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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琮连连摆手道:“没有。我没耐心日久天长的教导小孩子,只能大略提点几句,灌灌心灵鸡汤。不过是我知道天生之材必有用罢了。比如方才那个,他识字比同学慢,算数也不如人家好,但他拿树枝随手画的小狗活灵活现。这样的孩子何必逼着人家去考科举?做个画师不是很好么?还有昨日我们在九中遇见的那个。看似什么都不成,但这孩子耐心极好。耐心也是天赋啊,我上辈子都没有这个!日后他许多事都可以做的。”乃瞧了瞧和尚,“师叔祖,这些孩子可聪明么?”
和尚道:“委实有几个聪明的。最聪明的是那个猜出我们在哪儿吃饭、吃了什么的小子,只是少了些气魄。此事不要紧,可以练的。”
贾琮赶忙说:“那个可不能给你!那是我们董明大人的独子,我们费了老大的劲儿从漳州拐来的。且他喜欢他老子的那一套,来日能做个总捕头。”
和尚瞪了他一眼,又说:“那个随手就画出西洋地图的呢?这孩子天生一股统帅气度,有几分像你祖父。”
“我的师叔祖啊!”贾琮耷拉着嘴角,“您怎么总瞧上这样的孩子?寻常的小孩不也聪明的一大把么?那是我们小杨安,未来的大海盗!他打小在海船上长大,西洋走了不止一圈,见过的世面比我多多了。我们就这么一个精通外洋的孩子。你想教他,搬到承天府来,不然没门。”
和尚沉下脸嗔到:“这个也不成、那个也不成!贫僧把林丫头带回去。”
贾琮撇嘴道:“您老堂堂出家人、又是长辈,讲点道理行不行?这些日子您不是看见了么?外头的世界变得极快,每天都有新鲜消息出来。董愚和杨安来日都是信息型人才,决计不能关在庙里,不然出来就落后了。”
和尚道:“你们家贾萌也不错,还是你祖父的嫡亲曾孙子。”
“万万别打他的主意!”贾琮赶紧说,“我爹会逼着我拿西洋火。炮破坏你们梅林环境的!那些梅树多可惜,招谁惹谁了?”
和尚怒道:“他敢!”
“他绝对敢!”贾琮道,“虽说跟您老学艺有极大好处,我老子不稀罕啊!您怎么不挑个寻常子弟呢?他们还肯吃苦。一个不够,多几个也行啊!萌儿让我们全家惯的活泼任性,根本没什么定力好么。”
和尚瞥了他一眼:“贫僧没想着要贾萌,不过试探你一下罢了。”
贾琮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阿弥陀佛,您老真闲。”
和尚冷冷的道:“你小子当真不把贫僧放在眼里啊。”
贾琮道:“讲道理!您老想拐我侄儿;我爹就那么一个亲孙子,不得要了他的老命啊。”
和尚板着脸说:“你祖父之才,不愿他继承么?”
贾琮也板着脸:“他继承我祖父的y染色体就行了。”
和尚道:“你小子是不是瞧不上我的本事?”
“怎么可能!”贾琮喊冤,“您的本事也是我祖父的本事!我最崇拜祖父了好么?可上回林姐姐说了,跟您老学艺要十年啊!”贾琮随手拿树枝子画了个灵魂画手版的世界地图,“您瞧瞧,这是全世界。咱们只得这么一点子,而其余国家的版图每天都在变。师叔祖,这几个孩子要学的太多了!不能只学您那一门手艺。”又委屈的看了看和尚,“您老又不肯到这里来。”
和尚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道:“贫僧早年曾立誓不出寺的,这趟出来还是哄得小圣人开了金口呢。”
“额,合着您老不出来是被誓言束缚了啊。”贾琮贼兮兮的笑道,“怎么跟五行山下压大圣似的。”和尚念了声佛。贾琮凑过去说,“那您老再哄他一回、让他解放了您得了!”
和尚道:“贫僧在庙里惯了。”贾琮看他模样不似作伪,便罢了。
到了晚上,二人回府后,贾琮才坐在自己屋里喊要茶,陈瑞锦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向他道:“提防些你那个师叔祖。”
“啊?”
