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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贾琮一愣,“不是才消停没两天么?”
鸳鸯道:“宝二爷方才忽然就病了!老祖宗让我来梨香院候着三爷,只说三爷一回府快些过去。”
“怎么回事?”
鸳鸯道:“好端端的忽然喊头疼,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胡话,待老太太过去了他竟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
如此熟悉的情节贾琮登时明白出了何事,勃然大怒:“好孽畜,当我是死的么?!”立时命鸳鸯道,“去细细搜查宝玉哥哥床铺下头,当有五个纸铰的青面白的鬼,并有个纸人上写了他的年庚八字。快去!”又抬头喊,“兄弟们,走!”
贾维斯问了一声:“做什么去?”
“杀人!”他转身就走,后头跟着一群兄弟。
起。点在旁尚不明所以,鸳鸯睁眼看他们没了影子,方浑身颤抖紧紧抓住了起。点的胳膊:“真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
“三爷当真是仙家下界!”
起。点眉头一动。
鸳鸯撒腿奔去贾母院中报信。这会子贾政也来了,并王夫人都扶病过来。贾母闻报立命翻开宝玉的铺盖,果真在下头寻到了五个纸铰的鬼并一个纸人。王夫人一看那纸人上确有宝玉的八字,放声大哭:“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要害我的宝玉啊……”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报官!快报官!”
鸳鸯这会子已冷静了,忙上前扶住贾母说:“老太太,不必报官,琮三爷杀人去了。”
贾母也回过神来,再想方才鸳鸯说的话,顿时抽了口气指着她道:“鸳鸯,你再说一遍!方才琮儿一听完你的话,立时便说有这个东西么?”
鸳鸯点点头:“琮三爷一听完我说宝二爷的病状便大骂‘好孽畜,当我是死的么?’又立时说了有这些个东西,说完连气都没换,抬头便喊兄弟们出去杀人,这会子早走了。”又将方才贾琮言行神色细述了一回。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贾环指着那些玩意道:“要么这个先别动,等琮儿回来问问他是要烧了还是要作法?”
王夫人忙说:“先别动!等琮儿回来!”
贾母也说:“等琮儿回来!”
贾政却慌道:“他若去杀人,该不会让官家拿了去吧!”
贾环摆手道:“老爷!如今京城是贤王的天下,谁敢抓他啊。”今天他去冯家就是要替贤王办事的好么?
马道婆这般危险人物贾琮早摸清了她的去处,领着人飞马奔到她庙里。马道婆正笑得满脸开菊花向一位太太劝说点大海灯呢,劈头见贾琮进来,登时话也不说了人也傻了,立着打抖跟打摆子似的。
贾琮慢慢走到她跟前,扯开嘴阴恻恻的笑道:“马道婆,你知道贾宝玉是我堂哥么?”
半晌,马道婆颤声道:“知……知道……”
“知道还敢给他作五鬼之法,你是有多瞧不起我贾琮啊!真的当我是红孩儿那小牛犊子么?”
马道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爷饶命!三爷饶命!都是那个白姑娘撺掇我的!我是被她收买的!我是被她雇来的!”
贾琮怔了怔,半晌,忽然苦笑道:“贾宝玉这是命中注定要死在女人手上一次啊。”因扭头看了看一旁傻了的善男信女并她庙里的道士道姑,“诸位,此妖道作五鬼之法害我哥哥性命,我要与她算账,与旁人并不相干,你们走吧。”
众人见他们一群人杀气腾腾闯进来早吓蒙了,闻听此言又见了马道婆的模样,都怕遭池鱼之殃,“哗啦啦”全跑了个干净。
贾维斯过来一把拎起马道婆:“作了什么法?快些解了!”
马道婆忙说:“大爷放下贫道!这就去后头解法!”
