口风,看是取一种态度。”
三个人议定之后,各自分头行事。
果然不出傅咏兮所料,急着抢头条的记者根本也没耐心去掐时间。许连山一现身,人还未坐定,就被团团围住了。
“我是京报记者,请问许总裁,贵行怎样看待今次的经济和信誉危机?未来又有什么对策?”
许连山神情严肃,甚至微露不满,对这位言辞犀利的记者,抱着一点对抗的意味。只见他维持着气势,走到了主席台上站定,才清了清嗓子,对着扩音器说道:“现阶段的混乱,并不能解读成经济危机。我们主张控制京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要对全国的流通币种进行一次全面梳理。关于zheng府财政枯竭的表述,我们认为是别有用心的!”
那名记者穿着长布袍,带银边眼睛,脖子上挂着长围巾,一看就是个文明派的知识分子。他因为许连山高高在上的态度,而冷笑不已,低头做了个速记,便又追问道:“您站在银行总裁的角度,也是这样的解读吗?”
人群因此话而变得有些躁动了。
谁也不是冲着官话来的,京钞问题属于经济范畴。记者是替储户问一个明白,银行一再出现储备金危机,许连山这个总裁自当感到愧疚,而不是反过来利用自己在zheng府的身份,从言语里威胁记者。
这时,许连山下意识地躲避着记者质疑的目光。他扭过脸,望着仅仅相距两步远的孙阜堂,忽然想起了方才在电梯内,孙阜堂对他说的话。
“许总裁,您得牢记,银行属于服务业范畴。此次限兑,我们对储户是有相当责任的。”
不得不说,钻研了半辈子银行经的人,看着虽然讨厌,但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许连山只得兀自尴尬地笑了笑,换上一种和缓的态度:“从银行角度出发,我们中行将尽全力维持市面稳定,并且坚定不移地在全国推进货币统一的工作。”
接下来,记者们似乎都不太愿意与这位有官派的总裁直接对话,转而向旁人发问:“孙老您好,有消息称,今年五月在上海爆发的挤兑风波,导致金库告急。为此,您代表贵行总处批准了上海方面抵押分行行址在内的房产,向外国银行透支了两百万。作为中国经济命脉的上海,又是最黄金地带的标志性建筑,却抵押给了洋人,是否有损国格?”
挤在门口的宋玉芳脸色一下就白了,慌得紧咬着手指。
谁也不想让洋人一而再再而三收拢各大城市的房产,但银行亦不能够眼看着储备金发生危机,而不作为。
宋玉芳越想越不安,这要是晚些时,她也遇上这样的责问,岂敢擅自回答?可记者大概又不能去追究她这个临时代表的身份,若是一味搪塞问题,登在报上又成了银行方面闪烁其词了。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孙阜堂冷笑一下,四两拨千斤地反问道:“假使上海分行没有足够的储备,导致市面无法恢复秩序,记者先生是否会问我,于国于民罪不容恕?”
宋玉芳吊着的一颗心,算放下去一半了。她瞧瞧时候不早了,料着傅咏兮那边也快撑不住了,赶紧溜到了小会议室里去。
第49章 内外受气()
隔着门就能听见傅咏兮在里边苦苦地维持着秩序:“诸位请先坐下,招呼不周实在怠慢,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就听见有人不满地嚷了起来:“你们好歹也是个大银行了,就叫个小女子出来糊弄我们?”
宋玉芳深吸一口气,端起笑容来,将门开了,一路鞠着躬,便进去了:“实在是地方有限,没法都安排在一处招待。”
有人便道:“还是个女的,看来今天的经济版面果然是成问题了。”
傅咏兮虽勉强维持着笑容,心里却早已烧了一把怒火。
宋玉芳便只是一味地道歉。
这时,忽然有人问了一声:“有通稿吗?”
如此一问,实在是太直白了些,说有或没有,都显得太尴尬了。
那记者倒是毫无禁忌,坦然解释道:“要是有,咱们拿回去登了就得了。这也是老百姓议论多了,要不然我们也懒得来凑热闹。”
方才佟寅生说的,这会子倒印证了。这些人果然不是钻研经济问题的,这一趟来也不过随大流而已。
通稿这一层,多亏冷秋月事先周到,已经上楼去问了,就是不知道此刻拿到手没有。
宋玉芳觉得这事不好立马答应,朝傅咏兮望了一眼。
傅咏兮认为,没有哪家衙门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要开记者会必然是准备好了统一的说法。因就向众记者笑了一下:“若是为这个,通稿今天之内总会发的,倒不必老远地来。”
话音才落,远远地就传来一声冷哼:“呦,听这意思是不欢迎了?”
