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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莫不是再见了面,你还能真要了她的命去?”
此女刁钻(四)()
当日戏言,而今再嚼,滋味不同凡响。
就连秀外慧中的长公主都深觉慕汐瑶是个玲珑剔透的主儿。
这会儿子这三个人中龙凤都不愿意娶她,殊不知人家早把他们,连带那陈月泽一起拒于心房之外。
祁若翾好奇,究竟最后娶汐瑶的会是谁,她倒比任何人都来得期待了。
见祁云澈俊容沉凝,老成笃然的模样,估他也不会回她的玩笑话,她便起身来道,“十二,回宫了。”
言毕先展了衣袍,大步迈出去。
她外出喜男装打扮,身材虽不及祁云澈、冷绯玉那般高挑,倒显得纤瘦修长,洒脱不羁,气质不逊这几个。
长公主的风范,尽显无遗!
可祁璟轩听了她刚才那半句话,心中突跳不安,什么叫做‘真要了她的命’?
人的命就只一条,折了就没了,七哥是怎么回事?
他想问,眼扫到那张淡淡的冷面上,又觉得定是问不出什么,只好追上皇姐,看能不能从她哪里得知个所以然来了。
朝食之时刚过,暖阳初绽,犹如柔软的金纱,将整个燕华都城笼罩于其中。
梅园里,照例从这时候开始飘出阵阵醉人的琴声。
今日里头的人弹的是首调调缓慢的曲儿,音沉而稳,似有静心安神之效。
宋嬷嬷候在偏厅的屏风外,不时瞥眼往里头瞅去,见少小姐姿态优雅的拨弄着琴弦,垂下的眼婕,长而纤密,当中随着琴声婉转,渗透出丝丝若有似无的如水眸光。
唉
少小姐天生遗传了小姐的美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亦不逊色,正当及笄之年,能到国子监去上学,图的不就是能寻个良缘么?
没想到慕汐瑶会走此一步棋,生生断人下半生的后路。
此番虽为小姐先出手,却亏得离奇!
心里叹息着,不知少小姐何时才能走出这园子,外面忽的响起个尖利的打骂声——
“你个贱蹄子!安的是什么心?明知道我最厌烦的就是荷花,专门折来惹我生气么?开得娇艳?多娇艳?那沈家大公子喜不喜与我何干?!哭!哭什么哭!?”
张恩慈是多自傲的人?
那张家一门显贵,她好容易赢得父亲信任,孤身一人在京城给慕坚做外室,熬了那么些年,总算有抬平的机会,只慕汐瑶去了趟幽若寺,就沦为做妾的命!
想这慕府不复杂,苏月荷是个任人捏扁搓圆的,加之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便也忍了。
可是慕汐瑶!
一而再的与她作对,偏还时运好到这般程度,连那几个不常出现的皇亲国戚都能遇上,更救她于水火。
而今已经惊动了宫里的人,除了忍,别无他法!
她好恨!
此女刁钻(五)()
张恩慈一边卯足劲往丫鬟凝香的痛楚掐,一边破口大骂。
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贱丫头玩弄于鼓掌也就罢了,这会儿慕汐瑶外出去迎她隆宠正盛的表兄,而她的女儿只能困在梅园,抚琴消闷!
连贴身伺候自己的丫鬟都要一大早跑到荷塘那边去摘花,说什么最受皇上赏识的沈家大公子要来了,摆些清荷应应景。
还真当那商家之子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了?!
她怎不气?怎不怒火烧心!
凝香是她入慕府前亲自到奴隶市场精挑细选带回来的,人老实,模样也生得娇俏,原想着若得机会,就送给慕坚做通房丫头,算做自己的人,可这却是个不争气的,连奉茶都能洒在慕坚身上,害她被训了一遭。
仔细从前在稣桐巷的日子还安逸些,自从进了慕府的门,事事被人压在头顶上欺,没半点顺心。
凝香挨不住她没留余地的重手,缩头缩脑的哭着求。
张恩慈越见越心烦,抄起石桌上实心的呈物托盘就要往她脑袋上挥去,凝香泪眼惊得一瞠,又得一声大喝道,“母亲!!”
