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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王道:“他若寻别国联手弹压庐国呢?”
贾环道:“当世最强的几国,连吴燕蜀在内,无一不预备对外殖民扩张,这些手段他们早晚都得用。其余的别国算老几?”
庐王再低头查看海图,沉思起来。贾环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捧起茶盏子来预备慢慢候着。不想才过一会子边听庐王说:“好!委实独有此法了。只是须得派人过去打探打探。”
贾环抚掌道:“还是年轻人爽利。”乃思忖了会子,“转过年去,燕王就有兵马要开过去了。钟珩之叔父钟威并未在庐国任职,又是个沙场老将。烦请他假意投靠燕王,跟着燕军一道走。可以替庐国探路、兼挑选合适的移民之所。”
庐王顿时蔫了:“别提了!那老头平素倒也没少帮着钟珩管军中之事,也极喜欢我,算是我不记名的先生。只是不肯出来为官。”
贾环笑道:“他经历坎坷;既有了侄儿,自然万事以侄儿为上。老爷子不拿俸禄帮庐国做事,还不是为了把功劳算在他侄儿头上?但凡为了他侄儿好,必不会拒王爷所求。如今钟珩是你的心腹不是?”庐王连连点头。贾环道,“那庐国的大事少不得也是钟珩的大事了。为了钟珩有个好前程,老人家必肯出马的。庐国小,往吴国楚国扩张显见行不通,难道钟珩的官职就止于此么?”
庐王顿时拍案:“姐夫言之有理!我的地盘子大了,少不得钟珩的高官厚禄。”
贾环道:“罢了罢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只管吹大气儿,连赐人高官厚禄都出来了。正经琢磨地势海图要紧。”
庐王嘻嘻直笑,摸了摸胸口:“姐夫来了,我日子都松快些。你们可多住些日子。”
贾环道:“横竖我们不着急回京,你姐姐说了算。”
庐王“嗷乌”一声跑了出去:“我去找姐姐说话儿——”
贾环不禁笑点了点头:“可算有点子像个十三岁的孩子了。”
次日,贾环亲去了钟家开的悦志茶楼求见钟威。钟威听了他的来意皱眉想了会子,道:“我明面上欠着燕王人情,知道迟早要还的。此去只为了替庐国在外头建立移民地么?琮三爷是不是另有别意?”
贾环笑道:“不论南美北美,移民越多于咱们越好。钟大叔你瞧——远啊!实在太远了。音讯隔绝实在太容易了。”
“莫非琮三爷想要这块地方?”
“不是想要,是要定了。”贾环道,“从南洋的马来群岛到北美甚至南美,整个社会制度都得是全新的。我朝百姓再不许为奴,天家也不再是主子。这是最要紧的一步,来日能不能反攻国内就看这一步了。甘雷将军已深得燕王信任,且数年前开始便对北美洲兴致勃勃,燕王已定了他为征北统帅。”
钟威大喜,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是送蟠桃园给孙猴子看管么?”
贾环横了他一眼:“甘将军哪儿有那么瘦。”二人相视而笑。贾环接着说,“头一批过去,他麾下的人卫若兰、牛继成、牛继业已定下了,他会再挑几位自己人。卫若兰打小跟我们哥几个一道长大,极好撺掇;牛继成我们已有了法子哄他;只剩下牛继业还得再费点子力气。再加上钟大叔你。甘将军道,有人提起我大师兄贾维斯了,说不得燕王也会连他一道算上。倘若当真如此,加上海上有杨衡将军的海盗,隔绝燕王北征兵马与燕国的音讯已非难事。”
钟威点了点头,忽然笑道:“这回正经是个瞒天过海。”他二人又互视而笑。
二人从正午直说到日头西坠,一张海图都快让他们戳破了。贾环回去告诉庐王,终说服了老头儿出山、替庐国探路。只是总不能平白跳到燕王跟前去,贾环遂给他堂弟贾琮写了封举荐信,说在庐国偶遇一茶楼老板乃兵家大才云云,使人送进京去。
只是移民北美乃长远之计,庐州这会子就人满为患了。贾环遂说:“不然先劝些人去南洋。彼处有两三个我朝人新立之国,人烟荒芜。”
庐王自打有了移民建国之念便有些舍不得人口:“暂留几年不行么?”
