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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有个人相伴,便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颜莫歌是不知到底要从哪里走才能出谷的,可想到是她自愿,他的心里就说不出的愉悦。
虽她隐瞒的事还很多,不过都无妨,他有大把机会慢慢叫她说出来。
各自做着思索,夜澜忽而顿步转身,差点与没来得及收住步伐的颜莫歌撞在一起。
他微惊,相反她坦然自若,轻轻淡淡的说,“我和你一起出谷于你而言是一举数得,于我也是,故而你无需将自己想得很厉害,是你凑巧遇上了,而我正好有外出的心思,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是决然不会喜欢你的。”
她走这一趟,并非为了确定自己要喜欢哪个,自她入了澜谷之后,就再没有喜欢哪个资格。
澜谷外,颜朝等人总算连夜赶到这里。
南疆的雨水充裕,近来几场大雨落下,平时花一日就可走完的路程,足足用了三日!
这谷外迷雾重重,还有害命的沼泽,行错半步都可能丧命。
夜色朦胧,颜朝凭着许久前的记忆,花了两个时辰才破了阵,总算找到进澜谷的入口。
哪想那勉强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缝竟被泥石堵了三丈高!
不得办法,奎宿只好命手下的几个去清道,估摸要天亮才进得去了。
众人寻了一处向内倾斜可遮风挡雨的山壁将就,生了火烘烤湿透的衣裳。
颜朝就地靠坐,饮酒取暖,望着外面的夜色怔怔然出神。
这夜,这雨,都似极了他当年来时的那一天。
只这机关险要的谜谷又换了个名字,可否它的主人也换了?
因果循环,轮回有报,这会儿他虽面色如常,心头早就火烧火燎,若他的孽子落到那个人的手里,恐是来得太晚,尸身都凉透了
【南疆篇】前尘往事,皆是毒()
十三年前,谜谷。
阴冷的绵雨下了半月有余,将这避世的深谷隐藏在重重瘴气中,一队人马悄然而至,打破了原有的安寂。
夜,愈渐深沉。
潮冷的风从门窗的缝隙灌入屋内,冲不淡的是弥漫在其中浓重的血腥味儿。
一豆孤灯微弱的燃烧着,散发出容置身此处的人望清屋中内容的光亮。
几个身着相同墨紫色劲装的暗人立于各处,面无表情,眼眸无光,宛如没有感情,浑身散发着死亡之气。
身怀六甲的女人和她的夫君坐于地上,依偎在屋内宽敞之处。
她蜷缩在夫君的怀中瑟瑟发抖,被恐惧充斥的瞳眸不受控制的向不远处余温未退的两具尸身看去。
两个时辰前,他们还乖顺的唤着她‘师娘’。
她一直将他们当作孩儿看待,一家四口相处多年,比真正的家人还要亲厚,可就在眨眼之间——
颤颤的怒视那背身立于桌案前的男人,她绷紧了全身,全身都是恨!
是他的到来,毁掉了谷中的安宁静好!
站在这张昂贵的金丝楠木书桌前,颜朝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探于桌前,用他修长漂亮的指头拨弄着那排毛笔。
头未回,他能察觉身后有道愤然的目光在怒视自己。
“奚夫人似乎很痛恨本王?”他轻巧的问。
惬意的笑就挂在他的朗眉星眸上,尽是残酷。
“本王连杀了你的两个徒儿,你恨本王实乃应当,只不过——”
放下手中那支小豪中的珍品,回首来对上那双恨意不绝的眼,他儒雅一笑,“若非你夫君执意不肯为本王的孩儿解毒,本王又怎会开杀戒,为后人积下此孽障呢?”
奚芩护着妻子,沉色道,“四年前小人就言明,小殿下的毒自娘胎带来,天下无药可解,还请王夫大人见谅!”