慕汐灵快步行来,抢了她手中的托盘,再唤自己的小丫头晨儿带凝香下去上药,末了心平气和的劝道,“娘时常教导灵儿,小不忍则乱大谋,怎母亲今日这般暴躁,若传到梨香苑那边去,岂不让她们白捡个痛快?”
一句话,点醒了气急攻心,恶相毕露的张恩慈!
她看看神色淡然的女儿,再兀自回想了下方才的自己,烧红了的眼眸不巧又撇到落在地上被踩得稀烂的荷花上,蓦地鼻头一酸,掉起泪来。
“灵儿,我的灵儿,不管娘吃多少苦,遭多少罪都没有怨言,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她娇容垂泪,抬手伤心的扶上女儿的脸。
这张脸容虽未施粉黛,却比她当年娇艳动人了不知多少倍。
可生得美有何用,连这四道高墙都出不去。
“娘,大姐姐说得对,我是娘的女儿,自然母女连心,她对付我亦是应该的。”
拿出丝绢,慕汐灵为张恩慈细细拭泪,慢声细语的说,“但我也是爹爹的女儿,总不会在这院墙里困一辈子,此番遭算计,是我们棋差一着,怨不得谁,今后加倍的还回去便是了。娘有孕在身,莫要哭伤了身子,待娘生了慕家的长子,就算是庶出,那也是唯一的。”
她说罢,张恩慈的脸色总算有所好转。
宋嬷嬷也在旁苦口婆心道,“那苏氏连个呆瓜都生不出来,小姐千万要忍下这一口气,听少小姐一声劝呐!”
慕汐灵再道,“再者,娘无需担心灵儿寻不到良缘,大姐姐比灵儿还长一岁,皇上早晚要为她赐婚,待那时,这府上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此女刁钻(六)()
当初入生生憋下被压为妾的屈辱,跨进慕府的门栏,张恩慈野心勃勃的来,就没打算如丧家之犬的让人欺!
她没有输,她也不能输!
想到此,张恩慈敛去面容上的乱色,顺了几口气之后,眸眼缓和的望向女儿,道,“你说得对,是娘太急躁了,这慕府终归会是我们母女的。”
“小姐能宽心就好。”宋嬷嬷跟着放下提起的心,道,“老奴熬的汤还温着,小姐先喝一碗吧。”
说着便扭身去小灶房盛汤去了。
慕汐灵见母亲恢复常色,也笑着盯住张恩慈隆起的肚子道,“我这小弟弟应是个火爆脾气,不若怎会让最是稳得住的娘厉害成这样?”
提起这一胎,张恩慈脸上显出得意之色,又不乏深厚的期待。
玉手摸了摸那圆滚滚的肚子,笑道,“厉害些才好呢,以后我们娘俩就指望他了。”
女儿的话听似玩笑,内里却在暗示她要沉住气。
也许真是有身孕的缘故,她竟差点砸了凝香的头,若方才不得拦下她,闹开了此事,对她有害无益。
终归女儿长大了,比她年轻时更为洞悉人情世故,她想着,觉得心里有了依靠,又舒服了些。
“即便这一胎还生女,娘有你也足够了。”
“顺其自然吧,娘。”
慕汐灵乖顺笑着回应,心中暗道,母亲为了这一胎煞费苦心,若是个弟弟,对她作用更大些,生个小妹妹,还不是拖油瓶?
枉费她入府时故作怯懦,想来慕汐瑶是不会放过她了,今后她得更小心着才是。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贴心的话,慕汐灵便入花厅作画去了。
不能出府,她便加倍在才艺上下功夫,就算去不了国子监,待五月才子宴一到,她也能奉旨入宫,那亦是她表现的机会。
而张恩慈发了一通火,身上热气还未散,便坐在园中的石凳上休息。
不时,宋嬷嬷捧了小火慢熬的鸽子汤来给她补身子。
张恩慈用小勺舀起汤,凑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才试着送进嘴里,一连喝了几口,才见她紧凝的神色舒展了些。
再抬眼,就见到宋嬷嬷心疼的望着自己。
多年的主仆之情,只需这一眼立刻心领神会。
“乳娘,我方才”
“小姐莫要说了,乳娘都省得!”
