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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他掀起车帘往外看,又问,“这是要去哪里?”
“花楼啊。”那白衣公子轻飘飘的答他,话语里尽是笑意和浓厚的兴致。
“花楼?!!”他思索半响才反映过来,酒都醒了大半。忙努力摆出正色拒绝,“不可不可,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七哥,你更不能去,汐瑶会要你的命的。”
“哦?”祁云澈也笑了,望了身旁娇俏俊朗的公子一眼,他道,“其实这不是本王的意思。”
不过他倒是想问问,倘若他去花楼,她是不是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命。
“不是你的意思?”祁璟轩立刻望向那白衣公子,蹙起眉,如临大敌,“你是哪个?胆敢怂恿大祁亲王逛花楼,好大的胆子!”
祁云澈应道,“确实是个胆大的。”
汐瑶被祁璟轩大义凛然的样子逗笑,用手里的扇子敲了他脑袋一记,“傻子,你说我是哪个?别说有好事我不惦记你,今儿个带你去瞧个热闹!”
苍阙城有二楼其名,一为颜家的败金窟国色天香楼,一为陈娘子香脂艳粉的花楼。
这二楼只相隔了一条街,同样的热闹,不同的声色。
马车驶入闹市,大街小巷到处挂起红灯笼,人声鼎沸,各种吆喝声将这腊月的天烘得暖融融的,热闹至极。
快到上元节了,一年将至,来年又是新的起始。
不过短短数天,城中已恢复繁华之景。
颜莫歌说得没错,谁能保着天下太平,百姓就供奉谁。
故这百姓才是最善忘的,祁氏皇族,离他们太遥远。
才落车,祁璟轩便嗅到一股扑鼻的脂粉香,门外早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打眼瞧去,尽是穿着富贵的男人,有老的,有少的,更有相貌丑陋肥头大耳的。
五层的花楼,衣着鲜艳暴露的女子们站在廊上,倚在窗边,不时伸出玉手,朝楼下的老爷们挥动绣了好看花纹的手帕,若是望见哪个男子生得十分俊俏,便直接将手帕向他抛去。
那丝帕造得极为精巧,在四个角上均缝制有豆大的铃铛,故好抛得很,单单祁璟轩双脚才落地,已经有两方铃铛帕落到他头上,盖了他的脸。
汐瑶与祁云澈随后下来,与他境遇不尽相同。
他们三个一出现,登时将周围其他俗不可耐比了下去,引得楼上的女子们连连娇唤,只求多看自己一眼。
“哎呀,想不到我也有。”一手握着折扇,一手打量才到手的鸳鸯纹丝帕,汐瑶乐在其中,“本公子也算得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了吧?”
把帕子揣怀里,一会儿让那个姑娘来给自己倒酒喝。
祁云澈闻言斜目瞥去,见她入戏得很,不禁感到好笑,倒是她这一身男儿装清俊如美玉,虽不及祁若翾那般风流洒脱,却别有种阴柔韵味。
勾了勾唇,他戏谑道,“就是矮了点。”话罢展袍先跨了进去。
汐瑶黑脸,忙不迭的翻眼皮瞪那卓越背影。
祁璟轩从她身后来,在与她并肩时不望伸手在她和自己之间来回比划了下,末了也是笑,“身为男儿,是矮一些。”
汐瑶气结!
不知道的人只当这座花楼是为了和国色天香楼叫板,故此其中格局与之相差不多,只装饰华丽些,氛围更完全不同。
入得这楼,满眼衣香缤影飘在身前,盈盈柳腰摇曳着婀娜风姿,酒色声迷,不小心与哪个姑娘望在一起,定会得一记将你化成水的媚眼,魂都被勾走了。
祁璟轩虽游历了大江南北,可始终是同国师在一起,大场面见了不少,但这样的地方,真真是头一回来。
既来之则安之,抱着如是心情,他一路走马观花,瞧得仔细。
别说,这些姑娘们个个精雕细琢,年轻美貌,只妆浓了些,并不比宫中伺候在主子身边的那些宫女差。
转而他又想到她们为了生计,又不觉唏嘘,为之伤感。
听他悲了几句春秋,直径上了三楼视线最阔的雅间,颜莫歌早就等在里面,酒都饮了两壶。
这雅间和国色天香楼是一样的,都不得门,面前垂着半道金粉帘子,透过帘直接可以望见一层阔台上的一切,里面放的竟是张大床!
