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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琮走过来蹲下身子道:“走走,咱们玩会子去!横竖今儿的书也背过了,对不对?他环哥哥?”
贾环笑道:“今儿的书委实背过了。”
贾琮便抱了韩全起来道:“二叔,余下的你与环哥哥商议吧。”又看着贾母给贾政的徐姨娘道,“烦劳徐姨娘将此事回给老祖宗,且看老祖宗如何断。”徐姨娘垂头应“是”。
贾环挥手道:“走吧走吧!先说好,荣国府的体面才是大体面,对外头没什么大房二房的。细论起来咱俩两个还小,宝玉哥哥的名声优先。”
贾琮道:“这个自然。”乃抱着韩全一径走了。
贾环目送他出去后扭头一看,贾政笑的胡子都撅起来了,望着自己连连点头。遂说:“老爷,不如对外头只说那个给全儿出气的丫头是老太太使去的,也好显得咱们府里识大义、不偏颇。”
其实这时候应当瞒着王夫人打人这事儿才对;偏贾政是个糊涂的,恨不得起。点是自己使去的,好让旁人都知道他待忠良之后如己出、连自家太太的颜面都不给。只是贾环先说了老太太,他也不便抢功。
直至这会子贾母才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贾政要她做主,她特换了身大衣裳过来。进门一看贾政贾环爷俩其乐融融,贾琮与韩全都走了,便问何事。贾政忙命鸳鸯搀着她坐了,嗐道:“老祖宗!那个愚妇险些要将咱们府里的名声败光了!”遂命周姨娘又说一遍,贾环乃将韩全与荣国府名声、贾宝玉前程之关联也说了一遍。
贾母听罢也骂:“愚妇、泼妇!哪里还是大家子有教养的太太!”
贾环道:“孙儿与老爷商议,只说琮儿那个丫头是老太太使去的呢。”
贾母想了片刻,竟与贾政想到一处去了,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说是你们老爷使的。”
贾环应了一声,贾政心中暗自欢喜。
贾母又喊玉钏儿过来道:“你们太太也太不知事了些,纵不顾她自己的体面,也须顾及阖府的体面才是。”
玉钏儿只磕头称是,悄悄抬头觑了一眼她姐姐,金钏儿微微点了点头。
一时打发人过去看王夫人。贾琮命起。点打她二十下,又没说打哪儿!起。点这般高手打人能打得她浑身哪儿都疼、却半分看不出伤来。再说她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子,也没人觉得她有多大手劲儿、打太太敢打多重。王夫人有冤没处诉去,不论是前头晕了过去还是后头哼哼唧唧,贾政贾母都当她是被吓的。
另一头,贾琮抱着韩全回了梨香院,起。点也回来了,二人纷纷说起两头的事来,十分畅快。韩全的两个丫头可算知道琮三爷何等厉害了,都羡慕得了不得。过了会子鸳鸯亲过来替贾母赏了起。点两个“笔锭如意”的荷包并两盒子点心,还说也有韩全丫头的份儿,琥珀已送过去了,奖赏她们忠心护主。贾琮便让她两个回去领赏,并将韩全带回去;韩全不肯,非要留在梨香院玩儿,贾琮也由着他。
待那两个丫头走了,鸳鸯方将后来贾政贾母决定“起。点是贾政使去的”告诉了他们。起。点有几分啼笑皆非。
贾琮笑道:“于他二人,天下最要紧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宝玉,次一件是我二叔,第三件是二房,第四件没了。”又啧啧两声,“怪道人家说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二叔就是一条最标准的金鱼。听闻前些日子他与环哥哥翻脸,翻得一句话都不说,日日夜夜给脸子瞧。后不过是许诺给他十个铜板的好处,他立时便能父子和睦。今许诺上三十个,他就跟环哥哥相亲相爱。”他一壁说,鸳鸯早笑得东倒西歪、伏在小几上起不来。
谁知过了会子宝玉竟跑过来要替他母亲评理!贾琮望着他好笑道:“宝玉哥哥,你是男的女的?”
宝玉怔了怔道:“自然是男的。”
贾琮道:“女人才评理的。男人不用评理,只论本事。谁有本事谁有理。待宝玉哥哥当了一品大员再来跟小弟评理不迟。”
起。点在旁冷森森的道:“宝二爷要跟我们三爷评理,我们小韩大爷跟谁评理去?”
韩全这会子已玩累了,正坐在小几前吃点心,闻言满面委屈,大眼睛眨巴眨巴便蕴了一片水光。宝玉看那孩子十分可怜,也知道是他母亲先不对,无可分辨,只喃喃的说:“姐姐也打得太过了些。”
起。点垂目道:“奴婢知道轻重,并不曾使几分力气。”
宝玉没见过这般理直气壮打主子的丫头,不禁愕然。偏他说也说不过、打也不会打、进退无能又没人理他,只讪讪的站了会子,垂头丧气转身就走。
贾琮在旁瞧着简直要吐血!史湘云从前是个无能的,教养一番开导一番也开窍了。怎么这块石头当真是块石头?小爷还瞧上了他那点子聪明想用用好么?忍不住骂道:“连替你母亲骂两句人你也不会么?怎么说你是个爷们,起。点是个丫头。白白当了十八年的小爷,连仗势欺人都不会么?你且等着,总有你母亲被人白白气死、你束手无策的一日。不见棺材不落泪!”
