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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姓谭,原本是漳州刑房吏,擅破各色奇案。上回贾维斯路过漳州,先漳州知府谭默请他吃酒,在席上认识的,当时就觉得此人不俗。后来谭大人遇刺,便是他查的。虽不曾寻出刺客来,维斯那小子说,只略差了点子大见识罢了,稍稍教导一二便是大才!”乃低声道,“旧年香港那位白令仪白大老爷让一个窑姐儿毒死了,白家还特特请了他去查呢。”
此事黄太太也听说过,忙问:“不是白大老爷害了人家全家,唯逃出了一孤女寻他报仇么?乃是为了那水泥方子。”
王熙凤摆手道:“那是胡扯,香港的水泥方子还是我们家琮儿给的呢。那粉头是有人派去的死士。”又凑近黄太太耳前愈发低声道,“实在谭大人早已查明了,只是我们爷不许他说出去,说是幕后真凶白家惹不起,为了他们家好还是不说了。”
黄太太双眼一亮:“是谁?”
王熙凤道:“我一介女流哪里知道?我猜着,八成是哪家王爷呗。不然,还有谁是白家惹不起的?我们老爷说,白老爷早年得罪的人多了去了,遭了报应也不怪。”
黄太太兴奋得眼睛冒光:“那个白老爷,听闻从前是京里头的三品大员,了不得呢!”
“可不是!”王熙凤道,“早年栽在他手上的人家也不知有多少,满门抄斩的海了去了!可见报应早晚有的。”
黄太太连连点头,念了声佛,又问:“怎么水泥方子是你们家的?”
王熙凤道:“也不算我们家的。乃是琮儿一位先生的,既传给了琮儿便算是他的了。他是我们家的人,自然也算我们家的。”
“怎么给了白家?”
“这是男人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如今那方子已不稀奇了,天下人都有。”王熙凤乃岔开此事。
黄太太当晚便将这些事当作新鲜故事说给了下头的丫鬟媳妇子听,权当解闷儿。那个叫芍药的媳妇子听在耳中便坐不住了。没两日,贾家的人走了,她遂寻黄太太高假,说是老家里头有点子事儿。黄太太自打从台湾府回来本不待见她的,偏她极会说话、嘴甜如蜜,渐渐的又用起来。听闻她要告半个月的假,不痛快了,慢条斯理道:“你只管去,多在老家呆些日子无碍,我这里并不使唤你。”芍药心中暗恨,磕了个头去了。
她遂没告诉一个人,自己悄悄往香港而去。寻到白家门头上,只说自己知道白家大老爷仇人的线索。白家闻讯大惊。白令恩亲问芍药了数日,见此女委实乃一寻常的媳妇子,显见所言不虚。乃与白令仪长子同赴承天府去问个究竟。
及见贾琏,贾琏一推二六五推给贾琮。他二人又去寻贾琮。贾琮闻言脱口而出:“你们怎么会知道!”
白令恩冷笑道:“如此说来,我家得的信儿是真的了?”
贾琮忙说:“那案子委实不曾查明。董大人只有所怀疑,并无证据。再说,原委也没有查出来。既无实证,焉能胡言乱语?”
白令恩向他施了一礼,吓得贾琮赶忙还礼不跌。白令恩道:“贾先生帮着我们家查案,我白家万分感谢……”
贾琮连连摆手:“白将军莫要说了。当真是没有证据;再说,也实在猜不出来那一位平白无故的害白大人作甚。总得有个缘故不是?”
“你们现在可查明了?”
“没有。”贾琮道,“我因想着,冤冤相报何时了。何苦来,又惹事。”乃低叹了一声,“小侄当真觉得……你们惹他们不起。”
白令恩冷笑道:“惹不惹得起白家自有考量。可是燕王么?”
