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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上眉梢，吩咐道，“茯苓，备茶。”
她说罢便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想要出门迎客。许是她的欢喜跃于眉间，他拽住了她的手，道，“他来，你就这么开心？”
“想什么呢，我这是有正事。”
她并未放在心上，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脸，“乖乖等我回来，我回来要抽查的。”
归墨望着她袅袅婷婷离开的背影，慢慢攥紧了书卷。
他低头继续埋进了书海里，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心乱如麻。
第106章 春闱（）
景和二十年春，冬雪初霁，莺飞草长，映日桃花压低了暗黄的枝桠，娇嫩的粉铺满了整个长安城，天下尽春。
西楚与南凉持续了一年的的战争愈演愈烈，两国势均力敌，互不相让，仿佛执起长矛前进一步，便是高枕无忧，后退一步，便是尸骸无存。然而居于漩涡中心的西楚都城长安，却是一片祥和安宁，宛若暴风雨前的平静。
颜曦蒙着面纱站在宫墙外焦灼地等待着，今日她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褪去了那身灼目的红衣，着一袭潋滟青衫，恍如出尘艳艳的九天仙女，便是不言不语，光站在这，就是一道绮丽的风景。
守门的侍卫与她相熟，纵然她衣着朴素，但难掩周身的清贵气质，很快便把她给认出来了。他虽不晓得那矜贵的公主殿下怎么会风尘仆仆地侯在这里，但踌躇了半晌还是迎上前，压低声音道，“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颜曦解下面纱，明眸皓齿，万种风情，她无语凝噎，“我裹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
守卫搓着手讪笑，这位柔嘉公主不像是其他的皇子帝姬一样，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趾高气扬的，相反，她温和良善。是以与她相熟的侍卫都敢同她玩笑，而她也不会觉得被冒犯了而气恼。
他说，“殿下天人之姿，别说是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面纱了，便是粗衣麻布，属下也能认出来。”
真会说话。
颜曦笑而不语，明知他是阿谀奉承，却还是忍不住欢喜，这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听见守卫继续道，“殿下在这儿，是要等人？”
她点头，“是啊。”
“这里面是有殿下中意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是问了。
谁人不知圣上把这次春闱看得极重，除却选拔人才外，醉翁之意还在于尚未出嫁的公主们。西楚如今适龄且仍在待字闺中的公主，唯有那正得眷宠的柔嘉帝姬。那柔嘉帝姬虽放浪形骸、声名狼藉，却生得一副好容貌，而今兄长颜澈风头正盛，是以纵是那些温文尔雅的端方公子为之不耻，但仍令无数沽名钓誉的文人雅士趋之如鹜。
如若不出意外，这次春闱的榜首，便是未来的驸马爷了。
颜曦自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她不想让归墨过早暴露在人前，成为众矢之的，便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宫门缓缓开了，如潮水般的汹涌而来的人群鱼贯而出。
颜曦重新戴上了面纱，仅露出一双明艳而又不妖媚的眼眸，她眨眨眼，“还请这位大哥行个好，你就当没看见过我吧。”
“是。您今天没有来，我今天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说完便告辞走到一旁继续执勤去了，同他一起的那个守卫是新来的，他盯着他老半天了，望着他走到那里同一位面善的美艳姑娘说好半天的话，忙用手拐了他一下，低声道，“这个小娘子是谁啊？你相好吗？”
他瞅了没留意这边的颜曦一眼，忧心她会听到，便恶狠狠地瞪着不识相的人，“闭嘴，瞎说什么。”
那人悻悻地闭了嘴。
颜曦踮着脚举目远眺，汹涌的人潮几近将她淹没。她飞速地扫过那一排排的人，却找不到她想要的那个人，一时间，焦灼难安。
有人停了下来，盯着她半晌，倏然唤了声，“殿下。”
是顾承昀。
他一袭白衣，站在泱泱学子中也分外灼眼，渗透着遗世独立的风姿。他低头和并肩而行的同伴说了一句，同伴瞅了她好几眼，三步两回头地走了。
第二次被认出来的颜曦望着面容沉静的顾承昀，无奈地牵起唇。天知道，她自认为已经把自己伪装得足够好了，却没想到还是被人接二连三地认出来。她翘起唇角，揶揄道，“你们一个二个的眼睛怎么那么尖，我裹得严严实实了还能被认出来。”
顾承昀抿起唇，没说话，宁静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不知道，她站在那里有多惹眼，轻拢薄纱，顾盼生姿的模样惹人注目，方才就有从考场出来的学子频频往这边看。
颜曦想起这次的春闱是她让他参加的，去年冬天她让茯苓给顾承昀送去一封信，他便踏雪来府承诺说愿意成为她的羽翼，而她也承诺，竭尽全力予他一个机会。他只要不去抢归墨的位置，她愿意为他搭桥引线，成就他的满腔抱负。
