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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茫然道:“七八个儿子……皆靠不住。”
贾琮劝道:“您老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奋斗什么?不如去庐国安享晚年。庐王岁数也不小了,正挑王妃呢,您老帮着参谋参谋。过两年让他给您生个孙子,多好。”
刘将军含笑道:“我父皇想去台湾府安度晚年,可好?”
贾琮想了想:“顶着那个韩什么的名义么?也行啊!就说是韩全的伯父可好?全儿养个伯父的本事还是有的。”
太上皇猛然着贾琮道:“台湾府难道不是朕命贾琏掌管的?”
贾琮耸肩:“是啊。又没人撤他的职,他依然是台湾知府。”
刘将军道:“听闻台湾府火器极精良。”
“别打我们火器的主意!”贾琮喊道,“那都是钱!我们家欠国库的八十万银子早还请,不欠你们家钱了!”
刘将军道:“若没有火器,我们拿什么去外洋打地盘?”
贾琮道:“你们不是有土匪么?水溶用土匪打地盘,周小兰用海盗打地盘。对了,你们还有先帝留下的遗产。”
刘将军才要开口,太上皇举起一只手来摆了摆。刘将军遂闭口不言了。良久,太上皇颓然一叹:“世态炎凉。”贾琮没什么好说的,遂也不吭声。太上皇看着他道,“你想是不会去同老六供出朕的。”
“不会不会!”贾琮道,“你们兄弟的事不与我相干。”
太上皇闭了闭眼,许久才说:“朕看到一份折子……你说,老六的命数改了?”
“嗯,改了。既然改了,就不会改回去。”
“朕的命数呢?”
“也改了。”贾琮道,“连国运都改了。圣人,二皇子——陈王并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您老当年的眼光差了点。”
太上皇又颓然一叹,听得贾琮有几分心酸,只是依然不便说什么。老头扶着案头站起来,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负手而走。只是比起进来时,腰背显见弯了。刘将军在后头跟着走。贾琮亲送他们出了大门外,刘将军忽然回头望着贾琮一笑。
回到内院,陈瑞锦道:“方才有三个人暗暗跟着太上皇,马行外有五十多个。”
贾琮叹道:“好了,他应该不会去找庐王了。那个刘将军必会设法拦着的。”
陈瑞锦道:“去庐国比当土匪总强些。庐王有良心,多少会帮衬几分。北美那么大。”
贾琮哼道:“他老子还剩下点子微薄的遗产,哪能让别的兄弟来分?对了,刘丰做什么去了?”
“你不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去?”
陈瑞锦笑道:“自然是趁你那些华山道兄的头领和主子不在,领兵偷袭去了。”
因太上皇身边的精锐都在贾氏马行左近守着,刘丰领人偷袭了其驻地——乃是成都城郊一座庄子。时间有限,刘丰命多抓活口,拿性命做要挟让他们自己人供出要紧东西藏在哪儿,遂找到了先帝留下的细作名录。
贾琮见了极大方道:“统统送到京城去!让柳小七好生卖几个钱。”
刘丰奇道:“这些人你不要么?”
“这些人都这么忠了,跟了老子跟儿子,要来干嘛?”
