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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故此众粉头都爱施黎多些,贾琮也不在意。
三人吃了会子酒,施黎与粉头调笑,指着贾琮与柳小七道:“谁劝下他二人满饮一大盅酒,黑爷赏十两银子,如何?”
贾琮道:“不喝。我方才吃多了茶水。小七你要不要帮帮她们。”
柳小七道:“我也喝了不少茶水。”
施黎鄙然道:“你们两个不玩儿还来逛窑子干嘛?”
贾琮乃瞧着柳小七:“我家里本是开花楼的,进来总少不得留意她们的屋中陈设如何、粉头好看不、装束合适不、比我们怡红院如何、可有强处我们能学了去,提不起寻花问柳的精神。你少年风流也不解风情么?”
柳小七道:“我打小什么都看过,也提不起精神。”
施黎指着他二人道:“你们两个没趣儿!打小还什么都吃过呢,遇上好吃的还不样吃的香喷喷。既来了就好生玩儿是正经。人家姑娘们也是做差事呢,真当人家乐意看你们那两张扑克脸么。”又命粉头取骰子来掷,“对点的吃酒,不吃就唱曲儿。琮哥儿不许唱!”
贾琮本没想到唱曲儿,他一提反倒来精神了,拍着案头唱了起来:“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嘿嘿呦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柳小七还觉得挺好听的,在旁仔细听着。施黎哇哇直喊:“快堵住他的嘴——”
他不让唱,贾琮偏要唱,二人闹了半日。粉头已取了骰子来,众人掷骰子吃酒取乐,遇上贾琮对了点子就命他说笑话,闹哄哄玩了一宿。三人都醉了,悉数在此过夜。
次日三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洗漱了吃罢粥点正欲走,外头有人跑进来哭道:“蔓蔓让她们族里拿下了要沉塘!”
施黎忙问:“蔓蔓可是前儿那个唱曲儿的?”
“可不是!”老鸨子道,“她男人年前没了,她一个人又没的生计,没奈何才来我们这儿的。”
贾琮皱眉道:“若是年前才没的,热孝还没满呢。要做生意总得熬过今年去。纵然与她男人没情分,颜面上也得过得去才是。”
老鸨子叹道:“但凡她家里还有一斗米,又哪里会来做这个?她男人病了四五年,钱早花尽了,后头两年瞧病的钱本就是她做皮肉生意得的。她还有个儿子要养活呢。”
贾琮道:“既这么着,她男人的族里没接济些子?”
老鸨子道:“大爷,人家又不是开善堂的,凭什么接济她?”
贾琮扯了扯嘴角:“如此就怨不得她了……阿黑,这闲事管么?”
施黎道:“我听过她的曲子,自然得管。”乃问道,“蔓蔓在哪儿?”
那报信的女子道:“昨晚上在祠堂关了一宿,今儿午时沉塘。”
施黎伸了个懒腰:“午时也快了。走吧,赶热闹去。”乃命那报信的带路。贾琮柳小七自然而然跟着走了。
到了地方一瞧,才知道这事儿还真说不上谁有理。那个叫蔓蔓的女子之父本是个打更的,素爱吃酒赌钱;她婆家却是京郊村子上的,家中有屋有田还算殷实。因她老子欠下赌债,便欲将女儿许给人做媳妇换钱;她男人一心想娶个城里的美貌媳妇,出的聘金最多,她老子便许了。这蔓蔓容貌俏丽,早先是想着进个富贵人家做小的,不想竟嫁了乡下人!心中极为不忿,不大瞧得上她丈夫。村里旁的闲汉也时常撩她,她一般儿瞧不上,却趁着进城采买东西的功夫与人私通;她丈夫全然不知,还当她不过性子冷淡些罢了。
偏她丈夫前些年得了痨病,为了治病,家底子便掏空了。这蔓蔓虽不大瞧得上男人,儿子却看得重。为了养儿子,前年起便溜到城中寻暗窑子悄悄做了些皮肉生意。她男人暗暗猜出来,还当是为了替自己瞧病,生生咽下多少泪去。此事她们村子里早知道了,皆是她男人哭着求族里才没将她打死。年前她男人没了,临去时那拉着她的手说:“是我对不住你。”
旁人以为她男人没了不用再买药治病,她便会安分下来。不想前几日村中有人进城逛窑子,看见她了。回到村中寻她要钱,不给便去族长那儿告发。这蔓蔓心道,她做此事又不是没人知道,谁管的了谁呢?便没搭理那人。那人遂当真告发了她。族长得知大怒,命人将她捆在祠堂丢了一夜,预备今儿沉塘。
施黎听罢村中长舌妇一番话,摸了摸后脑勺:“如此说来,咱们今儿倒也算不上是行侠仗义啊。”
“委实算不上。”贾琮道。
施黎问道:“要去耍嘴皮子不?”