宋嬷嬷将手放在张恩慈双肩上,对着墙角那两棵早就凋谢的梅树叹气,“小姐原先步步走得稳妥,而今又怀着身孕,被大姑娘突然横生枝节,是意料之外,加之她年纪不大,就没有放在心思里,看轻了她而已,这一次,确实是她运气太好!凭小姐的聪慧,真用了全力,大姑娘根本招架不住。”
此女刁钻(七)()
张家在河黍乃第一大家,生生不息,世代为大祁皇族鞠躬尽瘁,论地位,不比京城三大家矮多少。
张恩慈乃张悦廉最得宠的妾室所出,奈何她母亲在她四岁那年便染上重疾早早的去了,留下她与宋嬷嬷相依为命,生在大家,住的却是喝风漏雨的屋,吃大厨房每日剩下的饭菜,过得连个最低等的丫鬟都不如。
若她未曾早慧,洞悉生存之道,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待到及笄之年,终于在张悦廉眼前崭露头角,让他想起自己还有个可以利用的女儿,这才将她带到京城来施展。
给慕坚做外室,她心中千万个不愿意,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一条,由不得她!
按照计划步步为营,原想借自己又有了身孕,入主慕府,将苏月荷母女打发出去。
岂料慕汐瑶硬生生杀出来,凡事都要与她做对。
说是为了苏月荷母女而压低她也就罢了。
起先她吃亏是因为毫无准备,二次在凌翠楼,是慕汐瑶运气好。
可人的运气终归有用完的一天,若以长久来算,就算那是武安侯府的嫡小姐,张恩慈也能毁了她!
但是,让她介怀的却非仅仅这些
“乳娘,我们入府有些时日了,依你之见,慕汐瑶那丫头处处和我对冲,究竟是缘何呢?”
她一说,宋嬷嬷心里立刻清明,“小姐的意思是,大姑娘另有目的?”
问时,她那对尖明的老眼小心谨慎的瞥了瞥四下。
提及此,张恩慈面色里的狐疑越来越浓,“起先我想着觉得不应该,但她始终是武安侯府的,慕凛就得她一女,自是宠在手心,保不齐会同她说过些什么。乳娘你想,慕凛刚去,她就忙不迭的来对付我,连热孝都不顾,是不是真的知道”
“小姐。”宋嬷嬷轻声唤她,不让她再说下去了,继而隐晦道,“少小姐说得对,小姐如今有孕在身,仔细动了胎气,恐怕那正正落人下怀,就当不与她见识便是,即便果如小姐所猜测的那般,大姑娘如今已到了及笄之年,是等着皇上赐婚的,这府上,她呆不久了。”
赐婚?
才平复的心绪又翻涌了起来。
张恩慈又恨又不甘心!
她这小半辈子,因为庶女身份受了太多的罪,故而对自己的骨肉最为看重,心想着无论自己做什么,将来会生怎样的变数,也要为灵儿寻一门让她衣食无忧的好亲事。
那慕汐瑶还有圣上指婚,她的女儿却只能面对墙院四壁,且是还敢明着示威。
张恩慈垂在身侧的手不觉紧紧的捏成拳头。
那丫头害自己吃了这么多苦头,想不费吹灰之力的得桩好亲事,就这样干干脆脆的走人?!
她做梦!
此女刁钻(八)()
汐瑶姐妹二人与陈月泽、袁洛星一道在南城那头沁湖的芳馨小筑用了午膳,才归的慕府。
今儿满大街都在谈论沈家大公子的事,好不热闹,再想那才子宴就要到了,想必今年沈家要大出风头。
汐婵只在八、九岁的时候见过沈修文一面,对其温文儒雅的举止,还有谈笑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洒脱和风流,始终念念不忘。
总觉得京城里的男子都拘于各种框条中,被约束得就是那几个样子,且是生在天子脚下,还都有股子不可一世的傲气。
可沈修文就不同了,待人谦和,文质彬彬,相貌俊美,而他的才情,天下有几个人能相比?
