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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忙着给主子们送食盒。待夜色全黑了,柳庄悄然寻到了马娘娘的院子。进去一探,她果然正在用晚饭,齐王不在。想必老三已告诉她真凶送到周相公府上去了,她便放松下来。
一时马氏吃完了,侍女嬷嬷们忙着收拾碗筷。柳庄学了一阵猫叫,和二月初一时马氏在普照寺听见的一模一样。马氏徒然一惊。思忖片刻,自称要独自歇息片刻,起身走到里屋,命旁人皆退下。
柳庄溜到窗边“咚咚咚”敲了三下,马氏端坐于桌前招了招手。柳庄拨开窗户飞身跃入,朝她轻轻抱拳:“马娘娘,冒昧来访还望恕罪。”
马氏微微一笑,提笔写到:“小哥儿想必有要紧事。请坐。”
柳庄道:“我还有差事,就不坐了,只说几句话。”
马氏看了他一眼,写到:“小哥儿请讲。”
柳庄肃然道:“娘娘给我画的画像,被人盗走、或是临摹给了三殿下。”马氏倒吸一口凉气。“娘娘可查查自己身边之人。”他迟疑片刻道,“三殿下对娘娘怕是不怀好意。”言罢立时拱了拱手,不待马氏有反应,如闪电般从窗户掠了出去。马氏几步追到窗边张望,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扶着窗户立了半晌,马氏骤觉后脊背一凉,转身扑向床头。颤着手打开一个暗格,从里头取出几封书信。又呆了片刻,干脆将整个暗格抽屉端出来,哗啦一声倒在炕上。只一眼,马氏便知道有什么东西丢了,立在炕前面色阴晴不定。良久,她一件件收拾起物什,将暗格放回锁好。
思忖片刻,马氏提笔写了行字,急忙忙出去拿给贴身的嬷嬷瞧。嬷嬷一愣:“娘娘丢了一张画像?”
马氏点头,接着写到:“是我父亲的画像。好端端放着,近日并不曾取出来看,忽然寻不着了。”
嬷嬷“哎呦”一声:“原来是国丈爷的画像。想必是娘娘思娘国丈,取出来瞧了瞧,搁在什么地方忘了放回去。”
马氏摇头,写到:“有日子没看了。那会子我当真放好了的。”
嬷嬷道:“总在这院子里,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遂将院子里的人都喊来,让他们帮着一道找。
马氏又写到:“画像上我爹甚是年轻。因为我极小便已离家,不知道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嬷嬷赶忙说:“是国丈爷年轻时的画像,不是老爷子。想必和娘娘长得颇为相似。”马氏立时笑了起来,眼睛朝下头扫视。
侍女太监们忙四处寻常起来。足找了个把时辰,并未找到。马氏摇摇头,提笔写到:“罢了。明儿我另画一张便是。”嬷嬷遂命大伙儿不用再找了。
马氏命人研墨,另画一副老些、带胡子的柳庄画像,在旁题了两个字:家父。两日后,有名心腹太监因回了一趟家没亲自向马氏请假,她莫名大发雷霆、将之杖毙。旁人皆惊。马氏平素待下人颇为宽容,从不曾因为些许小事取人性命。此为后话。
另一头,柳庄回到卢家客院,众人忙问他方才做什么去了。柳庄道:“我还没吃饭呢。”大伙儿只得忍着好奇等他吃饭。一时吃完了他才说,“我给马娘娘报信去了。”
“啊?!”
“如今显见马娘娘在齐王跟前十分说得上话。过些日子,世子的人查出绿林势力背后乃三殿下。王爷的亲儿子,卢大人不可能自己做主整治,必得先回给齐王让之定夺。三殿下与马娘娘结了盟。倘或马娘娘可巧在齐王身边说了些劝解之语,卢大人未必动得了他。”柳庄道,“我方才去警告了马娘娘画像之事,先替三殿下将这条后路断了。想必到时候马娘娘非但不会帮忙救他,还少不得引风吹火。”
贾琮与柳小七互视了半日,齐声说:“你怎么没想到!”众人哈哈一笑。
柳庄乃问道:“可请教过卢俭大人那文章是怎么回事?”