她敷衍地扬起唇，想着既是她引荐的也不好把人晾在一旁，便客客气气地问道，“这次的题目如何？”
不热络，却也不冷淡。
顾承昀却诧异地抬起眼，望着她。
“尚可。”
“嗯。”
颜曦说了一句话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两人相顾无言。
是顾承昀率先打破了死水一般的沉寂，他往前走了一步，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低声问道，“殿下怎会在这里？”
“在等人。”
颜曦漫不经心地应着他，眼睛却早已飞到另一处去了。
顾承昀犹疑了一下，却也没有走开。颜曦虽有些讶异今日这么不识趣的顾承昀，但没有多想，因为她已瞧见了归墨。
他仍着那一身墨衣，却没有再拎那把形影不离的长剑，但他面容冷峻，周身萦绕着凛冽的气息，在一众翩翩公子里分外显眼，纵然格格不入，也能让她欢喜得近。
颜曦瞥着周围前来凑热闹的窃窃私语的姑娘，既吃醋又骄傲地想，这便是她喜欢的人。她才不喜欢那些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瞧着便觉得弱不禁风，多没劲儿。她喜欢的人，就该是举世无双的盖世英雄。
归墨也瞧见了她，也没有错过站在她身旁的顾承昀。
他目光微凝。
颜曦欢喜地冲他招手。
“阿墨——”
她提起裙裾向他狂奔而来，哪里像一个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皇家公主，而今的她，只是一个等着心上人归来的普通姑娘。
她扑到他的怀里，搂住他的颈脖，笑靥如花。
被晾在身后的顾承昀静静地望着那一幕，很多年后的他纵使成了位高权重、权倾天下的权臣，也没能忘记那个时候，明眸皓齿的姑娘，在他人的怀里，言笑晏晏。
竟有些怅然若失。
第107章 般配（）
归墨接住狂奔而来的颜曦，被她冲撞得往后倒退了几步，却还是稳稳地把她接住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落在他身上，亦或者说，是落在他怀里媚眼如丝的那人身上。
她还不是一般的招人。
他的手慢慢收紧，耳根子泛红。
“你先下去。”
他说。
她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少女的馨香溢满了鼻腔，像狂蜂浪蝶一样萦绕在他的鼻尖，弄得他喘不过气来。
颜曦晃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我不，就要赖着你。”
归墨的脸越发的红了，他想要像往常一样低斥她，但又怕自己声音太大让人听了去，认出了他怀里的这人，便只能通红着脸喝道，“颜曦！”
这是颜曦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地唤她，他素来唤她殿下，被她勾得腿软时也一本正经地喊她殿下。而今他用那暗沉沉的嗓音低唤着她的名字，那两个字缠绵在舌尖，说不出的撩人风情。
颜曦仰起头望他，把他搂得更紧了，她得寸进尺，“唤我阿颜。好不好嘛，归墨？”
她那嗓音软软糯糯的，搭上那双勾魂摄魄的眼，将他全部的心神都给锁住了。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妖精，又正色道，“别闹。”
“谁跟你闹了。”
她小声嘟囔道，“他们都这样喊的。”
归墨抿起唇，不妥协。
颜曦只好弃械投降，“那你唤我颜颜好不好？”
她勾着他的颈脖撒娇耍赖，归墨无语凝噎，想到那两个让他脸红的字，总觉得唤她颜颜太过于亲密，而他性子寡淡，内敛沉稳，那两个字总归说不出口，便咬死了不说话。
颜曦气得恶狠狠地拧了他一下。
归墨岿然不动，他捉住颜曦不安分的小手，留意到周围越来越肆无忌惮的目光，垂着眸子低声道，“我们去别的地方再说吧。”
颜曦瞪着眼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道，“说，你是不是嫌我丢人了。”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闷笑，“我这是怕我的姑娘太勾人，把旁人的魂都给勾走了。到时候，我跟谁哭去。”
他说，我的姑娘。
眉眼里的温柔，怎么藏也藏不住。
这是颜曦第一次捕捉到归墨眼底的温情脉脉，她觉得她整个人都要被溺毙在他的眼神里了。她羞恼得埋进他的怀里，面色泛红，轻巧地避开了他的眼，害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将他给扑倒。
这人，没个正经的。
她一直以为，没人会比他更正经了。
偏生他还一本正经地道，“走吧。”
颜曦顺从地从他身上跳下来，与他十指相扣，认真地点了点头。她适才的视线一直黏在归墨身上，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投过来的明目张胆的眼神，顿时目光凶狠地瞪着他们，张牙舞爪地道，“看什么看！”
像个泼辣又跋扈的小娘子。
他们没想到长得这样俊的一个姑娘会那么凶神恶煞的，那初见时惊艳的目光已然散去，徒留下像望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眼神，一哄而散。
归墨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真凶。”
颜曦嘁了一声。
“跟没见过美人儿似的。”
“好了，走吧。”
归墨忍俊不禁。
