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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嬷嬷闻言又是眸色一亮,眼眶泛红,欣慰的加重了语气,“姑娘放心,老奴都省得!”
看样子,早就洞悉了一二。
话不多说,武安侯府的马车载着小主子,往那城郊幽若寺去了。
日跌初时,马车出了城,行上蜿蜒的山道。
二月末的天,灰蒙浑浊,寒气正浓,加上南疆王进犯一事刚过没多久,饶是新岁的月份,反倒显得冷清。
汐瑶坐在车中,微合着眸子养神。
她身子自来就弱,动辄就是小病一场,想来天气暖和了,要学一门武艺傍身健体才行。
心中正打着算盘,忽而外面远远的传来一阵不和谐的打杀声
幽若寺初见(四)()
眼看幽若寺近在眼前,那阵与静寂山林极不和谐的骚动慢慢靠近了过来,同时马车不再前行,嫣絨正唤赶车的刘大快掉头。
车门被拉开一条缝隙,心蓝探了脑袋进来,脸色有些紧张,道,“姑娘,前面不安宁,今日怕是去不成了,改”
她还没说完,外面就听刘大惊慌的嚎了一声什么,接着是重重落地,车也停下了,兵器不断碰撞,真刀真枪的乒乓大作!
汐瑶怔了半瞬,连忙推着心蓝,不由分说的下了车。
京城郊外,这些个人未免也太张狂!
若说遇到了什么亡命之徒,汐瑶是不信的。
但天子脚下,平日在街上溜达一圈,随便抓一把里面就有几个王宫贵戚的公子哥儿,不小心冲撞起了争执,为了面子打伤打残,甚至打死,也是常有的事。
她不过一个路人,所以真没太担心自己遇到什么会丢性命的血光之灾。
且是退一万步说,真有个好歹,遇都遇上了,藏在车里连逃都逃不掉,反而不是上策。
外面,车夫刘大早就吓得摔下车,缩在马屁股后面僵成了石头,动都不敢动半下。
随行的两个小厮,跑得只剩两道影子,气得粉乔愤愤大骂。
马车掉头到一半,正好堵了路,把从幽若寺一路打杀而来的人隔在一端。
汐瑶和四婢站在另一端,暂且安生,盯着对面的激斗,不免心里忐忑。
七、八个身着深蓝色劲装的练家子,手握长剑,训练有素的将两个年轻男人包围在其中,一阵围剿,刀光剑影间,又留了余地,刻意避开致命的地方,攻击他们四肢各处。
被困于其中的两个男人,打扮与寻常的布衣百姓无异,若与之擦肩,不定还以为是香客,只此时表情带着狰狞紧张,一个提刀,一个用长鞭,瞧着绝非善类。
他们咬牙吃力应对,身上悉数长长的刀口都渗出血来,染得衣裳鲜红,就算死拼,怕也撑不了多久,局势已定!
既已见血,恐要折了人命在这里了。
一时,汐瑶也看不明白两边人的来路,倒有些恼自己行事冲动。
“姑娘”
嫣絨焦虑的唤了她一声,是在提醒她这般情况,不如先跑再说。
武安侯府乃武将之门,四婢非泛泛之辈,但说到拳脚功夫,只有粉乔厉害些,叫人怎能不担忧?
可这城郊荒僻,汐瑶岂会不知,她们几个女的,能跑多远?
“格老子的!敢在大爷还俗这日找事!”