贾维斯一松手,她“扑通”一声跌在地上。也不敢喊疼,挣扎着爬起来往后头走。
到了她屋里,拿着桃木剑对着三炷香乌拉乌拉念了一通,又烧了一道符,乃道:“宝二爷已经稳妥了。回去将那些个纸人纸鬼悉数烧了立时便好。”
贾琮点点头:“麻烦你了。”话音未落,拔剑往她心口一刺。
马道婆睁凸了眼,“啊啊”两声,倒在地下死了。
贾琮便在她尸体上拭去剑身血迹,冷笑道:“还脏了我的剑。”转身便往外走。一众兄弟紧紧跟着。
到了外头他们解开马缰绳欲走,有个胆子大的小道姑在一旁探头探脑,“滋溜”蹿了过来,忽闪着眼睛好奇道:“这位爷,你说你不是红孩儿,你是谁啊?”
贾琮自觉方才为民除了害,心中舒畅,又看她模样可爱,随口道:“我是三坛海会大神。”惊得那小道姑张大了嘴老半天合不拢。贾琮哈哈大笑,飞身上马走了。
回到荣国府,贾宝玉果然已安静了。贾琮忙吩咐烧掉纸人纸鬼。贾母等早预备下了火炉子、只是不得他的话不敢妄动,立时将那些个烧成了灰烬。再看贾宝玉,果然不一会子便睁开了眼睛。贾母等许多双眼皆深情款款盯着他。宝玉茫然了片刻说:“饿!”
贾母王夫人齐声念佛,又一叠声的喊人去拿吃的。贾琮忙说:“他方才劳了神,先喝点子糖水盐水,再熬白米粥来调理。”贾母王夫人又一叠声的喊人取糖水盐水熬白米粥,又是一大通鸡飞狗跳。
贾琮撤身出来将李纨喊道外头道:“给宝玉哥哥作法的是他那个寄名的干娘马道婆。”李纨吓得白了脸。他接着又说,“收买她的是玉钏儿。我不知她住在何处,烦劳嫂子使人将她拿来。好生生的拿来,她还有用的。”李纨连连点头,立时派人去玉钏儿家抓人不提。
再说马道婆庙里的人回去发觉她已死,忙去报官。五城兵马司的捕快匆匆赶到,问杀人的是谁,众人面面相觑。有个小道姑大声喊:“我知道是谁!”
捕快忙问:“是谁?”
“哪吒!”
第233章()
话说五城兵马司的捕快听马道婆庙里众人描绘一番,从“贾宝玉”三个字便知是荣国府的人了,当年这个贾二爷误杀南安郡王之事尽人皆知。遂赶忙请赵承过来。
赵承从头细问情形,知道马道婆亲口承认施法害贾宝玉,又听那小道姑说贾琮自称“三坛海会大神”,哪里还敢去荣国府?连他自己都嘀咕:“原来琮三爷不是善财童子啊!”
一旁有个天性八卦的捕快道:“善财童子是牛魔王的儿子,纵修成正果也是个妖怪出身!哪吒三太子才是正儿八经的神仙呢。瞧琮三爷说话的那调子,‘真的当我是红孩儿那小牛犊子么?’全然没将善财童子放在眼里嘛!”
另一个说:“也难怪,哪吒三太子姜太公那会子就成神了,当时牛魔王都不知道出生没。”
又一个道:“莫非这个马道婆误以为他是红孩儿才敢出手的?啧啧,连人家兄弟是谁都没搞清楚,活该法力不济反被人杀!”
赵承摇头晃脑的道:“我每日说什么来着?在京中办差,千万要小心,什么人物都有!瞧瞧,公侯王爷咱们都遇见过,如今连神仙都遇见了!可开眼了不是?”难怪我往常同他们府里打交道从来都灰头土脸的,合着他们家出了位哪吒!日后须得愈发谨慎些。
又有人问:“那个白姑娘是谁?”
