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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只爱一人，白头偕老。
而幺女长宁帝姬穆漓笙，因长姐年长她十岁，在她尚未记事时便已出嫁，长兄又因她是他唯一的妹妹，将她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含着宠着。
她娇宠着长大，父母娇惯，兄长盛宠，便养成无法无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更是没有人敢指摘她半句，放任她的娇纵任性。所幸她到底是明事理的，便是再怎么胡闹，也不曾将这皇城翻出天来。
在穆漓笙单薄的十几年记忆里，皇兄甚少朝她红过脸。
仅有的一次，让她心有余悸，从此闭口不言，再也不敢提了。落到如今，仍是触目惊心。
她记得，那日是晴天，骤雨方歇。
她被关在宫闱里着实闷得慌，前些日子阴沉沉的天气让她晴朗的心情也沉了下来，烦躁得很，便瞒着皇兄偷溜出去，攀上墙晃着腿不知所措时，碰到了从小被她欺压着长大的阿妧。
阿妧趴在围墙上，仰着脸，扬起眉眼大大咧咧地嘲笑卡在上面的她，被穆漓笙狠狠瞪了一眼后才慢悠悠地把她救下来，然后便欢欢喜喜地携手同她跑到宫外去了。
那次
她不愿再想起。
那天她昏昏沉沉地醒来时面对的是刻骨的疼痛，染红的白衣，以及，勃然大怒的皇兄。
穆言笙红着眼把她训斥了一顿，她从未见过皇兄如此疾声厉色的时候，被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骂，吓得她死死攥着锦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承受了兄长滔天的怒火。
她还记得，那日之后穆言笙用他的铁血手腕，将那些人一一揪出，冷着脸，用他们温热的鲜血，来浇灌栖霞殿外灼灼的桃花。
从那时起，她才算是彻底明了，把她从小宠到大的穆言笙，她最景仰的皇兄，从不是什么温良敦厚之辈。他的良善，只是于她而言。
从那时起，穆言笙不许她私自踏出皇宫一步，便是走出去了，也有暗卫跟从。
苏洛央的指尖动了动。
她僵硬地杵在原地，浑身冰冷，漫过四肢五骸。
明霜见她不对劲，担忧地喊了声，“怎么了？”
她给老鸨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了。
苏洛央垂下眸子，睫毛颤了颤，好一会儿才抖着声音道，“颜曦被掳走了。”
恐惧慢慢攀爬上她的眼眸。
明霜一惊，望见她晦暗不明的神情，愣了愣。她们自小一起长大，早已是亲如姐妹，那件事不仅在穆漓笙的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对她来说，更是。
她想起颜曦是谁了。
那些来青楼楚馆里的达官贵人们经常会提到的，西楚的柔嘉帝姬。
西楚。
她念着这两个字，唇齿相撞间，眼眸里渐渐染上了狠色。
苏洛央盯着她，一字一顿道。
“明霜，我不能让颜曦出事。”
否则，颜澈不会放过她的。
明霜担忧地望着她，缓缓阖上眼，掩住了眼底复杂的神色。她隐约猜到了，他们东齐的公主殿下在做一件惊世骇俗的事，但她不能问。
她一字一句艰难地开口。
“公主，明霜想要你活着。”
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她只要她活着。殿下说过，他穆言笙千娇百宠养大的妹妹，就合该天真无邪、平平安安地走过一生。
苏洛央眼底泛过温柔。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扬起唇，“明霜，我不管你在算计着什么，我也要你记住，我和哥哥，也都想要你活着，平安、顺遂地活着。”
明霜咬了咬唇，垂着头，不作声。
苏洛央知晓她留在这儿是在算计着什么，至于具体是什么，她到底是后怕的。神色变幻间，她板起脸，肃然道，“明霜，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这是我身为你的主子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命令。
——好好活着。
明霜攥紧了拳头，最终妥协了。
“明霜，诺。”
“我过段时间再来找你。”顿了顿，又道，“我已经和老鸨说好了，她若是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我定把她那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明霜被她逗笑了。
她怎么忘了，她的公主殿下，再多的苦难，也无法将她击垮。
“好。”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苏洛央，意有所指，“明霜无法近身伺候公主起居，今后，请您好好照顾自己。”
苏洛央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我哪是那么容易被人给欺负的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当初我可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啊。”她的眉眼微微弯起，“更何况，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穆漓笙了。”
