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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瑞锦道:“当真是去玩儿的,你怎么回事?这有什么好不信的?”柳小七斜睨了她半日,陈瑞锦摇摇头转身走了。
次日一行人便启程了。陈瑞锦忙的紧,也没送他们,只在杨家门口挥了挥手。
路上无话。那五位风尘仆仆赶到华山,在山脚下逛了逛,寻家客栈歇息。次日,寄存了马匹,五个人各背了个包袱上山游玩。自古华山一条路。华山以险峻著称,攀爬起来也颇有成就感,大伙儿玩得颇为尽兴。杨二伯最来精神,比孩子们快得多;贾桂的身子骨儿在同龄的女孩子里头算是极好的,只是比他老人家哪里比得?柳明漪还小。她二人时常落在最后头。偏她两个都是不肯服输的性子,憋着劲儿玩命爬,杨二伯瞧着实在有趣。
在山上玩了几日,这天逛到了华山东边的朝阳峰。打在山脚下柳明漪便有几分古怪,东张西望的。她叔叔问她,她便说:“听说朝阳峰有座八景宫挺热闹的,我想去瞧瞧。”
杨二伯闻言笑道:“不过是道观罢了,又什么好瞧的。”
柳小七摸了摸她的头:“既在这峰上,咱们去瞧个热闹也好。”遂山民打听八景宫,几个人径直过去。
到了八景宫一瞧,大失所望,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小道观罢了。略逛了逛,柳小七还同道士说了些闲话。转身瞄了瞄——柳明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赶忙四处找她。找了半日没瞧见人影,吓得观中的道士也都帮着找。有个小道士道:“那个穿红衣裳的小姑娘,我才瞧见她跑出去了!”柳小七忙谢了他上外头找去。
到门口一瞧,柳明漪在一个卖香烛的摊子前跟那老婆子说话呢,松了口气,喊道:“漪儿你是皮痒了不是?错个眼便四处乱跑。可莫让遇上拍花子的拍了去!”乃走了过去。
柳明漪咬了咬嘴唇道:“这道观太小了,无趣!”
“还不是你自己想来逛的。”柳小七摸着她的小脑袋,心下不知何故安生了不少。
杨二伯等人也赶了出来,见柳明漪平安无事,也松了口气。董愚道:“七哥,咱们接着走呗!看看山景。道观寺庙都不过这样,没什么好逛的。”柳小七点点头,领着大伙儿往上头去了。
才走了不足半刻钟,董愚拉了拉柳小七,低声道:“那个卖香烛的老婆子是宫里头出来的。”
柳小七骂了一声:“他大爷的!我就知道陈瑞锦不会巴巴儿打发我们来闲逛!”
董愚伸出手指头掰道:“瞧那老婆子的模样儿便知道年轻时必是个美人。她衣襟上打了个结子,是宫中的旧花样子……”
柳小七打断道:“不用数了!你的本事我信。你除了瞧出她是宫中出来的,还瞧出什么来没有?”
董愚道:“那股子气质,纵然在小道观门口卖香烛也能瞧的出来,当年必是个主子娘娘。”他顿了顿,“还生养过。”
柳小七瞧了他一眼:“你瞧的出养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不?”
董愚道:“儿子。”
不待他解释,柳小七接着问:“她儿子可活着么?”
