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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总督军务。谦曰:“四郊多垒[四郊多垒:犹言大敌当前],卿大夫之耻也,敢邀功赏哉!”固辞,不允。乃益兵守真、保、涿、易诸府州,请以大臣镇山西,防寇南侵。
景泰元年三月,总兵朱谦奏敌二万攻围万全[万全:地名,明设都司。治所在今河北宣化],敕范广充总兵官御之。已而寇退,谦请即驻兵居庸,寇来则出关剿杀,退则就粮京师。大同参将许贵奏,迤北有三人至镇,欲朝廷遣使讲和。谦曰:“前遣指挥季铎、岳谦往,而也先随入寇。继遣通政王复、少卿赵荣,不见上皇而还。和不足恃,明矣。况我与彼不共戴天,理固不可和。万一和而彼肆无厌之求,从之则坐敝,不从则生变,势亦不得和。贵为介胄臣,而恇怯如此,何以敌忾,法当诛。”移檄切责。自是边将人人主战守,无敢言讲和者。
初,也先多所要挟,皆以喜宁为谋主。谦密令大同镇将擒宁,戮之。又计授王伟诱诛间者小田儿。且因谍用间,请特释忠勇伯把台家,许以封爵,使阴图之。也先始有归上皇意,遣使通款,京师稍解严。谦上言:“南京重地,抚辑须人。中原多流民,设遇岁荒,啸聚可虞。乞敕内外守备及各巡抚加意整饬,防患未然,召还所遣召募文武官及镇守中官在内地者。”
于时八月,上皇北狩且一年矣。也先见中国无衅,滋欲乞和,使者频至,请归上皇。大臣王直等议遣使奉迎,帝不悦曰:“朕本不欲登大位,当时见推,实出卿等。”谦从容曰:“天位已定,宁复有他,顾理当速奉迎耳。万一彼果怀诈,我有辞矣。”帝顾而改容曰:“从汝,从汝。”先后遣李实、杨善往。卒奉上皇以归,谦力也。
景泰八年正月壬午,亨与吉祥、有贞等既迎上皇复位[亨:即石亨,北京保卫战后,曾推举于谦的儿子为官,遭于谦拒绝,怀恨。吉祥:太监。有贞:即上文徐珵,主张迁都遭于谦斥责。],宣谕朝臣毕,即执谦与大学士王文下狱。诬谦等与黄竑构邪议,更立东宫[“诬谦等”至此:意谓诬蔑于谦与黄竑共同谋划提出了重立东宫这样的邪议],又与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等谋迎立襄王子。亨等主其议,嗾言官上之。都御史萧惟祯定谳,坐以谋逆,处极刑。文不胜诬,辩之疾,谦笑曰:“亨等意耳,辩何益?”奏上,英宗尚犹豫曰:“于谦实有功。”有贞进曰:“不杀于谦,此举为无名。”帝意遂决。丙戌改元天顺,丁亥弃谦市[弃市:古代在闹市举行死刑,暴露尸体于街头,表示与众共弃之。],籍其家,家戍边。遂溪教谕吾豫言谦罪当族,谦所荐举诸文武大臣并应诛。部议持之而止。千户白琦又请榜其罪,镂板示天下。一时希旨取宠者,率以谦为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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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礼议
孝宗朱祐樘子嗣多早夭,唯有一子朱厚照长成。朱厚照后来继承帝位,就是武宗。武宗死后无嗣,孝宗一系自此中绝。内阁、宫廷联合草拟遗诏,选立最近的皇族继位。孝宗的弟弟朱佑杬已经去世,但是留有一子朱厚熜。朱厚熜是孝宗的侄子、武宗的同辈,他的继承权无可非议,这就是后来的明世宗。