床的两侧各有一张软塌和几把同样华丽的椅子和桌,看得祁璟轩连连叹声,不愧是花楼!
此时颜莫歌正横在居中那张看似铺了艳红绸缎的床尾,裳音和裳昕并站在他左侧,腰板挺得倍儿直,双眼含着火光,哪个不正经的姑娘敢往这里头钻,二话不说打出去!
见人来,颜莫歌先把男儿装扮的汐瑶打量了个遍,中肯道,“面皮是不错,只可惜——人太矮小!”
前半句让那人儿心花怒放,后半句
她只好继续掀眼皮瞪人。
祁云澈兀自在一张紫檀雕花大椅上坐下,问,“何时开始?”
闻他一说,祁璟轩这才反映过来,也问道,“我们来此地做什么?”
虽说这花楼是他头一回来,可里面有什么,来这里的人多要做什么,他岂会不晓得?
怪就怪在汐瑶特地换了男装,七哥看上去是陪她来的,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待会儿你就晓得了。”颜莫歌呵笑了声,意兴阑珊的翻身背对,“到了叫我。”他要先眯一会儿。
子时,寻常百姓家早就歇灯入睡,这花楼里才将将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因着前些日苍阙被灾民和假瘟疫肆虐,人心惶惶,饶是有银子也不得人出来多有闲逛。
陈娘子特此弄了这场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香艳竞卖,据闻搜罗了大祁东境美女无数,引恩客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瞧着没有说的那样夸张,也算得上件热闹事。
这时祁璟轩才闻得实情,不禁大吃一惊,看向已经开始竞卖第一位女子的红色阔台——
“呆会儿呆会儿袁洛星要被叫卖?是左相大人家的千金,那个袁洛星??”
顾不上什么皇族风范,他站在帘子里睁大眼望那人儿。
叫价声此起彼伏,台中的女子周身只得一匹半透明的红绸裹身,香肩和玉足尽露!生生刺激着他的眼。
无法想象袁洛星也会站在那里,并且还要被人——叫卖!
楼下活色生香的画面不断震撼着祁璟轩,“她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们又怎样知道?”
“还用问么?自然是她太蠢,送上门来找死,本公子礼尚往来回敬她罢了。”
翻身,颜莫歌坐了起来,带着满面困意对裳昕道,“喊陈娘子把人放在下一个。”
这里委实太吵,根本睡不安宁。
听他口气,这个陈娘子该是为颜家效命无疑。
可祁璟轩还是觉得不妥,回身问汐瑶,“那我们是来买她的?”
汐瑶笑靥如花,“不买,我们是来抬价的。”
“那谁买?”十二爷脸上写着‘无邪’二字,还真怕袁洛星被哪个粗鄙之人买回府上糟践。
汐瑶不回答他了,自顾笑得神秘。
祁璟轩询问的看向他的七哥,祁云澈悠然自得的饮茶,一派云淡风轻,只道,“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
楼下哄闹声比之前更甚,第一位姑娘已经被买下,接着就该轮到相爷家的千金。
颜莫歌使了裳音到站在外面随心漫天要价,反正总会有人比他们价高,可若是那个人没有这样多银子,抑或者根本没那重心思
当被鸨娘夸做歌舞双绝、琴艺超群的女子被送上高台,祁璟轩发觉自己根本不识得那张脸容。
仔细端详,那个女子和先前的一样,周身只裹了一匹半透明的红绸,不同的是手里抱着一把琴,以此遮挡前身。
她脸上爬满惊慌之色,泛红的双眼别说,这样细细望来,还真与袁洛星有几分神韵相似。
祁璟轩疑惑诸多,晓得再问也不得人告诉他,索性抱手站在帘后看个究竟。
这一望,又让他看见左侧对面正巧有个他不陌生的身影上了二楼。
“那人是宣威将军雷格?”
