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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白令仪亲来广州,王子腾便问他可知道妙玉此人否。白令仪道:“听龚先生提起过,他说他已将这位师父安置在妥帖之处护着了。”
王子腾叹道:“这姑子在妥帖之处又让认得她的人窥见了容貌,呆不下去了。如今京城那头使了人送来岭南,让我帮着安置,眼下就在檀度庵呢。我因想着,终究是与你旧主相干之人,要不要你带了去?香港如今地方也不小了,庙也修了,再建个庵堂给往来客商的女眷没事拜拜佛喝喝茶。只是别让她出去见贵眷便好,恐怕惹人的眼。倒不是见不得人,是吓着许多回了,能安则安。”
白令仪想了想:“香港是个港,每日各色人等往来,难保有什么认得王妃之人。我那头建个庵堂容易,只是必不得清静。不如就让她在檀度庵很妥当。”
王子腾道:“那也成。寻常吃穿用度我使人送去,也花不了几个钱。”
白令仪忙说:“终究算是我们这一系的人,自然我们出钱的。”
王子腾道:“旁的还罢了。只是此女好茶,偏我不甚好茶。我平素吃的茶叶都是寻常街上买的,偶有下头的人孝敬的。她在京中是荣国府供着的,后来藏身的隐蔽之处乃一座茶楼,都不缺茶。”
白令仪便道:“此事好办。无非是银子罢了,几个茶钱我还出得起。”
王子腾笑道:“我倒不是舍不得几个茶钱,只不知道茶的好歹罢了。终究是无锡陆家出来的人,比别个不同。”
白令仪叹道:“当年王妃何等风姿……无锡陆家本来便是茶圣陆羽之后人。”
王子腾道:“我是个武夫,不曾见过太子妃,倒是也听人提起过,实在当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长叹一声,又问白令仪可要去见见妙玉。
白令仪道:“她既已出家,就不必见了。”乃拱手而去。
妙玉遂就在广州檀度庵呆着了。白令仪使人每月给檀度庵送些银钱供她吃穿用度,并送好茶去。过了些日子,庐州送来的她那一大堆的古董茶具到了,京城也打发人启程护送她当日从姑苏带去的丫鬟婆子南下。檀度庵主持既知道她是总督大人送来的、又有许多银钱得,每日都好生服侍妙玉。妙玉遂安稳下来。
楚王的探子起先并不知道妙玉在何处,只在白令仪家左近转悠打探。这日偶然听一个嘴碎的婆子说:“大老爷又打发人去广州给那个姑子送茶叶了么?听闻那姑子美貌得了不得,比小丁先生的媳妇也不逊色。”因知道要探听的那女人是个姑子,探子便愈发留神白令仪派去广州的人。没过多久,江浙那头有新得的好茶送过来,白令仪果然又使了人送去广州。
那探子忙盯上了送茶叶的下人,扮作去广州办事的小伙计与人家套了一路的近乎。那白家的下人哪里知道他是探子?又得他买了些酒喝,有了几分醉意,将知道的都抖给人家了。到了广州城,二人分手,探子假意走了会子又折回去,远远的缀着那人,直至亲眼看他进了檀度庵。
探子乃留在檀度庵四周打探。姑子也难免有长舌多话的,不多时便探到北边来了个带发修行的姑子,才二十多岁,极其美貌。最爱茶道,她院子有许多坛子罐子,收着各色泉水雨水拿来烹茶。王子腾早使了人在那左近放话,说她原姓陆,无锡人氏。
此信旋即飞鸽传书到楚国,楚王击案道:“必是那个姑子无疑!”
他几个兄弟也说:“各处都已对上,父王显见死在白令仪手中。”
唯有老二说:“岭南白家依着一座走私港已不比当年了,还是谨慎些好。万一弄错了呢?”
“上哪儿弄错去?有这般巧的?姓氏、籍贯、年岁、容貌、带发修行、白令仪还噤若寒蝉的偷偷送茶不敢惊动她。你自己算算路程,她到岭南的时日也恰好。”楚王咬牙道,“此仇不报、不为人子!”
