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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三姐哭道:“贵人盯上他了,哪里走得了。琮三爷,求你借口瞧上他、带他离了这地狱,我们两口子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三爷。”
贾琮摇头:“我要牛马作甚。我要人口和投资。救你儿子倒是容易。既然蒋玉菡如今是个有影响力的戏班班主,可以帮我劝说齐国富贵之人来燕国办工厂开商铺,作为交换我安排你们儿子去燕国读书。”
尤三姐立时道:“我答应我答应!但凡救得净哥离开这虎穴,我们什么都做得!”
“那好。”贾琮道,“就这么定了。至于明日的什么惊险——你放心,能弄出惊来我都佩服他们,遑论险。”
尤三姐眼中亮起光来,旋即跪下叩头:“谢谢琮三爷。”贾琮想起自刎的那位尤三姐,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尤三姐一走,贾琮转身招手:“庄儿你出来。”
柳家叔侄都走了出来。柳小七笑嘻嘻瞧着侄子:“你还见过什么大人物?”
他们来齐国前后也就半个多月,且不大出门,何尝见过什么大人物?还不算崔家和卢家这两户知道底细的。柳庄细想了许久,摇头道:“没念头。”
他在想,旁人也在想,都找不出一个嫌疑人来。最末沈之默道:“会不会是被哪个郡主偷窥了?”
贾琮道:“郡主不是大人物。玩政治游戏的没谁会费大力气讨好郡主。文不能掌朝武不能掌兵。”乃拍手道,“这个问题先撇下。你们看崔氏嫡支和崔勉爷俩在玩什么呢?”
柳小七道:“这一节我方才便已想明白了。显见绿林生意并非谢鲸一个人在做,还跟齐国本地豪强合了伙。他那姓安的亲家不过是个学政,撑不起那么大的架子。谢鲸、崔家嫡支、老三。一个有经验门路,一个有当地势力,一个有名头地位。这三方合伙,共同做绿林生意。”
贾琮点头道:“有道理。马娘娘身处王府,又要服侍齐王、又要同老五联手对付世子,且她是个女流、离绿林太远,这生意我倾向于没她的份。”
柳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贾三叔!”
“嗯?”
“老五和老三是两边的,崔勉和崔氏嫡支是两边的,对吧。”
“对啊。”贾琮道,“但崔氏嫡支能通过家族内势力欺负崔勉。”
“不论崔勉如何处置老五,他都再不能出头了。”
“对。老五和崔勉联手的纽带就是崔氏。他连崔氏的性命都舍得不要,崔勉不可能放过他了。只是保不齐还会利用他。不论如何,老五已经退出历史舞台。”
“然而老五本身没多大本事,能与世子分庭抗礼皆因认了马氏为母。”
贾琮笑道:“老三也没多大本事。齐王诸子一个能自己立起来的都没,但他们都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故此各方神魔皆可利用。”
“若是一方彻底完蛋,比如老五。从前押宝给他的人,比如马氏和丁滁,会不会改弦更张?”
“当然会。”贾琮道,“东边不亮西边亮嘛,谁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么?说不定人家已经开始找下家了。”
柳庄又回想了会子,面色微红,硬着头皮道:“那一回……我去找马氏要信……就是她诬陷崔氏的那封信……”
贾琮猛然瞪大眼睛:“谁?!”
柳小七张着嘴合不上:“啊?!”
沈之默怔了片刻,前仰后合笑起来,最末干脆全身伏在茶几上。贾琮与柳小七跟着大笑。柳庄闹了个大红脸:“说正经事呢!何至于笑这么半日。”众人本已要止声了,闻言再哄然笑了一阵。
半日,柳小七最先忍住,拍案喊道:“安静安静……”众人渐渐平歇。柳小七一本正经道,“我脑子还没清醒,王爷先说。”
贾琮方才实在笑得狠了,这会子肚子还有些疼,一面揉着一面思忖道:“人与人之间的合作有许多种程度。老五和崔勉有姻亲做媒介,本该结成一体。偏老五与马氏私通,把这个结硬生生拆开了。老五沉迷马氏,马氏却未必对老五忠诚。她在鲁国勾搭刘侗的心腹谋士,在香港同时惹上好几个白家子弟。我的猜测是,马氏与老三老五都有合作,但跟老五的合作更深——与老三相比,老五犹如一个傻白甜。鉴如和尚那件事,应当是马氏得到消息、与老三商量、老三手下所为。他们事先并没有料到会被我们顺藤摸瓜。”
柳小七想了想:“事先没料到。你找上了马氏后,她竟将此事丢给老五处置,让老五媳妇顶缸。她可曾与老三商议?”