一声狂啸响起,震得周遭林动鸟散,来人从那幽若寺方向健步如飞的疾驰而来,杀气腾腾,引人注目。
这位将军脾气不好(一)()
汐瑶将视线投送过去,人已到了眼前——
他瞧着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高大健硕的身形,被一件极其单薄的淡灰色裟袍裹着,寒气逼人的天,非但不让人觉得他冷,反而热血沸腾,浑然天成的英气也不减丝毫。
他头发很短,一看便是被梯度过,而今只长了半寸出来,如此倒更显得精神,手里握着一根武僧用的黑色武棍,表情妥是凶狠。
偏那长脸,嗯那张脸卖相又极好。
五官刀削般分明,坚毅又俊朗,浓眉大眼,眸中闪着璨光,好看的唇形随着他说话,便露出一口整齐的皓齿来。
虽话语有些粗俗,却不影响他整个人凌冽的气势。
就在汐瑶打量他这片刻,蓝衣人已利落的将那本就弱势的两人拿下,缴了他们的武器,押了双臂,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穿灰色裟袍的男子满意扬眉,捏着武棍的手腕转了一转,长长的棍子就扛在了自己肩上,空出那之手捏着下巴,冷笑一声,“打断他们的腿,拖回去好好审问,他娘的!”
话说得轻松,却无不透着狠劲。
几乎是在音落时,只见蓝衣人听命的将头微微一点,扬起剑鞘狠狠敲击在那两个男人的脚踝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惨叫声齐齐响起!
汐瑶与四婢登时心惊肉跳!毫无准备就观赏了这样残忍的一幕。
刘大更是哀嚎了一声,像断的是他的腿一般,干脆晕厥了过去。
看样子,那后来的人应在幽若寺出家祈福,今日是他还俗之日,被寻了麻烦。
凭半会儿功夫,岂能看不出他也是个逞凶斗狠的?
今日怎么就遇上这般倒霉事
汐瑶心里才是想完,那男子竟尖锐的望了过来,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眸里,溢出怀疑和防备。
“你们又是何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要拿马车拦着这条路?”
一连串的问罢,许是他自己都觉得麻烦,不耐的道了声‘算了’,冲离得近的蓝衣人丢了个眼神,再道,“将她们一道带回去。”
闻言汐瑶瞠目,诧异到了极点!
那要不要也把她们的腿打断啊?
“放肆!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此生事也就罢了,冲撞武安侯府的马车,不要命了吗?!”雪桂厉声大喝,还真把欲上前来的蓝衣人震得顿住。
对付不讲理且凶狠的人,只有比他更甚。
四婢什么没有,就是输人都不会输势。
“武安侯府?”男子半信半疑,索性更肆无忌惮的把汐瑶看了个遍。
年前武安侯战死巫峡关一事早已传遍中原,若这是武安侯府的马车,那么眼前的女子就是慕家大小姐慕汐瑶咯?
这位将军脾气不好(二)()
三年前,冷绯玉在边疆立下大功,回京述职。
没等皇上下旨升官,反倒被身为定南王的老爹先‘参’一本,以‘国之栋梁、家之嫡长’为名,打发到幽若寺做和尚来了。
他心里何其憋烦!
对武安侯的赫赫威名,冷绯玉更不陌生,曾经他还是一个小小宣节副尉时,就跟在慕凛身后驰骋沙场了。
而今他双十年华已过,身为嫡长子,家中岂能不为他的婚事多加操持?
年前,他那长随冷溟偷偷来告知说,王妃使了老婆子过武安侯府,要了那家大姑娘的帖子去合,此事未有着落,巫峡关便传来武安侯战死的消息。
慕凛之下倒还有两个兄弟,但一个是老学究,一个是不成器的,慕凛一死,武安侯府必定会跟着没落。
冷绯玉一方面为这位鞠躬尽瘁的侯爷叹惋,另一方面思忖着,这门亲事即便他不阻,也不会再有下文。
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碰上了慕汐瑶,就算不娶,他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好说这女子差点成了他的妻。
慕汐瑶而今应有十四年华,身材玲珑,五官也玲珑,模样不失娇俏,因年纪尚小,还没长开,憔悴的眉目间透着抹稚气。
她还在热孝,穿戴很是简单,加之皮肤本来就白皙,再穿身素白的衣裳,外面披着件白狐狸裘皮的披风,冷飕飕的天气,看着摇摇欲坠。
唉怕是轻轻一碰骨头就会碎了吧?