“见谅?”颜朝扬起俊眉,眼底流转着残忍的杀意,“本王还以为奚大夫在南疆深谷里过了太久安逸日子,就忘了四年前的事。”
原来他还记得的,他倍感欣慰。
“那时祁国国师道吾儿活不过十岁,可你非要断言,是活不过七岁,你还说若是能熬过了‘七’这命数,就有十成的把握解毒,奚大夫,如今吾儿七岁了,你当真以为本王找不到你?”
步步走近,来到奚芩的面前,对上的是一张惧怕到了极点的脸容。
怕才对,欺他哄他之人,都该怕他,因为他必然会取他们的性命,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欠他的,他一定会拿回来!
颜朝笑容不减,阴鸷道,“奚芩,你借为吾儿解毒为名入蒙国皇宫,欺骗本王与女皇陛下,偷盗雪莲种子,还有取自东华海底,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九百七十三珍贵寒玉,这些,本王都不与你计较。”
他只要他为颜莫歌解毒,让他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能活下去!
良久的沉默,奚芩眸中渐渐无光。
抱着嘤嘤啜泣的妻子,他低下头去黯然道,“当年是小人鬼迷心窍,无意中在医书中窥得‘寒玉养莲,能解天下奇毒’的半道方子,时逢女皇诏告天下,为小殿下遍寻名医解毒,小人便想借机一试。”
他知道蒙国的皇宫里有雪莲种子,加之第一王夫颜朝坐拥无数财富,那养莲的极品寒玉,凑巧就在他手中!
奚芩揭了皇榜入宫,不想祁国国师无名也在,无名医术超绝,四海皆知,奚芩为彰显自己卓越,就空口说了大话!
后而他伺机盗了雪莲种子和寒玉,逃到南疆去,这四年,便都一直躲在这里。
“小人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原本小人以为四年足够研制出为殿下解毒的方子,可是”
这四年中任凭他日夜废寝忘食的悉心钻研,竟是连一朵雪莲都没有种出来,又谈何解毒?
话罢,他不舍的看了妻子一眼,再祈求的望向颜朝,“王夫大人,小人心中有愧,愿意以死相抵,还请王夫大人——”
还未容他说完,颜朝就道,“放过你的妻儿?”
他走到把椅子前,撩起昂贵的华袍落了座,姿态洒脱,神情闲适,甚至,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在他脸上从未褪去过。
“这样太不得意思了。”颜朝轻叹。
死还不容易?
放过还不容易?
可他来此的目的,却都不是为这两样。
奚芩僵愣了下,不语,呆滞的看着他,面上更显恐惧。
他早该知道,颜朝不是他能招惹的人!
“本王早就掌握你的行踪。谜谷仙医,乐善好施,专为苗人和往来的商旅解毒治病,不取分文,更四处赠药,本王听后甚为感动,既然仙医菩萨心肠,为何不竭尽所能为小儿解毒续命呢?”
他的要求,不过如此而已。
轻扫了跪在地上对自己摇尾乞求的人一眼,他扬起浅笑,“奚大夫,你可知这四年来,本王的儿子活得十分不易。”
听他提起四年,奚芩就不觉打冷颤,再度颔首的同时,又叫他瞥倒在血泊中的两个徒儿,他心中一痛,若不能被放过,横竖只有一死。
假如自己还是孤身一人,他有何所惧?
舍不得的是他的妻子,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儿
想到此,他思绪一定,孤注一掷道,“是小人错在先,王夫大人若要降罚,还请罚小人!”
“罚你何用?”颜朝意兴阑珊,都不愿再多看他,“本王要的是小儿平安无事,你可做得到?”
“做得到!”等的就是这一句,奚芩沉声,“请王夫大人宽限小人三年,小人一定能为殿下解毒!”
“三年?”
“没错。”他话语肯定了许多,“殿下的毒虽较为繁琐,可小人有把握,只要王夫大人再等三年。”
话将说完,颜朝呵的轻声一笑,“有趣,真是有趣!奚芩,莫不是你还记得无名大师那一语,就算不能为吾儿解毒,三年后,吾儿毒发身亡要怎算?”