赵承瞪了他一眼:“大户人家的事儿别瞎打听!”那人赶紧缩了脖子,心中早脑补了一番风流情怨。
赵承遂将马道婆之死判做施妖法害人被反噬而死,压根儿没上荣国府的门。
倒是贾琮这个“哪吒”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有好事者向荣国府打探一番贾宝玉当时情形,与马道婆之死串在一处,顿时合成了一出《斗法》!还有能说会掰的先生编排成评话,热热闹闹茶楼酒肆说开去,变成了“飞剑斗符、大战三百合”。“马道婆看他金光之中的神貌是个扎了红头绳的孩童,又听说善财童子下界渡劫,心道,区区小牛犊子贫道还不惧。不料斗法之时那琮三爷忽然身现莲花,马道婆惊呼,原来是哪吒三太子!可惜为时已晚,乾坤圈劈头飞来正砸中面门……”。诸如此类琳琳种种。此为后话。
另一头,李纨派人抓了玉钏儿,依着贾琮的话好生关着,待宝玉身子调理几日再用她。玉钏儿知道事情败露,万念俱灰,一心等死。
次日,冯紫英将钟威镣铐加身提来自家的水榭。水榭中施了座大屏风,他与司徒磐便藏在屏风后头。
有人带钟威走过九曲桥,见水榭当中设了一案、二椅、一壶、二盏。早春时节,风暖云淡,不知何处有花香飘过来,闻了很是舒心。一位胖乎乎的少年正凭栏而立,见了他笑眯眯挥手道:“钟将军你好~~我叫贾琮。”
钟威眉头一动:“荣国府的贾三爷,听闻过大名。”不禁心口狂跳。
贾琮走过来拱手道:“那个……钟将军,小子受朋友之托,特来相劝将军摒弃恩怨、为国效力。还望将军能给小子朋友一个面子,不论应不应允,都听小子把话说完。”
钟威以为这个朋友指的是甘雷、陈氏等,冯紫英以为指的是自己,都微微一笑。
二人入座,贾琮倒茶喝了两口,又想了会子,道:“钟将军可知道令侄还活着么?”
钟威叹道:“不知。”
贾琮道:“我知道,他活着。”
钟威眼神闪了闪,不答话。
“将军可曾怨他连累家人。”
钟威摇头道:“不曾。那会子他才十七岁,本是个孩子。”
贾琮点头道:“钟将军比许多人通情达理。那将军可想过,你们家并没有伤天害理,为何会沦落到那般家破人亡的份上。”
钟威冷笑道:“贾三爷想说忠顺王府作恶多端还是先帝昏庸?”
贾琮道:“都不是。是你与令兄既无能且愚蠢。”
钟威吸了口冷气。
“早些年太上皇将我家大姐姐送给先南安郡王霍煊为姬妾。那会子我太年幼,瞧不上霍煊又暂拿他没法子,只能叮嘱大姐姐万万莫要争宠,在府中当个透明人,待来日我必能想法子救她出来。只要她人好好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说着,贾琮瞧了钟威一眼。钟威会意,轻轻点了下头。“后霍煊死了,他们家想送我姐姐去当姑子,我挑头领着三个哥哥硬生生将姐姐抢了回来!还当众打了南安老太妃。”他龇牙一笑,“将军可知为何我没遭南安王府报复?”
钟威思忖片刻道:“三贾名满京城,霍王爷若想报复你,必有贵人拦着。”
贾琮点头:“不错。我们兄弟三人俱是难得的谋臣,于朝廷有大用。霍晟跟我们一比算什么?钟将军与令兄若是国之栋梁,先帝哪里舍得委屈你侄子?有你们不多、没你们不少,他才会懒得替你们抱打不平。冤屈就冤屈呗,又不是没人受过冤屈。”
钟威闻言惨笑一下:“三爷说的是,是我无能。”因问,“有酒么?”
贾琮道:“没有,你将就下茶吧。”
钟威只得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只是,朝廷这么大,栋梁只得那么几个,余下群臣皆不是栋梁。偏也不是家家都会那般倒霉的。钟将军,你们犯还了另一个错误,这个才是要命的。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忠顺王爷那般蛮不讲理的色坯,要躲他怎么也得躲去江南塞北吧?!躲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啊!那也叫躲?当日二皇子看上了我家表姐,我表姐直接躲去了台湾府!”