“他来了吗?”汐瑶问。
她坐在祁云澈身旁的位置,不曾起身。
今夜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出去喊价太掉身份,况且若被雷格或者袁洛星发现,上次的苦肉计就白演了。
“终归是颗大树,不能放着不管。”
颜莫歌一脸的料事如神,转而道,“易容术这门技艺早已失传许久,哪怕是本公子都不得这样的人才,这个雷格倒是有些本事。”
经他一说,汐瑶登时想起张清琰与轩辕曜易容互换身份。
既然颜莫歌也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人在身边帮手,可见天下会易容术的极为稀少,由此便能证明一件事。
起身来,汐瑶行至祁璟轩身侧比肩而站,观望下面越发激烈的竞卖。
袁洛星死死抱着怀里那把琴,先还左右顾盼,想望个救星,可随着她身价的叠加,她仿似害怕极了,眼泪不住的掉,着实可怜。
即便带着面皮,她的表情仍旧生动,
看了一会儿,汐瑶已觉得没劲,又在祁璟轩的指引下看到了站在斜下方二层对面的雷格。
他还未开始竞价,应是想等最后一刻,前面的功夫都省了,是个干脆的人。
“不知这雷格与轩辕曜有关联,还是袁家早就存有异心。”
众所周知,宣威将军是煜王一党的人,轩辕颖死之前不是也提醒陈月泽,让他留心祁煜风了么?
说起来
“汐瑶,你没叫月泽兄一道来么?”祁璟轩侧头问她。
汐瑶眼底闪烁,挑眉道,“此事他是晓得的,不过我想他应该没这个心情,故就没邀他。”
陈月泽是个心软的,轩辕颖刚死,且是汐瑶还没忘记当初他最先对谁动了情。
喊他来,不是见人伤心么?
在幽若寺时,她设计袁洛星让陈月泽看清其为人的事还尤记得清晰,去年的上元节,她还曾怨过他变心太快!
眨眼之间,他心里的人是如她心愿换了一个,这个却更加刻骨铭心。
汐瑶不知自己做得到底是对是错,兴许让他一直痴恋袁洛星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痛苦。
她为此伤感起来,身后颜莫歌哼笑道,“平张家之乱,解苍阙之困,陈家公子均有大功,这人还没回京城,皇上封赏他的圣旨已经到了,好像是个什么侯?”
“四方侯。”祁云澈适时应道。
听他语气都好似在作沉吟,正巧她们对话对了他的心思便多闲一句,外面台子上过了千金的叫价,他毫不关心。
云王殿下心里有数,这女儿家的心眼小得很,今夜他只是作陪的,千万不能表现多一丝兴趣
不想这心思被颜莫歌眼尖的瞧了个透,遂摇头调侃,“总算有个澈哥能开口的话题了,唉”
祁璟轩回身予以同情,没说话,意思都在那对带着顽皮之色的眼眸里尽显。
祁云澈面无表情,默。
脚下的红色台子上高丨潮迭起,就在他们闲谈间,竟然已经喊到了三千两,且还在不断的叠加。
把三千两换成大米,可以养八千灾民半个月。
眼见奢靡成风,璟王爷感叹,“想不到我大祁如此富庶。”
裳音亦开始同隔壁雅间的商人叫板了。
左侧那年过半百的大老爷加五十两,她就一本正色的加一百两,反正最后花的不会是小公子的银子,叫多少,全凭心情。
此举急煞了一干怜香惜玉的金主,吓傻了不知所措的袁洛星,更让汐瑶等人得一乐。
眼看就要过四千两,雷格终于扬声,利落的给出五千高价。
听到他的声音,袁洛星寻望了去,这才发现他站在身后的楼层上。
四下哗然,未容人喘息,裳音冷眼一笑,“六千两。”
哄声爆发得异常狂烈,陈娘子踉跄了一步,若不得身旁的人搀扶,怕已经坐在地上。
此时的袁洛星,仓皇的小脸复杂难言,分明是救星来了,可偏是这个人望见了自己最狼狈的模样,再者他哪会不知她被送到这里来,为何今日才来搭救?!