“小人一家愿为殿下陪葬!”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怀中眼泪婆娑的妻子蓦地一颤,怕,怕极了!可他们已然没有别的选择。
颜朝长长的屏息,随后起身在屋中悠闲的踱起步子来。
“三年”他幽幽的重复,面上看不出喜怒,很快他步子一顿,转而看着奚芩遗憾道,“本王觉得三年太长,不如——”
深眸移向他怀中的人,霎时颜朝的眼底绽露出毒辣的光彩来。
他扬了扬手,暗卫无情上前将奚芩和他的妻子强行分开!
一人不知取出什么,掰开奚夫人的嘴强迫她食了下去。
奚芩想去护,结果是被一脚踢开,他瘫在地上咽出口鲜血,再而爬到颜朝身侧,抱着他的脚苦苦哀求。
“奚大夫求本王,本王又去求谁呢?”
颜朝笑意不减的俊庞始终淡淡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道,“奚夫人怀胎五月,正是与当年女皇陛下中毒时一般,这毒是一样的毒,能不能解全凭奚大夫本事了。”
三年?
他等不及!
奚芩连滚带爬的回到妻子身边将她抱住,毒性开始蔓延,她的脸孔渐显中毒症状,连脉象都越发急促。
蓦地,他似有所意识,对颜朝恨道,“你早有此打算?”
回他一抹爱莫能助的浅笑,颜朝淡语,“待奚夫人临盆之时,本王一样会请来当年为女皇分娩的产婆相助,至于尊夫人和腹中孩儿安危,连同本王小儿的性命,都交到奚大夫手中了。”
一道惊雷劈响在暗无光亮的夜空中,将颜朝的思绪从许久以前拉了回来。
雨越来越大,夜越来越深,经过漫长的十三年,他的孩儿未死,奚芩的妻子却因难产早已灰飞烟灭。
而当年那个经他一手造成的毒孩儿,虽活了下来,却天生痴傻。
他颜朝此生树敌无数,最恨他的,非奚芩莫属了罢
【南疆篇】朝不保夕,血债血偿()
谜谷医仙,乐善好施,其妻却不得好死。
颜朝身为人父,有一个还未出生就在母体内中了巨毒的孩儿,自当比谁晓得那是怎样的痛苦,然,他却将这一切重演,祸及奚芩的妻儿。
奚夫人在怀胎七月时早产,生下一个不会哭的痴傻儿后,撒手人寰,奚芩悲痛欲绝,发誓要为亡妻报仇。
一个月后,对谷内发生毫不知情的颜朝依言派人前去为奚夫人接生,不想十几人有去无回。
待他觉出蹊跷,带死士亲自入谷查探,才是望见那惊悚骇然的一幕——
不大的山谷中弥漫着血红色的薄雾,鼻息里满是浓郁腐靡的香,透着血的味道,叫人暗自心惊,暗自恐慌。
谷中无人,无声,安静得似从不曾有谁在此居住过。
寻了一周才发现湖泊的对岸有异样,仿佛有什么高高耸立,统统三、四丈高,参差不齐的立在湖边,犹如道不规则的屏障。
他们撑筏渡湖,还没来到岸边就都看清楚了,那哪里是什么‘屏障’,全是被剥了皮的人!
那些人统统被吊在高高的木桩上,有的被绳索绑了手,有的头朝下,还有的被锁住了肩胛骨。
最可怖的是,当中竟还有没有咽气的!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各自用狰狞的眼望着颜朝,从咽喉中发出鬼魅的怪叫声。
祈求,悲鸣,绝望充斥整个山谷!!
死寂将所有人包围,就连训练有素的冷血杀手都为之惊动,一时失了反映。
随后,他们之中有人的五官开始流血,中毒之状愈发凸显。
不敢在多停留半刻,颜朝与手下狼狈而逃,且是无一例外的中了奇毒。
当日因,今日果。
颜朝永远都忘不了逃出谜谷时望见的那幕,他更记得走的亦不是这条来路,而是阴错阳差行的另一条僻径。
奚芩对一切早有所料,故意引他们从那里出去,外面便是乾坤阵。
若非赛依兰有先见之明,传书与祁尹政,派来定南王冷世忠和国师无名前来相助,这天下间早无颜朝这个人!