明霜似是想起了什么，掩唇低笑。
“我怎么给忘了。”
她是，穆长宁啊。
“你只需要记住，从今往后，没有穆漓笙。”
“只有苏洛央。”
那个烨王府卑贱如泥的舞姬，苏洛央。
她静静地望着明霜，在她清晰的轮廓下，狠心扭头离开。
“公主。”
明霜轻声唤她。
苏洛央回头，便看见那个她一直当作皇嫂的女子，掀起裙摆，缓缓跪下。她的眉眼渐渐模糊，只有那哀戚的声音分外明朗。
“明霜愿做殿下的手中笔、砚中墨，谋盛世，承太平，护您一生周全，一世长宁。”
那是明霜第一次唤她殿下，少时为了区分她和皇兄，她从来都只唤她公主。
而如今，他死了。
明霜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苏洛央想到那个眉眼温和的男子，她的皇兄，第一次对他滋生了怨恨。
哥。
你放过她吧。
她真的，太苦了。
第24章 南凉（）
颜曦后悔没带那把剑来了。
像她这样运气背到去逛个窑子都会被掳走的人也是没谁了。
颜曦苦着脸，暗暗叹了一口气，被粗麻绳子绑住的手腕动了动，没挣脱开，索性放弃。她以难堪的姿势怏怏地趴在马车里，眼珠子止不住地转动着去打量着这狭小而逼仄的空间。
马车左右摇晃颠得她难受。
那些人将她绑来却只是好声好气地塞进马车里，虽是难受了些，但颜曦猜测，那些人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所以暂且不会轻举妄动。
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既然知晓她暂时没有生命之忧，她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颜曦挪了挪身子，靠着车窗阴恻恻地笑了。
她若不闹得个天翻地覆，她就不叫颜曦，对不住她这骄纵蛮横的名声！
马车颠簸，摇得车窗的帘子一晃一晃的，却将外边的景象捂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的缝隙，像是故意遮挡住她的视线。
遮住她的眼睛，她还有耳朵。
身体的每一个感官，都在疯狂叫嚣着。
颜曦笃定，这条是出城的路。
她素来喜爱马背上出行，逃出皇宫的日子，也常骑着马穿过大街小巷。京都的每一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也能辨认出来。
这样颠簸的路，绝不是京都会有的。
念及此，她错愕地咬了咬牙，扭动着身子，不愿像砧板上的鱼般，任人宰割。这些人，是想把她偷偷带出京都，却不敢伤她性命，这样的认知让她有隐隐的不安。
惶惶不安的感觉慢慢吞噬了她的心。
颜曦闭着眼睛假寐。
马车停了下来。
她隔着马车听见那些人粗犷的声音，心渐渐沉了下来。
这些人，不是西楚的。
车前的帘子被掀开了，骤然的日光灼灼，荫蔽的空间就像枯竭的黑暗扫进了阳光，却刺激得她微眯起眼来，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
颜曦看清了面前这人的脸。
她怔了怔，那人的脸看起来平淡奇奇，并无特别之处，要掳走她的人很聪明，知道让这些毫无特色的人来。她一时没办法辨认他是哪里的人，只好沉默不语，等着他率先开口。
那人是给她送吃的来的。
颜曦扯了扯嘴角，却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看来他们还没打算让她饿死在路上，至少她不用做个饿死鬼。
“诺，你的。”
他将馒头扔到她脚边，语气并不是那么友善。
颜曦却像是醍醐灌顶。
方才隔得远，那些人高谈论阔的时候她没有听出来。如今他们仅有咫尺的距离，一字一句却是听得真真切切。这个口音，让她一震。
他们是南凉的人。
这个讯息在脑海里快速地掠过一遍，她手脚被缚行动不便，只能艰难地坐起身，紧紧盯着那人，眼眸闪过恶劣的光，“怎么才来！本宫都要饿死了！”
男人蓦地一僵。
他想过看到这娇滴滴的小公主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模样，没想到却看到一个蛮横娇纵的美艳女子。他想起坊间的那些传言，一时间，有些犹豫。
他的目光落到颜曦不施粉黛却明艳动人的脸上，顺着纤细的颈脖往下望去，定定地落在那此起彼伏的胸脯上，隔着薄薄的衣衫，隐约可以窥见白花花的一片。
颜曦察觉到了他晦暗的目光，眸色深了深，泛起冷冽的光。
她扬起脸，将桀骜不驯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面上端着高高在上的神情，恶声恶气地道，“我绑着手，怎么吃？你家主子让你这样做了吗！”
他家主子确实没让人绑着她的手脚。
男人想着他们有那么多的人，谅这小妮子有滔天的本事，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便转身去取了剑，砍断了她手上的绳子。
他似乎很谨慎，砍完绳子后便抱着剑，抱得死死的，生怕她会抢了去。
颜曦眸色一沉。
他显然是没把她当作寻常的闺阁女子。
她知道她会武功。
颜曦松了松手腕，被粗麻绳子勒出来的红痕布满了雪白的手腕，分外明显。她蹬了蹬脚，怒视着他，不满道，“还有脚。”
男人盯着她，没作声。
颜曦忍不住冷嘲热讽，“怎么，怕我逃走了？”
她轻飘飘地道了句，“你们就对自己的能力这么没信心啊？我一个弱女子，一个人，还能翻出天来？况且，绳子勒得我难受，你家主子若是知道了”
男人忙给她砍了脚腕的绳。
这三言两语的试探，让颜曦心里有了个底。
他们背后的人，是南凉的人。