故而别了陈月泽和袁洛星,回府的路上,她比那些谈论此事的百姓显得更加兴奋。
原因无他,沈修文进宫面圣后,就住在慕府上,可以和大祁第一才子朝夕相处,多少女子梦寐以求!
马车中的汐瑶却不似她这般悠哉。
对于沈修文的命运,她再清楚不过。
她的大表哥虽出身商贾之家,那腹中许是全装了墨水,生来只会挥洒才情,命里不乏如大皇子这般贵人赏识,然而成与不成,始终身不由己,命由他人。
这其中缘由,无非与个‘财’字有关。
如何说,沈家也是汐瑶母亲的本家,今生她早已打定主意要和皇族全然断了关系,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表哥落入那漩涡中?
修文哥哥从不过问沈家的生意,故而偌大的家业,全由她的二表哥沈瑾瑜打理,而说起她这位瑾瑜哥哥,不但心思敏捷,经商一流,论起手段来,可不输这京中满肚子黑水的权贵公亲门,汐瑶倒觉得他是个可以委拖之人。
只是她记得今次瑾瑜哥哥不曾来,联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看来她回去之后要即刻修书往烟雨城才行。
回到慕府,汐瑶刚入了花厅陪苏氏坐得片刻,宫里就派来公公传话,说皇上阅过沈家送上的‘吉祥如意’图之后,龙心大悦,又感怀近来悲伤之事太多,于是在皇后与几位娘娘的建议下,将才子宴提前至十日后。
闻言,汐瑶大惊!
在她的前世,根本不曾有这变数,皇上怎会如此突然?
眼下才四月末,本她算过,修书送去烟雨城,虽时日紧迫,但才子宴在五月中,快马加鞭也能赶来,只十日,定是不够的。
更让她反映不及的是,此番从宫中来传话的人,竟是刘茂德!
她依稀记得,此人和祁云澈一样藏得很深,天烨年间在后宫一直做的都是些琐碎的事务,直到祁云澈登基,他才以总管太监的身份,初显于人前。
不管明里或暗中,帮祁云澈做了不少的事情,说他是云昭皇帝的心腹都不未过。
再看到那张常年阴郁不改的脸,惊心之余,汐瑶更清楚,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才子宴都是她第一次进宫。
难道刘茂德突然出现在此,是个暗示么?
还是老天已然发现太眷顾她慕汐瑶,洞悉她要逆天改命的先机,于是给了她个措手不及。
十日后
她开始害怕再见到那张让她曾经为之魂牵梦萦的脸庞,害怕自己不小心就跌进深宫的荆棘,害怕避不过有心之人恶毒的谋算,害怕
重蹈前生的覆辙。
险恶深宫,斗不停!()
沁凉的夜风,摇曳着红烛,隔着那层半透明的红纱,她盯着那微微晃动的火光,等待,却不知自己等的是谁。
奇了,汐瑶暗自费解,眼前怎鲜红一片?
那被罩住的景致,几分熟悉,几分陌生,越想看清楚,那胸口却是有什么呼之欲出,令她憋闷?
抬手拉下头上的纱,垂眸一望,才发现那是块用金丝线绣着鸳鸯和牡丹的红盖头,精细的做工,柔软的触感,上面的金丝在烛火下焕发出灼目的色泽
她,在什么地方?
‘吱呀’的一声响起,谁推开了门,她应声寻望过去,心蓦地揪起!
默然伫立的男子,穿着与她相称的新郎官的华袍,宽袖,窄腰,衣廓随着两扇打开的门而随风扬起,英姿挺拔,举世无双。
他额头饱满,挺鼻坚毅,骄纵的面颊,毫不遮掩的透着王者的霸气。
浅抿的薄唇渗出丝丝无情,束起的墨发上戴着高贵的金丝冠,镶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