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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瑞锦淡然一笑,默许了他握着:“说你们后世的事吧。虽活不到那个时候,听着也有趣。”
贾琮点头:“好。前世我来过成都旅游,许多事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有个金沙遗址。那是数千年前古蜀国的遗迹,被后人挖出来了,就在青羊宫左近。和三星堆的风格接近,比三星堆晚一些。”他遂扯开了后世的三星堆考古和金沙考古,然后是三百年后的成都,然后是当年他住的青年旅舍,然后是他住过的各地的青年旅舍,一直扯到晚上。
当晚陈瑞锦便不见了。有贼人夜探贾琮等人住的小院子,两招不敌后便走。陈瑞锦追出去抓人,后直到天亮也没回来。本想牵着大狗去找,陈瑞锦这等飞檐走壁之人狗也没法子追到。
贾琮懵了。他素来以为像陈瑞锦这个级别的高手永远都只有秒杀别人的份儿,绝不可能被别人抓走。贾敘跟他说了半日的话,他一个字听不进去。贾敘干脆劈头给了他一个巴掌:“你不清醒谁去救人?”
贾琮猛然明白过来,喊道:“拿笔来!我要写对联!”
刘丰二话不说出去给他买红纸,贾敘亲替他研墨。贾琮练了这些年的字,虽算不上好,见人是没问题的。乃提笔一挥而就,道:“贴出去。”
刘丰一瞧,点点头,与袁世凯二人一人捧了一张贴去大门外。守卫的首领认得两个字,见贾先生写了对联,忙立在跟前念了起来:“谁动我的女人,我挖谁的祖坟。这……”
贴完对联,贾琮道:“我清醒了。”
贾敘立时道:“蜀王有七个儿子。老大死了,老二是世子,老三与老二同母。如今得宠的俞妃之子是老五,余下三个母亲身世平平、全无夺嫡心思。丁氏那老姑子的主子当是老五。”
贾琮道:“头一个可疑的便是丁氏。”
贾敘道:“我这就去昭觉寺探探。”
贾琮道:“我去隔壁探探。”
他叔侄俩去了里头换衣裳又出来。刘丰还在厅堂坐着,看见他二人乃站起来道:“三爷,不如先去见丁忘机。”
贾琮忙问:“你想到了什么?”
刘丰道:“虽说隔壁那家、丁氏和丁忘机是一伙的,丁忘机才是男人,且身世不同常人,容易探出点子什么来。三爷不擅长对付女子。”乃轻叹一声,“当日丁忘机来见三爷显见是有话说的,却没说什么便走了。咱们猜了半日,都以为缘故出在五爷头上。回头想想,陈姑娘是扮作丫鬟进去上茶了吧。”
贾琮浑身一震:“……我明白了。”
刘丰道:“依着三爷自己的话,连呼吸都是恋爱的味道。”
贾琮一肚子憋屈没地方撒,随手扯下头上的儒生巾咬牙道:“我特么也是个二货!东方不败都中过招,何况她!”旋即呸道,“什么狗屁比喻!”又将头巾戴了回去,“郭枢那个坑货!坑了假主子坑真主子!人都死了几十年,留下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坑人!那张脸就是坑人脸代代相传!”他猛然想起一事,缓缓转身看着刘丰贾敘,“丁忘机长得像郭枢!”
贾敘道:“一模一样。”
贾琮道:“分封已经快五年了吧,蜀王入蜀也快五年了。郭三水谋算着拉扯方雄替郭枢报仇也在九年前。咱们能看见丁忘机,郭三水也能啊。丁氏与郭枢的过往纵别人不知道、他岂能不知道?看见丁忘机的脸又听说他姓丁又是在尼庵养大的,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他乃在屋中走了两圈,“我的想法与寻常人不同。五叔刘丰,如果你们是郭三水,会怎么想怎么做?”