但不久之后,在对帝位继承权的理解上,内阁与新君发生了分歧。根据内阁、甚至还有孝宗皇后的理解,世宗是被过继给孝宗,延续孝宗世系之后,再以皇太子身份登基为帝的。但是世宗自认为是直接继承皇统,从而开创了一个新的皇族世系。前一种理解被称为“继嗣”,而后一种观点被称为“继统”。根据“继嗣”的观点,世宗应称孝宗为父,称孝宗皇后为母。孝宗自己的父母则改为叔、叔母。若依照“继统”的观点,则孝宗可以顺理成章地追封自己的父母。“继嗣”和“继统”的分歧,首先发生在礼仪的选择上。为明示“继统”的立场,世宗坚持追封自己的父亲为皇帝,母亲为皇后。内阁臣僚先前已经就继承权的理解达成一致意见,他们拒绝向世宗妥协。在以后几年里,“继嗣”的立场由于严格符合程朱理学,在臣僚之中依然保持着广泛的影响,甚至足以让世宗徒唤奈何。后来世宗得到新晋官员的协助,坚持依照“继统”立场追封自己的父、母亲。
世宗此举引起了极大的非议,保守的臣僚视之为谋逆,他们集会抗议。世宗命令惩罚抗议的臣僚,大批抗议者受刑,其中一些人伤重而死。世宗朝初期发生的此次争议,就是后来明史上著名的“大礼议”事件。这一事件波及朝野,对明后期的政治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明清两代学者也以极大的兴趣关注此事。关于礼仪的争论和纠葛,其实是新继位的君主和臣僚就政治权力分配的争执。明宣宗继位后,刻意加强文官的权威,这一传统在以后几位皇帝在位时得到延续。文官们不负众望,引导帝国度过了“土木之变”英宗复辟以及几位藩王的叛乱等危机。世宗继位后,希望以“继统”的立场加强新君的权威,为遂行自己的意愿甚至不惜扼制文官传统。此后,皇帝被文官疏远,力不从心地统治着一个渐渐衰落的帝国。
第81章 王守仁开创阳明学()
(清)张廷玉等
导读
本文选自明史卷一九五王守仁传。
南宋朝廷多次禁止朱熹一派的道学,但后者学脉不绝,同道遍及朝野。南宋理宗末年,道学获得官学的地位,自此被称为理学。元代科举没落,士人晋身艰难,但理学在民间广有影响。朱元璋攻掠浙江后,当地的士人纷纷投身朱元璋幕府,其中有开国功臣刘基、宋濂。由此可见,明朝号称以理学开国,决非毫无原因。
元明鼎革后,理学理所当然地跻身官学的行列。朱熹的著述、注释成为明朝科举取士的标准教科书。朱熹强调“格物致知”进而“修齐治平”的理想,被奉为神圣信条。但原本流传民间、欣欣向荣的理学,成为官定学术后,情形却每况愈下。究其原因,不外乎学者治学,往往汲汲于功名利禄,顾忌甚多,而进展寥寥。时人发现,学习理学的士人在“格物致知”的名义下高谈性理,却放弃了自身道德的修为。这种“道问学”与“尊德性”的分野,是朱熹一辈的学者始料未及的。
王守仁早年研习理学,用功甚深,颇苦于“道问学”、“尊德性”二者之分。年过而立,王守仁向陆九渊的“心学”体系寻求解答。受“心学”的启发,王守仁认为“良知”、“心”、“性”、“理”皆为一事,强调“知行合一”、“致良知”。王守仁以先验的道德观取代了朱熹的“格物致知”,又以积极的入世代替理学消极的避世。王守仁的“心学”流传甚广,然而后学乏人。“心学”的从习者,大多重蹈理学修习者的覆辙,很快沉浸于空疏的议论之中。近代中国,时代的阴暗、苦难重新激起了人们的道德激情,在维新、革命运动的激进派中,首先出现了王守仁的景慕者。
王守仁,字伯安,余姚人。
守仁娠十四月而生。祖母梦神人自云中送儿下,因名云。五岁不能言,异人拊之,更名守仁,乃言。年十五,访客居庸、山海关。时阑出塞,纵观山川形胜。弱冠举乡试,学大进。顾益好言兵,且善射。登弘治十二年进士。使治前威宁伯王越葬[治:办理。威宁伯:爵号],还而朝议方急西北边,守仁条八事上之。寻授刑部主事。决囚江北[决囚:审讯犯人。],引疾归。起补兵部主事。
正德元年冬,刘瑾逮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守仁抗章救,瑾怒,廷杖四十,谪贵州龙场驿丞。龙场万山丛薄,苗、僚杂居。守仁因俗化导,夷人喜,相率伐木为屋,以栖守仁。瑾诛,量移庐陵知县。入觐,迁南京刑部主事,吏部尚书杨一清改之验封。屡迁考功郎中,擢南京太仆少卿,就迁鸿胪卿。
