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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掌柜略有为难:“这……”
苏澄挥手:“连军训都过来了。你们伙计的饭还能比军训的难吃么?”
周掌柜苦笑道:“……那……大小姐先试试吧。”犹豫片刻又说,“台湾府军队的饭本是极好的。”
“无碍,我就是来体验生活的。”苏澄笑望着周掌柜,“您老别担心,断乎不给您添麻烦。没人知道我是谁,只当我是个新来打零工的便好。”
周掌柜叹道:“大小姐只看自己周身的气派,哪里是个打零工的。”
苏澄眨眨眼:“打零工的是个什么模样?我瞧瞧去,学他们的姿势模样。”
周掌柜瞧了她一眼,不支声,喊个伙计过来吩咐道:“带这位姑娘上装箱部去。”苏澄还穿着仆妇的衣裳,望着那伙计轻轻万福。周掌柜在后头慢悠悠的道,“寻常打零工的女工不会万福。”苏澄吐了吐舌头。伙计闻言拿眼睛溜了周掌柜一眼,周掌柜回了个“你只管去”的眼神。伙计遂领着苏澄走了。
装箱部在马行后头,偌大的屋子门窗全开,里头都是通的不曾隔开。齐齐整整码着八行矮长桌子,桌旁坐了不少人。看年岁从七岁到十三四不等,七成是女孩子。这些小姑娘小少年座位隔得颇开,身后有两个手推车,都手脚麻利从系着红布条的手推车上取下盒子袋子来以麻绳捆绑好,再放入系着蓝布条的车上。苏澄与伙计走进来,没人抬头看他们,只管忙自己的事。
苏澄皱眉问道:“怎么都是这么小的孩子?”
伙计道:“她们虽小,做事都好。”
苏澄道:“没有大些的么?”
“三奶奶说,能用她们尽量用她们。好歹在我们马行做工能吃顿饱饭。”
苏澄诧然:“依着你的意思,她们在家里吃不上饱饭?”
伙计道:“家家户户口粮有限,自然是男丁先吃。”
苏澄内里咯噔了一声。她当真没想过还有这么多人家吃不饱饭。眼睛从一行行姑娘脸上掠过,顿时发觉里头连一个模样稍微端正点子的都没有,简直是一群小无盐女。猛然想到了什么事,呼吸急促,竭力镇定不发颤,问道:“这些都长得平平。就没有长得好看些的来做工?”问罢长吸一口气,竖起耳朵来,内里瞬间向漫天神佛求告了一通、惟愿莫要与她想的一样。
事与愿违。那伙计随口说:“长得好看的都卖掉了。我们这儿的女工模样都丑,卖给人牙子人牙子不要。”
苏澄苦笑了下。她前几日还在琢磨着开女学堂呢。哪儿买房子、如何请先生都盘算好了。不想寻常人家的女儿连饭都吃不上,还念什么书?乃低声叹道:“我只当自己绝不会‘何不食肉糜’的……”
伙计又道:“这位姑娘想必是大户人家来的。你的模样儿放在她们里头,怎么都不像样子。”
默然片刻,苏澄轻声道:“模样好的是不是卖去窑子了?”
“唯有模样极好的方能买去窑子,能贵不少钱。老子娘多半倒是盼着能卖女儿去窑子的。但凡不丑的,大都卖到外地富贵人家做使唤丫头去了,价钱也低。壮实些的能卖去庄子做活。可若能把孩子养得壮实,还用得着卖么?”
“男孩子其实也差不多吧。”
“男丁好些。男丁养大了可以下田做劳力,买个媳妇也不贵。”
苏澄点点头:“不曾想已到了如此地步。”乃思忖片刻,“你们马行这样的作坊铺子,多么?”伙计斜睨了她一眼,满面写着——姑娘您逗我?苏澄抿嘴,“江西不是鱼米之乡么?怎么会连饭都吃不上?”
伙计道:“偏些的地方有土匪。没土匪之处,地不都归了富户了?”
