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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魁李桃便住在红香坊。到了地方一瞧,此处生意不错。楼上红袖频招,门口的招牌都是簇新的。二人才一进门,老鸨子捏嗓子喊“大爷~~”,挥着帕子凑到贾琮跟前。还不待她替她的姑娘们夸口,贾琮笑眯眯从怀中取出李桃给的薛涛笺递过去。
老鸨子接过来一瞧便愣了,抬头看了贾琮好几眼:“这位大爷就是?”
贾琮点点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如假包换!”
柳小七在后头跟着喊:“如假包换!”
老鸨子强堆了满脸笑:“贾大爷,李姑娘已等候多时了,请奴家来~~”一壁又悄悄觑了他们数眼。
跟着老鸨子一路走到后院,四周景色画风突变。些山滴水、小桥回廊,精致秀气。穿过竹林小径拐进了一处小院子,见院中盛开着几树桃花,青萝缠绕婀娜太湖石,并有异香扑鼻,贾琮道:“能在一个行当做到最高级别,个人造诣必然不浅。粉头做到最高级别便是花魁。花魁的院子审美定是不粗俗的。此处与外头全然两个世界。”
老鸨子闻言笑道:“哎呦呦,奴家头一回听这么夸人的,果然是读书人,嘴甜都与旁人不同。”这会子看贾琮的眼神便自在多了。柳小七偷笑。
贾琮正色道:“我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是规律,并非嘴甜。”
“是是。”老鸨子拿帕子掩口而笑,打起门帘子,“贾大爷请~~”
贾琮咳嗽一声,负手迈着方步迈入门槛,便是一愣。
此处为正厅。屋子不大,迎面先看见一个乌木大匾,匾上三个娟秀的大字,“桃李堂”。下头悬了幅唐伯虎的《清溪松萌图》。正中一个小巧的檀木案,香气扑鼻。案上设了只青铜古樽,两边有替对联留着的乌木底子,并没有联。贾琮随口问道:“楹联怎么空的?”
便听一个女子柔声道:“求先生送奴家一副。”
这厅堂正中还有个极大的木缸,缸中热气腾腾。一妙龄女子裸身坐在其中,热水正巧没过乳。尖,两只浑圆的莲蓬露了将将一半在外头。缸中并没有什么花瓣子,唯盛着清水,一眼可见微雾之下肌肤莹白、身姿丰腴。女子并未施脂粉,素面娇艳,堪比外头那几树灼灼桃花。妙目盈盈往门口一望,贾琮柳小七俱觉得胸口被人击了一掌似的,喘不上气来。
柳小七踢了贾琮一脚。贾琮抬头望匾,口里吟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女子扑哧笑了:“这是先生书房的对联?”
“那道不是。”贾琮也笑道,“是我们亲戚宁国府一间上房里挂的。”乃移目向下,正大光明看了看这女子,脑中忽然闪过几幅画来。前世他居住的城市,博物馆时常弄些欧洲名画展览。这女子姿态自然随意,颇似提香画作。大佳腊美术馆也收着不少这位意大利人的作品,只因文化差异过大,并没收全。裸女体题材的。他凝神看裸美人呢,柳小七咳嗽一声,又踢了他一脚。贾琮歉然望着女子抱拳,“抱歉,失礼了。”
女子歪头望着他,嘴角含笑,眼神中并不带笑意:“你是断袖?”
“喂!不要歪曲我的性取向!”贾琮赶忙道,“我可是比筷子还直的直男。”
女子双手扶着缸沿站了起来,带着水哗啦啦直响,如同一尊白玉雕像立在两个男人眼前。贾琮立时又想起了许多著名的西洋裸女雕塑来。女子大大方方立在缸中,含笑问道:“好看么?”
贾琮一面打量她一面赞道:“好看。雕刻大家不容易,人体果然是最难表现的。”柳小七咳嗽两声。贾琮又歉然抱拳,“对不住,想远了。”并体贴道,“这会子天还凉,你既要起来,快些擦干净,不然立时就得感冒。若不想穿衣服,就在里头坐着别起来了。”
女子猛的睁大了眼盯了贾琮半日,挫然坐回缸中,良久才不甘心道:“你当真不是断袖?”