贾环道:“怕是会造成种群密度过大。横竖庐国兴旺富庶,不怕到时候没人。纵然吴国富庶,楚国这些年已渐渐衰败了。”
庐王忙说:“这几日先生正让我依着楚国渐弱做文章呢。我瞧楚国之策并无不妥,不知他们是怎么败落的。”
贾环笑道:“这不是明摆着么?左近的吴国、燕国、鲁国连小小的庐国都强起来了,好人才自然流入邻国。最下头的百姓各国都有,做些最次的活计、拿最少的口粮,偏就是这种人最多,每国都少不得。”
庐王问道:“什么人?”
“佃农。”
庐王“哦”了一声:“邻国比楚国富庶。佃农横竖自己没有地,便有许多往邻国谋生去了。”
贾环点头道:“例如庐国商贸繁盛、店铺众多。楚国的佃农来庐国商铺做粗活,赚几个月的钱比在楚国耕作一年的收入还多,他们自然不会再留在楚国种地了。村里但凡有一户人家出了这么个人,就会有许多人家跟着出来;一个村子出了此事,邻村听说了也会有人出来试试。如此一来,楚国就没有人种田了。”
庐王想了想道:“前年我跟先生偷偷溜去楚国转了一圈儿。楚国之地有些在大户人家手里,自有奴才耕种,只是这些年也逃了不少去东瀛。再有便是富裕些的人家,把地租给佃农赚租子;若没有佃户他们也种不来那些地。再有便是自种的。”
贾环道:“这些事,早年在福建都有过。最先走的是佃户,然后是逃奴,最后自耕农户嫌土地少也会走。只是也无碍。佃农走得多了,东家的租子自然就减了。逃奴多了,主子对他们自然好了。渐渐都能有个平衡。只是终归治标不治本。治国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瞧齐国,见你办了学堂、他也办;鲁国因工厂富庶,他也开始建工厂了。齐国这般总会在楚国之后死。”
庐王正听得有趣呢,忙问:“齐国也会死么?”
贾环道:“你和燕王不打北美、吴王不打南美他还不会死;你们三家一动手,齐国若不也去打块海外领土或殖民地,也活不了。”
“为什么?”
“佃农和寻常农户人数最多,南北美地方极大。开荒得地令一出来,齐楚佃农怕是要跑光的——有白得的地谁不想要?小户人家谁又不想多得些田地?这两国的根基便没了。”贾环悠哉悠哉道,“楚国穷,军备差;齐国也富庶不到哪儿去。随便打一下便打下来了。让百姓移民外洋,实则是以土地为诱饵,挖空这几国的地基儿。”
“原来如此!”庐王一下下点头。半晌又皱起小眉头说,“我仍舍不得这些人口。”
贾环道:“南洋地气热,走不了多少人的,暂解个燃眉之急。再说,先让百姓熟悉下移民外洋这件事也是好的。而且嘛……”他挤了挤眼,“北美之地比南洋肥沃得多。”
庐王道:“北美更远啊!”
贾环笑道:“这么着。范诚有个学生家里今日新开了家包子铺,咱们换上便服去瞧瞧。”
庐王奇道:“去做什么?”
“帮着卖包子。”
“啊?”
庐王莫名不已,仍乖乖换了衣裳跟着贾环出去。不多时走到范诚那弟子家的包子铺。因是新鲜开张的,生意还不错。二人扮作寻常的客人买了几个包子尝,味道尚好。那学生认得贾环,亲出来陪着说话儿。贾环拉着他耳语一番;那学生瞪大了眼睛看着贾环。贾环微笑道:“你只管依着我说的做去。”
学生便去厨下忙了半日,有伙计挂出新的牌子来。上头写着:大肉包子,十文钱一个;大菜包子,十文钱一个。
庐王奇道:“怎么肉包子和菜包子一个价钱?”