苏澄想了想:“如今倒了梅家和谢家,谢家的亲眷也跟着倒了。那些土地可收公、再分给寻常人家耕种。嗯……优先种土豆。熟得快不择地,先填饱肚子再说。”
伙计笑道:“姑娘是知府老爷家里派来的吧。”
苏澄苦笑道:“算是吧。”乃叹道,“知府老爷如今只忙着问案……”抬目扫了几眼这些小姑娘,“纵然官府分了土地下去,暂且也轮不到她们吃饱。还是得多开些女子能做活的工厂才是。”乃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这幅模样委实不大合适。”她转身出去。伙计自然跟了出去。
苏澄到外头拆开发髻,在脑后编了条大。麻花辫子,拿帕子绑了,笑问:“如何?”
伙计老实道:“手和脸太白,衣裳太齐整。”
“厨房在哪儿?”
伙计遂领着她上厨房去。苏澄弄了些烟灰抹在脸上手上,依然不像是个做女工的。苏澄叹气:“罢了,就这样吧。横竖她们还小。”
伙计道:“姑娘还要去?”
“去。”苏澄道,“我得知道她们会什么。”
伙计遂替她安排了一个台位,喊个小头目来教苏澄怎么捆盒子。小头目瞧着有十二三岁,眯缝眼,长得黑乎乎的。苏澄随手挽起袖子,露出下头雪白的胳膊来,自己也愣了一下。伙计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苏澄面上讪讪的,道:“我从前在大户人家做事的。”
小头目板着脸道:“我管你从前在哪里做事,如今只听我的。”
“明白明白……”
苏澄聪明,捆盒子袋子也不是什么难事,眨眼她也手脚麻利了。小头目瞧她做的还好,便走了。起初苏澄手脚还算快,做了小半个时辰便累了。偏满场的工人都比她小,她也不好意思歇着去,只得接着做。而人家孩子显见个个都比她快,苏澄便是最慢的那一个。
到了中午苏澄才知道台湾府兵营的饭有多好吃。只是她一粒米都没剩下——委实饿着了。饭后,小姑娘们歇息会子。见苏澄模样好看,有几个胆儿大的便来寻她说话。苏澄本有意同她们搭讪,乐得凑在一起。
到这日下工时,苏澄已同她身边那工位的女娃儿混熟了。姑娘名叫小雀,十二岁,她爹是个泥瓦匠,就住在城北钉子巷。最初与苏澄搭话的便是她,嘴比手脚还麻利。虽模样平平,笑起来甚是可爱。因苏澄说自己是一个人、寄住在城南的道观里,小雀便问她可愿意去自家玩会子。苏澄本来就想着帮她爹体察民情,又盘算着开女童能做工的工厂,便答应了。
两个姑娘一道走到了小雀家,她父亲哥哥还没回来。她母亲正赶着几个淘气的弟妹骂,嗓门儿极大,苏澄瞧着颇为有趣。小雀赶忙拉着她母亲道:“娘,我领了朋友来玩儿。”
她母亲随口骂道:“家里都没米了,你还领人来吃饭?你当米是从你娘屁股里拉出来的吗?”
苏澄忙说:“我回观里吃饭去,不用在你们家吃。”
小雀也嗔说:“娘,人家有饭吃的,就你急慌慌的。”乃捏了捏她母亲的手,回头冲苏澄一笑,“莫理她,咱们到屋里玩儿去。你不是想瞧我做的布花儿?”苏澄忙朝她母亲笑了笑,跟着小雀进去了。
只见那屋子既乱且脏,四墙上爬着好几只大拇指大的蜘蛛,横着一张旧木板床,床上堆着三个破枕头和一床破薄被,被子露出芦花来。苏澄有些心酸。小雀只管在床头一个瘸腿木柜里头寻了半日,嘀咕道:“怎么不见了?”回头笑道,“张姐姐且等等,我问问我娘可是她收去别处了。”乃转身蹦蹦跳跳跑了出去。苏澄尚不及说一句话,她便没了影子。苏澄内里忽然涌出一股怪异之感来,总觉得小雀高兴得有点过头了。
过了会子,小雀满面笑容跑了回来,手里捧着四五朵布花儿,笑道:“竟不是我娘收了,却是让我妹子藏了。张姐姐你瞧,可好?”
苏澄瞧了瞧,赞道:“都是些破布头子,能做成这样子,好生难得。”
小雀仰脸道:“你显见也是会做的,也做一个我瞧瞧?”