“真不是。”贾琮道,“我打小见多了各色美女。且家里开了窑子,还是京中最富盛名的窑子,习惯了。”
女子负气道:“你没睡过窑姐儿,家里也没有通房丫鬟。”
贾琮耸肩:“我如想睡,是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唾手可得之物便没那么想要了。就如同苏韬大人不会受贿、因为家里有的是钱一个道理。”
女子哑然。捱了会子,女子眯起眼看着贾琮:“不对。你那眼神如同看一个物件儿似的。”
贾琮老实道:“我看过许多西洋的裸女油画和雕塑。在西洋,人体画和人体雕塑是两个极常见的类型,杰作非常多。我个人比较喜欢意大利画家提香·韦切利奥的风格。对了,李姑娘……你是李桃姑娘吧。”女子点头。“李姑娘如有兴致,可以学学西洋油画,以你自己为模特儿,说不定可以流芳百世。后世之人整个观念都会变化的。二百年后有位叫张玉良的女画家,也是风尘出身,人家不就得了举世尊重了?”
李桃嫣然一笑:“贾先生何不替奴家作幅画,日后也好流芳百世?”
贾琮摊手:“很遗憾,我不会。”
李桃嗔道:“先生何不学学?贾先生乃当世大才,学点子西洋画儿易如反掌。”一壁说,一壁伸纤纤玉手撩动缸面上的水。
“还真不是。”贾琮道,“我没有艺术天赋,连少年时练字都先生逼出来的。”
李桃瞟了他一眼,眼波盈盈如波,忽又红了眼圈子:“若是三奶奶让你画她,你必会画的。”
“不会。”贾琮道。柳小七又踢了他一脚。贾琮解释道,“我媳妇知道我不擅此道,不会让我画她的,怕我把她画成无盐夜叉。”
李桃定定的看了他半日,如同看一个怪物。良久,颓然一叹:“贾先生果然是修道之人。”
贾琮笑道:“这个跟修道没关系。性与爱虽是两回事,一个人心中但凡有了爱人——不论他是男是女,也不论他爱的人是同性异性,再看旁的俊男美女都如同看油画、雕塑一般。会欣赏其天然的美丽,并没有与之交。媾的兴致。”他想了想,又道,“其实我是不太支持你们这一行的。当然我知道,但凡有人类这物种存在,就必然会有杀手妓。女这两种原始职业。成亲之前我倒是没太大感觉。成亲之后吧,我就觉得……”乃微笑起来,“交。媾是种极幸福的事。如果不喜欢对方却得强行与之交。媾,便破坏了这种行为的幸福感。比如你们。倘若每个客人都是自己满意的当然没什么,然而事实上大部分客人都是不满意的吧。什么皱巴巴的老头子、油腻腻的大胖子、脏兮兮的泥腿子……”
李桃愤然击水:“闭嘴!”贾琮立时闭嘴,还做了个贴膏药的姿势。李桃轻轻阖眼,眼角垂下两行泪来。柳小七从后头迅速比了个大拇指伸到贾琮跟前,又迅速缩了回去。
李桃并不拭泪,抿着嘴站起来,抬腿跨出大木缸,光着脚走到旁边的木施边取下一条大布巾子来,施施然擦拭身子。又转身取了贵妃榻上的衣裳,从小衣穿起,直至桃红色锦袍,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当贾琮柳小七是两个雕塑。穿完衣裳回身对他二人嫣然一笑:“我好看吗?”
贾琮抬手做从嘴上撕膏药状,又抿着嘴拿手背抹了两下嘴,方点头:“好看,客观意义上的好看。”
李桃又看柳小七:“那位小哥觉得呢?”
柳小七也点头:“客观意义的好看。”
李桃坐在贵妃榻上拿布巾子擦着脚问道:“何为客观意义?”
“就是不带私人喜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贾琮道,“李姑娘动态静态都属难得的美人。”
李桃微微抬头瞧了他一眼,又垂头去穿袜子:“贾先生平生阅美无数,依你看,最客观意义的美人是谁?”