“太夫大人。”奎宿拱手,小心翼翼的打算颜朝的思绪,道,“雨势渐大,山上不断有碎石落下,入谷的路被封死,恐需多废几日功夫。”
连他都看了出来,自从太夫大人听闻小公子在澜谷,这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焦虑时时都浮于面上,藏都藏不住。
方才他亦是犹豫了许久才出声,单是只望太夫大人的反映,恐怕小公子身陷险境,非他们能轻易想象。
闻奎宿一言,颜朝清醒了许多,加之刚才再度陷入当年的回忆,反倒令他想起还有别的入谷的路。
离十五还有几日,一定能进得去!
起身直走进愚忠,他片刻不怠道,“召集众人,跟本王走!”
行在崎岖不平的狭道上,一边是万丈高的山崖,一边是倾斜湿滑,不小心就会失足滚下的斜坡。
跟在夜澜身后,颜莫歌只记得他们顺着澜谷后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
这里的地势对于走遍大江南北的他来说都生僻,无数细细的水流顺着几乎垂直的山体簌簌流下,想必这就是汇聚成湖泊的来源。
那么凭此推断,他们此时正走在山谷后那座巨大的山壁中间。
深眸定住前面穿着白衣的清绝女子,她行得不急不缓,姿态静淡,在暗沉沉的夜色里,不知怎的,周身仿似散发着微茫。
他自知,其实那层稀薄的光他身上也有,只此时有她陪伴随行,不自觉的,他提唇一笑,既是出谷,管她走哪条路,只要行得出去就好。
虽说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颜莫歌的心情却轻快得没法形容。
行了一个时辰有余,这段陡峭艰难的山路总算走完了。
道路宽阔了许多,更不似先前那么难行,夜澜回首看了一眼,像是在确定颜莫歌可否还跟着自己。
哪想她这一回头,身后的美公子就加快脚步凑了上来,拉近他们空出的那段距离,“你在找我?我就在你后面,你可有看见?”
废话!
她又不是没长眼,既他在身后,她回头当然就望见了。
夜澜根本不想搭理他,只在心里腹诽,面上除了冷冰冰再无其他颜色,自顾自的往前走,目不斜视!
颜莫歌得她那一眼,心上如死灰复燃了似的,缠着她话越发的多。
“我们还有多久能出谷?”
“下雨天路滑坡陡,你那又聋又瞎的师兄是怎么进谷里来的?”
“我衣裳都湿透了,你也是,你冷不?”
“夜澜,你怎么”
猛地,夜澜侧目怒视,凶巴巴的对他吼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颜莫歌端着前所未有的好脾气,乐呵呵的反问她,“你怎么话这么少?”
结果又是意料之中的遭了夜澜一记白眼。
他讪讪闭上嘴,那张过于苍白的脸孔怎么看都是委屈。
冰凉的雨水将两人完全沁湿,连发丝都在滴水,说话鼻息间透着淡淡的白雾,是有够冷的。
颜莫歌和她一样白衣白袍,湿透了的衣衫全然贴在他身形轮廓上,映衬着他白皙得病态的皮肤,尤为那双摄人魂魄的凤目极其明亮,分明看起来很是脆弱,坚强都是他佯装出来的。
凝着他看了半响,夜澜问,“你很冷?”
语气虽淡,倒是不乏藏着关切之意。
颜莫歌对她咧出个心无城府的笑容来,“雨中漫步倒是惬意,我觉得还好,你呢?”
别说,因着被雨浇淋,他这模样加上说话的语气神态,往日的清高和不可一世没了,倒有几分傻气。
仿佛就算她领着他去卖钱,他都不会有怨言似的。
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