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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苏洛央早已看穿了一切，她抱着手臂似笑非笑，一语道破，“撒谎。”
“……”
她得意地扬起下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就是觉得我好看，口是心非什么的最讨厌了。”
“……”
苏南卿一时语塞。
“你这身嫁衣，是穿给颜澈穿的。”他最终还是没能抵得住苏洛央灼灼的目光，闷闷地说道，“所以……不好看。”
苏洛央扑哧地笑出声来，她怎么看都觉得苏南卿这般模样可爱得紧，让她想扑到他怀里蹂躏一番。她闷笑了几声，还是忍住了。
她袅袅走到他面前，执起他低垂着的手，贴近她温热的脸颊，眼睛很亮，流动着粲然的光。
苏南卿怔住了。
他听见她轻声细语道，“但你是第一个见到的人。我是穿给你看的，怀瑾。”
顷刻间，那些黯然神伤的情绪，全都灰飞烟灭了。
他顿了顿，眼神微凝，倏地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拥入怀里。苏洛央一个愣神，便踉跄着被拽入他热乎乎的怀抱了，不由得愣住了。她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只觉得眼底、心底一片岁月静好，她是欢喜待嫁的美娇娘，而他，是她想要携手一生的情郎。
“还是有点不爽啊，阿漓。”
他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眯起眼闷声道，“第一个让你穿上嫁衣的人，不是我。”
“很快就要结束了，怀瑾。”
她环住他的腰，敛去了眼底的思绪，“那时，我们在一起，无惧任何流言。”
“……嗯。”
他柔声道，眉眼温柔，“你今天真美，阿漓。”
……
她坐在八抬大轿上，晃悠晃悠地被抬着走过铺满了长安城的十里红妆，听着满街的锣鼓声和吆喝声，心里一片安宁。
花轿还未走过宫墙，便停了下来。
苏洛央隔着花轿，听见外头兵荒马乱的声音。她噙着一抹冷若冰霜的笑，掀起盖头，露出尖削而葱白的下巴，她下了花轿，低声询问被指派来迎亲的官员，“这是怎么了？”
那人惊慌失措地哆嗦着，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顾承昀好心地回了一句，“东齐的旧部夜袭皇宫，现在宫里一片混乱，刀剑无眼，还请皇后娘娘随属下去避避风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洛央很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昔日顾承昀在颜曦府邸里时她只有耳闻，不曾见过。后来他被颜澈收在麾下，曾在烨王府有过一面之缘，只觉得那是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像极了苏南卿。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今日顾承昀不在迎亲的行列，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陛下猜到今夜必有大变，只是没想到会是东齐的人。东齐太子未死，那些东齐蛮子不知道会对长安的百姓做什么，陛下忧心您会被他们挟持，便派臣来告知娘娘一声。”
她心口一跳。
他说，颜澈早有预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拧紧了眉头，却半点头绪都没有。
顾承昀见她这烦躁的模样，只以为她是担忧，便宽慰道，“娘娘不必忧心，陛下早有准备，那些东齐蛮子，在西楚的地盘，是翻不了天的。”
糟了。
若当真如他所言，颜澈早有准备，那岂不是皇兄有危险？
她真真是低估了颜澈，信誓旦旦地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却再一次让皇兄、让东齐的将士置身于险境中，若这次计划失败，她万死难辞其咎。
她轻抿起唇，提起裙摆往宫门走去。
顾承昀一怔，下意识地拉住她，“娘娘，您要去哪儿？”
苏洛央的眼神徐徐落在他抓着她的手腕的手上，顾承昀循着她的视线望去，面色一红，像触电般猛地收回，低眉顺眼地道，“娘娘，臣逾距了。”
他旋即直起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但您不能去。”
她目光凛冽，抱着手冷冷地望着他，“让开。”
顾承昀不依不饶，“陛下说了，您不能去。您若去了，会让陛下分心。望娘娘不要让属下为难。”
“让开。”
“您是殿下亲近的人，我不能让您出事。”
他说的是殿下，而不是陛下，苏洛央细细斟酌了一会儿，他说的应当是颜曦。她冷哼一声，“你倒是长情。”
顾承昀不吭声。
苏洛央嗤笑，夺过一旁侍卫腰间的长剑，抵在颈脖上，双目含霜，“我最后再说一遍，让开。否则，你就拿一个尸首跟你的陛下交代吧。”
顾承昀浑身僵硬，脚下都不曾挪动一步。
她的眼眸里涌动着疯狂而决绝的光，剑锋离脖子又近了半分。
他敛眉，轻嘲道。
“如您所愿，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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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骗局（）
她就在城楼上，衣袂翻飞。