贾琮思忖道:“客观美人嘛……京城平远侯蒋子宣的夫人薛氏,还有吴王爱妃陈氏。她两位是我见过的最客观美的女人。”
李桃开始穿上桃红色丝履:“那贾先生私人喜好上,最美的女人是谁。”
“主观审美嘛——”贾琮道,“我的妻子陈瑞锦女士,和我的表姐、燕王征北美二路大军军师林黛玉女士,这两位是我主观上认为最美丽的女人。”
柳小七在后头轻声说:“你上回说最好看的女人是柳二嫂子?”
贾琮认真道:“我个人以为柳二嫂子是最风情的女人,以姿态动人,女子见之也会倾心。这就是我说的动态美。单论容貌,还是薛姐姐和陈妃最上。”
李桃噗哧一声笑了,摇头道:“看来奴家是不动人的了。”
贾琮笑道:“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各有各美,连路边小花都是动人的。李姑娘也不例外。”
李桃似笑非笑盯着他道:“贾先生当真谨慎的很。句句都在夸赞我,句句都置身事外。”乃瞟了柳小七一眼,娇声道,“可是怕有人回去向三奶奶告状、三奶奶给爷脸子瞧?”
贾琮忙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又回头看看柳小七,“自然也怕媳妇不高兴。倒不是怕她给脸子瞧,哄哄就好了。我喜欢她,故此在意她的喜怒哀乐,不愿意惹她心情不好。”
李桃又端详了他半日,见其当真不似作伪,叹道:“三奶奶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得了这么个时时在意她的郎君。”
贾琮也叹道:“我才是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这般容貌平平资质平平的,”要搁上辈子,“追到她那种女神简直是中了**。彩。”过了会子又慨然道,“如今对她再好,也折不回她少年时受的那些苦。小时候苦才是真的苦啊……”
李桃无奈道:“美色是不管用了。”
“嗯,不管用。”贾琮道,“还有别的招么?”
“有啊。”李桃翩然转身,“请三爷跟奴家来。”
696。第六百九十六章()
红香坊花魁李桃邀贾琮相会; 勾搭了半日明白此人不会受女色所惑,乃引着他往厢房走去。柳小七在后头笑了起来。贾琮回身瞄他; 他指着两人的衣裳又笑。李桃穿了身桃红; 贾琮是一身粉红,二人立在一处显得贾琮极傻。贾琮也哈哈笑起来。
李桃瞧着他道:“这身衣裳该不会是三奶奶替三爷挑的吧。”
“我自己挑的。”贾琮道,“既是见花魁; 自然得打扮得像个纨绔不是?”
李桃掩口而笑:“纵是三爷自己挑的; 换做去别处; 三奶奶必得让三爷换下来。”乃亲自挑开东厢房的门帘子。
贾琮柳小七进门一瞧,此处竟是书房。贾琮与柳小七互视一眼,心中都猜这花魁要耍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果不其然; 李桃铺开画纸在上头勾画出一个轮廓,寥寥数笔便可认出此人乃贾琮。贾琮频频点头:“像。这本事; 可以去官府做画影图形的画师。”李桃扭头嗔了他一眼。贾琮接着说; “只是我把画得略瘦、也略俊俏了些。”
柳小七在旁顺词儿:“三爷; 画俊俏些不好么?”
贾琮道:“那就不像了; 反倒更琏二哥哥年轻时候。”
柳小七嗤笑道:“拉倒吧,琏二爷这会子也比你俊些。”
贾琮道:“人本有长相相似的。若是改变一点子; 说不定就成另一位了。实事求是才是求学真谛。”
李桃恼了; 将笔一丢:“这是画画儿,谁同你做学问呢?”贾琮赶忙拱手道歉。李桃拿眼睛剜了他一眼; 从案头随手拿了本册子出来; 一言不发甩给贾琮。贾琮拿在手上才方觉是两本; 直翻开上头那本瞄了一眼; 登时惊得好悬跳了起来。李桃手指头压在唇上轻轻“嘘”了一下。贾琮眼睛早瞪大了,捏紧书脊看着她。李桃道:“不过奴家一点子拙作,还请贾先生指教。”贾琮立时垂头去翻下头这本,里头都是诗词。
贾琮拍案:“好诗!”又连看了五六首,竖起大拇指抬头看着李桃,“不想青楼之中藏着如此大才,惜之呼也!”