沈之默道:“我去过了。他说,明儿一早,卢大人会亲自过来说那事。”
第862章()
这日早上; 贾琮好端端睡着懒觉,让人直从被窝里拎了起来。贾琮一个激灵惊醒,瞪眼一瞧:柳小七。柳小七松手; 贾琮“咚”的跌回炕上,假哭起来:“媳妇啊——有人欺负你孩子她爹——”
柳小七嫌弃的甩甩手:“快点起来!今儿卢大人要来。”
贾琮迅速窝回被褥中:“他肯定会跟卢俭老头打听,然后就会知道我爱睡懒觉; 然后就会晚点来。”
柳小七道:“孔圣人忌日可没几天了,人家孔少爷还得赶回去呢,时间最紧不过。”
贾琮懒洋洋“嗯”了一声。半晌; “腾”的坐起来:“孔少爷赶回去管我什么事!他不会过来吧!”
柳小七白了他一眼:“七成会来。”
贾琮哀嚎着趴在被面上:“不要吧……我最讨厌儒家的规矩了。”
饶是如此,他依然得起来。耷拉眉耷拉眼跟被抽了筋似的; 慢吞吞换好衣裳,连早饭都吃不下。柳庄问道:“贾三叔可是哪里不舒服?”
柳小七道:“庄儿莫搭理他; 左不过懒病犯了。”
贾琮打哈欠道:“我愿意把吃饭的时间省下来睡觉。回头多吃些点心便是。”干脆往引枕上一靠,打起盹来。众人无奈; 只得由着他。
卢大人直至辰时六刻才来。贾琮闻报看了看怀表; 极尽哀怨的望了柳小七半日。柳小七只做没看见,闪身出门。沈之默在旁闲闲的说:“周相公!客人就要到了。”
贾琮拍几下脸打起精神; 起身立在客院门口。远远的便看见卢俭卢帧这一老一小陪着两位客人走过来,正是卢大人和孔少爷。遂打叠起笑容上前相迎。寒暄几句后; 贾琮陪着他们入堂前坐下。
卢大人满面红光,笑指着孔少爷道:“周先生,这位,便是衍圣公嫡子允宪先生。”
贾琮站起来拱手:“孔小公子你好。”孔允宪微愣了一瞬; 含笑回礼。贾琮坐下道,“额——卢大人,他这个岁数,还不大好称做先生吧。”
卢大人与卢俭俱怔住了。卢帧解释道:“我们齐国极崇孔圣人,故此其嫡孙亦称先生。”
贾琮不解道:“举国都极崇孔圣人啊。我看这孩子不过十三四岁。若是连老大人也尊称其为先生,不利于孩子成长吧。万一压力过大影响身心健康就不好了。”
卢家两位长辈依然愣着。卢帧只好接着说:“连王爷都喊他做先生的。”
贾琮皱眉,怜悯的看着孔允宪:“合着是为了政治正确。这孩子可怜见的,也不知打从出世起可曾好生玩过。”
卢俭犹茫然道:“周先生,他是孔、圣、人的嫡传后人。”
“我知道。我亦崇孔圣人,但孔圣人与他的儿孙后代是截然不同的无数个人。祖宗是祖宗,儿孙是儿孙。”贾琮道,“刘彻李世民皆千古一帝,他们的嫡传后人不也亡了国么?”柳庄在旁咳嗽两声,沈之默悄然离贾琮远了一点。
卢帧忙说:“那个……此事大家观念不同,就不用争论了。我伯父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请周先生出个主意。”
贾琮问:“何事?”
他二人皆一本正经望着卢大人。卢大人尚未从贾琮所言缓过神来。老半日,看看贾琮又看看孔允宪。孔允宪彬彬有礼道:“周先生所言极是。祖宗之业不可追,我等只竭力不丢他老人家的颜面便好。”
贾琮笑道:“小小年纪何必学老夫子如此低调。后辈总有新的领域可开拓,说不定三十年后你的成就能超过孔圣人呢?”
