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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大爷回道,“遇到狼不可怕,可怕的是遇到狼群。”
“那狗熊呢?”
“只有两条路,要么装死,要么上树,千万不能跑,不然必死无疑。”满大爷拉开衣服让我们看他背上凹陷性疤痕,让从心里感到震撼,“这就是让狗熊舔的。”
“这是被舔掉了一块肉啊?!”张汉开始打怵。
长年和尸体、凶犯打交道,我们见惯了生死,但在自然危害面前我们却又如此渺小。
满大爷还说这山里面不光有野兽,各种危险你可能都来不及想象就发生了,有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所以他才把价格要得这么高,因为他们猎户都是在用命换钱。
爬过了一座山。
视野顿时开阔,但心情却是非常压抑。
高矮不一的墨色山峦,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槐村。
中午。
我们翻过了少有五座大山,在一片稀疏的林子里休息。
满大爷说这里的野兔和狍子最多,偶尔也会出现松鼠和刺猬一类。他的意思是想在这里进行捕猎,并不打算再往山里面走了。
我和张汉压根就不是来打猎的,所以我一直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这老头妥协,带我们去找槐村这个地方。
半个小时过去了。
张汉在林子里发现一只灰色野兔,就较有性质地拿起弩射击。平时经受过严格的射击训练,所以张汉对弩的运用还是比较娴熟,一箭就刺穿了这只灰色野兔的身体。
“大爷您这弩不错啊,比我在学校的时候用的弩好多了。”
“弩这东西越用越准,但你第一次用就用得这么好还真是不错。”满大爷对张汉有些刮目相看,但随后又谨慎地问张汉,“你在学校的时候是学啥的?”
“刑侦。”张汉漫不经心地答了句,一下就说漏了嘴。
满大爷脸顿时煞白,紧张的目光里堆满敌意,“你是警察?”
张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看我,希望我能帮他救场。这种事只能瞒得了一时,我刚才还想该怎么和满大爷说,既然事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干脆就将错就错吧。
“满大爷,没错,我们是警察。”我说。
想不到他情绪这么激动,拎着猎枪就上了膛,“我平日里最恨的就是你们这帮警察。”
他枪一上膛把张汉吓了一跳,拎起弩也对准了满大爷。
“张汉你把东西放下。”
“可是他……”
“没啥可是的,放下。”我大声强调。
张汉放下弩以后我从地上站起来,迎着枪口走到满大爷面前,“大爷,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大敌意?”
“我孙女就是让你们这些警察害死的!”他大吼。
“满大爷,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能坐下来慢慢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
我弯腰把他给我的匕首放到地上,又让张汉把那把弩也放下,“我叫徐起,他叫张汉,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你如果有什么冤屈可以和我们说,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是执法犯法我们会给你一个公道。”
他很认真地打量我和张汉,见他有些动摇,我缓慢地伸出手,结果他又警惕起来。
“别动。”
“好,我不动。”我说。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徐起。”我回答。
“我知道你,你是法医。”
“大爷我是个法医,你能不能把枪放下咱慢慢说。”
想不到满大爷真的把枪放下,然后一反常态地说我是个好法医,但除了我之外就再也没有一个好警察了。他的话的确是有些过激了,这个世界上好的警察还是很多,可能是因为一些不公正的遭遇,让他做出了这样偏激盲目的判断。
“满大爷,我也是个好警察。”张汉拍了拍胸脯,然后又问,“刚才听你说你孙女是让警察害死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里面该不会有啥误会吧?!”
满大爷还是有一些戒备,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开了口。
“我孙女叫满月,死那年才十九,这是她的相片。”
张汉抢先接过满大爷递来的一张二寸相片,就是一愣,怜惜起来,“这小姑娘长得可够水灵的了。”
说到这儿满大爷老泪纵横。
“大爷你别哭,到底咋回事和我们说说。”
不久,满大爷说起了一件往事。
他孙女满月从小就没了爹娘,一直和他相依为命。为了供自己孙女上学,他每天都会到山里打猎,腰上的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来的。满月这孩子也特别的努力,从小学就开始跳级,别人十九岁刚上大学的年纪,而满月那时就已经大学毕业了。
这二十岁大学毕业的我倒是见过几个,十九岁就大学毕业的还是头一回遇见。
满大爷又说,他孙女毕业以后就在县司法所里工作,平时打打文稿什么的。直到后来一天一个噩耗传来,有几个警察登门造访,说他的孙女满月让一场大火给烧死了,直到他亲眼看到满月被烧焦的尸体时才敢相信。
之后,满大爷还形容说,满月一米六六的身高被烧成了一米五,就像是一根儿粗木炭一样。
“之后呢?”
“就没有之后了。”满大爷说。
我不禁有些奇怪,什么叫没有之后了?