674。第六百七十四章()
裘良收得第二支响箭; 遂将先帝留在蜀国的钉子挖了个空。太上皇才刚发了笔小财; 眼看又要破产。好在刘丰知道蜀国正在找他,不能让他无力自保; 故此他的手下能不杀的都没杀。此人活着,诸王皆名不正言不顺。他若死了; 保不齐哪个不长脑子的跳出来称帝,内战便跑不脱了。既是裘良心思用在别处; 少不得于天师道上放松许多。
数日后,成都大街小巷贴满告示。原来是三殿下手下有个管事叫徐二水,假冒主子之名在外头强夺民产; 半年多功夫竟已夺了十九处之多!三殿下盛怒; 下令将此人斩首示众; 并立时交还被夺民产。只是有两处产业之原主已搬去别国; 找不着人了。特发告示征那两家原主的消息; 但有告知其下落者重重有赏。茶楼酒肆又冒出许多长舌头的闲人,说当日亲眼看见吉祥绣坊门口那出热闹。许多说书先生听说了,都将此事编做评话;也有戏班子编排成新戏的,戏目就叫“吉祥绣坊”。
此事过后; 先前日子满大街的衙役也不见了。竹枝街狴犴大宅早先一直守着兵马; 既是先帝余部都没了,也犯不上留下许多人,后遂只打发了几个老卒子守着。
是夜三更,北风骤起。竹枝街上暗暗涌出无数黑衣人,有头领指挥,悄然包围了狴犴大宅。几个人先翻入院墙内查看一番,见毫无兵卒、守卫熟睡如猪、那地下牢狱空空如也,便返身回前头打开了大门。头领挥了数下掌中旗幡,轻轻踏入宅中;数十人尾随鱼贯而入,其余皆守在宅子前后。
一个探路手持火把在前头领路,众人径直踏入地下牢狱、寂静肃然走到骨灰坛架子前。首领率先下跪,旁人皆跪在后头,齐刷刷三叩首。首领垂泪做了个手势,身后十几人依次上前捧起下数第三排的骨灰坛子,每人一个。首领又领着众人朝骨灰坛子三叩首,转身出去。捧着骨灰坛子的数十人默然跟着,旁人护卫在左右。
不多时,他们走出地下牢狱,从大门出来。捧骨灰坛子的先将坛子放下,撤到首领身后。守在狴犴大宅四周的黑衣人悉数围拢过来。首领又率先跪下,领着大伙儿磕头。
才磕完第一个,第二个头尚未来得及磕,忽闻后头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这会子北风呼啸,声音不大,却依然惊动了一众黑衣人。回身望去,只见临近一户人家的大门开了,里头有人推什么极大的物件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另一个人家大门也开了,里头也有人推物件出来。首领高喊声:“不好!中计了!”哪里还来得及?只见两个物件都已推到街面上来,映着火把清清楚楚,正是两门西洋火炮。耳听四面枪响,不知多少蜀国兵卒从邻家屋中冒了出来。旋即火炮轰然,狴犴大宅门口眨眼一片血肉横飞,濒死哀声淹没在枪炮声中,全然分辨不出来。
原是前些日子,蜀王与一众文武议事时,忽有裘良手下送了份要紧的公文过来。蜀王瞧了便拍案叫好,当众大声道:“众位爱卿,裘良已查明白了。竹枝街那个古怪的宅子那两百多个骨灰坛子,当中有十几个正是天师道先祖的。”又看了看公文,呵呵直笑道,“太。祖爷倒是有趣。将他们关在那儿。”乃随手撂下,接着与人商议正经事去了。此事少不得有多嘴的官员说与朋友、相好、清客听,眨眼传了出去。
天师道在蜀国经营多年,得了消息,使了个高手夜探裘良衙门,翻到一张单子,写了骨灰的大致来历。什么天师道、弥勒教、西洋景教、天竺拜火教、犹太教、大食教诸如此类,悉数为宗教中人。那高手遂记下了天师道先辈骨灰坛所在,回去复命了。
天师道里头有智者亦有老糊涂。智者疑心此为陷阱,老糊涂非要去取回骨灰圣物。而前两年有新天师从南方归来,此事终究得天师说了算。天师朝东长拜道:“岂能任由先师落在昏王之手,日夜屈辱。”遂派出数百精锐来夺骨灰坛子。天师道也遣了探子查看,那宅子左近多位空宅,偶尔百姓居住也不过寻常人罢了。并此处日渐疏于防范。终择了个无星无月的日子过来取回仙灵。终落入埋伏。