一时间满心被怨恨填满,最最让她寒心的是这一切爹爹定都晓得!
就算她是袁家的嫡女又如何?就算将来祁云澈登基后让她母仪天下又怎样?
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关心她
“一万两!”
忽然一道清晰的话音响起,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去!
一万两,一万两?是谁?谁开了这天价?!!
偌大的花楼就此安静下来,雷格因这数字动了容,裳音则回首看向帘中的颜莫歌,征询他是否还要再往上抬。
她不确定,再加上去可还有人继续争,若没有,百花这样多的银子买个没用的人,太亏。
静默中,同样是三楼,就在汐瑶他们雅间隔空对面,得一男子从鲛纱帐后缓缓行了出来。
看清那人,当即让汐瑶和祁璟轩怔忡!!
他一身暗红色的华袍,发如墨染,面似冠玉,年轻而俊美。
他手中握着一支酒杯,仿佛他只是来这里饮一杯酒,遇到一场别开生面的竞拍,兴致所起,随便开了个价。
那人儿不是会抚琴么?
也许他正好喜欢。
他行了出来,至金漆的雕栏边,一手撑于上,嘴角噙着一缕浅笑向下望去,袁洛星正也看了上来,随即瞠目。
再闻陈月泽只对她一人道,“黄金,一万两。”
一万两,黄金!!!!
这并非谁都能轻易出得起的价,他疯了吗?可见他通身透着高贵的气息,也许会是皇族?
更有人已将他身份认了出来,是陈月泽!是那个平乱有功、解了苍阙之困的四方侯!!!
他是当今大长公主和陈国公的独子!
短暂的静默后,这夜至疯狂的顶端。
耳中被鼓噪***动声充斥,仿佛地在颤,天在抖。
袁洛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生怕只是错觉!
是他,没想到是他,最后还是他是专诚为她来的吗?仅仅只是为了她这个人!?
站在他正下方的雷格在闻得出了这高价的人是谁后转身走得干脆。
唯有汐瑶在难以形容的惊愕之后,隔着面前的纱帘与对面的男子相视。
陈月泽,你到底想做什么
伤别离()
后半夜。
花楼里的竞买罢了,大堂灯火湮灭,只剩下一片旖旎绯色。
些许厢房里还会传出阵阵琴声和歌声,更多的,是暧昧的喘息。
在这座花楼的地下暗室,汐瑶和祁云澈被陈娘子请下来饮一杯闲茶。
暗室有两层,头一层里不规则的堆着数也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简直如同个藏宝库,却不难看出许久不得整理,以至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汐瑶暗中吃惊之余,看向祁云澈,他亦是有些意料之外。
想来这花楼内大有文章。
下一层则与寻常的厢房无异,该有的一应俱全,只摆设与花楼风格相同,无处不昭显脂粉奢华。
到了此处汐瑶才晓得这陈娘子的真正来历。
她并非为颜家效命,而是——沈家!
对颜家,陈娘子偶时会与其互通消息,私下来往虽频繁,却各自有所保留。
“这是大老爷吩咐属下交给表小姐的,今后陈娘子谨遵小姐吩咐。”请他们二人坐下之后,她把一册蓝色的书簿放到汐瑶的面前,语态恳切。
汐瑶低首看去,上面只得三个字:生死簿。
翻开来看,第一页仔细记录了沈家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