陈瑞锦道:“方才你连着三个人都不肯给他之后,他从后头看你的眼光极是歉然。”
贾琮呆了呆,点头道:“知道了。三个孩子我派人看紧些。”
陈瑞锦摇头道:“不是他们,是你。”
贾琮眨眨眼:“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不是有姐姐你在么?”陈瑞锦白了他一眼走了。
另一头,鸽子比马快,柳湘莲比白须和尚先收到密信。待他将信中密码译出来一瞧,大吃一惊,递给秦可卿瞧。秦可卿先皱了皱眉头,后笑道:“这个主意极好。”
柳湘莲也笑道:“我好久没捣鼓这么大的动静了。”
过了些日子,宫中果然放了许多宫女姑姑出来,太上皇妃嫔悉数送去了城郊的青云观出家。这些女子皆与寻常道姑一般无二。穿麻衣着粗鞋,早早的起来担水、劈柴、做功课。起初怨声载道,因没人怜惜她们,渐渐都老实了。
偏这一日月黑风高,整座青云观睡得死死的。次日早上诸位道姑起来一瞧,那些宫妃道姑悉数不见了!只见三清殿的供案上撂着一盒胭脂,下头压了一张签子,上头画了顶帽子,帽子上插了根鸡毛,并写着两句诗:“旧时宫阙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落款是:“大盗罗宾汉”。
五城兵马司的赵承立时赶到,一瞧那画儿与字迹便犯愁:京中有过两位罗宾汉,显见后头那位是抄前头那位的。这一位与前两位又不同,又是个新罗宾汉。
第382章()
当日白令恩因挂心家中子弟,早早乘船离开承天府;龚三亦多耗了两日,等白令恩走了方问贾琮,郡主那事儿他有什么主意。
贾琮道:“郡主的身份不是朝廷还没承认么?托小圣人帮她写个圣旨、认下身份来,功劳记在詹兄头上,然后直接圣旨封他为郡马。”
龚三亦心里仍旧不满意自家那个侄孙的身份,迟疑道:“没有别的法子了?非得他二人在一处么?”
贾琮道:“本来就两厢情愿,如今又携手到巫山去游玩了一回,于情于理于当下的世俗规矩都得在一处啊。龚先生,那位白兄明显不想娶郡主!何必扒拉着人家不放。”
龚三亦看了他一眼:“你呢?”
贾琮茫然:“嗯?”旋即嘴角一抽,“不用着急我吧,我还不大,将来我会娶老婆的。”
龚三亦也不知他是真的想岔了还是装傻,长叹一声,过了半日才问:“那天你说郡主不甚聪明,怎么我瞧着还好?”
贾琮也长叹一声:“您老的滤镜也太明显了,那郡主简直什么都不懂,还暗恋了吴攸哥哥那么多年,难怪白家的子弟瞧不上她。你那个侄孙是在吴攸哥哥和四姐姐定亲之后才认识她的,不然,也未必愿意娶一个暗恋了别的男人数年的女人。说来说去,白家这些年没好生教她,太捧她了,捧得她搞不清楚自己的地位。”
龚三亦微愠道:“她地位何尝低了?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呢!”
贾琮翻了翻眼睛:“要不你认她当孙女,或是白将军认她当孙女,她地位立刻就高了。如今除了你和白令恩,谁还稀罕义忠亲王?在寻常人看来你们俩地位都比义忠亲王高。横竖我照看她是看您老的份上。漫说义忠亲王,先帝我也不放在眼里。”
龚三亦怔了半日,摇了摇头:“是了,你打小便是反骨,眼里没有这些。”又叹一声,道,“白家只怕要出乱子,我过去看看。”
“嗯呢!”贾琮暗暗松了口气,“那个腊香珠很能活的,未必死的了。”龚三亦遂也往香港去了。
过了些日子,白家有信传来,果然乱套了。白令恩回到家中,立时着手细查丁滁之妻腊氏。许多事他从前乃是不留神、或视而不见。如今要查,不多时便查出来了。白令恩出了一身冷汗。除去她丈夫丁滁,与这女子有瓜葛的竟有六个人!其中四个是白家子弟,另外两位也是不是等闲之辈。
白令恩怒不可遏,将丁滁喊来,当面让人说给他知道。丁滁连连喊冤,道:“我妻子何其无辜!因天生的容貌惹了这些人觊觎。那是我亲妻!”