苏澄道:“我不大会。”
“我信么?”小雀耸了耸鼻子,“张姐姐瞧着便是个手巧的。”
苏澄道:“当真不曾学过。”她看了看小雀的那几个,思忖道,“想必学起来也不难。”
小雀立时说:“我教你!”便兴致勃勃拿起花儿来教她。苏澄打小就对什么做花儿打结子没兴趣,并不想学这个。偏小雀浑身是劲儿,只强打精神听她说。小雀先拆了一朵布花慢慢做给她瞧。又拆一朵道,“我再做一遍你瞧。”
苏澄道:“不必,我已会了。”乃拿过散开的布角子依着小雀所言也做了出来。
小雀一眼不错盯着她,直至全部做完,与拆掉的那朵一模一样。不禁惊呼:“张姐姐你太厉害了!”
苏澄微笑道:“不过是记性好罢了。”
小雀面上露出狂喜,犹如捡到了金元宝似的,赞道:“我瞧姐姐头一眼就知道你是个极聪明的!”
苏澄内里有几分不自在,侧头望了望窗户:“差点忘了,我还得赶回去扫院子呢。小雀,我回去了。”
小雀忙拦着她:“扫院子急什么?一日不扫也无碍。”
“胡闹。既是我的差事,岂能不好生做了?”苏澄绕过她便走。
小雀急了,一把抓住苏澄的胳膊哀求道:“好姐姐!你别走,我好容易带了个朋友回家来,不得让我老子哥哥看看么?”
苏澄皱眉:“这理不通。男女授受不亲,你的朋友为何要给老子哥哥看?”
小雀茫然:“什么瘦瘦?我们都挺瘦的。”
苏澄摇摇头,便欲挣脱她的手。不想小雀死死的攥着,攥得苏澄胳膊生疼。苏澄恼了,伸出另一只手叼住小雀的手腕子一拧。小雀“哎呦”一声松了手。苏澄揉着自己的胳膊道:“罢了,横竖花儿我也看了,这就回去。”拿起脚来就走。
小雀在后头跑着追上来:“你别走你别走!娘——张姐姐要走——”
她们家实在太小,出了屋子便是一个极小的院子。小雀娘急慌慌从隔壁跑出来:“张姑娘别走啊!我已做了你的饭了!”
苏澄纵是个傻子也瞧出这一家子不怀好意了,回身打量了她二人几眼,伸手从怀中摸了手。枪出来捏在手里,冷笑道:“不必了。我有饭吃。”
小雀一个弟弟抢着冲到门口“咚”的把破门关上了,喊道:“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哥哥就没老婆了!”苏澄懵了。立在原地傻了好一会子——她做梦都没想到小雀哄她回家竟是为了替她哥哥找老婆,她们俩不过今天才认识而已。
便听小雀急道:“张姐姐!我有两个哥哥,你想嫁哪个随你挑!你别走!”
苏澄看了她们一家子片刻,忽然笑了,手中转了几下转轮手。枪:“我能在刹那间把你们全部杀光,你信么?”那一家子皆双眼茫然,显见根本不认得手。枪。苏澄苦笑了下,喃喃道,“我爹这是接下了个什么烂摊子!这可如何教化得动……”
第711章()
工友小雀将苏澄骗到家中; 竟是盘算着替哥哥找老婆。苏澄不知该如何同她们讲道理为好,乃正色向小雀娘道:“这位大婶,你愿意你的儿媳妇给你儿子戴绿帽子吗?”
小雀娘愕然。半晌才说:“什么……戴绿帽子?”
苏澄淡然道:“我断乎是瞧不上你儿子的。我若嫁给你儿子; 一定会勾搭野男人,我的野男人会杀光你们全家带我走。”小雀娘又如泥雕木塑般愣了许久,扭头去看小雀。
小雀也呆了:“你若嫁给我哥哥; 就是我们家的人,怎么会勾……勾……”
“咦,”苏澄偏了偏头; “你们就没听说过有谁家的媳妇勾搭野男人么?”