贾敘想了想道:“丁氏是个女子,军营出来的人没几个瞧得上女子的,当年六王爷又曾爱慕丁氏。我若是郭三水,会以为丁氏是被六王爷强夺的。”
刘丰点头:“不错。郭枢死后,六王爷从庵堂抢走丁氏占为己有。丁忘机如今不会有性命之忧。郭三水若想替郭枢报仇,可能会拉他下水。”
贾琮道:“故此,丁忘机也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和丁氏是不是效力同一个人还不好说。他老子既能当细作当成了敌营的军师,他也未必不能。”他又想了想,“你们觉得丁忘机会知道郭老爷么?或是郭老爷知道丁忘机么?”
贾敘道:“彼此不知道。”
刘丰也说:“郭老爷既是郭枢之子,郭三水当有心护着他不沾惹方雄之事。咱们路过郭家那一回,郭三水唱的那出戏本是有心唱给方雄看的。若是成了,方雄会误以为郭老爷不是郭三水之子、袁大叔才是。方家要灭郭家,保不齐会杀了郭三水、袁大叔和袁大叔的儿子,郭老爷那纨绔并养在袁家的那孩子则能逃过一劫。他何苦来告诉郭老爷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翻回头来也是一样的。郭三水若想拉丁忘机帮着报仇,必然得说,你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一如他说给郭老爷的。”
贾敘道:“郭老爷与成都这些蜀王的人必然不曾相见过的。你们想想,他与丁忘机长得像,丁忘机的身份许多人知道,他又姓郭。许多事能成事,便是要借着众人你不知道这个他不知道那个。”
贾琮点头:“信息不对称才是使阴招的关键。我知道了。”
他遂起身去丁家,拜访丁忘机。
丁忘机听闻是他来了,亲来门口相迎,笑道:“贾先生两日不去衙门,我都有些不知该做什么了。”
贾琮微微一笑,跟着他走到书房落了座,又有丫鬟捧上茶来。贾琮喝了两口茶,含笑道:“晚生想问丁先生一件事。”
丁忘机忙道:“贾先生只管说来。”
贾琮笑得眯起眼来:“敢问丁先生心里,觉得自己是姓丁还是姓郭。”
丁忘机一愣:“贾先生此言何意?”
贾琮慢条斯理道:“丁家的祖坟和郭家的祖坟,我都知道在哪里。只是还没想好挖哪一处。故此晚生特来问问丁先生自己的意思。你是觉得自己是姓丁还是姓郭?晚生若要挖你家祖坟,该挖哪一处?”
第402章()
贾琮张口就要挖丁忘机的祖坟,丁忘机一怔:“贾先生说什么?”
贾琮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郭先生把我的女人藏去了哪里,还望这就还回来吧。若是伤着了一根头发,郭家的祖坟和丁家的祖坟可就都保不住了。”
丁忘机面色一沉:“贾先生究竟何意。”
贾琮道:“还有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郭枢留下的这两条根晚生都给他拔掉!对了,郭三水没告诉你郭枢还另外藏了别的女人吧。令堂大人想必也不知道?”
丁忘机蓦然动容,盯着他问道:“刘全知道什么?”