“当然要!”贾琮道,“不然人家怎么知道粉头也是有人罩着的?”扭头看了看柳小七满面的事不关已,问道,“小七觉得帮一个淫。妇不妥么?”
柳小七道:“不干我事,我不过是跟着来瞧闲热闹的。要说没天理,还有哪儿比宫中更没天理?”
“可不是!”贾琮拍了拍手。
三人遂往祠堂走去。只见族长正指着那妇人言辞厉色数尽她的种种不是,族人尽皆唾骂不已,还有上前打几下踢几脚的。贾琮问道:“是这个么?”施黎瞧了瞧:“是她。”
那蔓蔓本来跪着一动不动的等死,闻言扭过头来喊道:“黑大爷!”
施黎微笑道:“有人说你遭了难,我来救你。”他本来长得好,又穿着罗衫,大大方方立在堂上。蔓蔓登时如活了一般,哗的垂下泪来。
四周一片轰然!那老族长喝到:“何人擅闯我族祠堂!”
施黎瞧了贾琮一眼:“耍嘴皮子你上。”
贾琮正经作了个团揖道:“各位好,我们是多管闲事的。因我们这位大哥前几日听过这位蔓蔓姑娘唱曲儿,不忍心她青春早死,特来相救。”
族长骂道:“竟来相救此淫。妇,莫非是奸。夫么?”
“那倒不是。”贾琮道,“寻常的客官罢了。”谁见过这么无耻的?族长竟一时哑然。贾琮趁机说,“论理此事也不止是蔓蔓姑娘一个人有错。许多人都有错。你瞧,她丈夫当年娶她的时候只管容貌没管性子,哪有这样娶媳妇的。若是早早打听到此女是个不安于室的就不用娶嘛。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蔓蔓姑娘说不得也可以与富贵人家做个外室,哪怕还干如今这一行也没什么,岂不两下里都好?”
众人哗然。族长骂道:“不知廉耻!”
贾琮道:“先温饱,后廉耻。连温饱都没有还谈什么廉耻?既是知道她们家道艰难,你们族中就该接济她们母子度日;看着孤儿寡母没米下锅只管站干岸儿,人家不论使什么手段谋生你们都无权指手画脚。”
下头出来一个老妇道:“二柱子他媳妇不也是一个人带孩子?替人洗衣裳、拾稻穗、倒夜香什么没干过!不也拉扯孩子到这么大?”
贾琮道:“天下路有十万条,谁走哪条凭自便。老人家,一样米养百养人,纵是神仙也只能管自己。”
老妇拿拐杖敲了敲地上的青砖道:“世上终究还有公道!”
贾琮冷笑道:“您老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开玩笑?公道是什么,可以吃吗?这位蔓蔓姑娘本不愿意嫁给她如今的男人,不过是被她老子卖的,难道公道?”
老妇道:“她若没嫁过来,只怕是要让她老子卖进窑子的!”贾琮闻言失笑,只看着那老妇不语。老妇猛然想起来:她如今可不就是个粉头么?顿时语塞。
贾琮道:“但凡她自己愿意,做个粉头没什么不好。翻回头来说,若没有那么多男人爱去逛窑子,粉头又哪里有生意呢?萝卜青菜,乙之砒。霜。老人家,何苦来管旁人怎么过日子。”
族长道:“只是她既嫁到我们村里来了,便是我们村的媳妇。岂能许她去外头败落名声?”