颜曦牵着他的手走了几步才发现顾承昀还没走，他负手而立站在方才的位置，眼眸暗沉，一动不动。她一顿，拖着归墨走到他面前。
归墨纵有不满但还是任凭她拖着他，走到那个心怀叵测的人面前。
顾承昀目光平静，没有丝毫的意外。
“殿下。”
“不要告诉那老太婆。”
顾承昀一顿，点头。
“嗯。”
“殿下”
他瞥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归墨，欲言又止。
“嗯？”
“你多保重。”
末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走了。只是那紧紧握着的拳头，泄露了他此时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颜曦托着下巴幽幽地望着他的背影，心底另有所思。
那老太婆大概还以为顾承昀仍是她的人，却不曾想顾承昀并非是那样好拿捏的人，他胸怀沟壑，她承诺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够看的。顾承昀是个聪明人，他晓得太后的天下只是如今的天下，而未来的天下，是属于未来的天子的。这西楚，终归是姓颜的。
是以，她让顾承昀陪她演一场戏，一场蒙骗世人的戏，最重要的是，让那老太婆以为，她如她所愿地被拿捏在手心。而她，会成就他的野心。
那时颜曦与顾承昀成双成对地出现，才子佳人，般配至极，若不是顾承昀庶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尚公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次传出顾承昀参加春闱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为他将来尚公主铺路。
而这些流言蜚语，归墨都是知道的。
颜曦同他解释过，也叮嘱他不要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流言，但他没办法不去介意。
那顾承昀纵使是顾凛不受宠的庶子，但顾凛位高权重的身份摆在那里，没人会去置喙他们是否般配，就算不般配，也会违心地说般配。
更何况，纵然是他，也没办法违心地说不般配。
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倾城绝艳的美娇娘，怎么看，都怎么般配。
不像他。
在那之前，没人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人都走了。”
他这样想着，又见颜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舍不得挪开不由得心底泛酸，他轻嘲道，“不追上去？”
醋缸。
颜曦斜睨了他一眼，“我追了。”
归墨垂眼。
“嗯。”
颜曦扬起下巴。
“我真去追了。”
这下他不说话了。
颜曦松开他的手，“所以，无缘无故的，你又在闹什么别扭？”
她眨眨眼，心底一片凄然，荒草摇曳从生。她情不自禁地想，所以，我又让你惶惶不安了吗，归墨？
她一直都知道的，对于她，他从来都是患得患失。
“只是觉得，你们很般配。”
半晌，他终于开口。
颜曦一眼戳穿了他，“违心。”
归墨下意识地反驳。
“没有。”
颜曦啧了一声，没有将口是心非的归墨放在心上，她弯着眉眼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那样的。”她戳了戳他的手心，肃然道，“我喜欢你这样的。”
“而且，谁说我跟他般配了，那是因为他没见过你。”
见他没反应，又道。
“我明明跟我的阿墨，最般配。”
第109章 骇浪（）
景和二十年春，骠骑大将军顾凛的庶子顾承昀于春闱中拔得头筹，昔日卑贱如泥的庶子一夜之间稳坐状元之位，芝兰玉树，名满天下。而已故铁骑大将军独子陆衡不甘示弱，居于榜眼。
景和二十年春，新晋状元顾承昀向圣上请旨求娶柔嘉公主颜曦。
而帝，没有驳回。
……
关于外界口口相传的这些流言蜚语，颜曦自是不知道的。她在那日后发了疯似的找归墨，他却杳无音讯。
她快疯了。
她彻夜流连红袖楼，足不出户。
这已是她待在红袖楼的第三天了，她在这里除却饮酒作乐，与那些舞姬小倌翩翩起舞外，没有做其他任何的事。
酒罐堆砌了一地。
颜曦已记不清这是她喝的第几壶酒，醉竹轩的桃花酿都要被她搬空了。她的酒量其实算不得好，但她贪杯，这次又因为被搅得心烦意『乱』，自是不知节制。仿佛只有延绵不断的酒精，才能让麻痹她隐隐作痛的神经。
她不知道归墨为什么那天要失约，她找不到他。
她轻嘲。
也许是后悔了呢。
紧挨着她的小倌替她斟了一盏茶，眉眼低垂，温声道，“姑娘，喝口茶醒醒神吧。”
颜曦恍恍惚惚瞧见了熟悉的影子，那道墨『色』的身影同面前的人的慢慢重叠在一起，她晃了神。眨眨眼再望去时，只瞧见了一张低眉顺眼的脸，那张脸，同他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她涩涩地想。
她大概是疯了。
那人从来都是冷若冰霜的，那人从来不会低眉顺眼地依在她的身边。
那小倌见她没反应，便大着胆子往她那里挪了挪，不安分的修长的腿轻蹭着她，眉眼分明是温顺的，一举一动都在勾着她。
颜曦没有反应。
半晌，才讷讷地开口，“你喜欢我？”
小倌红了脸，低声道，“自然是喜欢姑娘的。”
颜曦歪着头，眨了眨眼，又问。
“你喜欢的是我的银子，还是我的这张脸？”
小倌顿时哑然失声，他纵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