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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声沉稳笃然,清澈的回响在殿中,显得格外恐怖。
气氛随之紧张起来
汐瑶不禁放轻鼻息,暗暗咽下口唾沫,看了眼身旁的祁云澈,明明还将他搀着,这一眼更似确定他是否还在。
若不是有他,她也许会转身就跑吧
可今夜要不是遇上他,这会儿她早就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酣梦一场了。
想到这儿,黑漆漆的暗色里,她撅着嘴皱了皱眉头。
祁云澈好像觉出她此时心思变化,也微侧了头来看向她,却在这紧迫关头,只字不言,刻意存了心由得她怕。
倏的,那步声忽然停下!
汐瑶跟着陡然一僵,转瞬,不远处得几许火星忽明忽灭,紧接着一盏宫灯被点亮,昏黄的光将这人气散尽多时的宫殿充斥。
陷入莫名紧张中的小人儿送了一口气
面前数十步开外,刘茂德端立着,没有多余表情的脸平静得有些可怕,若非他手中掌着那盏灯,她定因为自己见了鬼!
而望见汐瑶,他似乎没有半点惊讶。
将她视如无物,移眸看向祁云澈,灰蒙蒙的眼珠在他身上扫了扫,沙哑开口,道,“王爷受伤了。”
真是奇了,汐瑶忍不住也向身旁的人瞧去,明明他身上罩着一件斗篷,刘茂德是怎看出来的?
对那伤,祁云澈并未显得有多在意,只问,“事情可办妥了?”
闻言,刘茂德低头,恭敬的回道,“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只不过”
他话有一顿,祁云澈眉间立刻隆起褶子,举目往寝宫深处看去,“他还没走?”
刘茂德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奴才先下去准备,王爷的伤要紧。”
说罢,他先来到汐瑶面前,将灯盏交给她,而后就照着先前那骇人的步调,阴森森的行出宫去了。
接了灯,汐瑶更加疑惑了,忍不住去想祁云澈口中的‘他’是谁?
莫非今夜潜入皇宫的另有其人?
祁云澈只是代那人引开羽林军,才会不小心中箭?
无论如何,能让云王为之奔波操劳,可真算是有本事!
见她思绪辗转,小脸上一会儿不解,一会儿又露出好奇之色,到底在想什么,虽不难猜,祁云澈暂且也没那个兴致了。
“扶我进去。”
得他开口,汐瑶才愣愣的回过神来,听话的扶着他往里面走。
刚踱进内殿,借着手里的光,透过薄丝的屏风,便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人。
那人姿势何其肆无忌惮!双手交叠于脑后,跷得老高的腿一晃一晃的,只差没哼出一段小曲儿来了。
闻得有人进来,他看也不看,盯着那帷帐顶,冷言冷语,“怎么?来看看我死了没有?还是想一刀杀了我,了——”
“颜莫歌?”
他话没说完,汐瑶疑惑的叫出他名字。
今夜竟是他把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慕、汐、瑶?!”
颜莫歌从床上弹坐而起,连唤汐瑶名字的声音都抑扬顿挫。
走出屏风,他消遣道,“你还真没将她当外人。”
这句无疑是与祁云澈说,看来此女的重要,远远超出他的估料,莫要说把颜家大半家财都填进祁国的国库,就是全捐了,他都觉得值当!
转出来,将自己置于那二人眼中,他腰间别一把狭长宝剑,穿着一身夜行衣,只身一人,也不知进宫来做什么。
见汐瑶是扶着祁云澈的,那张邪魅的面上先有一愣,再转而坏笑,“你受伤了?”
实在少见,他得多欣赏一会儿才行!
祁云澈不曾动容,只问道,“为何不走?”
无澜的语气,不知怎的就让汐瑶听出丝严肃和教训。
也是,他两个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颜莫歌一看就不得祁云澈大,弟弟闯祸,让哥哥来善后,怎么也得训个话才能作数罢。
“我为何要走?”
