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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袭紫色长袍背对着我负手而立,与我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回过头来轻摇折扇,缓缓冲我笑,唤道,“明霜。”
我总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
他也是这样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含笑着唤我的名字。
我以为是梦。
仿佛又摇摇晃晃地回到了两小无猜的那年,他在梨花树上折下一枝梨花插在我发间,还是温润如玉的端方少年模样。
我捂着嘴,眼泪静静地滚了下来,灼伤了掌心。
他走到我面前,温柔地替我拭去眼泪。
“怎的又哭了?”
“真的是你。”
“嗯,是我。”
我又哭又笑,“……不是梦。”
他握着我的手,眉眼温柔,“这不是梦,明霜。我回来了。”
我的殿下,回来了。
……
当初穆言笙在战场上销声匿迹,我以为,他真的回不来了。但他却告诉我,替他死的是他的部下,他侥幸逃了出去。
那年战报传到殿上,宫里议论纷纷。我心慌得厉害,却又不敢去找穆漓笙,只想着她怕是也急坏了,心中的担忧不比我少。
但她还是满身疲倦地找到我,分明自己一宿未眠,仍要打起精神安慰我说,一日不见尸首,就一日不要相信。
穆言笙的尸首运到京都时我晕了过去。
只觉得那个临行前向我道别,然后一字一顿地问我若这次能化险为夷,我愿不愿意嫁与他的少年,再也回不去了。在我心目中他从来不是东齐那个高高在上、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他只是我的穆言笙。
是我痴心相付的那个少年。
遇见穆言笙时我不过二七年华,堪堪及笄。而他也不过二九,尚未加冠。我长于凤栖殿,只见过穆漓笙的长姐,那个大长公主明月帝姬穆月笙,像是命运使然,我从未见过东齐唯一的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最景仰的长兄。
我初见太子殿下,是在凤栖殿外的那株梨花树下。
公主殿下最是喜欢那些个花花草草,平日里都不让人碰的,而我也看得紧,生怕有人摘了去。
我阖上宫殿的门一转身就看见了攀着梯子折一枝梨花的人。
他穿着便装,看起来着实不像是宫里人。
我急了,呵斥道。
“你在做什么?”
梯子上的人手一抖,梨花便落了满地。他撩起长袍跳下长梯,疑惑地望着我,我顾不上太多,只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公主殿下最喜爱的,你折辱了它,小心殿下治你的罪。”
他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才道,“是我的错,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我想着不知者无罪,而且他又不是故意的。便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怪你,毕竟你不知道,索性殿下心善,想来殿下不会与你多加计较。”
他忙笑道,“姑娘教训得极是。”
我心道他脾气怎的那样好,心里嘀咕着的同时又摆摆手,“我不过是凤栖殿一个小小的宫女,你走吧,我不与殿下说便是。”
“不知姑娘芳名?”
我哪里遭过这样直问姓名的孟浪之人,顿时愣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啐道,“不要脸。”
“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
“殿下。”
路过的宫女见了他,盈盈屈膝唤了一声“殿下”。
我登时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知道东齐的圣上与皇后娘娘恩爱多年从未有过旁人,只孕有一子双女,能被唤为殿下面前这人,也就只有东齐唯一的皇子,太子殿下穆言笙了。
我想起我方才无礼做的事,脸霎时就白了。
我静默了一瞬,眉眼扬起笑,屈膝唤道。
“明霜见过太子殿下。”
“原来你叫明霜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硬着头皮道,“奴婢不知是殿下,多有冒犯。”
我以为的太子殿下,那大多是板着脸冷冰冰的男子,而这位人人赞颂的太子殿下脾气未免也太好了些,瞧着不似是浸染官场的皇族贵胄,倒像是谦谦如玉的端方公子。
在那之前我便听闻宫里的婢女说过,东齐王朝的这位太子殿下是何等的绝色,性子也是温和得不可思议,是帝都的名门贵女们趋之若鹜的夫婿。
“你的名字很好听。”
他折下一枝梨花插在我发间,温声道,“本宫瞧着,这枝梨花与你、与这名字,甚是般配。”
我在他温柔的目光下,慢慢红了脸。
从此穆言笙这三个字,再也不是我记忆里一团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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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荒芜的城②()
之后我总会在凤栖殿里见到与穆漓笙对弈的穆言笙。
我不知道他一个太子殿下怎会那样闲,堆积如山的政务不去管,反倒天天往自己皇妹的宫殿里跑。偏生我还不能装作视而不见,着实是可恨。
想起那日的乌龙我总觉得脸上有些燥热,难堪得很。而让我陷入难堪之地的人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手执棋子笑吟吟地望着我。
宫里嘴碎的那些侍女总说咱们东齐的太子殿下是位风华绝代、温润如玉的端方公子,是位人人赞颂的妙人儿,是位明君。我却觉得人云亦云这东西委实是可恨,我竟将那不切实际的流言当了真。
哪里是什么端方公子,分明恶劣得很。
那日我与寻常一样去御膳房给穆漓笙端她最喜欢的糕点,她那人最是贪食,我劝都劝过了,但她虽口头应承下来,扭头就让旁的宫女给她偷偷摸摸地带。我忧心她不知节制,旁人又人微言轻管不住她,只能依了她,每日从那边带那么一点给她解解馋。
只是这次恰巧碰上穆言笙在。
我方推开门走进来时就对上了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像极了只机关算尽的老狐狸。