十四年六月命勘福建叛军[十四年:即正德十四年(1519年)]。行至丰城而宁王宸濠反,知县顾佖以告。守仁急趋吉安,与伍文定征调兵食,治器械舟楫,传檄暴宸濠罪,俾守令各率吏士勤王。都御史王懋中,编修邹守益,副使罗循、罗钦德,郎中曾直,御史张鳌山、周鲁,评事罗侨,同知郭祥鹏,进士郭持平,降谪驿丞王思、李中,咸赴守仁军。御史谢源、伍希儒自广东还,守仁留之纪功。因集众议曰:“贼若出长江顺流东下,则南都不可保。吾欲以计挠之,少迟旬日无患矣[少迟旬日无患:稍稍拖延他十天就没事了]。”乃多遣间谍,檄府县言:“都督许泰、郤永将边兵,都督刘晖、桂勇将京兵,各四万,水陆并进。南赣王守仁、湖广秦金、两广杨旦各率所部合十六万,直捣南昌,所至有司缺供者,以军法论。”又为蜡书遗伪相李士实、刘养正,叙其归国之诚,令从臾早发兵东下[从臾:怂恿,促使],而纵谍泄之。宸濠果疑。与士实、养正谋,则皆劝之疾趋南京即大位,宸濠益大疑。十余日诇知中外兵不至,乃悟守仁绐之。七月壬辰朔留宜春王拱樤居守,而劫其众六万人,袭下九江、南康,出大江,薄安庆。
守仁闻南昌兵少则大喜,趋樟树镇。知府临江戴德孺、袁州徐琏、赣州邢珣,都指挥余恩,通判瑞州胡尧元童琦、抚州邹琥、安吉谈储,推官王、徐文英,知县新淦李美、泰和李楫、万安王冕、宁都王天与,各以兵来会,合八万人,号三十万。或请救安庆,守仁曰:“不然。今九江、南康已为贼守,我越南昌与相持江上,二郡兵绝我后,是腹背受敌也。不如直捣南昌。贼精锐悉出,守备虚。我军新集气锐,攻必破。贼闻南昌破,必解围自救。逆击之湖中,蔑不胜矣。”众曰“善”。己酉次丰城,以文定为前锋,选遣奉新知县刘守绪袭其伏兵。庚戌夜半,文定兵抵广润门,守兵骇散。辛亥黎明,诸军梯登,缚拱樤等,宫人多焚死。军士颇杀掠,守仁戮犯令者十余人,宥胁从,安士民,慰谕宗室,人心乃悦。
居二日,遣文定、珣、琏、德孺各将精兵分道进,而使尧元等设伏。宸濠果自安庆还兵。乙卯遇于黄家渡。文定当其前锋,贼趋利。珣绕出贼背贯其中[贯其中:打击敌人的中部。],文定、恩乘之,琏、德孺张两翼分贼势,尧元等伏发,贼大溃,退保八字脑。宸濠惧,尽发南康、九江兵。守仁遣知府抚州陈槐、饶州林城取九江,建昌曾玙、广信周朝佐取南康。丙辰复战,官军却,守仁斩先却者。诸军殊死战,贼复大败,退保樵舍,联舟为方阵,尽出金宝犒士。明日,宸濠方晨朝其群臣,官军奄至。以小舟载薪,乘风纵火,焚其副舟,妃娄氏以下皆投水死。宸濠舟胶浅,仓卒易舟遁,王冕所部兵追执之。士实、养正及降贼按察使杨璋等皆就擒。南康、九江亦下。凡三十五日而贼平。京师闻变,诸大臣震惧。王琼大言曰:“王伯安居南昌上游,必擒贼。”至是,果奏捷。
帝时已亲征,自称威武大将军,率京边骁卒数万南下。命安边伯许泰为副将军,偕提督军务太监张忠、平贼将军左都督刘晖将京军数千,泝江而上,抵南昌。诸嬖幸故与宸濠通,守仁初上宸濠反书,因言:“觊觎者非特一宁王,请黜奸谀以回天下豪杰心。”诸嬖幸皆恨。宸濠既平,则相与媢功[媢功:嫉妒(王守仁的)功劳]。且惧守仁见天子发其罪,竞为蜚语,谓守仁先与通谋,虑事不成,乃起兵。又欲令纵宸濠湖中,待帝自擒。