“活着。”董愚微笑道,“是个道士,就在刚才的八景宫。我方才听见有个小道士瞧着那老婆子说,‘知微师叔的娘。’”
柳小七想了想:“你看见那个知微师叔了没有?”董愚摇头。柳小七又想了半日,道,“罢了,既然出了家,就别再让人家沾惹世俗之事。”
董愚低声道:“七哥,咱们离开荆州之前苏姐姐提醒过……”
“高山之中,素来不归官府管。”柳小七看了看杨二伯,“无碍,咱们能文能武,快些逛完下山去。”董愚点点头。
五人遂又往朝阳峰上爬去。遇见路不好走的,杨二伯、柳小七便帮着贾桂等人快些过去,玩得有些仓促。在朝阳峰顶玩了会子,众人便赶着下山了。
下山时路过八景宫,有个年轻的道士可巧出来扫地,含笑问道:“各位客官可要留宿小观一宿?我们不收钱的。”
董愚笑道:“多谢小道长。这会子还早,我们明儿还有别处要去玩儿呢,还是下山去的好。”贾桂方才本欲说话,见他先说了便闭上了嘴。今儿走得太赶了,柳明漪有些累,柳小七便背了她在背上。柳明漪扭头看了看那卖花烛的老婆子,甜甜一笑。
几个人赶着下了山,就在山脚下寻了间小客栈住着。平素晚上都是柳明漪同贾桂住的,今儿柳小七忽然让漪儿同他住,也没说缘故。柳明漪还小,没觉得同叔叔住一个屋子有何不妥。贾桂咬着嘴唇暗搓搓瞧了瞧柳小七又瞧了瞧董愚,有点不自在,也没多言。
今儿大伙都累了,早早洗漱回屋歇息。这客栈极小,好在现在没什么客人。到了三更天的时候,贾桂本已睡熟,忽听外头一阵打斗之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屋里的物件,便见有条人影直朝她扑过来,两只胳膊直抓向贾桂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耳听“咔嚓”一声,贾桂往旁边一滚,那人影一个趔趄好悬栽在床上了。
贾桂身为荣国府下一辈唯一的大小姐,打小便受了许多训练——贾琮怕她被歹人绑票。贾桂每回训练时心中都暗暗盼着遇上两个绑匪她好一展身手,如今可算得了机会,坐在床上拍手道:“朋友,你听说过手铐吗?”
话音刚落,杨二伯破窗而入:“福儿!”
贾桂招手喊道:“杨爷爷~~我没事~~坏蛋让我铐住啦~~”
杨二伯呵呵直笑:“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是小兔子。”说话间那歹人抡起被铐在一起的两只手向贾桂砸过去。贾桂闪身躲开,在床上翻了个跟头,一脚将那人踢下床去。偏这会子门口又有人闯了进来,好在杨二伯已进屋,呵呵笑着挡在贾桂跟前与那人交上了手。
屋中太暗,贾桂看不清楚,只得抬目往窗外瞧去。窗户已让杨二伯踢碎了,屋中开了个明晃晃的大洞。只见院中有几条人影打成一团,也不知道谁跟谁在打。贾桂最耐不得寂寞。上去打架吧,看这意思人家个个比自己高明、也打不过。乃喊道:“喂~~诸位是哪路好汉?道个万儿。大家都是朋友,看合字盘儿,若是缺钱花也好说,说招呼一声。秦琼还有个卖马当锏呢,好朋友接济一二何妨?也不用坏了道上的和气不是?何必做暗挂子?”
杨二伯听她绿林黑话张嘴就来,也呵呵笑道:“丫头不用同他们废话,不是鹰爪孙就是吃生米儿的。看你杨爷爷一只只替他们摘了瓢儿把子!”
贾桂道:“杨爷爷我困,三更半夜的我想睡觉。要不您老快着点儿?”
便听有人喊了一声:“且慢动手!线上并肩字!”乃打了个唿哨。
院中打斗的便住了手跳出圈外,屋里同杨二伯交手的那人也撤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唯有被贾桂铐住的那位还在杨二伯脚下踏着。这会子贾桂才看清楚,外头是柳小七一个人对付了三个,不禁吹了声口哨:“七哥好厉害!”遂踩着窗户框子跳出屋外。杨二伯也拎起地上那人出来了。董愚和柳明漪一大一小并排坐在墙角地上瞧热闹。
只见一个老没胡子没头发的老头,顶着一个亮堂堂的光头映着月亮,负手立在院中,四周跟了七八个黑衣人。那老头向柳小七抱拳道:“敢问这位朋友高姓大名、师从何处?”