贾琮拍拍脑袋:“我又有些乱了,理一理。发绿林帖之人——帖子上画了个白无常,我们就暂时叫她白无常吧。这个白无常很可能就是迷惑住娄金桥之人,给鉴如出主意的也是她,也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她在齐国绿林生意中应当是一位呼风唤雨的角色,十分关键。这就决定了她的上司——谢鲸、老三和崔氏嫡支不会轻易牺牲她。旧年年底我威胁马氏帮我查这个人,马氏少不得与老三联络。她身为齐王宠妃,过年前后肯定很忙。老三并非她干儿子,且他二人往来应该是秘密的,互为对方的备胎。所以他们沟通也不是很流畅。老三舍不得牺牲白无常,便让马氏另外寻人李代桃僵。我觉得不论老三还是马氏,都并没有太重视此事。换而言之,白无常受到的重视程度应该低于她的所为,你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沈之默立时道:“明白。”
柳庄略想了想:“明白。”
柳小七举手:“不明白。如果不受重视,燕强齐弱,老三弃卒保车把她送给咱们不是皆大欢喜?”
“我早就说过,恐怖袭击乃是弱势方拿强势方毫无办法的一种极端情绪宣泄。这种方法本身定然是弱势方想出来的,强势方不会有这个脑回路。白无常很有本事,但她的身份很低。上位者对下位者惯于俯视。加上天津船厂的案子并未成功,燕国没有受损。老三觉得这事儿对燕国没那么重要。燕摄政王亲自跑一趟齐国找马娘娘,也许只是为了有趣。所以也没有跟太多人商量——同志们,要记住,齐王的儿子没一个得用的,包括老三。所以他才会随意托马氏处置。而马氏与老五正在通奸。”贾琮打了个响指,“能借我之手处置掉怀着胎的崔氏多好。”
柳小七慢慢点头:“庄儿从马氏那儿取信时,让马氏见识到了他的功夫。马氏是从陈国出来的,知道大内女卫何等厉害。以防万一,她日夜跟着齐王。我们只能从老五那儿下手。”
贾琮接着说:“老五失踪,崔氏平安无事。崔勉托庄儿帮他送去张笺子、将劫走老五的嫌疑指向绿林。崔勉知道他们家嫡支在做绿林生意,身为老儒定然是非常不满的。那笺子有想借齐国朝廷之力打击崔氏嫡支的念头。而他从老五府上接走女儿外孙女的速度太快,引起了老三留意,在他们家门口安置了细作。至少在这个时候,崔勉爷俩对白无常还完全没概念,比较积极的和我们一起打草惊蛇、守株待兔。老三本着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这一原则,只打发了谢鲸的亲戚安家二奶奶去套崔氏的话。然而什么都没套着,反倒是包括卢家子弟在内的许多人上闻鸡巷去探访了周相公。于是他们立刻重视起了周冀,另派崔氏族中的要紧人物过去正式问话——就是那个老仆。老仆大概没想到,崔勉爷俩竟然没对他说实话——他们隐瞒了我的身份,谎称我是燕国派来办案的要员。但他们说了我要办的案子是什么。老仆听罢决定留在崔勉家,因为老仆知道那案子的元凶是谁。当晚,庄儿过去打听谢鲸的亲家安则敬,老仆趁势给了我们一张谢家的势力清单。倘若能借燕国之刀灭掉谢家可就太好了。时至今日,崔家已不需要谢鲸相助,可以独立拿下绿林生意了。”
柳小七问道:“当天晚上派出周四郎试探庄儿武艺的是谁。”
“不知道。”贾琮道,“可能是老仆,但我个人更倾向于崔勉。他也不是在试探,而是提醒。”
“提醒谁?”