“不是。”贾琮道,“是楚王。”白令恩与其侄对视一眼。贾琮遂命人去六扇门取董明当日查案的卷宗来,道,“既然白家已知道此事,也瞒不住了。你们自己看吧。当真没有证据。”
一时卷宗取来,贾琮连手都没过,直命交予白令恩了事。白家叔侄俩仍道了谢,白令仪之子亲捧着卷宗在手里走了。
董明委实没查到实证,然而各种线索已足够让白家信服。回到香港,白令恩招来全家男丁议事,如何向楚王寻仇。白令恩尚且不知,这会子两房的长孙已明争暗斗多时,且都在合力打压丁滁,都想要丁滁的媳妇。数日后,郡主看上詹家子弟之事传了过来,白令恩只皱了皱眉头。那詹麒不过他们家一寻常子弟,压根儿谈不上身份。漫说白家,龚三亦也不会肯答应的。因这会子没功夫管,只命白纶回蛮部去照看郡主,务必把那个姓詹的比下去。
白纶不肯,道:“祖父大仇未报,我岂能围着女子转悠?”
白令恩道:“你祖父之仇全家会报,你只管去!”乃不管不顾非逼着他去。白纶只得去了。
另一头,承天府得了鲁国秘信:刘侗之女平安诞下一子,鲁王已立此子为世子。世子满月宴之时,先鲁王妃哄自己的儿子说恭维话,那孩子哭道:“我才不喜欢弟弟!”让鲁王打了一巴掌。因如今的鲁王妃心下不安,乃将那孩子送入寺庙出家了。刘侗尚在东瀛,只遣人送了些礼回来。
贾琮思忖半日,与龚鲲商议道:“差不多了吧,可以弄死鲁王了。”
龚鲲道:“会不会太显眼了些?等世子长大几岁更好。这会子恐怕给鲁国招来兵事。”
贾琮道:“只要各种情报乱串就好。上位者最多疑。一头唯恐少占了便宜,一头又生怕吃亏。”
遂拉上贾敘,三个人开始拟预备给各处送去的消息。
不多时,燕国得了信儿,齐王欲暗害鲁王,好栽给刘侗,遂可率兵伐鲁、将鲁国吞下来。齐国得了信儿,燕王欲暗害鲁王,并诱齐王攻鲁,好以齐王率先内战为名伐齐。其余诸国左不过皆是这两样。横竖要害鲁王的不是齐就是燕。咦?你问刘侗?刘侗何至于这么傻,小外孙才那么点子大就杀鲁王。怎么也得等长过了五六岁易夭折的时期、再多生两三个保险好么?
这两条消息皆捅给了鲁王本尊,鲁王登时信了,吓得不敢出宫。太后亦拿着信儿去寻朱桐,让他多加安排人手保护她儿子。朱桐自然不敢怠慢,多派了许多人死死护着鲁王。
当日那葫芦僧从晋国逃走,一路到了鲁国,只说自己从前也是鲁国的探子,因与其单线联络的王家兄弟已死,这会子没人能替他作证。鲁王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顿时想起早年自己还是天家嫡长皇子的日子,乃招他进府亲自问了问。
葫芦僧最擅察言观色,未见鲁王先流泪不止,道:“小人不过一个寻常探子,不想能有得见王爷天颜之时。当年日日盼着有朝一日能见见大皇子,梦中也不知梦了多少回。”
鲁王亦垂下泪来:“本王早已不是当年。”
他二人便说了许久早年葫芦僧、王家都在太原府之事,皆慨然,鲁王还写了首诗以作追忆。因葫芦僧这几年在晋国,且极得晋王宠爱,遂正大光明漏了许多晋国之事。鲁王大喜,再不疑心他身份是否有诈,因指着他告诉朱桐说:“这是我安在晋国的探子,如今已得了许多消息回来。”朱桐也不薄他的颜面,恭恭敬敬向这葫芦僧请教晋国之事。葫芦僧比王家兄弟聪明,坏点子半分不输,不足一个月功夫便成了鲁王心腹。
朱桐自然少不得疑心此人,早早放了鸽子出去让京中打探此人。施黎乃命人去晋国问韩奇。韩奇一直在找这葫芦僧报仇,闻讯拍案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头一回杀王家兄弟报仇,因经验不足、行事不周,无端被朱桐关了许久还落入了神盾局手中;二回欲杀葫芦僧报仇,平白的让他逃了。如今既知道他在鲁国,便不肯胡乱冒险了。遂往告晋王道:“当日无端逃走的那人果然是鲁国探子,这会子已回到鲁国,极得鲁王宠信。只怕晋国之事,件件皆在鲁王手中。”
晋王大惊,立命人前往核实。他从前埋了许多人手在各处,鲁国也不曾少。略查了查便明了:委实是那人,恼羞成怒,下命道:“必杀此贼!”