我也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意识到我这是对东齐的太子殿下不加掩饰的亵渎后,我的心陡然一跳,又垂下了头。
他没有着那身象征身份的太子服,而是着了我那日瞧见的常服,手执白子,转过头冲我莞尔一笑。坐在他对面的公主殿下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那错综复杂的棋盘,似是在找寻破解之路。
他这模样不像是东齐王朝的储君,倒像是与妹妹话家常的兄长。
我在这站了多久,他便在那里望了我多久。
我的头埋得越低,只觉得他那眼神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他看得我越发的不好意思,脸颊却偷偷地红了。
我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专注于棋局的公主殿下。
可惜她这人做起一件事来便不管不顾,只顾着琢磨,也一直没有抬起头来。我的手端得发酸了,却又不想打断她。
“我赢了。”
穆漓笙得意扬扬地道,“皇兄,愿赌服输。”
穆言笙自始至终都盯着我。
听到穆漓笙突兀的一句话,才垂下来望着已然破解的棋盘,倏然笑了,“阿宁,人家这小姑娘站这半天了,我瞧着她都站不住了。”
这人分明早就留意到了,还故作姿态。
蔫儿坏。
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又自觉失礼,轻轻挪开了眼。
他却弯了弯唇,笑了。
穆漓笙怔了怔,莫名其妙地望着似笑非笑的穆言笙,又望着闹了个大红脸的我,才揉了揉酸楚的脚踝,接过我手上端着的糕点,往嘴里塞了一口,剜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道,“我这不是入了迷嘛。就你会怜香惜玉。”
“……”
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应声。
穆言笙也起身,摇着折扇走过来,“阿宁,我瞧着这丫头挺伶俐的。要不,你给皇兄个面子,将这丫头赠与我?”
我心口一跳。
却不是忧心公主殿下会真的将我送人,只是为了那句话。
那句,扰乱我心房的话。
穆漓笙轻挽住我的手臂,冲他做着鬼脸,“才不要呢,东宫里的宫女已经够多了。明霜才不是什么丫头什么宫女呢,她是我最好的姐妹,你莫要打她的主意。而且我应承过她了,日后她的婚事,是要我把把关的。你,不合格。”
穆言笙眸色晦暗不明。
我却恨不得夺门而去。
我不知道他怎么让穆漓笙松了口的,总而言之我知道我最敬爱的公主殿下把我给卖了时我还在寝殿外修剪枝叶。
公主殿下满眼歉意地告诉我她用一盘棋局把我输给穆言笙时,我难以置信。只觉得这事着实是荒谬得很。
然而我别无选择,只能去了太子东宫。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宿在了东宫,可千方百计把我骗来的那人却从来没有使唤过我,好吃好喝地供着我,那日子虽比昔日在凤栖殿时还要舒适安逸,然而我心里却隐隐地不安。
直到那日我听到了宫女的闲言碎语,我才知道我与太子的关系在旁人眼中有多么的不清不白。
她们都说,我是太子带回来的通房。
不过是一介婢女,却仗着长宁殿下的关系,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我在那些人眼中有多么的不堪。
我虽身份卑微,可到底也是个骄傲的性子,抹抹眼泪当夜就收拾东西想要回去凤栖殿。穆言笙拦住了我,问我为什么。
我咬着唇道,“明霜命如蝼蚁,身份卑贱,自知高攀不上殿下。奴婢甘愿做凤栖殿一个小小的宫女,还望殿下放过奴婢。”
而那个我以为高不可攀的人却温柔地拥我入怀,恍如耳鬓厮磨道,“明霜,我不许你这样轻贱自己。在我心目中,你值得最好的。”
我怔怔的,倏地眼泪就掉了下来。
自那日之后,仿佛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那些嚼舌根的宫女都被治了罪,我安然无恙地在东宫住了下来,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身份。
我已经做好了与穆言笙在一起时困难重重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陛下和娘娘很快就接受了。不过想来也是,他们本就始于两情相悦,是以对太子妃的家世不大在意。
我以为这一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西楚却打了进来。
穆言笙出征前向我道别,他站在凤栖殿外的梨花树下拥我入怀。我含笑着告诉他我会等他回来。
他郑重地向我承诺。
我始终记得那个在梨花树下眸光灼灼地望着我的少年,他眼底的温柔将我溺毙。他说,“明霜,等我得胜归来,就娶你为妻。”
我应声说好。
然后望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等啊等,最终等到了他在战场上销声匿迹的消息,等到了东齐城破,等不回一个归来的他。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我还要继续等下去。
……
那是草长莺飞的晴天。
天下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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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荒芜的城③()
我坐着去往边塞的马车时仿佛用光了一生的时间去回忆那些往事。
我想起穆言笙在那条巷口同我说的话,慢慢阖上了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入我的掌心,悄无声息地绽放。
我终是应承了他,然后踏上了这条往前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的不归路。
忽地记起他捏着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向我承诺他不会再辜负我,我不知怎么的心里涩涩的,心想怎么会走到事到如今这一步。
耳畔少女嘤嘤的啜泣声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神色木然,没有丝毫的同情与可怜,只觉着有些心烦意乱。
这马车上载着的或许都是与我一样的女子。
生于乱世,命如浮萍。
有位女子道,“难道你们就甘愿……甘愿落到这田地吗?”