柳小七道:“在下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我师父并非绿林中人,不必玷辱他老人家的名声。”
老头道:“我瞧你的功夫路数,像是柳家的弟子。”
柳小七怔了怔,抱拳道:“家师……委实仿佛是姓柳。”
老头道:“怎么,你不知道你师父姓什么?”
柳小七道:“出家人不提俗家姓。”
老头“哦”了一声,口里道:“奇怪。”又看了看杨二伯,“那位杨老兄,听我这位兄弟说,你的路数仿佛是豫章杨家的人?”
杨二伯道:“没错没错,你这兄弟有点眼光。”
老头道:“你们杨家有位杨千里大侠甚是有名,只是归隐多年。”
杨二伯大喜:“我就是杨千里!还有人记得么?”
老头赶忙施礼:“原来阁下就是杨大侠,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杨二伯也不客气,得意洋洋道:“年轻时候的事儿就不用提啦~~”
老头笑道:“一场误会。本以为遇上几只肥羊,不想竟是杨大侠,实在大水冲了龙王庙,还请杨大侠不要见怪。”
杨二伯道:“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小老儿自然明白。只是打坏这店家的东西你们得赔偿。”
老头忙说“一定一定”。乃看了看柳明漪,笑眯眯道:“这位小姑娘是谁家的孩子?好生可爱。”
第580章()
且说柳小七等人在华山遇上一伙绿林贼人,贼首是的个脑袋溜光的老头,笑问柳明漪来历。柳小七也不瞒着,直言:“是我侄女儿。”走到孩子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老头“哦”了一声,看看杨二伯:“听这位朋友口音是京城人,竟与杨大侠在一处?”
柳小七奇道:“与杨大侠大一处不好么?”
老头忙说:“朋友误会了。杨大侠是江西人。如今江西绿林昌盛,别处的朋友去江西谋生倒不奇怪。只是,这几年京城游侠儿也声名远播。难道京里头买卖不好做么?”
柳小七道:“京里头前两年买卖最是好做,近来稍难了些,比别处仍好。江西也不是绿林昌盛,不过可以明着做生意罢了。”
老头奇道:“难道别处不能?”
柳小七诧然:“绿林买卖除了江西还有别处可以明着做么?别处鹰爪孙也不管事的?”
老头“哎呀”道:“说的也是,许多事委实在江西做着便宜些。”
杨二伯道:“江西的也管,管不动罢了。横竖兄弟们安生、不大惹事。”
老头思忖道:“我多年不曾离开华山,竟不大清楚外头的行情。”
柳小七随口问道:“朋友是做什么的?”
老头道:“早年做过挑竿、走过海砂子。这几年也惫懒了、不大出去走动,只在山上偶尔剪个镖。”
柳小七笑道:“我也做过挑竿。如今这行最赚钱,只看人面儿。老爷子又有本事又有人手,得空干两票比山上剪镖强。”
老头抱拳:“多谢!”又看着柳明漪笑道,“竟还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出来爬山么?她哪里爬得动。”
柳明漪亮着小嗓子道:“我爬得可快呢!”
老头笑道:“你爬得快么?平素你在京里头也有山可爬么?”
柳明漪道:“在京里头只能爬树爬墙,出京了就有好多山。”
柳小七咳嗽一声,摸了摸她的头顶:“淘气得像个野小子!”抬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趁着月亮,诸位还能另寻个羊牯,留神莫要再走了货。”柳明漪趁势打了个哈欠,贾桂也打了一个。
老头又瞧了柳明漪一眼,向杨二伯抱拳:“我这位兄弟招子不亮、没认出杨大侠来,还望您老大人有大量。”
杨二伯看着贾桂,贾桂哼哼着上前将手铐解开。那人爬起来回到老头身边。杨二伯说:“朋友可愿意道个万儿?”
老头道:“不足挂齿。”乃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来搁在台阶上算是赔给店家的,打了个唿哨,领人踏月而去。眼见他没了影子,柳明漪拍手“哦哦~~”喊了起来。店家早惊醒了,这会子才敢出来。董愚安慰了几句,指着铜钱让他们收了。
柳小七拎着侄女儿的衣裳领子招呼大家一齐到了他屋里,拿手指头蘸茶水在案上写了“隔墙有耳”的拼音,又顺手抹掉,瞪着柳明漪道:“说吧,怎么回事?”