第376章()
话说刘侗将鲁国诸事交予了长子与心腹,一心在东瀛刘属安置移民。这日有鲁国书信传来,都是些寻常事物,其妻还送了个机巧的西洋小怀表来。刘侗打开怀表一瞧,里头竟藏了张纸,叠得四四方方;纸上写着一策,乃是朱桐笔迹。
刘侗看罢睁大了眼,猛吸几下气,毫不犹豫命人传信回去:“太太送的怀表我极喜欢,其中心意我明白,好的很。”愈发将朱桐当作心腹了。乃随手烧了纸条子道,“告诉太太,小六是个有福的。”刘侗年过半百雄风不减。上次回鲁国嫁女,顺带送了一个小妾几滴雨露,那小妾给他新添了一个幼子,比鲁王世子大了三四个月。
殊不知,这回却不是朱桐的主意。
那葫芦僧到了鲁国之后立时察觉出来,鲁王不过是个傀儡,跟着他得不了什么好处,便悄悄寻到朱桐向刘家投诚。朱桐知道他的底细,只说“知道了”三个字便打发他走。葫芦僧见朱先生显见未曾信他,遂出一计。
今鲁王与刘姑奶奶的幼子将将满月。极小的孩子都长得差不多。不如寻个和尚道士,只说这孩子有灾难,让送去庙宇道观养个一年半载。等孩子从庙里出来,模样儿早变了,换上一个刘家的孩子想必也没人看得出来。来日的鲁王便是刘家的种了。
朱桐听了点头道:“好一出偷梁换柱。”乃看着葫芦僧,“看来你心里果然有刘将军。”葫芦僧忙说了一串儿恭维话。
朱桐遂寻了刘侗长子刘戍来商议,道:“此计倒是不差,只有个极大的坏处,就是那换的孩子不能是刘家的,只能是寻常人家子弟、或是刘家忠心奴仆的孩子。”
刘戍道:“怎么不能是刘家的?换做别人家的岂不成了替外人得鲁国去?”
朱桐含笑道:“大公子回去与令堂说说,听听令堂可有念头没有。”
刘戍果然回府跟他母亲商议,刘夫人连连摆手:“胡闹!你老子上回还给你新添了个弟弟呢,难道换他?他既也是你爹的亲儿子,这会子还罢了;来日你爹保不齐顺势而为就让他当了个真鲁王也未可知。你这身份,想保命也不可能的。”
刘戍不在意道:“兵权在我手,他能如何?”
刘夫人道:“你总比不得你老子。他若想交兵权给旁人呢?莫看朱先生如今帮着你,那是因为你老子命他帮着你。”
刘戍道:“我瞧他对我比对我老子好。”
刘夫人只管摇头:“你不知道。”一时又说,“出主意的那人不怀好意,这是想引得你们父子不和。”
刘戍笑道:“母亲想多了。横竖那人根本见不到我老子,也没法子给他通信。最终写信给他老人家的还不是我或朱先生?改改就好。”乃返身出去见朱桐。
朱桐听见下头的人喊“刘大爷来了”连眉毛都没动一动,只管埋头批阅文书,口里道:“大爷已经问明白了?”
刘戍道:“你们这些文人偏是肚子里弯弯绕绕多!我母亲说了,你所言极是,回头给我老子去信,只说‘以寻常人家幼儿替之’。”
朱桐叹道:“大爷也长点心眼子,莫成日只泡在兵营里头。”
刘戍哼道:“今逢乱世。我虽没多大野心,也知道得兵营者得鲁国!”