白令恩道:“红颜祸水,这女人断乎留不得!滁儿,好女人多的是,来日老夫帮你多娶几个。还是个哑巴!嫁给你这么久没见替你养下一儿半女,有何用?你们老丁家可只剩下你这一颗独苗了。”
丁滁含泪叩首道:“将军,我只爱她一个!”
白令恩摇头道:“有她一个,搅乱一大摊子。”立命亲卫这就去丁家砍了那女子,取首级来。丁滁跳了起来去拦,却让白令恩命人拿下,道,“我是为了你好!这女子显见是个狐狸精,祸害无穷!”丁滁嘶声大喊挣扎,因手足俱被捆住,眼睁睁看一行卫士持刀走了。
白令恩等了半日不见人回来,心中暗暗有了几分不妙之感。果不其然,他长孙蹬蹬的跑了进来,直言道:“祖父,我想要香珠,求祖父将她送给我!”
丁滁被捆在一旁,大骂:“无耻!强夺人妇!”
白大爷呸道:“你不过是我家一个伙计,哪里配得上她?”
白令恩喝道:“胡说!”乃指着他孙儿道,“这女子已迷了你的心神!今日我非让你清醒清醒!”还来不及揍他,方才去杀人的两个兵士苦着脸回来了——白令仪的长孙持剑护着那女子,没人敢动,这会子正僵着呢。老头儿愈发急了,“我亲去杀她!我就不信,她是妲己转世不成?”抬脚就走。他孙儿赶忙在后头跟着,丁滁被捆着干着急没有法子。
赶到丁家一瞧,愈发热闹了。原来除了他已经查出来的那六个,还有两个,加丁滁九个!其余那八个都来了,不计前嫌团团围住那女子。白令恩看这腊氏被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微颤、楚楚可怜,容貌果真令男人肝颤。只是白令恩这会子已满心将孙辈不合悉数记到这女子头上了,看她美貌犹如红粉骷髅,虎目圆睁向侄孙、孙儿道:“你们祖父、伯祖父尸骨未寒,你们竟为了一个女子痴迷至此!这女子必是狐妖无疑。”
这帮孩子都如疯了一般,只死死护着腊氏。有个孙子喊道:“祖父要杀她先杀我!”
白令恩愈发怒气上头,一脚将孙子踢倒:“我没你这个孙子!”
白令仪那长孙见他心意狠绝,拔出长剑架在自己项上,滚下眼泪道:“叔祖父若想杀她,我也不活了!”
亲兵齐声喊:“大爷不可妄为!”白令恩气的指着他半日说不出话来。僵持了半日,见年轻人个个不肯退缩,白令恩甩刀在地,转身大步离去。
老头强撑着回到自己院子,登时倒在了床上;那头一群男人都知道这狐狸精的帽子戴上便难摘下来,赶忙悄然将腊氏送走藏了起来。待丁滁回家,媳妇已没了踪影,乃跌坐与地。龚三亦过来之时,白家已经是一团乱麻。
数日后,原本藏于一个小庄子的腊氏忽然失踪了。龚三亦忙说:“此女必是谁家派来的细作!如今已经挑拨得白家内杠,她便被主家接走了。”白令恩连声赞成。那些为腊氏所迷的男子哪里肯信?都疑心旁人私自匿了此女,闹得愈发厉害了。白家出事,香港的生意难免跟着乱。龚三亦趁势挽起袖子多管闲事帮了他们一把。丁滁瞧出他怕是怀了旁的心思,遂暗暗帮着他。
贾琮听说了,悄悄同龚鲲议论道:“这腊香珠若是一心一意同那个丁滁过日子多好!”
龚鲲道:“她本是想做太子妃、皇后的人,哪里瞧得上丁滁。”
贾琮摇了摇头,又道:“我昨日得了封京中柳二爷的信。”他乃嘿嘿而笑。那信上头只有两个字:“已妥”。又悄悄告诉了龚鲲。
龚鲲觉得好笑,问道:“你是想让这些太上皇的宫妃更换身份入民间?”