“我先前也是名门子女,如今虎落平原被犬欺,我倒是认了。只是要我去做这腌臜事,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说的也是!”
“不如死了算了!”
我斜眼望着方才放出豪言壮志的那名女子,她一袭黄衫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那模样望起来狼狈极了。但她攥着拳头,目光坚定,掺着飞蛾扑火的决绝。附和她的那些女子瞧着个个都是气度非凡,想来曾经也是千娇百宠的官家千金。
坐上这马车的,都是落魄的官家女。
我嗤笑出声。
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我。
我只觉得可笑至极,既然抱了这必死的决心,在被人押上这马车时就该死了一了百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坐上这驾再也回不了头的马车。
适才说话的那名女子愠怒地望着我,“你笑什么?”
“笑你天真。”
我扔给她一把匕首,目光冷冽,“你若想死,大可现在就了结了自己这条贱命,就不用再做这腌臜事了,恰好可以给你立个贞洁牌坊。”
那人盯着那把匕首,气得浑身发抖。
我这人说话素来不怎么好听。
在红袖楼的那段日子已然磨平了我所有的棱角。
同行的其他女子搀住她,纷纷指责道,“你什么意思?你真当所有人都像你们这些风尘女子一般,一点朱唇千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吗?又不是谁都像你们这样,做尽天下腌臜事!”
我漠然地望着她们。
“叽叽喳喳的烦死个人了!”
我身旁的女子开口了,“要死就快点死!不然等到了军营,想死就没那么容易了。既然上了这驾马车,说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何至于给自己立什么劳什子贞节牌坊。”
我讶异地望着那人。
那人瞧起来年岁与我相仿,但那一双桃花眼却是尤为勾人,便是光站在那儿,也是个让人失了魂魄的妖精。
然而那张脸还是稚气未褪的模样。
马车里一片死寂。
我笑了。
一字一顿地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那出头的女子名唤柳絮,这也是我到了军营,下了马车才知道的。
我们被安在了同一个营帐里,我想相较于其他人而言我更喜欢这行事肆意洒脱的女子,至少她欣然地接受了自己在军营里沦落为军妓的事实。
“你是什么原因到了这儿的?”
她问我。
我整理东西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无父无母,沦落青楼,又被青楼的老鸨卖到了这儿。”
她怜悯地望着我。
我停下来,冷静地道,“我们都是一样的。”
她耸耸肩,“不过也是,若是父母健在,哪里还会沦落至此。”
我不予置否,算是默认。
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伸出手,定定地望着她,“我叫胭脂。”我还是用了我在红袖楼时的花名。
她嗯了一声,握住我的手。
“胭脂,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好。”
我自然是要好好活着的。
我还要活着再见到我的殿下。
我还要活着见到他君临天下。
我走时太匆匆,本来是想多留一日向公主殿下道别的,她若是见不到我,定是会急坏了的。然而穆言笙却是不必了,怕是来不及。我觉着也是,如果让公主殿下知晓了,她定是不会让我以身涉险做这等事的。
却是忘了让我做这等事的人怎么会舍得。
军营里的士兵出征还未回来,我而今正是闲来无事。
恰巧这时候穆言笙的信鸽已经飞来了,我四下瞧了瞧,没发现有人,便偷偷取下绑在信鸽脚上的字条,展开。
是穆言笙来问好。
我美滋滋地打算回营帐里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