四面都是风，吹乱了她因挣扎而凌乱的长发，吹动了她发间那莹白的玉簪，那是他赠予她的，她郑重地在他们新婚之日戴上；他隔得远，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不知道她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还是有罕见的一丝一毫的慌张。
他捏紧了手，手心渗出细汗来，一动不动地望着城楼。
挟持她的那个人，他记得，那是东齐的少年将军程远，昔日同东齐太子穆言笙一起征战沙场，本该死于西楚东齐一役，而不是出现在这里，挟持他的妻。
他眼神凛冽，抿紧唇死死地盯着程远。
他第一次后悔当初怎么没有斩草除根，给对方卷土重来的机会，让他有机会靠近他的阿洛，用他捧在手心上呵护的人来要挟他。
火光烧红了皇城的半边天，像是一抹殷红的晚霞，慢慢积累的云层吞噬了天边的那一抹残月。
两军对垒，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对峙着。穿着沉重甲胄的士兵执着沾满了鲜血的长矛，面无表情地守在两侧，笔直地站着，像伫立在城楼上的一棵坚挺的白杨。
长剑划在她的颈脖上，冷冰冰的杀气却袭向的是他，那人沉重的呼吸似乎近在咫尺，他嘶声喊道，“颜澈！”
颜澈轻垂眼眸，仿佛那人口中唤的名字不是他的，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程远怒气横生，“狗贼！你若不降，我便一点一点地抽干你的皇后的血，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夜风掺着血腥的气息冰冷地打在他的脸上，城楼下的大军微微躁动，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神色恍若还是那不疾不徐的模样，在徐徐寒风中纹丝不动，手却慢慢地攥紧。
他沉默着。
死一般的沉寂。
他想起景帝临终前说的那番话，晃了神。
……
“一个合格的帝王，就该摒弃七情六欲，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
原来，选择，竟那样难。
苏洛央却缓缓笑了。
她望向城楼之下的颜澈，他坐于高头大马上，立于千军万马中央，目光凌厉。他的前面是重峦叠嶂的宫墙和孤注一掷的她，他的身后是与他并肩作战至今的数十万将士、西楚的千千万万的百姓和那锦绣繁华的万里江山。
他薄唇轻启。
她望着他的眼睛，却已从他的神情中猜出了他的抉择。
指尖悄无声息地温热湿润了，分不清是她的汗，还是泪。黑夜将将褪色，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她扬起一抹惨白的笑，在簌簌的风雪中轻哼起歌来，一声一声，都让他的心痛上一分。
她哼道。
……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
她眉目清亮，眼角带笑，可颜澈却觉得他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来，他像是早有预感似的猛地望向她，恍然发现她早已挣脱了程远的禁锢，奔向了城墙，迎风而立。
他面色苍白，眼眸里藏满了惊惧。
“阿洛——”
她看见了他眼中的哀恸与悲切，看见了闪电一般飞奔过来的红色身影，还有那声嘶力竭的喊声。
她低低地笑了，想着她孑然一身做出的那孤注一掷的一步棋，到底没有走错。他到底，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
你不该遇见我的，颜澈。
你不该爱上我的，颜澈。
*
颜澈接住了她，在她即将滚入雪地里的前一秒。
他用火红色的袍子裹住了她被冻僵的身躯，面上是劫后余生的惨白，仿佛寸寸寒风一刀一刀地剜着他的心。他扬起唇，抱紧她，轻声呢喃道，“阿洛，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制止他的，是一支玉簪。
哦，是他赠予苏洛央的那支玉簪，而今，插在了他的胸膛里，不深不浅，却堪堪让他眼底的光，灭了。
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玉簪。
他涩然地开口，“……为、为什么？”
她的神情漠然，是他从未见过的憎恨。她蜷缩在他的怀里，扬起唇冲他笑，那笑容凉薄而残忍，“因为，我是穆长宁。”
“我是东齐的长宁帝姬。”
而我恨你。
万念俱灰，肝肠寸断。
原来，他奢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骗局。她绣口锦心，一步一步地引诱他入局，终于，在那最后，予了他致命一击。
他倏地就冷静下来了，嘴里涌出殷红的血。
“你以为，区区一支玉簪，能置我于死地？”
“自然不能。”她嫣然一笑，“所以我在那支玉簪上，抹了毒。”
她说，“那支玉簪，是你送给我的，颜澈。”
她歪着头，宛若天真无邪的少女，“你不该爱上我的，颜澈。”
“……你赢了。”
他记得他前几日给她送来新做好的嫁衣，本想在新婚之夜告诉她，那身嫁衣，是他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手指头被戳得千疮百孔，但只要想到她明艳生动的脸，便觉得，无论做什么，那都是值得的。
原是，他错了。
“我奢求不多，一生所求，不过是一个你。不曾想，你从头到尾，只想要我死。苏洛央，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
他想起他第一次睁开眼时望见的那个人，半梦半醒的如画少女，轻蹙秀眉，盈盈冲他笑。那时他便决定了，这个人将他从黑暗的深渊里拉出来，这个人教会他全部，这个人曾让他心生欢喜，曾让他疼到心尖儿里，这个人该是他携手一生的人……可她不要他了。
骗子。
她编织的这样一个骗局，轻易就误了他的一生。