李桃含笑行了个礼:“奴家才疏学浅,当不得先生夸赞。”
贾琮扯起嘴角来,匆匆翻了数页:“如此佳作,我得抄录回去慢慢琢磨。下次王爷要我写应制诗,买您一首行么吧。我给代笔费的,而且给得很高。”
“不给!”李桃嘟起嘴,眼神闪烁,“只在这儿看。”
贾琮摸摸下巴:“哎呀!”他看看柳小七,“李姑娘,可能跟你们坊中借个人?”
李桃歪脑袋瞧着他:“作甚?”
贾琮道:“我忽然发现我失礼了,来拜访姑娘竟是空手的。烦劳你们坊中帮着派个人到苏府去,找我们家的那个小丫鬟——我们出门只带了那一个服侍人——让她买八样点心送来。李姑娘爱吃什么?”
李桃瞥着他哼道:“不告诉你。”
“那就不拘哪八样吧,横竖是个意思,礼数不可失。”
李桃似笑非笑道:“贾先生当是个才子。先前不顾礼数,瞧了人家的诗倒是想起礼数来。”
贾琮道:“难道不对吗?你若只是个寻常的花魁,还真不值得八样点心。今有此佳作、得显才学,晚生不得不刮目相看,方会念及前头失礼。你有多大本事,人家才会给你多大礼遇。姑娘若有极好的八股文,我再添八样。”
“罢了罢了。”李桃哼道,“才八样点心。”乃喊来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走了进来。贾琮吩咐她上苏府去找铃铛,“和你差不多大。”小丫头脆生生答应着走了。
贾琮乃正色道:“李姑娘,我方才的话不是顽笑,很认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乃扬起手中的两本册子,“李姑娘之作浑然大气,且兼具沧桑感和禅意,当真不像是女子手笔。漫说女子,我们家那位神瑛侍者也比不得姑娘通透。我已不作诗多年。因早年一点子诗名,并在外头与王爷们往来,时常不得不交应制诗。姑娘若肯借诗给我,我必付给不菲的代笔费。且总有一日,我会把借你诗之事公诸天下,还替姑娘出诗集。你的诗日后依然是你的,我不占功。”
李桃诧然看了他半日:“你真想拿这些去给王爷看?”贾琮肃然点头。李桃思忖片刻,“我要看看你自己的!”
贾琮摸后脑勺:“我真的久不写诗了。”
“不管!”李桃又喊了个小丫头进来,吩咐道,“取支香来点上。”乃望着贾琮笑道,“香尽时你须得作首好诗来。”
“哎呀,你比王爷还厉害些。”贾琮道,“你们用的什么香?莫要太香了,影响思路。”
那小丫头娇声道:“若嫌弃我们的香,先生自己可有香么?”
贾琮摊手:“没有。”
柳小七轻声提醒:“我记得三奶奶在三爷的荷包里盛了些香的。”
“哦,对对。”贾琮摘下荷包来,“有点子香。”乃取出陈瑞锦出门前替他预备的芸香来。
李桃酸溜溜道:“三奶奶当真贤惠。”
贾琮嘿嘿两声道:“谦虚点说,世界第三吧。”
小丫头笑嘻嘻拿着贾琮的荷包到石鼎旁弄去。不多时,满屋子飘香。贾琮让李桃按在案前咬笔杆子。小丫头悄悄打量了屋中几个人,见谁也没留意她,拿着贾琮的荷包走了。
贾琮写诗委实难,许久方琢磨出四句来,还不许李桃看。李桃便闹着要看,贾琮非说写完了才给看。柳小七靠在门旁冷眼瞧着,李桃离贾琮略近些他便咳嗽。李桃嗔了他几眼,他只熟视无睹。贾琮小声道:“该让铃铛带两块枇杷润喉糖来。”李桃抿嘴而笑。柳小七翻了个白眼。
忽听外头有人说:“贾先生家里来人了。”话犹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