守仁乘忠、泰未至,先俘宸濠,发南昌。忠、泰以威武大将军檄邀之广信。守仁不与,间道趋玉山,上书请献俘,止帝南征。帝不许。至钱唐遇太监张永。永提督赞画机密军务,在忠、泰辈上,而故与杨一清善,除刘瑾,天下称之。守仁夜见永,颂其贤,因极言江西困敝,不堪六师扰。永深然之,曰:“永此来,为调护圣躬,非邀功也。公大勋,永知之,但事不可直情耳。”守仁乃以宸濠付永,而身至京口,欲朝行在[行在:指皇帝行幸所至之地]。闻巡抚江西命,乃还南昌。忠、泰已先至,恨失宸濠。故纵京军犯守仁,或呼名嫚骂。守仁不为动,抚之愈厚。病予药,死予棺,遭丧于道,必停车慰问良久始去。京军谓王都堂爱我,无复犯者。忠、泰言:“宁府富厚甲天下,今所蓄安在?”守仁曰:“宸濠异时尽以输京师要人,约内应,籍可按也。”忠、泰故尝纳宸濠贿者,气慑不敢复言。已,轻守仁文士,强之射。徐起,三发三中。京军皆欢呼,忠、泰益沮。会冬至,守仁命居民巷祭,已,上冢哭。时新丧乱,悲号震野。京军离家久,闻之无不泣下思归者。忠、泰不得已班师。比见帝,与纪功给事中祝续、御史章纶谗毁百端,独永时时左右之。忠扬言帝前曰:“守仁必反,试召之,必不至。”忠、泰屡矫旨召守仁。守仁得永密信,不赴。及是知出帝意,立驰至。忠、泰计沮,不令见帝。守仁乃入九华山,日晏坐僧寺。帝觇知之,曰:“王守仁学道人,闻召即至,何谓反?”乃遣还镇,令更上捷音。守仁乃易前奏,言奉威武大将军方略讨平叛乱,而尽入诸嬖幸名,江彬等乃无言[江彬:正德皇帝宠臣,狡猾残忍,引导皇帝四处游荡,渔猎民女博取皇帝欢心。后被处死]。
守仁已病甚,疏乞骸骨[乞骸骨:请求退休。],举郧阳巡抚林富自代,不俟命竟归。行至南安卒,年五十七。丧过江西,军民无不缟素哭送者。守仁天姿异敏。年十七谒上饶娄谅,与论朱子格物大指[格物大指:格物学说的深刻含义。格物:大学:“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格物含义,程朱学派多从认识事理角度训解,陆王学派多从心性修养角度训解。]。还家,日端坐,讲读五经,不苟言笑。游九华归,筑室阳明洞中。泛滥二氏学,数年无所得。谪龙场,穷荒无书,日绎旧闻。忽悟格物致知,当自求诸心,不当求诸事物,喟然曰:“道在是矣。”遂笃信不疑。其为教,专以致良知为主。谓宋周、程二子后,惟象山陆氏简易直捷,有以接孟氏之传。而朱子集注、或问之类,乃中年未定之说。学者翕然从之,世遂有“阳明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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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与“阳明学”
王守仁的思想在其门人辑录的传习录中多有记录,其主张可概括为以下三点:一、心即理说。此说继承陆象山的主张,认为“心外无理,心外无事”,反对“即物穷理”于心外。二、知行合一说。此说直接由“心即理”说推演而来,他说:“求理于吾心,是圣门知行合一教。”“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认为知、行不可分。三、致良知说。此说结合大学的“致知”与孟子的“良知”说,认为:“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此便是良知,须用致知格物之功,胜私复礼,即心之良知,更无障碍。”
第82章 万历朝鲜之役()
(清)张廷玉等
导读
本文选自明史卷三二〇朝鲜传。
元明鼎革,上距元朝全盛时期,不到百年。元朝往事历历,明初的朝廷对开疆拓土,自然颇有顾虑。因此与东亚各国交通时,明朝宁愿沿袭自古以来的朝贡秩序传统,以政治地位和贸易优惠吸引外邦。在朝贡秩序下,高度汉化的朝鲜堪称明朝最亲近的邻国。而隔海相望的日本,尽管深受汉文化的熏陶,却向来与大陆上的王朝若即若离。
16世纪末,出身平民的日本武将丰臣秀吉制服国内诸侯,成为日本武家首领。日本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