颜莫歌脸上就写着‘捣乱’二字,慢悠悠的走近来,绽着光的幽眸盯着汐瑶,不怀好意道,“小爷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杀不了那老儿”
他停下一笑,眸里狡黠的光流转不停,痞气笑道,“我看这宫女不错,我的好哥哥,她是你特意带来给我享用的?”
听这话汐瑶就气不打一出来!
先被祁云澈揶揄就算了,反正她与他也早就理不清楚,这个颜莫歌算个什么!
搬出哥哥弟弟套近乎,白白沾她的便宜,忒不要脸!
还没容她开口大骂,冷不防!祁云澈脸色倏的一沉,周身凌冽之气瞬时爆发,探手拔出颜莫歌腰上的长剑,肃杀的向他挥过去,多余的半个字都没有!
那颜莫歌动作也是极快,瞠目之余脚下已经闪开!
那空气被利刃滑过斩断的声音呼啸不断,汐瑶反映过来时,二人已经在殿中招呼起来。
她目光追随而去,只见两道身影交错往来,一个追,一个躲,快得几乎看不清!
又因为唯一的光源是她手里的灯,由此那但求保命的也不会离她太远,赤手空拳的被祁云澈追着,明明落了下风还要出言挑衅。
“不过是个宫女儿,哥哥还真上了心了?哈!”
音落,定在墙边上,颜莫歌不怕死的笑了笑,斜目看看自己左臂上方,才发现挨了一道口子,此刻正冒着血。
祁云澈就站在他五步开外的地方,面目沉肃得可怕,握在手的剑上,剑尖一抹新鲜的红,正随着倾斜的弧度汇聚成滴,落于地砖。
颜莫歌反倒更开怀了,“你我兄弟情分还抵不过这个小宫女?还是在你心中,只有那祁璟轩才是你弟弟?不若待我出宫,先将他的头砍下来可好?”
听他疯言疯语,汐瑶心里一急,维护道,“十二哪里惹到你了?!你要对他不利,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不想她这话又惹了执剑的那人,她是看不见祁云澈更为盛怒的表情,颜莫歌真真看在眼中,乐得心花怒放!
“对他重要的,我都要毁掉,包括——你!”
猛地冲向汐瑶,颜莫歌脸色已变,眉眼间的嬉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危险的杀机!
祁云澈紧随在他半步后,举剑向他心口刺去——
却在转瞬间!他一把抓了汐瑶,回身与之对调位置,将汐瑶推到那杀气腾腾的剑前,更在那人儿惊得哑然失声的刹那,他紧按了她肩头使之顿步,同时得祁云澈收得及时,只得那灯盏一晃,再一停!
灯芯轻微的摇曳,将三个人的身影照得摇摇晃晃,汐瑶大口的吸气再凸起,惊恐无比的眼盯着祁云澈,还有那已经到自己咽喉前的剑尖
只差一点她的命就没了。
而起初到现在,颜莫歌都没想要汐瑶的命,他只是看到祁云澈真的动了怒,故而玩心大起。
“哈哈哈哈哈!!!”
静得片刻,他似回味够了,才是仰头大笑,抒酣得痛快淋漓。
汐瑶劫后余生,双手紧拽得指甲都抠进手心里了,疼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听到颜莫歌得意成如此,用尽了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大骂,“你这个疯子!”
“那也得有人陪我疯才有趣。”
他说时,祁云澈已经收了剑,同样的,他也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只不过
“还不滚?”