另一头,俄罗斯国伊丽莎白女帝领着许多贵族子弟在皇家猎场狩猎时,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箭,射伤了女帝的胳膊。禁卫军立时围住了猎场,细细搜查了每一村土地,不曾寻到刺客——只是他们也不曾搜查树上。而箭头上有毒。宫廷御医使尽了法子,因实在查不出毒。药是什么,也不知如何应对。
太子妃叶卡捷琳娜早已无故被关在莫斯科郊外一处修道院许久了。女帝自打知道中的是毒箭,立时命心腹飞马前往修道院传了一道密令,不知说了什么。太子妃当晚便患了急病离世。女帝听说太子妃病逝后,松了一口气,次日便阖目逝去。举国哀痛。
皇太子彼得继位俄罗斯国主,世称彼得三世。新皇登基,连个皇后都没有,可怜见的。
有个在莫斯科卖点心的天。朝人因俄国人不大爱吃烧饼、生意不好,已关掉了他的铺子,这会子正领着媳妇快马赶回国去。
第339章()
却说这一日贾琮陈瑞锦回到承天府,才到知府衙门门口,有门子上前迎道:“三爷回来了!”
贾琮跳下马来问道:“家里可都好么?”
门子道:“二爷正跟人扯皮呢。”
“嗯?”
门子道:“咱们弄的开荒令,不是可以得田的么?还不用路引子。”
“是啊。”贾琮道,“哪里不妥?”
门子道:“咱们自然是妥当的,只是人家不大乐意。福建那边跑了许多穷苦百姓和奴才过来,他们那头人力骤减,已来过好几回人了。这种事从来不归琏二爷管,便使人去请林部长。”他压低了声音道,“可巧每回都撞上咱们林相爷忙的紧,没空搭理他们。这回,福建巡抚黄文纲大人亲自来了。”
“哦。”贾琮皱了皱眉头,扭头向陈瑞锦道,“这个黄文纲的名字好像听过。”
陈瑞锦道:“他是巡抚,本为琏二爷上官,三爷当是听过的。”
“不是。”贾琮道,“别处听过。”乃信步迈过门槛,从大堂旁绕过一径往后头去了。那些当官的还是让贾琏去对付的好。
后头也没闲着。黄太太正噙着泪花儿同王熙凤诉苦,说那些走失了佃户和奴才的人家如何逼迫她们家老爷、她们家老爷又是如何艰难。王熙凤何许人也?立时也从袖中取了块帕子跟她对着拭泪,说台湾府何等荒凉、四处是旷野没有人烟,连道路都不过是小土路。琏二奶奶在京中呆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滚了下来,哭的梨花带雨,女人见了也心碎。这黄太太年轻,本是黄文纲前几年才娶的续弦,哪里见过这个?倒是翻过头来安慰王熙凤。跟着黄太太来的一个媳妇子在旁咳嗽了好几声,平儿忙问:“姐姐可是嗓子不大好?”乃命人去泡胖大海来。
那媳妇子便讪讪的,瞥了她们太太几眼,心里急的了不得。忽然一眼瞄见案头一架八扇的芙蓉绣屏,便问:“好精细的活计,姑娘,这是谁绣的?”
平儿道:“这个本是个西洋玻璃屏风。我们家小爷淘气,玩的时候把玻璃砸坏了,遂去绣坊订了幅绣品来补上。”
媳妇子眼中闪了闪,又细细瞧了那绣品半日,道:“绣工难得。姑娘可知道是谁绣的?”
平儿顿觉她神情有些古怪,忙笑道:“我也不管这些定绣品的事,并不知道。人家绣坊养着许多绣工呢,未必是一个人做的。听说,这般大件的,绣坊里头都是好几个绣工一道做。”
媳妇子点了点头:“也是。如此大宗物件,一个人想是做不来的。”乃围着那绣屏细看了半日。
一时王熙凤糊弄完了黄太太,贾琏抵赖掉了黄巡抚,贾家两口子各自送黄家两口子出府。黄文纲从出了知府衙门便黑着脸,一进驿馆便破口大骂,骂完了贾琏又骂黄太太。
跟着黄太太的那媳妇子上前行礼道:“老爷,奴才有话说。”
黄文纲看了她一眼:“说。”
媳妇子道:“方才奴才同太太到后头去见贾太太时,看见他们屋子案头有架桌屏,那绣工我认得。”乃上前一步,低声道,“必是去年咱们府里逃走的那个刘宝家的做的。”
“什么?!”黄文纲眼睛都亮了,“说清楚!”