这晚上领兵的本是蜀国一大将。因事先得了不知从哪儿来的箭书、知道天师道今晚会来,遂早早布置好十面埋伏,单等鱼儿入网。天师道来人几乎全军覆没,只逃走了一个武艺高强的道士。此人才蹿离战场不足半里地,迎面遇上另一蒙面黑衣夜行人,照着他就打。道士也不知道他是何人,只得硬着头皮上。好在那人本事弱于他,打了几下之后便逃了。道士自己也在逃命,自然不会去追。逃到城墙边翻墙出去,所幸无人发觉。他们的马匹皆在城,这道士遂在城外一户人家盗走了一匹马。殊不知那蒙面人趁打斗之机往他身上撒了些药末子。他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城门大开,又数条大犬领头,一哨兵马追了出去。
是夜,蜀军一举追到天师道总坛,以火。枪火炮围剿到次日下午。
后头数日,皆是裘良亲自领人清点天师道物件。有捉到的俘虏供出天师平素住的屋子,裘良在里头找到了要紧头目名录。看罢大惊。上回弥勒教的人多为百姓、少有小吏,天师道头目竟有许多官员,且各国皆有。蜀王亦大惊,立时捉拿名录上的蜀国官员。又如上回吴王一般给诸王传信,将名录传了出去。腥风血雨便是后话了。
天师道虽灭了骨干,天师仍旧在逃。蜀国遂将此人画影图形悬赏缉拿。有俘虏招供,天师有个大箱子,里头藏了件机密宝物,他只在无人时才开。有服侍的人于门外偷听到嘀嘀嘀的声响,不知为何物。再有,俘虏交代说天师道里头有璇玑门,专门做些机巧之物。偏数日前璇玑门忽然得了天师之命,说有绝密要紧差事,派出去公干了。旁人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璇玑门主也少不得画影图形、满大街贴在他们天师的画像旁。
前些日子来贾氏马行拜访过贾琮的那道士果然又来了。只贴着假胡子,也不知怎么糊弄过城门口那些兵卒的。贾琮笑眯眯道:“让人兜底啦?”道士苦笑打了个稽首。贾琮道,“这回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吧。我只怜惜你们的人才,旁人才不管呢。”
道士叹道:“走投无路。还望道兄相救。”
贾琮道:“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多少官。我仍是那两句话:只可为道、不可为官。你们可能做到么?”
道士道:“贫道并无意为官……”
贾琮打断道:“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横竖你知道我意,违则死。我姓贾的早已有数千万条人命在手,不在乎多几条。”道士张了张嘴,终不曾言语,长拜。
此时那狴犴大宅已成半废墟,裘良打发人将骨灰坛子悉数搬往别处存放。才刚搬走两日,贾琮领了个满面风尘的男子上衙门来:原是台湾府的董明大人到了。裘良大喜。他虽老了,好奇之心亦有,也想知道那地下牢狱究竟关过些什么人。又看这董大人面相忠直、一表人才,十分欢喜。遂命心腹领他过去。
那宅子虽已遍地瓦砾,所幸两次炮轰皆不曾损及地下。董明便领着四个弟子查看起来。起初贾琮还跟着,连着查了数日并未有所发现,他便懒得来了。又过了十几日,连那跟着的师爷和裘良派来帮忙的几个下人都没了兴致,唯有董明师徒五人依然一遍遍举灯细看。
这日,董明告诉师爷道:“二百多人,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只是下官尚未发现。且待下官再细细查看。师爷并诸位就不必跟着了,每日我们几个自己过来。”师爷回去禀告了裘良,裘良觉得也有道理,便让他们回衙门做事去。
其实董明已到成都府多日。因那狴犴大宅还肩负了给天师道下套的重任,贾琮没让他去见裘良。待蜀国与天师里应外合剿灭了天师道,那宅子便没什么用了。上回宅子守备松懈乃是扮给天师道探子看的,这回却是正儿八经的松懈,董明等人在里头逍遥自在查看了大半个月。
他带来的人当中只有两个是自家弟子,另外两个是台湾府建设部的专家,专看机关密室的。董明日夜研究地下牢狱墙上的痕迹,那两专家则查看别处可还有密室。终有一日,董明搬着梯子从一间牢房顶上的寻到了一行不曾被刮去的字迹。字迹小且淡,写的是:右二狴犴下。
从这间牢房望出去,能望到许多狴犴,站立处不同则数目不同,不知道哪个算是右二。董明想了半日,爬上梯子伏在字迹处张望,亦可见多尊狴犴雕像。乃选定了右二。两位专家立时专门琢磨这尊雕像,不出意外寻到了机关。原来这地下牢狱下头还有一层地窖。这里头满满当当的存的全是卷宗。
贾琮闻听拍掌道:“可算是到手了!”