过了一会满大爷就说,满月死了以后尸体就被公安局的人强行带走了,明明说好调查完就把尸体移交家属,可事情过去两年多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他都不知道满月的尸体在哪,会不会是被私自处理了。
“这也不能说明是警察杀人吧?”张汉疑问。
“见死不救不就是杀人嘛?”满大爷一脸义愤填膺,“当时消防员和警察都在场,可就是没有人去救她,明明不用死最后还是被活活给烧死了。”
“可能施救有困难。”我说。
满大爷眼睛瞪得溜圆,气得乱抖,伸出两根手指,“二楼啊?她当时在二楼,就因为有护栏才被困在里面,我孙女撕心裂肺在求救啊,一帮警察没有一个人去救她,眼睁睁看她被大火烧死?!不去救她反倒把她的尸体带走了,为啥?!”
这一刻我沉默了。
听满大爷这么一说这个事情倒是挺耐人寻味的,我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公安机构做出抢夺尸体的事儿,根据国家法规没有任何一条规定司法机构可以强制滞留死者遗体,而且时间长达两年之久。
他情绪很激动,泪水涟涟,“还让我怎么相信社会,怎么相信你们警察,法律对我们这些穷人就是不公平的。”
第129章 进山()
我们的语言也是苍白的。
对于满大爷一没有尸检报告,二没有经济赔偿,三不能入土为安,有的就只是一份单薄却沉重的死亡证明,一条活生生,承载老人全部精神支柱的盼望,就这样变成一张纸,换做是谁都没有办法接受。
“这满大爷也真是挺可怜的,不过,你觉得他这话可信吗?”张汉偷偷问了句。
“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应该抢夺死者遗体吧,如果死人也有感受的话该有多痛苦,死了以后都不能和家人团聚。”我回到满大爷身旁,安抚,“大爷,你也别太难过了,如果你说的属实,真的是相关机构非法抢夺尸体,相信法律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公道,呵呵。”他绝望一笑,“说得好听可不还是拖了两年,还把我拘留了好多天,不给我吃不给我喝还打我。”他撸起袖子给我们看他胳膊上的伤,皮肤愈合但伤痕颜色没有褪掉,说明当时打得很重,“我现在都不敢出镇子,只要一出去就给我逮回来,这伤就是上次拘留时打的。”
这的确有些过分。
虽然只是片面之词,但我相信他没有说谎。
强制滞留死者遗体两年,还对死者家属进行无理由刑拘,甚至动用私刑,言语威胁,典型的滥用职权。
虽为司法人员,但我痛恨这样的执法程序。
我之前就是因为滥用职权将王富贵殴打致伤才被撤销行政级别,但不同的是王富贵是一名十恶不赦的人贩子。但县城里的司法人员却是对普通老百姓动用私刑,对死者的不白之冤不闻不问,实在是可恨。
如果满大爷说得属实,满月的尸体一定有问题。
我不仅叹了口气。
如今社会风气如此,麻木。工作态度亵慢。别说是司法程序,就是其它执法部门也存在徇私舞弊,麻木不仁的现象。都说百姓身边无小事,但在这些人眼里这只是一道普通工作流程,更多的时候只是做做样子,走走程序,谁会真把百姓冷暖挂在嘴边?!
对于司法人员给出的承诺只是一个为了安抚情绪的善意谎言,但对于老百姓而言这承诺足以让他们等待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以为自己放下电话的那一刻,这些政府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会对自己的问题进行处理,然而同样是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他们期望得到解决的问题已经被人家忘得一干二净。
“大爷,对不起。”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心存欺骗,“实话跟您说,我们来这里不是打猎,我们是来办案的。”
他眉头紧锁,“办案?!”
我点头,“你还记得昨晚我问过你槐村的事吗,我们就是想去那里抓一个逃犯,我和你做一个交换您看成吗?”
“什么交换?”他警惕问我。
“您带我们两个去槐村,如果你孙女的事真有冤屈,我答应帮你把真相查出来,给你孙女一个公道。”我说。
他想了想,然后拒绝,“槐村我不想去,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们了。”
人被骗的次数一旦多了,就如同惊弓之鸟,这是值得理解的。
“大爷,请你务必相信我们。”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还该怎么说。
“呵呵,你们骗我次数太多了,回来以后你们要是反悔咋整?!”他大声问我。
“骗你的是他们,我们不会骗你的。”张汉也大声回道。
他冷淡一笑,“你们不都是一伙的吗。”
在他眼里凡是“执政”的都是一伙的,也反射出各职能部门代表的不是一个部分,而是一个国家的整体荣誉。一个环节出了错不怕,当各个环节都出现问题的时候,就会失去百姓对执政者,甚至是社会、政府的信任。
这是一个极度可悲的现象。
“大爷你说,怎么才行。”我问他。
“你们俩冲着老天爷发誓,如果反悔就出门撞死,天打五雷轰。”他一本正经地向我们提出这有些过分的要求。
张汉牢骚,这也太毒了吧。
想要人家相信你,你首先要相信他。
我当着满大爷的面发誓了,如果满月的死真的有冤屈,我一定查出真相给她一个公道。
他这才勉强安心。
可过了一阵,他又反悔,“还是不行,万一你们死了呢?那地方邪门得很,再说,槐村本来就没有人的你找什么逃犯呢?”