钟威又愣了。半晌,他重重的捶了下案头,从丹田中发出一声怒吼,其悲愤悔恨直冲霄汉:“何其蠢也!”吓了贾琮一跳!过了会子又捶了一下。
待他悔恨了一阵子,贾琮悠悠的说:“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世道上从不曾有过公平,现在亦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什么明君昏君,无非是稍微公平一点与极不公平的区别。你们盼着朝廷能待你们公允,这期盼本身就是错的。公平个头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过么?古今中外哪朝哪代有此记录?先帝昏庸。不错先帝是昏庸,难道不是先帝就不昏庸了么?当然,先帝极为昏庸就是了,昏庸得我都没什么话可骂他,算是昏君当中的一朵奇葩。我朝江山落到如今地步都是他的错!”
屏风后的司徒磐听了又想笑又想骂人,偏他事先说好了骂先帝不可拦他,只得强忍着。举目去看冯紫英,也一副啼笑皆非、忍得难受的模样。钟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埋头喝茶。
贾琮击掌道:“然我们皆活在这个并不公平的天地间,总不能认命等死吧!人,总得为自己、为家人一搏。臣子么,无非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得几个俸禄买米罢了。世上既无有公平,大家便都想求得一个能占便宜的位置。故此才有了主公、有了伯乐与千里马。伯乐若能成大业,千里马便能占便宜。比如别人家不敢替绿林盗贼销赃,我家就敢!旁人销赃要进班房,我爹就不用。”
司徒磐满面扭曲,紧咬着牙关忍了半日,终低声向冯紫英道:“待会儿我若忍不住想去掐死这小子你莫要拦我。”冯紫英强压着笑声称“是”。钟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仍闭目喝茶。
谁知贾琮接着说:“忠顺王爷强抢的民男民女多了去了。偏有回他瞧上了一位漂亮的姑子,我姐姐敬重那姑子、将她接入自家家庙护着,忠顺王爷竟不敢抢了!”
钟威浑身一颤!
贾琮抬目看着钟威:“早就听说忠顺王府养着许多绿林高手。他闲的没事养那么多江湖人作甚?又花钱、又不能替他管家理事。除非……”
钟威不禁倾身问:“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时常去刺杀他。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三次不成四次五次六七八。九无数次!那人不死,忠顺王爷便不得安宁。”贾琮微笑道,“令侄必然活着,且还在孜孜不倦的行刺仇人——即当年的忠顺世子、如今的忠顺王爷。哦,他现在是鄂王了。想必既没有得手、也没有被忠顺王爷养的绿林高手杀掉。因为鄂王如今还养着那些绿林高手呢。至于下一次他什么时候动手、是会成功还是会被杀,小子就不知道了。”
此言既出,屏风内外皆寂然。司徒磐与冯紫英张着嘴对望了半日。冯紫英比出一个大拇指,司徒磐含笑点点头。
好半日,贾琮道:“刘登喜救了你,你也替他卖命许多年。如今他死了,却死得不冤。成王败寇,夺嫡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义忠亲王一系当年也没少死人。小子以为,你已偿尽刘公公的恩情、对得起他了。只是你的侄儿钟珩,当年你们身为长辈却不曾好生护着他,你还欠了钟珩的。再说,他是你们钟家唯一的骨血吧。若是大仇未报,想必也不会成亲生子的吧。古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如……”
钟威长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听着。
贾琮倒了盏茶饮尽,舒了肩膀胳膊,含笑道:“不如钟将军去鄂州鄂王府左近开个茶楼,使个你与钟珩皆知道的词儿做招牌。例如他的字啊、你的字啊、你兄长的字啊……等他下一回去报仇的时候,看见招牌想必会觉得与这茶楼与钟家有缘,进去坐一坐……你功夫这么高,叔侄二人一道报仇,会不会容易些?大仇得报之后,你还可以替他娶一房媳妇儿,生个白白胖胖的大侄孙子。你们钟家也算有后了。”眼看钟威目中燃起了期待,贾琮扭头看屏风后头,“贤王哥哥,成么?”
司徒磐也深吸一口气,起身从后头走了出来,向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