卢帧也笑道:“孔圣人已成圣,儒家一学不可能再有人能超过了。”
“那就去开创个别的学派啊!”贾琮道,“未必非得是哲学,也可以是文学、史学、数学、化学、建筑学、心理学。后人们提起曲阜孔家有一个老孔一个小孔,岂非美谈。”孔允宪也听愣了。
卢帧赶忙朝卢大人使眼色:“伯父!那篇子!”
卢大人已回过神来,迟疑片刻,从怀内取出一篇文章来:“周先生,这便是昨日那甲先生做所之文。”小仆将之转送到贾琮手里。
贾琮满心好奇。昨晚上他们几个曾猜度,这文章写的不是政论就是军备,否则怎么不许人看?待拿到手一瞧,忍了半日才忍住白眼。那上头是一篇论文,论述的是各地如何祭祀孔庙。后面一大段乃是作者论述自己的观点:最近这些年之曲阜孔庙祭祀皆非古制,倒是别处留着古制。曲阜祭孔当重新考据修正才是。看罢文章,贾琮面色僵硬假笑了下——大概那位赵先生家里找出来的是些祭祀关庙祭祀孟庙等同类社会学论文。
卢大人问道:“周先生以为,此文所言可有理么?”
贾琮哂笑道:“舍本逐末。最古的古人茹毛饮血,因物资丰富产生文明、礼仪随着文明从无到有。千百年来,人类的礼仪一直在渐渐演变,祭祀之礼自然也一直跟着变。他考证的这个古制并不是最古的古制,而是过去某个时段的古制。此前此后都有与之不同的‘古制’,凭什么碰巧被他找出来的这个就最好?何况最古的古制也未必好。春秋时代物质比现在贫乏得多。子思先生也许想用更大更威风的法子来祭他祖父,只是当时没有那些东西罢了。后人不解前人事,依着当时的世风修改古制,自然而然。比如四这个数字如今颇为吉利,说不定数百年后它就不吉利了呢?后人少不得会将礼仪中的‘四’修改成别的数字。今人对古制,只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便好。”
卢帧听罢不觉抚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周先生言之有理!”
贾琮正色道:“我知道,各位大人只想考证出古制来树立成制度,以传后世。可后世之时风必然与现在不同。到时候咱们早都死了,哪里管得了。”
卢大人皱眉道:“后世时风再变,终究万变不离其宗。儒家的根基依然是孔圣人。”
贾琮肃然扫视了众人一眼,坐正了道:“我若说,儒家很快要没落,你们大概都不会相信吧。”
众人大惊。卢俭喊道:“放肆!”
贾琮轻叹一声:“各位只想想儒家是怎么兴起的,就明白了。从孔圣人开创了儒家到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总有个四五百年吧。可知儒家并不是天生就辉煌的。当中这一两千年也不是没有低谷。追其究竟,不过是儒家让天下人都听皇帝的话、皇帝很喜欢罢了。皇帝手里可是握着兵的。早先航海业不发达,不论是叛逆者还是夺嫡失败的皇子皆无处可逃、唯有等死。”
他顿了顿:“如今可不同了。往外洋各国去的船每日都有几千艘。燕国先世子司徒岳夺嫡落败,现成了南洋爪哇国的商人。没兴趣掺合夺嫡的吴国七王子过几年就预备去南美立国。北静王爷水溶、南安王爷霍晟皆在外洋做了国主。这要是从前,他们早已满门抄斩——先义忠亲王才死了多久?各位,凤子龙孙实在太多了,且绝大部分不是省油的灯。除去儒家之外并非没有别家,只是早先皇帝不给他们官儿当、便没有存在感。如今,依着儒家的意思,自然是燕国的人才都应该效力眼下的小世子对吧。先世子也需要人才啊!儒家的人不跟着他,他从别家选人才便是。谁少了谁就活不下去不成?且各家王爷各有所爱。齐王尊儒,蜀王尚武,先吴王爱财。但凡官儿不是只给儒家一家当,儒家用不了多久便会与别家平起平坐。站在儒家自身的立场看,不就是没落么。”
屋中寂然良久。卢俭慢慢的说:“敢问周先生,在燕国,儒家已与别家平起平坐了么?”