贾环斯斯文文撕了口包子道:“无所谓,横竖他们家并不卖几个菜包子,只做些摆样子罢了。”
庐王指道:“那不是挂了牌子出来?”
贾环反问道:“谁不知道肉比菜贵?既然一样的价钱,谁还会买菜包子呢?”庐王恍然。
二人吃了几个包子便回去了,临走前贾琮吩咐那学生晚上来一趟庐王府,说说包子卖得如何。
到了晚上,那学生果然喜滋滋的来了,拱手道:“贾先生好计!我们家别的包子都卖不动了,人人都抢着来买大肉包子!”
贾环笑问庐王:“如何?”
庐王也笑道:“客人都觉得买大肉包子赚便宜,都去买这个。”
贾环点头道:“来年有更好的土地、甚至金矿,佃户们想想去南洋忍热的那些人,便会觉得去北美占便宜了;一如这些买大肉包子的人。只是,须得有几个菜包子摆着给他们瞧。”
庐王鼓掌而笑:“姐夫真真鬼点子多。”
第507章()
贾环撺掇庐王定下移民之策,自然得留下来帮忙。好在这些事儿平安州都经过,轻车熟路劝说衣食无着的人往南洋去。他又道:“若是嫌南洋远,去两广也不错。那边许多人都去南洋了,空了不少地出来,也有许多工厂招工。种地租子少,工厂总能学份手艺。”两广虽远,总不是外邦。数日下来,倒是想去两广的多些。贾环还笑道,“来日若是庐国有更好的机会,欢迎各位再回来。”建安公主有时扮作男装在旁帮忙,闻言莞尔。众公人劝了些日子,可算劝走了些人;因那会子已近年底了,另有些人预备先回乡过年,年后再往南边去。
这日贾环两口子从外头回来,才进院子,有个脸生的丫鬟迎了上来。公主的乳母朱氏在旁强笑道:“这是太妃新赐下的春华。”他二人同时皱眉,再看这丫鬟模样儿长得极好。宁太妃好端端的给已嫁的女儿送个标致丫头算什么?
贾环思忖片刻道:“岳母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建安公主苦笑道:“我说的她也不听,只听那家子的。”
朱氏赶忙在旁低声说:“公主、驸马,奴婢本想拦着的,奈何拦不住。”
贾环好笑的瞧了她一眼:“您老拦着了?”
朱氏有几分不好意思,笑道:“老奴纵是个瞎子,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
建安公主道:“送了就送了吧,也是母妃一片心意。”乃向那春华道,“回头送你去京中,还你卖身契送点子嫁妆,自己去寻个男人嫁了吧。”
春华脸色一变。朱氏在旁挺胸得意道:“我老人家说什么来着?太皇太后赐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听得建安公主与贾环都笑,携手走进屋去。
才一进门,贾环便敛了笑:“这个曾家委实讨厌的紧,我算知道小舅子这些日子有多烦了。要不要收拾他们两下。”
建安公主道:“驸马预备怎么收拾?”