小雀道:“那不是坏女人么?张姐姐你显见是好人。”
苏澄扑哧笑了:“我还当你是个聪明的,原来你的聪明都使在捆盒子上了; 别处半点不剩。勾搭野男人的并非是坏女人,不过是喜欢野男人胜过丈夫罢了。”
小雀母女皆茫然; 不知如何应对。反倒是那个弟弟大声说:“她喜欢野男人,不是好女人!我不要她做嫂子!”
便听另一个大些的弟弟道:“凭她喜欢谁; 好歹白得个嫂子; 剩下钱来说不得咱们俩都娶媳妇。”
苏澄叹气:“你们竟全都没听见要领么?我说的是,我的野男人会杀光你们全家。全家都死了要媳妇有什么用?当寡妇么?”
小雀不曾想到她会说这个; 都快哭出来了:“刘姐姐,我们家艰难……我两个哥哥都娶不上媳妇; 你可怜可怜我们吧……”
苏澄好笑道:“我不愿意可怜你们,所以不可怜你们。”那家人从没遇上过这般不给人颜面的,又全都傻了。苏澄顿了顿,“本来瞧你顺眼; 还想托道长帮帮你们。偏你们竟然打我的主意。既这么着,想必帮了你们也得不了什么好,就不帮算了。”
小雀等孩子齐刷刷去看母亲,那母亲闻言反倒把眼睛一横:“我不管!横竖你今儿进了我的门就别想出去!我儿子立时回来,先入洞房、再拜堂!”
听到“先入洞房”四个字,苏澄顿时骇然以惊,提了一口气冷笑道:“你就那么盼着你儿子死?要不然我先杀了你这两个儿子吧,再杀没回来的那两个。”转头盯了门口那小子一眼,吓得他撒腿跑向他母亲。
小雀娘急道:“你是个女人!怎么杀得了男人!”
话音未落,苏澄抬臂“砰”的一枪,击中了院中的木头水缸。子弹穿缸而过,在木头上留下两个窟窿,水正从窟窿里汩汩流出来。苏澄笑道:“倘若这缸子是个人,流出来的便是血了。”满院寂然。
偏这会子,外头脚步声急且乱,破木门“吱呀”开了,三个男人闯了进来。前头挤着两个青年男人,都有二三十岁;后头一位中年汉子。三人身上都沾满了泥点子,中年汉子手中还提了一个泥桶。三人看见苏澄立时止步、看傻了。苏澄顿时有些恼火,眼睛森然扫过这爷仨。小雀娘“嗷”了一嗓子,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他们身前。苏澄方才怕得要死,见她如此,忽然不怕了。
便看见小雀娘忽然“扑通”摔倒,乃是被她身后一个年轻人推开的。那人正欲往苏澄跟前走,小雀娘在地下喊道:“老二!莫到她跟前去!”
苏澄偏了偏头:“这位老二,你想死吗?”
老大也跨过了小雀娘,小雀娘抱住他的一条腿:“莫去!她会杀人!”哥俩都愣了。
苏澄淡然看了看他二人道:“你们谁想先死?”
后头的小雀爹忙问:“怎么回事?不是说有儿媳妇么?”
“对不住,你们弄错了。”苏澄道,“媳妇没有,鬼差有一个。谁想先死?”
小雀娘喊道:“快跑!快跑!”她两个儿子迟疑了片刻。老二依然先往苏澄跟前又走了两步,老大见了便欲甩掉他母亲,奈何他母亲抱得太紧,甩了两下没甩掉,急的大吼。苏澄见老二不预备逃,心中又升起一丝惧意来,抬起胳膊拿枪口对着他。小雀娘“啊啊啊”的大喊,如杀猪一般。恰在此时,外头又有脚步声响起,踢踢踏踏涌进来许多人。小雀娘犹如得了救兵一般大喊,“这女的要杀人——这女的要杀人——”众人都愣了。
苏澄见他们个个笑容满面,还有人手里提了点心,便知道是听说这家有喜事来庆贺的。乃皱起眉头慢条斯理道:“你们是街坊?”
众人这会子才看清楚她的容貌,男人都惊呆了。人群中有个妇人踩了她男人一脚,满脸堆笑道:“正是正是!”伸手往后头一指,“我就住在对面,你就叫我……”
苏澄打断道:“我没兴致知道你叫什么,横竖不用认得你。”
妇人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