“嗯。”贾琮道,“天下大乱的好处就是哪儿都能弄到身份。那些道姑,肯嫁人的送身份送嫁妆放出去,不肯嫁人的关着干粗活。且看有几个愿意为太上皇守寡到底的。”
龚鲲道:“只是没人知道,与你没用,还白送那许多钱力。”
贾琮道:“她们才初嫁时自然不敢说。柳湘莲自称与太上皇有仇,要嫁掉他的女人出气。宫妃们一则怕这些绿林贼人再生事端;二则依着她们的身份,再嫁便不止是死一个人了。故而难免会暗暗打探宫中的动静。这等事燕王必是不会管的,又不是他的女人丢了!小圣人与太后纵然想管,管得了么?最终必是不了了之。日子一长,等妃嫔们生儿育女了,又看朝廷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难免会想跟娘家联络——她们里头几乎没有寻常人家出身。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的女人嫁与寻常百姓,这等事儿比花魁有趣多了!纵然我们不煽风点火,管保眨眼传遍全国。至于其他诸位王爷,只怕还乐得看笑话呢。只是天家威严又悄悄没了。”
龚鲲笑道:“也是这个理儿。”
最终那些宫妃两个月内悉数嫁光了,此为后话。
过两日,那白须和尚已溜达遍了承天府的要紧学校,向贾琮道:“既是数国都有了这等学校,我去别处走走去。”
“哦。”贾琮道,“福建、两广、庐国、吴国、齐国、鲁国都有了,近来听说秦国也开始建了。您老慢慢挑去。”和尚点点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古怪。贾琮只做不察,道,“您老既认得小圣人,有件事想烦劳您跟他打个商量。”他遂说了雅芝郡主与詹麒之事。
和尚思忖片刻道:“义忠亲王也是先帝嫡长子。既是只剩了这么一个孙女,又已平反,此事倒是不难。”
贾琮拱手道:“多谢了。”又说,“给我爹买爵之事您老别忘了哈~~”和尚瞪了他一眼。
亲送这老和尚乘船离港,贾琮眉头拧了起来。陈瑞锦这种打小在宫中当卫士训练的人眼睛是不会看错人的。白须和尚八成有心做什么对自己不利之事。只是现在人都走了,还察觉不出他要做什么。后来并不曾听说两广、福建等地有老和尚去跟孩子们说话,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时入秋日,许多消息接二连三传来。鲁王终于病故,襁褓中的幼子立做新的鲁王。因有位得道高僧说这孩子得在庙中养到周岁,故此暂不接回鲁王府。鲁王妃出家为尼,说是为了干净。太后心知她是瞧不上自己儿子的病;只是她既肯出家,作婆母的依然赞赏。
鲁王一死,他的女人就多余了。平素的衣食、月钱也不少。太后乃日日在其余妃姬跟前嘀嘀咕咕,话里话外都说王妃节烈。鲁王妃听说了,遣了个姑子招这群女子去她庵堂说了一回经。众女听了经皆大彻大悟,回府后悉数禀告太后说也想去王妃庵中出家。太后更加赞赏了。没过多久,鲁王的姬妾全部落发出家。起初太后没事也会去她们庵中看看,教导几句。后有个和尚告诉她,庵中多阴气、去多了会折寿,她遂不再去了。
诸事渐平。这一日秋高气爽,鲁王妃正在庵中跟着孟大嫂习武,她大哥刘戍打发人来给她送东西,并有厚厚的一封信。鲁王妃见之大惊,忙看她哥哥送来的东西,果然包袱里头是一个斗笠和一套和尚穿的僧衣,喜得眼泪登时流了下来。
这天下午,朱桐接了个戴斗笠的矮个子和尚回家替幼子祈福,和尚到了屋里就变成了姑子。这姑子见了朱家小爷,一把抱在怀中使劲儿大哭。那孩子才吃饱了奶在睡觉,让她惊醒了,老大不高兴睁开眼睛看了看这姑子,也哇的哭了。一大一小各哭各的,好生热闹。朱桐在旁含笑道:“哭得那么大声,莫吓着了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