“提醒我们。”贾琮道,“崔勉借刀杀人之心未死。”
第851章()
送走尤三姐; 贾琮等人略做分析,在卢家借了个跑腿的上崔家去,说是周相公弄到了个新鲜点心; 已试验过味道极好,请崔琚大兄弟吃晚饭。崔琚自然不能惹他起疑心,换了衣裳领着个小厮而去。
一径到了卢俭家门口; 有人报与贾琮得知,贾琮笑眯眯出来迎接进客院。只见沈之默正跟护卫们在院中练习拳脚,柳庄坐于廊下擦剑。二人到屋中坐下; 崔琚问道:“有什么新鲜点心?巴巴儿喊我过来。若不好吃我可不答应。”
贾琮道:“没有什么新鲜点心,不过是我哄你的。看你家那个老仆还跟着不。”崔琚一愣。贾琮歪头看着他; “你实话告诉我。周四郎是你家派的还是那老仆派的。”
崔琚笑了:“果然落入你手了。”乃道,“我家派的。”
贾琮哼道:“你老子不厚道。”
崔琚奇道:“王爷究竟是怎么猜出来的?”
“在崔家族内; 你家是旁支而老三的岳父是嫡支,你家稳输。老五跟你家不是一条心; 没法子借力。你家若想赢得家族支持; 除非有个很强的外力帮你们灭掉嫡支。比如齐国朝廷,比如我。他打发周四郎招惹庄儿; 与在老五的书房留下那笺子一样,是想让我们怀疑上齐国的绿林势力。我们顺藤摸瓜的本事这么高; 说不定就连谢鲸带你们家嫡支一道连锅端了。”贾琮龇牙道,“你们爷俩对那位老仆瞒住了我的身份,且瞒住之默和庄儿的身份,便是为了让他们低估我们; 提高我们的胜算。我还以为你爹是只老白兔,原来是只老狐狸。喂,我这刀很容易借吗?”
崔琚笑拱手道:“晚生佩服!王爷乃诸葛再世。”
贾琮道:“既如此,为何要干扰我们悬赏抓娄金桥?还把我的目的告诉了你们家那边。”
崔琚正色道:“家父已猜出王爷要找的人与那边有瓜葛。把悬赏之事弄得难办一点,王爷必会追究下去。王爷方才也说了,你们擅顺水求源。”
“那为何不明着告诉我。”
崔琚苦笑道:“族内有规矩,且严厉的很。”
贾琮嘴角一抽:“你就不怕我察觉不了?”
崔琚道:“倘若王爷亲自出马也不过如此,我老子只得认命。”
贾琮哼道:“自己不使劲儿,等着人家帮你们把对手打下去,能有什么出息。”
崔琚摇头叹道:“我们族中之事……王爷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世家大族,但我知道人类。”贾琮随口道,“人类承认强者。你老子若比老三的岳父强,崔氏一族自然会放弃他。懦弱本身就是个缺点。昨天会对族中让步的,明天也会对外人让步。”崔琚默然。贾琮耸耸肩,“好了,可以告诉我明天唱什么戏了吧。”
崔琚沮丧道:“我若说我不知道,王爷信么。”
贾琮看了他半日,神色不似作伪。不由得泄气:“信了。”他想了想,“有件事你得解释一下。前阵子我听说崔家族中有女子传言说,要挑人嫁去燕国。你们盯上的是谁。”
崔琚朝外头瞧了一眼:“那位姓柳的小哥。”
“庄儿?”