贾环老实道:“还没开始想。”
建安公主扑哧一笑,想了想道:“他们家便是靠着女儿。我母妃自不用说了;大表姐嫁与了庐州安抚使杜得渠之子——”乃叹道,“那人脾气暴躁、模样丑陋,大表姐日子熬得难受。二表姐出家为道姑,唯有她逃出生天。三表姐嫁与庐州一户富商,看着尚可,内里如何不知。四表妹去年嫁与了庐州知府做填房。”
“啊?庐州知府都那么大岁数了。”
建安公主哼道:“一武一商,只缺一文了。”
贾环思忖道:“这么看,除了老三过得面上看着还凑合,其余几个都是倒霉的。”
“不错。”建安公主道,“只是我这些表姐妹个个能忍。虽日子百般艰难,都肯替娘家拉拢婆家。”摇头又叹一声,“就如我母妃那般。”
贾环这会子另想着一件事。方才那个美貌的丫鬟打冷眼瞧有点像太皇太后送来的那个林鸾,他遂想起林鸾的女伴刘云溪了。此女起初也勾搭过荣国府的爷们,后让施黎收服做了探子。施黎早年曾说过,养男探子难而易,养女探子易而难。寻常女探子多半是模样平平的妇人或婆子,藏于人群里头没谁多看一眼;容貌好的女探子因惹人眼,教养一群也难得出一个。但凡能得一个,必有大用。
曾家的几个女儿实在也是女探子,且是‘教养一群也难得出一个’的那种。曾家下了血本在她们身上;偏她们皆是实实在在的曾家小姐,心里头难免有几分不甘——何以别人家的女孩儿过得那么好、自己分明身世不差竟让亲爹亲祖父当粉头卖?倘或稍加挑拨诱拐、送入京中给施黎教养,说不得能给他添个得用的人手;也好釜底抽薪、让曾家失些联盟,日后钟珩在庐州做事更容易些。
念及于此,他向建安公主道:“能不能把你这些表姐妹拐走?”建安一愣。贾环微笑道,“京中来信。你还记得那个刘云溪么?”
“记得。”
“她后来想明白了,老实的紧。琮儿便帮了她一手,替她编了个好身份嫁了户好人家。”贾环道,“曾家的女子容貌教养皆好,去京中想必不难嫁——纵成过亲也无碍,只换个名字身份、说是寡妇便好。总比守着青灯古佛、性情暴躁的丑丈夫或是老头子强。”
建安公主立时一想:若没了大表姐四表妹,曾家便失去两个强援,弟弟自然松快许多。乃思忖许久道:“只是她们若失去身份,便没有娘家撑腰。”
贾环哂笑道:“难道她们现在就有娘家撑腰了?说句难听的,几个嫁妆犹如典身钱。”
建安公主苦笑道:“这话倒也不差。”她想着,拐老二走必是容易的,她又不是真心想出家;老四也不难,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谁甘心嫁给四十多的鳏夫?老大已得了一儿一女,偏她婆家是武将,拐走她便能断了曾家一臂。口里道,“若早几年就好了。大表姐起先心还没死,自己使法子不受孕。”
贾环道:“孩子小没关系,极小的孩子跟父亲没感情。”建安公主眼神闪了闪——能连老大的儿女一并拐走就更好了,杜家非跟曾家绝交不可。
偏这会子外头有人进来禀道:“曾五姑娘求见公主。”贾环哈哈一笑,朝他媳妇挤了挤眼,拿起脚来避到里头去了。建安公主款款坐正,命人让曾五姑娘进来。表姐妹两个说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曾五姑娘满怀心事走了。
算算日子,他们两口子回京过年已赶不上了,干脆就在庐州过年。宁太妃欢喜得了不得。建安公主虽在庐州住了这么些年,少有离开庐王府之时。横竖娘家有势夫家有钱,她遂扮作男装四处游逛。趁着初雪不大,她命贾环庐王两个陪着、钟珩领人护卫着爬了一趟黄山。在山上诗兴大发,写了不少诗。下山后庐王命人刊印成册、流传后世。
没过几日,曾五姑娘便传信来,说是那位道号信真的曾二姑娘已回话,求建安公主送她去京城。建安公主低眉一笑。贾环并未过问此事,闻言问道:“弄到几个了?”
建安公主道:“早呢,只得这两个。二表姐素以诗才为傲,见了我的诗册想必不服气。”贾环望天,心想,果然这些文人不论男女皆怀才不遇。“好在二表姐最能哄人。我并未瞒着五表妹,直告诉她我是为着替我兄弟减些曾家的钳制才帮她们逃离苦海。那三位已经出嫁的都可以变卖些嫁妆筹钱,她与二表姐没有嫁妆。我可以送她们些,只看那三位她们能拐走几个了。”
贾环笑击掌道:“很是。这个在南边叫做计件工资。”
曾二姑娘果真是个嘴皮子功夫强的。不过七八日功夫,曾五姑娘又来了,说是大姐、四姐求贾环帮着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