“不是,我”傅咏兮把头一低,拿手捂着嘴,真恨不得给自己贴个封条在上头。
宋玉芳赶紧悄悄地把她往身后拉了拉,解围道:“这可冤了。我们的意思是,天凉了,来一趟不容易,所以才那样说的,您可别误会。”
说时迟那时快,门轴吱呀地一摇,冷秋月踩着皮鞋蹬蹬蹬地直往这边跑。
宋玉芳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三个人就决定,不如就把通稿发下去,免得耽误人家跑新闻。
才散到一半时,外头传来了刘泰的笑声:“哎呀,招呼不周招呼不周。”他往主席台上站了一站,对着屋里几位同事招招手。
几个人聚在一块,背过身唧唧哝哝说了一阵。
刘泰从上衣里头取了一叠小纸包,分发给各人,道:“把车马费拿给几位记者先生。”
被临时调派来的人心里很有些怨言,但此刻不是置气的时候,谁也没提什么,只管完成手头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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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大小会议室的记者都散了,傅咏兮才气冲冲地一路走一路抱怨:“什么意思嘛,我不是计较这工作该不该我们去做。也不介意让我们跟无头苍蝇似的,哪儿缺人就拉到哪儿顶班。可是,可是能不能不要打这种哑谜呢?”她气得摊手拍了两下掌,鼻子里冷冷地哼出声来,“或者这些高高在上的压根儿也不认为,我们是来工作的,对于临时任务应当有知情权。所以才扔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人就走了。我们赔了半天笑脸,战战兢兢预备了那么多说辞。到头来不过是车马费不够分了,现找出纳去提,咱们只是去拖时间罢了。”
就连向来脾气内敛的冷秋月也抱怨不止:“就是啊,早说早痛快嘛。我跑去文书办,人家也是这样说的。一句话不撂,就说要我们全权负责,算怎么回事儿?大家都说,也就是我们这样的新人不懂反驳,换做旁的人才不肯糊里糊涂地答应呢。”
宋玉芳则连连摇头叹气:“可不是,我去大会议室那儿偷师也是难极了。门口两个管招待的,上来就要我帮忙推着门,否则外头还有记者要源源不断地进去。这都不算,我也很尽力,他们却一直怪我使不上劲儿。既叫我帮忙,我能不能办好这差事,他们看体魄还没数吗?”
三个人为了一大早的气烦,正喋喋不休。不知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位主管,以为她们很空闲,就从老远的地方吼了过来:“这是在干嘛呢,赶紧都回岗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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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芳复又回到沈兰的办公室,按照她留的便条,一样一样地归置那些做到一半的工作。
不多久的工夫,就有人敲门进来,不是别人,正是何舜清。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宋玉芳,见他来了,忽然鼻子里一酸。先想到,既然总处有远见要支持妇女出来工作,怎么就没有考虑到人事安排的一层。若是负责带练习生的组长和主任,是何舜清这样的进步青年,该多好呀,也省得三天两头受那些闲气了。
可再一想,跟着何舜清不就时常有机会见到那个叫“桂香”的姑娘了嘛。那得多别扭呀,没准夜夜都要做怪梦了。可自己又算什么人,凭什么为人家而别扭?
更何况一个单身的男子,与一个误入红尘的女子,简直是青年们津津乐道的剧情了。人家只要不触犯道德底线,爱情对于每个人都是一种自由,有什么可供人别扭的呢?
呦,顷刻的工夫,怎么就把问题都想到爱情上头去呢?
如此一来,脸又红了起来。
何舜清见了,自然发急,忙扑到桌子边,连问了好几句:“你这是怎么了?哭了吗?为什么哭呢?”
“我”宋玉芳一开口,便感到满口里塞的都是委屈,然而这些是一句都不该向人家抱怨的,只得支支吾吾地扯谎,“我是在想,一个人把全部的热情投到工作上,满以为会得到物质和精神上的回报,却不料,不料忽然就冲进一个人来,拿枪对着你”
信以为真的何舜清这才收敛了眼中的焦灼,点着头微笑着安慰她:“也是难为你了,恐怕大家对于这间办公室,多少都有些怯怯的。但是,我又听你们领导说,密斯沈跟你要好,说只放心你来接手这些。”
宋玉芳自感事态,掏出帕子来拭了一下泪,接着又问:“何秘书,下来找我,是有事儿吗?”
这下,倒把人给问住了。
何舜清自己也说不上有什么事,甚至是迷迷糊糊过来的。在办公室待着,一堆事情要办,倒不想着这些。下楼来办了一些交涉,这一双脚好像自己就有主意,跟着就上这里来了。
他压着这些呼之欲出的心事,连连笑了好几声才道:“我我是刚刚开完会,想着过来看看。这个,这个你大概也听说了,从昨儿入夜起,就有一茬一茬的人出入银行,又一茬一茬地传密斯沈去问话。所以,所以我想,你一个人兼着两份差,也辛苦了。”
言罢,又思及这个理由似乎不搭边。沈兰总被人叫走,跟自己要来关心宋玉芳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奈何话都说了,又不好收回去。
再看看宋玉芳,脸上的红云一直也没消下去。
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倒有些尴尬。
何舜清搔了搔头,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要不忙完这一阵咱们去逛厂甸,当是庆祝了。”
宋玉芳已然是彻底地糊涂了:“庆祝什么?”
这个借口简直可以用拙劣来形容了,完全是文不对题。
何舜清绞尽了脑汁,试图把一句不靠谱的话,挽回到正题上来:“我对于今次的风波,总是取乐观态度的,所以忙完了,可不该庆祝的嘛。”
说也奇怪,素日面对着内外劲敌,无论到什么时候也不曾让这嘴皮子歇息过,但是到了宋玉芳面前,总有说不利索的时候。
就在他出神之际,宋玉芳更加地推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