贾琮道:“丁先生知道令尊是怎么死的吗?”遂看了看丁忘机,道,“丁先生方才的瞬间表情说明,你知道。”乃啧啧两声,“你就是个俄瑞斯忒斯啊。”
丁忘机眉头动了动。
贾琮道:“西洋古时候有个传说。某统帅领兵打仗时触怒了神仙,不得已杀死自己的女儿祭祀。元帅夫人深爱此女,立誓复仇。偏她身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遂勾引旁的男人帮着她杀死丈夫。少帅含恨离家,十年后领兵杀回去,手刃生母。那个少帅就叫俄瑞斯忒斯。这里头的是非自古以来就没人能辨明白。”
丁忘机道:“那统帅无能,触怒神仙竟以女儿献祭。”
贾琮道:“触怒神仙不过是个隐喻,无非是想成大事须得有代价罢了。说起来令尊也没做错什么,各为其主尔。”乃顿了顿道,“你们家这事要说谁错了,首先是义忠亲王错了,其次是丁家错了。想以女人来困住男人,除了那个女人要足够有魅力,还得那个男人耳根子足够软。难过美人关的可以是书生、武将、统帅、帝王;干谋士那一行玩的就是情,跟郭枢使美人计可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么?此计大谬。丁家的女儿已经在皇帝家吃了亏、好端端的一个大小姐弄得高不成低不就;太子也被废成义忠亲王。那情形下还肯拿自家女儿去帮着义忠亲王下套!心疼不心疼女儿两说,丁小姐也不止值那么点子钱吧。养一个好女孩儿出来不容易,这本亏大发了。”
丁忘机冷冷的道:“贾先生倒是闲,还有功夫评论别家之事。”
贾琮道:“不是闲,是有底气。晚生知道丁先生的底。丁先生觉得,晚生将郭家的事悉数倒给在茶楼酒馆说评话的并写戏本子的,再去市井评论一番,就如方才所言;那些闲汉们会不会赞同我?有赞同的就有反对的。十个赞同十个反对还罢了,一万个赞同一万个反对,这故事眨眼便能传遍蜀国。丁先生还能在蜀国混么?纵然能混,也不过是一辈子的幕僚罢了,官帽子就不用戴了吧。别指望蜀王的儿子,不论谁上位都不敢给你官当。他们家大哥便是死在了令尊手上,丁先生还长了一张令尊的脸。”
丁忘机轻轻一笑:“不在蜀国混便是。”
“哦,原来你主子不是蜀王的哪个儿子。”贾琮眉头动了动,“那就是方家啦?我能救下方家妇孺,也能让他们全部死绝你信不信?”
丁忘机哈哈一笑:“贾先生名不虚传,果真是个重情的。”
贾琮淡然道:“别跟我比狠。没惹我诸事好说;惹了我,东瀛几千万人都是让我弄死的。”
丁忘机端起茶盏子来:“贾先生别忘了你的女人在我手上。”
“丁先生也别忘了你家祖坟在我手上。你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吧。我的女人和你的祖坟哪个要紧?”
二人遂互视而笑,笑了半日脸都僵了。丁忘机道:“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贾先生,不如换个女人?”
贾琮道:“不换,我就喜欢这个。”
丁忘机摇头道:“贾先生不智。你若扮作不大喜欢这女人的模样,她便没这么要紧了。保不齐过些日子你拿什么来换、还能换给你。”
贾琮嗤道:“喜欢就喜欢,装个头啊!你们若以为她不要紧,给她吃苦头怎么办?”
丁忘机道:“不过暂苦几日罢了。”
贾琮道:“暂苦片刻都不能,何况几日?算了,你这样没谈过恋爱的人不会懂。”丁忘机扭头看了看窗户。
忽有下人进来回道:“门外来了位汉子找贾先生。”
“嗯?”贾琮问道,“他叫什么?”
“说是贾先生家中的镖师贾五。”
贾琮忙说:“快请!”
一时贾敘进来,笑道:“三爷,丁先生的两位公子已安置妥当了。”
丁忘机“刷”的站了起来:“什么?”
贾敘又说一遍:“丁先生的两位公子已安置妥当,勿忧。”
贾琮淡淡的说:“说了别跟我比狠,我是师父是绿林出身。”
丁忘机脸色黑了。呆立了半晌,忽然问:“贾先生可有心自立么?”
“啧啧,居然不担心你儿子?你不觉得我这样的人当了皇帝会烽火戏诸侯么?”
丁忘机道:“贾先生这般不吃亏的性子与狠厉手段,不怕辅佐天子登位后兔死狗烹?”