“我怀疑逃犯可能就藏在里面。”
直觉告诉我这个槐村可能是人贩子的窝点,没有哪里比一个传闻闹鬼的地方更安全。
“回来以后真帮我?”他问。
我点头,真帮。
“不骗我?”类似的问题他重复了很多遍。
“大爷我和你说实话吧,我的一个朋友被人给害死了,我很理解失去至亲的痛苦,也能充分体谅到你的心情,咱们是同病相怜我怎么可能忍心骗你,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你说对吗?”
他勉强点了点头,走到远处将那只灰色野兔捡起来,绕上绳子搭在了自己的背上。
“满大爷,咱们多久能到?”
“我也是好多年前去过两次,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到的,不过能不能找到还不好说嘛。”他望向远空如碧波般潋滟的艳阳,又说,“希望别下雨啊,这山里面的雨天不好过啊。”
撂下这句话他就向前大步迈着,我和张汉紧跟在他后面。
下午。
我们走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非常累,就在一条清澈的小溪前休息。
休息了一阵就继续赶路,一直到天黑我们来到一座石山下面,周围散落着两米来高的,嶙峋的怪石,走在这些石头中就仿佛走进迷宫一样。满大爷抚摸着这些石头说我们很幸运,找到这里说明槐村离我们不远了。
“看到前面那条山谷了没,穿过山谷再走不远就是槐村了。”
满大爷大步向前走去,我们也紧跟在他后面。
进了这条黑洞洞的山谷以后,风吹得更加响亮,顺着山谷的两端呼啸而至。
“你们两个休息一下,我去搞些柴咱把这兔子烤了。”
“大爷,还是让我们来吧。”
“你知道哪里有柴吗?我看算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吧。”
满大爷说完就走了,我和张汉只好按照吩咐坐在地上休息,拧开带来的水瓶喝了两口水。
天此刻变成了一条窄窄的缝儿,夕阳褪去了它原有的色彩,再加上是在山谷里所以周围略有些阴暗。过了越有十分钟时间,张汉猛地勾住我的臂弯,指着山谷东面一条黑乎乎的大影问我那是个啥东西?
我沿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庞然大物,但一时之间也说不出那是个啥。
直到那东西逐渐逼近时,我才惊恐发现那是一只狗熊。
“别动!”
这时满大爷从西边走回来,把抱在怀里的柴丢在了地上,猫着腰缓慢地趴在地上。
“趴下,别出声儿……”
我想两边望了望,都是悬崖峭壁。按照满大爷之前说的,这里没有树,那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趴在地上装死。
这种时候我们只能相信满大爷。
“来了……”
豆大汗珠沿着满大爷的额头坠了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逐渐逼近的庞然大物。
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眼瞅着一只凶猛的狗熊朝我们走来,整颗心就像是被吊在悬崖峭壁上。
“你们两个趴在这里别动,千万别动!”满大爷叮嘱,然后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猛地一个转身,飞快地向西面狂奔。
张汉被吓傻了,就问我这老头不会是把我们丢下了吧?
“趴着别动。”我死死地压住张汉的脖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那只狗熊从我们身上跨过去,朝着满大爷追去时,我们才从地上爬起来。
“这老头是在救咱们。”
“救咱们?我看他明明是自己逃了。”
“如果他和我们一起趴在这里就只有两种结局,要么都活着,要么都被狗熊舔死。他刚才应该是故意把狗熊引走了,这老头是把活路留给了咱们,自己却给逼上了绝路。”我从地上捡起那把弩丢到张汉手里,“咱们过去看看,小心点。”
第130章 惊遽()
等我们追出去时,不见狗熊也不见满老头。
原以为出现在我们眼前或是断崖,或是密林,结果出现的竟是一片汪洋大海。
我和张汉凝眸看向在夜幕笼罩下的墨色大海,心头笼上了一种异样感。张汉猛一拍大腿,说这钱老头就是在骗我们,说什么带我们找槐村,结果把我们给引到了海边上,这哪里有什么村子啊?
一种荒诞感在心里蔓延。
我和张汉说先别急着下结论,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能确定,没准这个槐村就在这附近的什么位置上。之后我和张汉来到了海边上,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