贾琮拍掌道:“怎么又绕回来了?你们也没接济她啊,难道她等着饿死不成?”
施黎道:“罢了,理儿已说明白了。走吧。”两步上前挥匕首劈开蔓蔓身上的绳索。
这还了得?族长一声令下,下头涌上来十几个壮丁。贾琮往柳小七身后一缩:“我是文人,你们上!”柳小七横了他一眼,上前轻松几下悉数撂倒。族长又吼:“不得走了淫。妇!”又有许多人涌上来。来多少也没用。不过是些寻常村夫,在柳小七跟前都白给。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带着那个蔓蔓一路出了祠堂,直往她们家去了——儿子还在家里呢。
施黎是个风流人物,陪着她进去收拾东西。贾琮柳小七等在外头。贾琮乃道:“此事旁人能不管,我决计不能。我们那怡红院有许多粉头都没入乐籍,像她这样为了度日甚至为了弄几个脂粉钱到楼里挂单的良家女子多了去了。她们的族人也有知道的,只拿她们没法子罢了。倘若这个蔓蔓沉了塘,那些女子的族人也闹起来,我们的生意可伤大发了。”
柳小七哼道:“合着是为了你们家的生意。”贾琮嘿嘿一笑。
却见方才那老妇慢慢走了过来,贾琮向她作了个揖。老妇瞧着贾琮道:“我老婆子岁数大了,虽是个乡下老妪,也看过些人物儿。你这公子不像是歹人,只不知何故助那淫。妇。”
贾琮思忖片刻道:“每个人走自己选的路、得自己修的因果,来日是无悔是悔断肝肠皆不与旁人相干。这个蔓蔓或许会在花楼染上什么不好的病,数月之后便死得很惨;或许依着容貌进了大户人家做小、依着手段得了老爷宠爱,甚至捞到家产当上太太;或许赚了几年钱后在京中买个铺面过小日子。人间百态,本来如此,谁管的了呢?老人家,逼良为娼的勾当天诛地灭,然而我也反对逼娼为良。”
老妇看了看他:“好生古怪的念头。”
贾琮轻轻一笑:“老人家可听过这么一句话?‘我反对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我希望有一日,所有人都能自由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不再被什么家族、父母所限。”
柳小七抬目盯了他半日。贾琮怔了怔,猛然“嗷”了一声,摊手道:“真的不是说给你听的。”柳小七不语。贾琮撇嘴道,“不信算了。”
第459章 四百五十八章()
却说施黎贾琮柳小七三人救下了一个粉头,只是村中必不能再住了,欲带着她与她儿子一道离开。到了村口,领路来的那女子正守着他们的马,见了蔓蔓,奔上前来与她抱头痛哭。正哭着,族长领着人堵住了出去的道路,向他们道:“那淫。妇可以带走,金根却是我们赵家的男丁。”急得蔓蔓赶忙扯了扯施黎的衣裳。
施黎瞥一眼贾琮,贾琮乃道:“这事儿你们说了不算。当日他母子二人穷得没米下锅时既没见你们帮衬,这会子来要孩子,凭什么信你们会好生养着他?”
族长冷冷的道:“这位客官放心,我老汉今儿立在此处说一句话,但凡有我一口,必定有他一口。”
贾琮道:“再有,你们对这孩子的母亲心生怨恨,这孩子必然被村中其他孩子欺负。您老能管住大人,却管不住孩子。”
族长道:“这个却是无法。他母亲造的孽,略微报应些在他身上也难免。”
贾琮道:“让他离开你们村子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岂不更好?燕王正命人建义务教育学堂呢,这孩子也能念个书,来日保不齐有出息。”
族长冷笑道:“跟着那么一个寡廉耻无礼义的娘,还想有什么出息。”
贾琮耸肩道:“这个寡廉耻无礼义的娘不会饿着他。”
下头有人喊道:“族长,莫与他们废话。横竖今儿不留下金根他们别想走。”
那老妇也出来道:“几位公子,金根终究是姓赵的,赵家村才是他的根子。”
贾琮歪着头思忖片刻,道:“那要不然这样吧。让金根改姓,跟着他母亲姓,总行了吧。”乃回头问道,“那个蔓蔓姑娘,你姓什么?”