柳明漪茫然:“哈?什么?”
柳小七哼道:“今儿这些人就是你招来的。你跟八景宫那个卖花烛的老婆子说了什么?”
柳明漪依旧茫然:“哈?我不记得了啊!不过是问她那些纸花儿纸马怎么扎的。”
董愚在旁说:“方才来的这些人里头有两个是道士,其余不是。”
柳小七问:“那个光头呢?”
“不是。”董愚道,“那人平素是个农夫,做贼大约是个兼职。”
贾桂道:“是不是漪儿在那个老婆子跟前露了富?”
董愚道:“我们也没带多少钱出来啊!”
柳小七道:“明儿试探试探那个老婆子去。”
柳明漪忙说:“明儿不是还要去别处玩么?我不想再爬这儿了。”
柳小七瞧了她一眼:“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真当大人都是傻子不成?打从今儿早上起你就不对。”
董愚道:“漪儿就不用装了,那光头显见在招惹你、想套你的话。八景宫的老婆子气度不俗,年轻时候必是个美人,保不齐是个什么女江洋大盗,跟人结了梁子躲到这里来的。”
柳明漪脱口而出:“才不是!”
“哦?你又知道?”
柳明漪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知道自己露了馅,磨蹭半日,看大人们半分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只得嘀咕道:“我……是帮她男人给她送信的。”
柳小七董愚齐刷刷打了个激灵:“你说什么?”“帮谁?!”
柳明漪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那个老人家的……男人……”
柳小七与董愚面面相觑,半晌才问:“她男人是什么人?”
柳明漪摇头:“不知道。一个老头,被井冈山的土匪关着,听说关了好多年。”
柳小七抽了口气,半晌,狠狠戳了她一手指头:“你师父把你寄养在人家山上,你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人家还得分出两个喽啰来照看你,你竟帮人家给仇人传话?”
柳明漪一愣:“仇人?”
“不是仇人怎么会关好多年?”柳小七没好气道,“那老头让你传什么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柳明漪瞧她叔叔仿佛也没怎么生气,嘟着嘴卖萌,“就是说,横竖他自己走不了,让我给他老婆孩子送个信儿,只说他死了,免得挂念。”顿了顿,“他连名姓都没告诉我。”
柳小七想了想:“连名姓都没告诉你,只让你到华山找朝阳峰八景宫门口卖花烛的老婆子?”柳明漪点头。
贾桂忍不住说:“倘若八景宫门口不止一个卖花烛的老婆子,难道漪儿对每个老婆子都说一遍,‘你老头子死了、莫再挂念’么?”
柳明漪愣了:“那儿就一个卖花烛的呀!”
贾桂拍手道:“可见那个被关起来的老头知道八景宫只有一个卖花烛的。八景宫的道士里头至少有两个是贼,对吧小愚?”
“对!”
“会不会八景宫是个贼窝?卖花烛的老婆子是个望风的?”贾桂兴头上来了,“那个被关在井冈山的老头就是八景宫贼头、跟人结下梁子落在仇人手中?”
董愚思忖道:“也有些道理。他们今儿来就是想找漪儿打听那老头之事的。”
柳明漪哼道:“半夜偷袭也叫打听?若好生来问还罢了,这般我才不告诉他们!”
柳小七戳了她一手指头:“还不是你惹的祸!”
柳明漪小声嘟囔道:“我看那老头子可怜么……”
柳小七道:“有什么好可怜的?指定黑吃黑的事儿干多了才会落在同道手里。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要不你叔叔怎么收手了么。对吧杨大侠。”
杨二伯笑道:“绿林中有绿林中的趣儿。爱走就走着,不爱走收手便罢了。但凡没结下什么大梁子都好办。”
董愚耷拉着眼皮子道:“无事便好。回屋睡吧,明儿还要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