董明道:“三爷,下官没事了吧。”
“怎么可能!”贾琮道,“你还得伪造信息呢。”
董明一愣:“伪造什么信息?”
贾琮道:“名字啊!”乃打发人上汇丰钱庄喊刘丰过来,回身问道,“你会造假不会?”
董明道:“不会。”
“没关系,刘东家肯定会。你们俩合力弄去!”
当日晚上,特种营兵士夜入狴犴大宅地下牢狱,将地窖中的卷宗悉数搬走。这些卷宗细致周全,性命、籍贯自然少不了。刘丰亲自抄录了那二百多个名字籍贯出来交给董明,告诉他:“设法把这些弄到牢狱里去!然后做旧,再扮作是你发现的。”
董明呆了呆道:“我哪里会做旧!”
“我找人教你。”
董明为难道:“这般手艺也不是三五日能学会的。”
有个建设部的专家便笑道:“隔行如隔山,刘东家莫要为难董大人。我学去!这般手艺我必能学得快。”
“好!”刘丰叮嘱道,“董大人,你发现的那行字迹须得刮掉!”董明笑点头,又摇头。
那个专家当真是个擅学的,不过数日功夫便学会了如何替新雕刻的字迹做旧。后头几日他便扛着梯子在牢房顶上的青砖缝隙里头刻字,将二百多个名字籍贯悉数刻了上去。董明又假扮做新近发觉的模样,将此事报予裘良。裘良亲自蹬着梯子查看了一回,啧啧道:“唯有匿在此处方能躲过那老太监之眼。”
只是,虽有了名字籍贯,并不知道他们为谁。“某处某某关于此”得来何用?裘良见上头亦有蜀国人,便查了一个,大惊:此人乃大善人,当年无故没了踪迹,子孙皆在。贾琮忙出了个主意,托各国帮着查。他道:“横竖查出来也是先帝的黑锅。也许可以卖别国许多人情。”裘良听着也有道理,遂上报蜀王。
可巧司徒岑也在他父王左近,笑道:“那些人断乎不寻常。父王,咱们那些骨灰坛子保不齐能捞到不少好处。这些人的子孙不得来接回祖宗骨灰么?”
裘良道:“只是有十六个,伏击天师道的那晚上让火炮打坏了。”
司徒岑道:“那就没法子了。遇上谁谁倒霉。”
裘良乃朝蜀王递了个眼色。蜀王那话支走了司徒岑,问他有何事。裘良道:“不是还余下许多空骨灰坛子没使的?”
蜀王立明其意思,笑捋了捋胡须道:“也好。只是谨慎些,莫让人知道。”
裘良微笑道:“微臣亲自处置。”
人活着千般模样,死后烧作了灰却是一模一样的。裘良乃命心腹寻了十六具新鲜尸首——可巧前些日子攻打天师道,得了无数尸首。将之焚烧作灰,充作若干年前的骨灰,封入十六个未曾使用的坛子。又依着贾琮所言,胡乱在骨灰坛子外头刻了名姓籍贯,一排排罗列在地下牢狱的架子上。此处本来以疏于看管。骨灰坛子回来之后,官府重新命人严加看守,还有兵士日夜在外头巡逻。并使人重新修缮了被火炮轰坏的大门和外头的院子。
675。第六百七十五章()
话说蜀国将地下牢狱二百三十七坛子骨灰之主的姓名籍贯发往各国,托各地官府帮着寻找家眷。贾琮也凑了个热闹,让自家邮局依照地址无偿给各家送信告知此事。饶是这会子临近年关,依然有许多人家快马赶来接回先人骨灰。
蜀国的家眷最先来; 还有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亲自来的。这些人先到衙门求见裘良。裘良百忙之中抽空见了一见; 长叹安慰之类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