冷冷下令,字句里都是胁丨迫。
颜莫歌觉出别的味儿来,了然的呵声轻笑,尖锐的和祁云澈直视,在汐瑶耳边蛊惑道,“本公子更想要你了。”
说罢他就离了她,转身往外殿走,再道,“伺候本公子更衣。”
听他说了,汐瑶才发现那刘茂德不知在何时折返了回来,此刻站在外殿转折处,手里捧着一托盘。
也不知先前的惊险他可有看见,总之那脸上是不得变化的。
颜莫歌走到他面前,淡淡扫了一眼盘中的内容,事不关己的扬声道,“罢了,你还是去给他治伤罢,莫要让他死得那么容易。”
刘茂德为祁云澈取了断箭,幸而没有伤到内脏,否则经颜莫歌激怒,那一场打杀,这会儿人早就去见阎王了。
汐瑶因为要掌灯,不得不亲眼见了那取箭的过程,真真没法说清的揪心!
倒是受了伤的人反而波澜不惊,好像都不晓得痛似的。
这中间阴魂不散的颜莫歌还进来转悠过一次,身上的夜行衣已经换下了,穿的是祁云澈的衣裳。
原先汐瑶还不觉得,只他做了那打扮,那眉目气息倒真有几分神似。
终究是血亲
看到那枚从祁云澈体内取出的箭头,颜莫歌更啧啧不断,还遗憾叹着羽林军为何不在箭上涂毒?
最后又得冷面的几个狠厉眼色瞪去,他才勉强收声,端起云王的架势,似模似样的由刘茂德送着出宫去了。
依着汐瑶看来,就是个性子顽劣,千方百计想要引起兄长注意的臭小子罢了!
祁云澈已然不想理会他了,随便他怎么闹腾,都冷着脸将他无视。
想到他说要定了自己,汐瑶还是心有余悸的。
一通胡想,殿外依稀传来打更的声音。
蓦然回神,汐瑶蹙眉望着外殿那面暗恼道,“已经丑时中了。”
再看回殿中另一人,祁云澈也是在看她,眸色深沉,无风无浪。
汐瑶早都不奇怪他这样看自己,闹到半夜,此时她心里忧虑诸多,每月过完十五,六局女官要听两位尚宫大人训话。
缺席好说,可前夜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被深究的话定要被治罪的!
赤昭殿离御庭苑远着呢,一路上更有巡逻的羽林军,加上此前颜莫歌去行刺皇上,她回去的话得小心再小心!
否则被当成刺客,身上长满了嘴也说不清!
想了想,汐瑶便对祁云澈道,“不早了,王爷早些安置吧,奴婢退下了。”
“本王可有喊你走了?”
祁云澈冷着脸把已经走了几步的人叫住,命令,“回来。”
汐瑶重重的呼出口气,面沉沉的回头瞪去,埋怨的还没说出来,又得提了几分话音,“有奴婢给主子眼色瞧的?”
慕掌簿恨得牙都快咬碎了,早先还不如在外面遇到她的时候把她了结了呢!
不情愿的折回去,瞅着坐在榻上墨发垂散衣衫半开的男子,那面皮似谪仙都入不了她的眼!
“坐下。”他拍拍身旁的位置。
汐瑶板起小脸,防备之色溢了出来,狐疑道,“你要怎样?”
三更半夜的,莫不是他还要与她促膝长谈?