贾琮道:“丁先生知道春秋时有个人叫范蠡么?好了别扯淡了,交换人质吧。”
丁忘机苦笑道:“那位女镖师昨晚已连夜送出了成都。”
贾琮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人是活的。面上只随口道:“哦,那你把她送回来吧。”
“不是我抓的。我哪里有那个本事。”
“那个我管不着,横竖你是出的主意。”
“委实是方家余党所为。”丁忘机道,“这会子大约已到了青城山。”
“不对吧。这些日子我出门便是艳遇,总不是方家余党所为。”
丁忘机道:“那些是我母亲试探贾先生的。你那女镖师本事高强,寻常人拿不住。”
贾琮耸肩道:“好吧,那是你的事。横竖拿我的女人来换你的儿子。我的女人没事,你的儿子也没事。我女人吃了什么亏,你儿子也一样。”
丁忘机恳切道:“我实在做不得主。”
“我管不着。”
贾家叔侄二人转身就走,可巧遇上丁家的人跑进来报信,耳听身后有人喊:“老爷!不好了!两位小爷被贼人抢了!”丁忘机方才还想着那个刘全会不会是诈他的,这会子方知他二人所言是真,急得跺脚,喊“不许告诉太太”,立命拉马去昭觉寺。
贾琮乃去见裘良,托他帮着找人。裘良闻听大惊:“有人绑架了贾先生那个女镖师?”
贾琮道:“不知前些日子给我们射响箭的是谁?”
裘良面色难看了几分,叹道:“贾先生,此事……我竟不知怎么说好。”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裘良讪讪的道:“那箭我早已查出来了。”贾琮眼睛蓦然睁大了。裘良抬头望天,“也悄悄回给了王爷,王爷说罢了。”
贾琮眼神一闪:“王爷的哪个儿子看我不顺眼?”
裘良赶忙摆手:“不是。是……额,是……王爷的一位相好,想将弟子许给先生,使的计策。”
贾琮想了想:“我们院子隔壁的那位姑娘?”
裘良苦笑道:“贾先生想是没瞧上她?”
“她做得太明显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贾琮道,“什么弹琴啊、摔马啊、挂风筝啊,那些招数我们怡红院都用烂了!有没有点新鲜的?”
裘良不禁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贾琮哼道:“太瞧不起人了!好歹我也是花楼的少东家。”乃瞥了裘良一眼,“故此,抓走我那相好的是王爷的相好?可否请王爷帮着求个情、放我相好回来?”
裘良道:“她哪里有本事抓人?不过是个姑子罢了。”
贾琮咧了咧嘴:“王爷好重的口味。”
裘良啼笑皆非道:“里头有许多过往,不便明言。罢了,我陪你去见她一回。”
贾琮皱眉道:“她只为了她徒弟便给我射箭吓唬我?有点离谱吧。”
裘良思忖片刻道:“事到如今也就不瞒着贾先生了。她平素皆帮着王爷的四子,那女子也是四殿下母家的亲眷。”
贾琮闻言摇头:“就知道哪儿都少不了夺嫡。这位老四倒是有本事,连老子的姘头都惹。王爷不管?”
裘良道:“这位的生母本是个寻常美人,难产而亡;养母亦为姬妾。想也翻不出什么浪来,王爷只作小孩子戏耍了,懒得管。”他遂丢下手边事物陪着贾琮走了。
二人赶到昭觉寺丁氏的院子,丁忘机亦在此处,几个人撞了个正着。丁氏歪在美人榻上冷眼打量了贾琮半日,道:“你就是贾琮?”
贾琮也冷眼瞧着她:“我的女人呢?”
丁氏道:“贫尼没动你的女人。”乃慢慢的从榻上坐直了,道,“贫尼有几句话想对贾先生说,请裘大人暂避一时。”裘良合十而退。
不待丁氏开口,贾琮先向丁忘机道:“令堂大人竟在帮着老四?好生奇怪。丁师父,你究竟是怎么瞧上他的?该不会他是你和蜀王生的吧。”
丁氏断喝:“大胆!”
贾琮道:“丁先生这身份留在蜀王营中何等别扭,永无出头之日!你竟不趁天下分封领着他去投别处?哎呀丁先生真可怜。”他扭头看着丁忘机,“人家老子娘都帮着儿子,你老子娘都利用你。”
丁氏喊道:“胡言乱语!”
贾琮问道:“那个老四长得像谁?要不要去见见丁滁?听说丁滁长得像他老子。丁家只剩下这一个了吧。”
丁氏大惊:“滁儿还活着?!”
“活着啊!”贾琮道,“就是女人缘不大好。第一个老婆他嫌弃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