蔓蔓这会子正抱紧了儿子躲在施黎身后,闻言乃小声道:“我姓孙。”
“行。”贾琮道,“让金根改姓孙,就不与你们赵家有瓜葛了。她母亲纵有些不大好的名声,也与你们赵家无关,岂不好?”
当然不好!一众村民七嘴八舌吼了起来。那老妇举了举拐杖:“都闭嘴——”众人果然都闭了嘴。老妇乃上前两步走到贾琮跟前道,“这位公子,她母亲虽然有错,罪不及金根身上。我赵氏不会连罪他的。”
贾琮道:“老人家,贵村这么多人呢。您与族长能管住当面,哪里能管的住背面?我方才已说过了,孩子难免欺负他,也难免有女人嘴碎说些不好听的,甚至有大些的少年会打骂他撒气。不论姓什么,离开这里对他好。至于他母亲——既然肯为了养儿子做粉头,她心中儿子比什么都要紧,不会慢带他的。”
老妇摇头道:“这些皆不要紧。他是男丁。那淫。妇我们可以替她男人休了,金根是赵家的人。来日他长大了自会明白事理,他有了本事旁人自然不会再欺负他。”
贾琮哂笑道:“看吧,这就是代沟了。长大了自会明白事理。明白什么事理?明白他母亲有罪、族里不嫌弃他的身世养大了他、他要对族里感恩戴德?再有,等到他有了本事得等到什么时候?少说十七八岁吧。他才四五岁大,到十七八岁还得十几年,这十几年就硬生生的让人欺负么?他将来若没有什么大本事,难道就让人欺负一辈子不成?不论金根是男丁女娃,他都是人,不是东西。他生下来了,他就是独立的。不是他爹娘之物,亦不是你们族中之物。自然,我这话你们是不会赞成的。无碍,谁管你们赞成不赞成。我们今儿就是能带他走,你们就是没本事拦阻。”
老族长大喊一声:“若想带金根走,就从我老头子尸身上踩过去!”
贾琮奇道:“干嘛要从您老尸身上踩过去?飞过去不行么?小七,帮个忙,带金根飞过去好不?”
柳小七伸手到蔓蔓跟前要孩子;蔓蔓不敢给他,反将孩子抱紧了些。柳小七也不知在她胳膊上哪儿拍了两下,蔓蔓不禁撒手;柳小七抱了孩子从数株大树上踩过,当真如同飞一般,眨眼绕过村民到了外头。众人都傻眼了!
贾琮又向族长道:“来日这孩子长大了、明白事理了、有了本事,若还愿意回村,自然会回来的。他自己做主。”
族长怔了半日,心下渐渐明白了:这三位不是他们拦得住的。恨恨的道:“他终须姓赵。”
贾琮道:“他愿意姓赵也好、姓孙也好,哪怕不要姓氏都没问题。”
老妇不死心道:“他在族里,总有他一口饭吃;去了外头难道就没人欺负他了?”
贾琮道:“若能瞒住身份就可能没有,在这村里则肯定有。未来皆是变数,事在人为。”
老妇道:“他在村中,我老婆子亲自教导他,必不让他学坏;他跟着那淫。妇,怕是不定长成个什么人。”
贾琮看了看他们道:“我问两位老人家一句话。今儿若是我们没来,他母亲沉塘死了,这孩子会如何?贵村还会好生教导他么?说白了还不是同我们较劲儿?”老妇一时无语。贾琮道,“此事一出,他哪怕是养在养生堂也比村中好些。”乃拱了拱手,“就这样吧。”
人群中有个汉子出来,向族长道:“如今已委实没有别的法子了。生死有命,随他去吧。”
施黎这会子才移步上前微笑抱拳道:“多谢。”乃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贾琮与领路的女子也跟着上马,蔓蔓与那女子同马。施黎顺手带过柳小七坐骑的缰绳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