媳妇子:“回老爷,早年我与刘宝家的都在先头太太屋里,那会子她唤作芙蕖,老爷可还记得?”
黄文纲想了半日:“仿佛是有个叫芙蕖的,时常与蔷薇在一处?”
“正是!”那媳妇子道,“太太将她与蔷薇给了四爷。过了些年,她岁数大了,就配给刘宝做媳妇。后来刘宝死了,她婆婆抱怨她命硬、克夫,她不耐听老人家絮叨,便逃跑了。”
黄文纲瞧了瞧她,面色一沉:“你没看错?”
媳妇子忙说:“奴才打小与芙蕖一道长大、一道学针线、一道做针线,看的真真的!必是她做的无疑。”
黄文纲点点头:“好、极好!”乃咬牙道,“贾琏要我拿出证据来,我就拿证据给他瞧!”又看着那媳妇子,“倘若真是芙蕖,老爷必重重赏你!”媳妇子忙下拜谢恩。黄文纲捋着胡须道,“如此说来,是贾家窝藏我府里的逃奴了?”
那媳妇子忙说:“贾太太身边那个姨娘说,那绣件是外头绣坊做的。”
黄文纲皱眉道:“哪家绣坊?”
媳妇子道:“她说她不知道。”
黄文纲登时沉下脸来:“不知道上哪儿找去?绣坊多了去了。”
媳妇子谄笑道:“老爷莫急,且不提贾大人是台湾知府,单看贾太太那通身的气派就知道,他们府里若订绣品,必是在承天府最好的那家。”又道,“方才我已在回来的路上打听过了,承天府最好的绣坊叫茶花绣坊,在中山路与中正路的交叉路口。”
黄文纲连赞“好、好、好”,乃命这媳妇子:“去茶花绣坊盯着!将芙蕖找出来!”媳妇子垂头领命而去,嘴角带笑。
她遂换了身鲜亮衣裳出门逛逛,寻驿馆的人打探如何去中山路中正路。人家告诉乘一路公交马车即可。这媳妇子依言寻到茶花绣坊的门店。到了地方进去一瞧,不愧是承天府最好的绣坊,各色绣品都有,件件都好,且价钱都极高。她心里愈发认定贾家的绣屏就是在这儿买的了。前前后后逛了一圈儿,寻见了好几件芙蕖的手艺,便有了底。
她遂指着一条显见是芙蕖做的喜帕问店里的伙计:“这帕子做的好精细!是谁做的?”
伙计道:“算您有眼光!这是我们绣坊最好的一位师傅做的。”
那媳妇子又问:“这师傅贵姓?”
伙计笑摇头道:“师傅们又不在店里做活计,我们哪里知道。”
媳妇子嗔道:“不知道还说是最好的师傅做的,显见是哄我的不是?”
那伙计道:“不是哄您老,这喜帕送来的时候带着签子的,s级就是最好的师傅。我们绣庄总共才四个s级师傅呢。”
“竟是如此。”媳妇子点点头,暗暗咬牙,“倒是好本事。想来薪水也不少的?”
“这个我们更不知了。”
“那你们绣坊的师傅都在何处做活计的?”媳妇子笑道,“我也有点子扎花儿的手艺,可能去你们绣坊试试?”
伙计“哎呀”一声:“合着您是来应聘的?”忙领着她到外头,指着路指点她如何如何走,“便是我们绣坊了。”媳妇子弯腰谢了他,扭身走了。
不多时,她找到了茶花绣坊,掸了掸衣裳向门子笑道:“小哥,我找你们绣坊的那个捱似级的曾师傅,我是她老街坊。”
门子道:“您请稍候。”一径进去了。这媳妇子便知道找对了人。
谁知道等了半日,那门子出来说:“我们里头s级的师傅没有姓曾的。”
媳妇子想了想:“是了,想必她用的是婆家的姓。可有姓刘的?”