“是。”
“那么,再麻烦你解释一下,有要紧的人物瞧上了庄儿、老三想拿和春班那个明天要登台的小戏子跟我换,是怎么回事。”
崔琚惊喜:“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
崔琚笑道:“想与柳小哥联姻的是我们家。有位……要紧的人物,画了柳小哥的画像。”
贾琮仰天翻了个白眼:“那位要紧的人物是男是女?是齐王的儿子、女儿、还是大老婆小老婆?”
“我若知道,必告诉你。”
贾琮打量了他几眼:“不想说是吧。不想说就算了。明儿卢老大人要跟我讲故事,就不去听什么戏了。”
崔琚急道:“我真不知道啊~~他们没告诉我。”
“你不知道,你老子总知道。你老子不知道,那位老仆总知道。”贾琮皮笑肉不笑道,“我没有被人利用的兴趣。再说,明儿戏园子里要出事,你知道么?”
崔琚愣了:“不可能!”
“那我现在告诉你。”贾琮一本正经道,“本王掐指一算,明日并非黄道吉日,宜居家而宅,不易出门听戏,否则有血光之灾。”
“不可能。”崔琚道,“明日许多贵人会去。”贾琮翻了个白眼。崔琚跌足,“明儿那戏,王爷世子皆去瞧,岂能出事?”
贾琮皱眉:“齐王世子一道捧戏子?”
“不是。除了王爷世子,还有位大人物。”
贾琮让他说糊涂了:“你直白点行么?”
崔琚道:“说起来,这事儿还是从你们燕国传来的。”
“哈?”
“你们燕国那位刘霭云大家,不是排演了一出新戏《孟母三迁》么?”
贾琮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
为了丰富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弘扬正能量,京城文化届的金字招牌刘霭云排演了些传统剧目,当中就有《孟母三迁》。齐王听说了觉得甚好,说齐国也戏班子也可排些这等戏目。和春班遂排演了一处新戏,乃是孔圣人之故事。明儿齐王、世子都会去,另一位乃衍圣公嫡长子孔允宪。崔琚道:“这三位明儿皆白龙鱼服看戏,故此不许走漏风声,恐怕有宵小之徒。你若还不肯去,也便罢了。”
“这样啊。”贾琮想了半日,“我考虑一下。”
崔琚叹道:“随你便吧。”遂告辞而去。
崔琚前脚刚出了院子,沈之默后脚溜进屋内,笑嘻嘻道:“王爷是不是在猜‘大人物’可是那个孔家大爷?”
“是啊。”贾琮懒洋洋托着腮帮子,“我在‘孔家这种人家也会出少数性向啊’和‘不会吧不可能吧那可是孔圣人之后啊’这两种情绪之间摇摆。”
沈之默笑道:“你觉得那个叫孔允宪的会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不就是个老头?五六十岁须发花白?”
沈之默拍手:“我就知道你会想岔了!这位才十三四岁。”
贾琮愣了:“哈?那么年轻?”
“衍圣公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呢。”沈之默道,“比王爷小。”
贾琮老半日没回过神来。“衍圣公不是老头子么?怎么这么小?”
沈之默耸肩:“因为历代衍圣公寿命皆不长。”
贾琮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前生的记忆:“哎呦!我想起来了。”上辈子曾看到过一段介绍,衍圣公家的孩子原名叫允什么,因为清朝那位雍正兄上台后把他的兄弟都改成了允字辈,孔家的孩子便避讳改名。莫非这个孔允宪就是其中之一?好像那里头也提到过衍圣公几乎没有高寿的。乃啧啧道,“生来就要背负偌大的责任,无权选择道路,压力巨大,也难怪。”
沈之默也托起腮帮子:“王爷,明儿去不去?”
“去。”贾琮道,“看看孔家的孩子什么样儿。”
“知道他从曲阜过来是做什么的么?”
贾琮茫然:“不是听戏的?”
沈之默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就猜你不知道。王爷,这会子是二月中旬。”
贾琮咧了咧嘴:“我说小铃铛,你能说中国话么?要不说英语也行啊。”
沈之默不搭理他,扭头喊道:“柳庄柳庄~~”柳庄走了进来。沈之默趴在案上扭头看他,“我问你,二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