也不知武安侯怎会养个这般柔弱的女儿出来,一点将门风范都没有。
素来冷绯玉对京城里的这些娇小姐就没个好感,看了半响,他妄自定论,只得四个字——不好生养。
心中才是如此作想,慕汐瑶忽然上前两步,迎上他的目光,淡声道,“这位公子的事既然已经办完,可否行个方便,容我们通过。今日之事与我们武安侯府无关,我自不会与人说了去,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我家下人久不见我回去,不定会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哦,还有,方才我家跑了两个家丁,公子的人要是在附近寻到的话,烦请绑了送回武安侯府,他日汐瑶定亲自到定南王府拜谢。”
威胁和商量各自参半的话说到一半,冷绯玉已经暗生诧异。
他才觉着人家娇弱,却不想一开口就把他堵了个半死,到最后干脆点出他家府门,也就是说连他的身份,她也知晓了的。
不由,心里又很没原则的对其改观。
见他神色微有变化,汐瑶也觉得好笑,就许他放肆揣度,她不能猜测了他去?
老天给她机会重生,她不允许自己再糊里糊涂的过活。
本来她也只记得这十年间发生的大事,偏就是那么巧,方才在家中与叔母小叙时,提起定南王妃年前曾经使婆子来要过她帖子的事情,便也顺道说起冷家这位如混世魔王般的嫡长子正在幽若寺暂出家祈福。
眼下遇上这一出,又见他看自己眼神怪异,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姑娘我不是好欺负的(一)()
冷绯玉是个有本事的人。
前世汐瑶就听过许多与他有关的事迹,纵然性子烈得像匹野马,但定南王府有此人在,必定更加繁盛。
他年纪轻轻就在边疆立下战功无数,姑姑又是当朝淑妃,一门显赫,尊贵无比,冷家让他这个嫡长子来出家,过三年吃斋念佛的日子,倒显得有些委屈他了。
不过,汐瑶转而再想,也许正因为冷绯玉锋芒太露,定南王才会请旨让他来做和尚呢!
既是曾经刀口舔血,边疆杀伐,有个把仇人实在太正常了,他这般遮遮掩掩,反倒让人生疑。
汐瑶有自己的事在身,才没精神管他这些。
见不见叔公无所谓,但一定要去幽若寺的,所以她才说了那番好坏参半的话。
明着暗里的表明了,今日他若阻了她,她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听遇到的是定南王府的人,嫣絨也猜出那假和尚的身份,之前已经跑了两个没用的小厮,这会儿姑娘的面子还得由她们端着。
想罢,上前将汐瑶挡在自己身后,隔开那道放肆的目光,从容道,“我家侯爷头七刚过,奴婢们特随姑娘往幽若寺上香,寺中的玄林法师亦是我家贵亲,公子若不信的话,大可派人前去一问。”
冷绯玉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只看这武安侯府的丫头都如此犀利,当仁不让又护主,明摆着今天一定要往那山上去。
加之此前一番拼杀,是见了血的,他又命人打断那两个不要命的腿,换做其他家的小姐,早就吓得昏过去了,哪里还有姑娘丫鬟一起与他据理力争的份?
看来他真的要收回方才心中对慕汐瑶的评价。
斜目扫了那横在路上的马车一眼,冷绯玉嘴角上翘,道,“既是武安侯府家的小姐,实在要去幽若寺一拜,爷也不阻了,不过倘若待会儿遇上什么人,知晓什么事,惹了什么麻烦,爷概不负责。”
礼尚往来,他直接警告,罢了挥手让人把那两个断了腿的押走,再一回身,悠闲的往那山上长扬而去。
如何汐瑶也做了多年的皇后,养尊处优被人捧着成了习惯,当即被他那态度恼得跺脚,开口就是回击,“姑娘我不过是来上柱香,哪儿来那么多麻烦?倒是冷将军,佛前三年清修不易,勿要一个不留神,前功尽弃,误己又误人!”