他的视线慢慢模糊，缓缓倒下。
战火滚滚，将他淹没。
他的手心像是被什么给浸湿了，湿漉漉的。
像是眼泪。
又恍若不是。
他仿佛魔怔了似的，伸出手贴在她的脸颊上，目光哀戚，执拗地说道，“阿洛，别哭。你一哭，我就疼。”
……
阿洛，别哭。
你一哭，我就疼。
……
苏洛央神色怔忪，抬起手摸了摸脸，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可她分明，从未爱过他。
从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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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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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栖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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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娉婷（）
袅袅婷婷的少女着一身浅色的衣裳，眉眼温婉生动，便是站在绿肥红瘦中央，仍然是最显眼的那一人。轻风拂起她的裙裾，拂过她裙摆上的一粒小小的尘埃，也拂起她遮掩着葱白如玉的脸的秀发。
是个美人儿。
但美人穆漓笙见多了，是以眼底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倒是那人言语间提起她，让她隐隐地感到不虞，她从未见过她。
“她是谁？”
穆漓笙撇撇嘴，问离她最近的一个宫女。
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踏出过栖梧殿了，竟不知道这皇宫里什么时候入了这么一群勾心斗角的妖魔鬼怪。
那宫女低眉顺眼地答道，“回殿下，那是程将军的妹妹，程娉婷。”
程远的妹妹啊。
穆漓笙嘁了一声，倒是和程远那小子的性子有着天壤之别，看着就像一朵清纯而不做作的娉婷白莲花。她素来只喜欢那些骄纵却又不失洒脱真性情的人，对于那种满肚子弯弯肠肠的人，从来没什么好感。她们若不在她头上作妖，她是不会多管闲事让人下不了台的。
而这个程娉婷却狐假虎威，假借她之名笼络人心，痴心妄想，就莫怪她不近人情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方才答话的那个宫女。
那宫女也是个机灵的，瞧出了她的意图，上前走了一步，答道，“回殿下，奴婢名唤锦书，昔日在烨王府当差。”
当真是聪明，初初便把底细给交代了，不给人留下把柄。
穆漓笙相信她皇兄能把昔日烨王府的人拨给她，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便不再揪着一个虚无缥缈的过去不放，加大了声音，慢悠悠地道，“锦书，本宫怎么不知，从哪里识得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娇小姐。”
“殿下，您深居简出，自然是不识得的，那是程远程将军家的二小姐。”
她们的声音大得，足以让那些人听见。
方才还在聊得热火朝天明枪暗箭的贵女们齐刷刷地望向她们，被簇拥在中间面色寡淡、嘴角轻弯的碧衫少女恍若一株盛放的蔷薇，不咄咄逼人，轻轻瞥上一眼，却让人背脊一寒。她本不是极盛的容颜，清风也异常的柔和，但那目光，却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穿她们的心脏。
这样光风霁月的容色，举手投足间透着皇家独有的贵气，正是当朝长公主，穆漓笙。
那些养于深闺的贵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不约而同地一僵。
关于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的事迹，她们纵是足不出户，也略有耳闻。当初东齐能倾覆西楚，这位长宁帝姬可谓是功不可没。毕竟在敌人的府邸里蛰伏多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而穆漓笙，便是这样忍辱负重过来的，最终苦尽甘来。
这样的魄力与胆识，足以让世人所惊叹。
是以，她们对于素未谋面过却如雷贯耳的长公主，是抱以畏惧与景仰之心的，却没想到她们谈论的当事人，会这般巧的出现在这里。
“见过长公主殿下。”
“本宫瞧着这么多好看的姑娘，心情也甚是愉悦。”
穆漓笙笑盈盈地走近，款款道。
那些个人望见她明眸善睐、言笑晏晏的模样，便是同身为女子，也不由得心口一动。她们从未见过像穆漓笙一样美的女子，一颦一笑，撩人风情。这样想着，又望着站在她们中间垂着眉眼被称是美人的程娉婷，在心里失望地摇了摇头。
淡了。
在这样触目惊心的姝色面前，程娉婷这样的容貌，堪堪只称得上是清秀，算不得美人。
安以柔在心底嗤笑一声，端着身子走上前，道，“殿下说笑了，若论容色，这天底下谁人比得过殿下您啊。”
穆漓笙明知道她在溜须拍马，也不恼，敛眉说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西楚的颜柔嘉，那才真真是姝色无双，可惜红颜薄命。”
她眉目清淡，不辨神色。
一掌拍到马腿上，安以柔也怔了怔，心里嘀咕道，都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