不用多问祁云澈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本他没那个意思,可是看到她那样的表情就让他不舒服,索性不可置否的冷哼了声,“你认为本王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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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的逆袭()
寅时。
冷寂的赤昭殿,只需一盏宫廷中独有的琉璃灯,便能将此处照得豁然明亮。
黑色丝绸的绒榻上,她与他相对而坐,中间被一张四四方方的沉木几案隔开。
案上有两杯热温方消了少许的碧螺春,可却不曾被动一口。
横竖交纵的棋盘间,黑白分明的棋子各占半壁江山,敌我双方,势均力敌。
沉寂少许,白子刚从那净而修长的手指间落定,那黑子甚至连多余的思索都没有,掷地有声的破了他的布局。
霎时,势弱显而易见,讶色鲜少从祁云澈的俊庞上浮出。
他诧异的并非是被识穿了那局,而是慕汐瑶的反映
深眸向对面的女子望去,此时她安安静静的盘坐于榻上,因着这宫中寒气厚重,对弈之前,他特许她去内寝殿取了绒毯来盖。
她倒不客气,盘腿一坐,肩头闲适的耷拉着,只在下棋落子的时候才会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
半个多时辰了,单是那小脸瞧着都困意十足,垂下的眼眸中,更没有平时算计得直打转的光彩。
她在凭直觉与他下棋。
可是无论他攻或守,或与她设套做局,她都能不做任何思绪,在最快的时间,无误的将他拆穿。
这实在是让祁云澈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随着月夜越深,他反而更加清醒。
那些自他与她相识起就桓横在彼此之间的东西,似乎在这盘棋子上愈发清晰。
对弈,对的是心。
她果如他所料,对自己了如指掌,熟悉到这样的地步,并非一朝一夕,而是用岁月来积攒的。
回想他们初次相见,裕德街后巷的花楼中,慕汐瑶并不知来人是他,所以才会堂而皇之的豁出去谈条件。
这和前半夜他将她挟制那会儿,她还以为他是个寻常的刺客所表现出来的反映完全相同。
然后第二次呢?
才子宴上她的表现叫他平生难忘。
刻骨的眼神,咄咄逼人的话语,激昂的情绪在眼中流转难平,有恨,还有爱?
那并非他错觉,就连旁侧的冷绯玉都看出蹊跷,所以才会问他,与她是否早就相识?
分明旁人都觉得他们应该认识许久了,连他都不禁生出如是错觉,可挖空了心思回想,也不曾在过往的记忆中将这人儿的身影找寻出来。
再之后,无论是南巡路上,还是她对他的逃避,无法忽略,都是说不通的。
祁云澈看出了汐瑶的矛盾。
她在意他,却又要无所不用其极的远离他。
纵使她早就洞悉父皇的心思,每每被困局所惑,她也绝不会想向他求助。
而纵观眼前的棋局,祁云澈自认棋艺不差,就是与号称‘棋痴’的宋大学士对阵,胜负都是各自参半。
依着半局下来,他对慕汐瑶的了解,若换十二来与她对弈一盘,不定早就输得落花流水。
她的机敏,皆因对手是自己。
她对付的亦不是棋盘上的局势,而是他的心
浓浓的困意涌上心头,汐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泛着眼泪星子的杏眼没精神的盯向思绪深沉的祁云澈,道,“王爷,你想好了吗?”
再等下去她就要睡着了。
懒得发指的调调,恍似连力气都没使上就轻而易举的将他打败了。
自然了,前一世她和祁云澈识得整整十年,那十年中,少说也对弈过上千次。
虽汐瑶不是云昭皇帝的对手,但光凭从前的了解,对付此时的云王也足够了。
小半个时辰下来,棋盘上局势显而易见,黑子连成一片,势大力强,白子散落周边,已渐渐溃不成军。
慕掌簿更加掉以轻心,只想快点下完这盘作罢。
并且她还不屑品尝那旗开得胜的滋味呢。
这棋才下到一半,她就以为自己赢定了?
祁云澈眼色一厉,从千丝万缕的心绪里收回神来,不动声色的掷下一子,汐瑶随之将手中捏得温热的黑子举起,手提到棋盘上空,正想往她早就瞄准的那处放下,却在那一刹,她蓦地发现棋局与她想象中有了出入,不觉‘咦’了声,蹙起了眉头。
手中的棋子未能如愿以偿,总算轮到她愁眉不展。
怎么回事不是应该
“你觉得本王会走这里?”挑眉,祁云澈指着一处淡声问。
汐瑶随之看去,又抬头来不明所以的望了他一眼,那被困意充斥的眸里,满满的都是在问难道你不该走这里吗?
疑惑闪烁在她眼底,看得祁云澈都觉得自己走错了。
便是这样一种不能再肯定的错觉。
从她出现在他眼前开始,她对他的言行举止所表现出来的就是那么肯定。
她了解他胜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