门子嘀咕道:“究竟姓什么,你也不说清楚。”媳妇子赶忙说好话,门子只得又跑了一趟。过了会子门子领了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出来说,“这便是我们张师傅。”
这媳妇子一瞧,压根不认得!只得讪讪的说:“大约是弄错了。”又挨了门子好一顿牢骚。媳妇子满面堆笑向门子陪了半日的不是,心中纳罕:分明是芙蕖的针线,断乎不会弄错的。
她只得回到驿馆,向黄文纲再三起誓:“奴才委实认得芙蕖的手艺,那个茶花绣坊里头好些物件是她绣的。老爷若不信,可去那绣坊买一件拿回去。芙蕖扎的花儿在咱们府里头算拔尖的,许多丫鬟媳妇子都收着她从前做的物件,一比就知道了。”
黄文纲思忖道:“既这么着,想必是她诚心躲了。”乃哼道,“既是我家的奴才,纵是死了也得抓回去。”立时命换衣裳,再去知府衙门。
贾琏见他去而复返,忙问可有事没有。黄文纲道:“贾大人只说你们台湾府没有逃奴,如今眼前便摆着一个。我府中有个叫芙蕖的媳妇子,如今在你们一个什么茶花绣坊做绣花师傅。”
贾琏皱了皱眉头:“这茶花绣坊的东家是个有本事的,岂能收留逃奴?黄大人会不会搞错了?”
黄文纲道:“去查验一番便知道了。不如贾大人同老夫一道过去?”
贾琏想了想:“也好。待下官换身衣裳。”
黄文纲道:“就穿着官服去岂不好?”
贾琏摆手道:“官服是在衙门穿的,出了衙门再穿就不妥当了。”遂去后头换衣裳。
到了里头,忙喊王熙凤:“周茶花那个绣坊里头有个黄家的逃奴?”
王熙凤一惊:“不会吧,这般巧的?”
平儿忙说:“只怕是了。方才我见那跟着黄太太的媳妇子瞧绣屏的模样古怪,特打发人往她们绣庄去说了一声。”
贾琏皱眉道:“我才跟黄大人说台湾没有逃奴来着。”因思忖道,“赶紧再打发个人过去,让那个逃奴快些走!”平儿应了,乃去外头喊了个腿脚快的小子,让他快去绣庄报信。想了想,又命人告诉一声贾琮。
贾琏慢悠悠换了身寻常的衣裳,出来只说“让臭小子粘着闹了半日,大人久等”云云,陪着黄文纲一道上了马车,骨碌骨碌跑起来。
到了茶花绣坊,东家周茶花听闻是贾知府亲临,亲自迎了出来。
贾琏乃道:“周东家,本官就不与你兜圈子了。如今有人举报,说你们绣坊有个师傅是逃奴。”
周茶花忙说:“大人,可冤枉死民女了!民女这些刺绣的师傅都是正经有台湾户籍的良民。”
黄文纲看了一眼带来的那媳妇子,她便上前道:“是一个捱似级的师傅。”
周茶花便命人请绣庄里头s级的师傅都出来。过了会子,只来了三个女子,都不是黄府的芙蕖。并说是有位杨师傅今儿请假没来。那媳妇子冷笑道:“周东家就莫要糊弄人了。纵是我们大人区区从二品巡抚周东家大约不曾放在眼里,贾大人乃是堂堂从四品台湾知府,难道周东家也不放在眼里么?”说得黄文纲咬牙,贾琏有几分讪讪的。
周茶花奇道:“此话怎讲?”
那媳妇子道:“我方才进来时看见你们外头挂了牌子,摆着四位师傅的姓氏及绣品,并没有姓杨的,却有一位姓曾的。莫非摆在外头的竟不是最高那一级的师傅?我瞧那绣品分明是芙蕖做的。”
周茶花忙道:“那是从前的牌子,下头的人惫懒了,不曾换下来。我们曾师傅因旧年成了亲,跟丈夫姓了杨。”
媳妇子立时道:“她就是我们府里的芙蕖!”乃扭头向黄文纲道,“芙蕖本姓曾!”
周茶花笑道:“这位嫂子好利索的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