“眼下还没有。”贾琮道,“丞相林黛玉是正经的儒家子弟。以后不好说。”
卢俭怔了半晌,苦笑道:“林海委实生了个好女儿。”
贾琮道:“外洋实在太大了,领土面积是国内的数十倍。眼下还看不出来。等着,再过个二三十年,各国王子渐渐长大。夺嫡输掉的不愿意给兄弟三拜九叩、纷纷走人,在外洋建立无数个国家。儒家子弟在本国就有官做,愿意背井离乡的肯定不多,其余法家兵家墨家道家的人才听说有官儿当肯定跟着走。百年之后,儒家定会泯然百家。”卢俭总觉得他这话又哪里不对,偏想了半日没想出关节来。
孔允宪道:“只要在本国依然昌盛,便算不得没落。”
贾琮淡然道:“在本国也未必能昌盛。比如隔壁的鲁国,外戚当权、小鲁王完全看不出有能亲政的可能性。前阵子有个什么狂生给刘家大爷上书,让他依着礼法归政王爷,不就被当庭打死了?礼法这个东西,必须有权力来维护。”
卢俭冷冷的道:“刘家早晚必反。待他们夺了鲁国,依然得重用儒家。”
贾琮微笑道:“倘若他们永远不反呢?”
卢俭哼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贾琮摇头:“刘侗不是司马昭。司马昭已得了天下,又大权在握,当然可以逼着天子禅位。鲁国弹丸之地,四面皆是司徒家子弟。但凡他造反,便是给了别国找茬的借口。反之,他只要握着权力不放手、白白养着鲁王,他儿孙继续白白养着鲁王的儿孙,永远不自立为王却永远大权在握,鲁国就永远安全。”
卢大人立时道:“日后自然有人清君侧。”
“清君侧需要兵马呀大人!”贾琮摊手道,“眼下已是火器时代了,打个仗不知道死多少人、费多少钱。鲁国又不大。你觉得哪位王爷会闲着没事拿本国兵马的人头火器去做那好事?还不一定打得赢。刘侗本就是武将出身,何况他们还有东瀛刘属做后盾。天下已分,人口比早些值钱多了。”
孔允宪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早晚有再合的一日,朝廷又得重用儒家。”
“不好说。火器杀伤力太大,战争不会轻易而起。”贾琮轻轻一笑,“说不定,下次合,就是联邦。”
几个人同时问:“何谓联邦?”
卢俭忙说:“我知道。最早是西洋小国的一种制度。”遂细述起来。他家两个长辈听罢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贾琮乃正色道:“因为国境已无法约束住人员流动,儒家在朝廷的先天优势荡然无存,未来如何全然不可预计。故此,”他指了指几案上的文章,“这个没太大意思。祭祀本意是表达后人对祖先的景仰,心在就好,具体怎么操作不重要。倘若是为了政治威慑、将祭祀仪式化以显权威——只怕是达不到目的的。”
屋中默然片刻,卢帧轻声嘀咕:“在齐国可以。”
贾琮动了下嘴角:“好吧……”过了会子他又说,“那重点不是古制不古制,而是齐王高兴不高兴。找个得宠的太监,送他五百两银子的茶钱,托他帮着打听王爷的意思不就好了,还正儿八经的商议什么?说一千道一万,祭祖是人家自家的私事。司徒家祭祖宗人孔家也没掺合呀。”柳庄在旁咳嗽两声。
卢俭重重一叹:“周先生既不曾把孔家放在眼里,也不曾把司徒家放在眼里啊。”
贾琮喊冤:“这两家是天下最厉害的家族,我怎么可能不放在眼里?”
卢俭瞥了他一眼:“不是那个不放在眼里。”他又重重一叹,摇了摇头。
贾琮想了想:“卢老大人说的是敬畏其权威?难道你们卢家很敬畏这两家么?也没有吧。隔壁崔家也没有,大家都是装装样子罢了。我懒得装。”柳庄再咳嗽。贾琮一巴掌拍在自己嘴上,嘀咕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卢帧忍不住扭头掩口而笑。
孔允宪悄然扫视了众人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