言毕,她也倍儿气质的转身扬手,冷哼一声,转身就要上马车。
重活这辈子可不是来受气的!
冷绯玉那山似的背影明显僵了一僵,虽未回头,也气得够呛了。
四婢看得瞠目结舌,破天荒头一回见姑娘这么凶。
半响才反映过来,忙把那晕过去的刘大打醒,往幽若寺去。
姑娘我不是好欺负的(二)()
冷家乃大祁开国三大家族之一,将门世家,是如今祁国唯一的外姓王。
这一族繁盛了几百年,代代都要出几个不得了的人物。
当今长公主与十二皇子的生母淑妃,便是冷绯玉的亲姑姑。
汐瑶记得祁云澈登基时,煜王公然造反。
是冷绯玉亲自领兵平乱,表明了冷家的立场,后来便顺理成章的袭了定南王的爵位。
此时的冷家,因为淑妃的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加之嫡长子暂投佛门,定南王整日携王妃游山玩水,不理朝政,继而外人鲜少瞩目。
谁会想到最后,冷家竟拥戴了密旨里继承皇位的云王?
关于那皇储之争,倒是令人回味,不过此生,汐瑶已不想再牵涉其中,便也不做多想了。
前世她只在国宴上远远见过年轻的定南王几次,至多有个沉稳霸道的印象,今日一见,什么大祁英雄,简直就是个不讲理的狂放家伙!
心里刚腹诽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幽若寺到了。
嫣絨扶着汐瑶下了车,她才那么随意一抬眼,就与一对没好气且是嚣张的眸子对上,人是一怔,无奈之余不免感叹,这个冷绯玉不愧是打过仗的,脚程够快。
幽若寺不大,院落式的布局,简而言之,便是由几个大大小小的四合院串联而成。
自打慕展翼在此出家,这座寺院实则已经成了武安侯府的私庙,平时鲜少有百姓来进香,也不知冷绯玉怎么会在此,再见寺院门口先还停了一辆马车,今儿倒是热闹了。
汐瑶等人刚到,一个小厮打扮的从山门内急急行了出来,先是看了冷绯玉一眼,对他行了礼,再转而望向汐瑶,略作一忖,走到雪桂面前躬身道,“请问来人可是武安侯府慕家大小姐?”
四婢当中,属雪桂话最少,她也是个心高的,瞧着小厮穿戴不俗,行事有分寸,不由满意扬眉,对他也客气道,“正是,这位小哥家主子识得我家姑娘?”
小厮微一点头,“姐姐客气了,小的乃明王长随,今日乃冷将军归俗之日,王爷特来观礼,这中间出了岔子,遇到歹人借机行刺,幸得冷将军保护王爷,才免去一场灾祸,又闻贵府家丁来传,说小姐要来进香,车已到了山下,王爷怕惊吓了小姐,便吩咐小的出来迎接。”
明王也在此?!
那两个人是来行刺他的?!
汐瑶闻言色变,这事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她更没想到,明王会派了个长随来,把一二告知与她。
分明就是警告。
而冷绯玉先前那番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明王可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背后有皇后一派力挺,今日这浑水,汐瑶淌得好无辜!
姑娘我不是好欺负的(三)()
到底汐瑶已经与从前不同了,听闻明王遇刺,虽震惊,但惊动之余,她的思绪迅速翻转起来
她这身子只有十四岁,内心却历经两世,少了份天真,多的是懂得思索的成熟心智。
明王刻意派来的小长随,现如今还真吓唬不了她。
大祁皇室中,大皇子永王祁永晨早已公开放弃皇位,乐得做个游戏人间的逍遥王。
皇后只得此一子,纵然恨铁不成钢,也毫无办法,只好转而辅佐由自己抚养长大的三皇子祁明夏,也就是今日出现在寺院中的明王。
天烨皇帝的子嗣虽多,真正有机会在将来荣登大宝的,统共就那么三、两个。
看着不好决定,其实由得皇子们争斗,也是祁国自来培养未来储君最直接的方式。
只要身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