就目前来看，那人不仅不会伤害她，还想要她完好无损地到他面前。
究竟
是谁呢？
绳子断了，她也松了些，拿起硬邦邦的馒头，掂了掂，趁男人不注意，扔到他脸上，啐了一声，“我呸。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贵客的？敝国的礼仪，今日总算让本宫见识到了！”
男人沉着脸，显然是没想到颜曦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你知道我们是哪里的人？”
颜曦嗤笑一声，“知道又怎样？原来，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她这模样，不像作伪。
男人思忖片刻，拎起剑正欲去给她拿吃的，没走两步，便朝着马车的方向直直地倒了下去。
颜曦舔了舔嘴唇，得意扬扬地笑了。
她小声嘟囔道，轻手轻脚地把男人抬进马车里，“恰好前些日子从洛央那里取了些药，珍贵得很，本姑娘就只剩这些了。真是便宜你了。”
她方才趁着男人给她弄绳子之际不经意般碰到了他的手臂，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药立即见效，她忍不住叹道，“啧啧，真好用。”
等逃出去后她定要央着洛央去教她医术。
男人沉重的身躯压得她闷哼一声，踉跄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外边还有人，她不能惊扰到他们。否则，她也不确定，能不能安然逃出去。
因为颜澈的缘故，她自小便对声音特别敏感。她刚在马车里听到那些人的谈论声，且那男人掀开帘子时她轻轻瞥了一眼，猜测他们隔得不远，却恰好是这马车的死角。
她揣摩着怎样才能避开他们逃出去。
她咬牙切齿地想道，待她逃出去了，定饶不了那些人。
真当她颜曦是软柿子不成？
颜曦偏着眸子扫视了一圈。
目光徐徐落在男人抱着的剑上，一顿。
眸光微闪。
第25章 别怕（）
“蹭——”
光影交错。
在阴翳的黑夜里看得分明。
颜曦觉得她快死了。
而她还有好多的事，还没来得及去做。
她没想到那些人会那样机敏，没多久便察觉到了她逃跑的意图。她会些武功，学术却不精，堪堪能防身。对上那些人，他们人多势众，她很快便被逼得节节败退。
险些溃不成军。
苏洛央给她的药，也用完了。
她只能提着剑仓皇而逃。
他们的主子交代要把她毫发无损地抓过来，他们便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倒是颜曦，下手狠厉，鼓足了劲儿要对他们做些什么。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样，难免会伤到她。
颜曦提着剑往烨王府的方向跑去。
她在方才的打斗中伤了腿，疼得她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最怕疼了。
衣衫下已经染尽了血。
因她着了红色的衣裳，浓稠的鲜血和绯红的衣衫融为一体，只隐约闻得见淡淡的血味。她忍住夺眶而出的泪花，咬了咬牙，回头望了眼穷追不舍的几个人，面色微凛，一分一毫也不敢懈怠。
苏洛央察觉到她不见后，想必会去找颜澈的。
她至少，要坚持到颜澈找到他，或者，她自己跑回烨王府。
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只是，这样的机会，实在是渺茫。
她的力气，快耗尽了。
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跑，闭着眼睛，听着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心中一片悲凉。身后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声势浩大得快要将她淹没。
颜曦迎面撞上一道身影。
她的发髻在刚才时便被弄乱了，看起来有些傻。
那人一身黑衣，容颜掩入黑暗中，气息平稳，不像她，紊乱不堪，真真是狼狈极了。她仰起头痴痴地看他，虽看不清那张脸，但她却记得那双眼睛。
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仿佛藏着一整片星辰。
她甚是喜欢。
她怔怔地想。
他不是走了吗？
怎还会在这里？
颜曦欢喜极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不撒手。她吸了吸鼻子，语气中竟掩藏着难以察觉的依赖与委屈，小声嘤咛道。
“救我。”
那些人已经追了上来，团团围住他们。
他冷冷地瞥着那些人，眼神凛冽。
颜曦扑倒在他怀里，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红着耳朵，纹丝不动。
那些人面面相觑，大概是没想到会突然杀出一个不速之客。为首的人率先站出来，微微抱拳作揖，“兄弟，我们的事与你无关，还请兄弟莫要插手，免得伤及无辜。”
他抿了抿唇，不作声。
颜曦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依那人的性子，她真怕他会撒手不管。
“救我。”
她又说了一遍，语气可怜兮兮。
他怔了怔。
颜曦被搂着腰肢在原地旋转了一圈，眼睛被一只布满了薄薄的老茧的手给捂住了，冷冽的风扑面而来，伴随着的是刀剑交错的声音。
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