朱桐一听这词儿便忍不住低头翻了个白眼子:“这话听着像是那回来的红骨记周冀公子的调子。”
“本来就是他说的,上回在庐州的时候他唠叨了我半日。”刘戍道,“横竖政务有你与诸位先生操持呢。”他笑拍了拍朱桐的肩,肉麻兮兮的说,“朱卿,辛苦啦~~”朱桐瞧了一眼他的手,拍掉。刘戍也不恼,吹着口哨跑了。
数日后,朱桐写了那纸条子塞入刘夫人送给刘侗的礼物当中送了过去。不想刘侗命人送回来的信儿竟还是让用他自己新生的小儿子顶替外孙的名头。朱桐正满心转着念头呢,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刘夫人遣了个心腹的婆子求见,朱桐命让她进来。只一眼便知道来者是谁,朱桐忙站来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刘夫人点点头:“朱先生名不虚传。”乃坐下看着朱桐道,“朱先生看,如何是好?”
朱桐含笑道:“夫人勿忧,将军不过是少想了这一节罢了。”
刘夫人冷笑道:“他哪里是少想了。横竖戍儿与小六都是他儿子,他不介意罢了。”
朱桐道:“六爷才刚出生,尚不及教养。该将此子养成什么样子,最要紧的是乳母、侍女、先生。太上皇重文轻武。既是太上皇嫡长孙,依着他皇祖父的意思最好。早早的让这小世子念书识字,爱上词赋、莫沾些兵史即可。只是此事万万不可透漏给二姑奶奶,她方会教导小世子万万沾不得武事。她若知道儿子乃是幼弟,便不会忌惮了。”
刘夫人连连点头:“还是先生想的远!”
此计遂定。刘夫人知道太后信佛,命人去外头寻会装模做样的高僧去了。
却说那葫芦僧,虽得了鲁王眼青,左不过是个清客罢了,并没有随身护卫。这一日他在街头闲逛,忽然打个激灵,只觉寒意袭来,仿若当日在晋国遇见刺客时一般,忙四面张望,却并不曾见可疑之人。他心中暗叫不好,越是看不出来的越是厉害角色。离开太原时太过匆忙,来不及向晋王说明白。晋王在各家王爷身边都安置了探子,只怕鲁王也少不了。鲁王是个没脑子的,保不齐随口告诉了旁人自己曾去晋国为细作。若让晋王的人知道了,自己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眼珠子一转,急忙跑回了家中。乃提起笔来,给晋王写了一封长信。他道,当日,从前鲁王的人误以为他是自己人,给他传了口信,说是鲁王有急事要召他回鲁国。他因想着,这等机会千载难逢岂能错过?遂急匆匆赶来了鲁国。如今已得了一个极要紧的消息。后头乃将自己给刘侗出的主意写了上去,也不管刘侗用了没有。此信只随意搁在案头,他便假意睡觉去了。次日早上起来,见那信仍在原处,却略略移动了点子,安下新来,乃将信交邮驿寄往晋国、托一位交好的朋友转给晋王。
只可惜此信半道丢失了。朱桐知道这葫芦僧不是寻常小人,特使了人暗暗盯着他。此人既无亲无故,好端端的给谁寄信?那信才一出城便被截住,直送到了朱桐案头。朱桐忙请了刘戍来看。刘戍当即就想拔刀把这探子宰了。朱桐含笑道:“不用着急。大爷只看他这信中的意思,想是他不曾与晋王解释明白便匆匆来鲁了。你若是晋王,会放过他么?”刘戍一想也有理,便罢了。只是回去不免告诉刘夫人。刘夫人遂怨上了晋王。
而晋王派来的人等了多日,不曾等到上头改变主意,反倒是催促过一回,便知道王爷不曾因那信而放过此人。葫芦僧这日又察觉了凉意,便寻借口赖在鲁王府里不出来。三四日还罢了,到了七八日头上,总难免有鲁王要他出去办事的时候。
这一日,不过是去铺子里头收租子,葫芦僧一去便不曾回来。就在收罢最后一家的租子、葫芦僧才刚刚出门,有几个人当街打架,遂命人过去吆喝。他今儿带出来的都是些平素仗势欺人惯了的,都爱干这种狐假虎威的事儿。纵轮不上过去踢人骂人的,也乐呵呵干站着,没人留神四周围着瞧热闹的越来越多了。忽然不知何处闪过一条大汉,戴着个斗笠。不待葫芦僧觉察不妥喊出声来,拔刀向他一捅,整个儿将此人穿了个透心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