贾宝玉怔了怔,转回身来:“你们都不理我么……”
贾琮道:“你娘打了我弟弟、打了起。点的小爷,我们怎么会理你?环哥哥是姨娘养的,天生就是二太太的敌人,怎么会理你?贾宝玉,在外头咱们是一家人,关上大门咱们是敌对双方。你还指望我们帮你?你本来有一个盟友,就是兰儿。可惜你母亲从前常欺负折磨珠大嫂子,兰儿也不喜欢她。故此你若想护着你母亲只能靠你自己了,一个盟友也没有。别指望她屋里的丫头。那一屋子多半是性子老实的;唯有一个玉钏儿,她姐姐是白姨娘,她跟白姨娘比跟你母亲亲近。把自己的贴身丫头给丈夫,你母亲究竟有多蠢!你们那房也快要变成霍晟家那模样了。我只说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吧。”言罢当真不理他了。
贾宝玉立在梨香院门口呆了许久,也不知何时走的。
待他没了影子,起。点奇道:“三爷帮他做什么?没点子用。”
贾琮道:“他姓贾、他聪明、他年轻。提点他委实比提点旁人费事许多,然若是能成,于我或多或少是个助力,也是值得的。别看不起他,每个人都有长处,他的长处并不在人情世故罢了。”原著中唯有他与林黛玉两个聪明得开外挂,不信谁也得信曹雪芹不是?“二太太不过是只蝼蚁,弄死她极容易,留着她却能成为帮着贾宝玉成长的磨刀石,物尽其用嘛。”
起。点抬目细瞧了他几眼:“怪道甘将军说你看着莽撞实则极冷静,是个能做头领的。”
贾琮嘻嘻一笑,拱手道:“多谢甘将军夸奖!”
待邢夫人听说了今日之事,满心以为贾琮是为了替她挣颜面,欢喜的很。回想当年她这个嫡母在贾琮眼中如同没这个人似的,如今他竟肯替自己撑腰,便以为是韩全带来的福气,愈发疼爱他了。而王夫人的名声算是毁了。欺凌幼童还罢了,那幼童还是忠良之后;世人皆知她丈夫分毫不给她颜面只拿她垫脚,看笑话儿的也有许多。
打这一回起,韩全便全心依赖起了贾琮。从前只是喜欢他,如今已开始粘着他了。贾琮不甚会带小孩,颇为头疼。贾环起。点等人在旁看热闹,半分不插手。邢夫人自然更不会管了。
偏就在这会子,白姨娘金钏儿羞答答的告诉贾政她有了身子。这下可了不得!阖府如炸开了锅似的。贾母一叠声的命人好生看护,又赏了许多药材东西、又命给她打扫一个小院子、又给她添了两个小丫头服侍。贾政乐得合不拢嘴,日日围着金钏儿转圈子。
王夫人本来心气不顺,又让一个下人打了还打得颇狠厉,没人撑腰并背了恶名,顿时病势沉重。大夫来瞧只说是“心病”,宝玉遂愈发多去他母亲病榻前了。谁知不过三五日他去得多些便被贾政知道了,喊去骂了一顿,命他不许虚耗功夫在他母亲屋里,好生念书去。宝玉万般无奈,在屋中转了几十个圈子无计可施;然心中却洞若观火。贾政都不知多少日子不曾往王夫人那里去了,此事只能是玉钏儿告诉的。
第232章()
话说贾政不许宝玉去看他母亲,他万般无奈,最终竟又跑去梨香院求计。
贾琮望天无语,道:“环哥哥跟二叔翻脸也不止一回了,他还不如你得宠呢。怎么你竟不敢么?那等着给你母亲服丧吧。”
宝玉怔了许久,咬了咬牙:“也罢。”拿起脚来就走。
贾琮在后头大声道:“依我看,你母亲不死你也不会出息。阿米豆腐,可怜的二太太,竟要拿命来助他儿子长大些。”
宝玉不曾回头,面上早已垂下泪来,一径去了。
他遂将贾政的话置之不理,非但仍去照看王夫人,还去的多了些。玉钏儿又悄悄告了两回状;贾政喊宝玉去说了两回他不听,也懒得管了。宝玉本以为他老子少说要揍他一顿板子,不想就这般没事了!愕然半日,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不听他老子的也没什么大不了。次日精神抖擞捧着书去王夫人床前念,一日下来王夫人竟好了许多!
待王夫人睡了,玉钏儿忙给宝玉奉茶,满面心疼柔声劝道:“二爷劳顿这一日,嗓子都要哑了!明儿可别来了,我们照看太太是一样的。”
宝玉本来喝着茶,闻言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玉钏儿又说:“二爷这般辛苦,漫说老太太、老爷、太太心疼,就连我们看了,心里也疼。”
宝玉搁下茶盏子,抬头细细端详着玉钏儿。玉钏儿本来还想说话,见他模样不寻常,又咽下去了。宝玉“唰”的淌下泪来,指了她半日,忽然几步冲出屋子,“哈哈哈”狂笑起来。“我信了!我可算是信了!”
玉钏儿忙追了出去:“二爷这是怎么的了?”
麝月已上前扶住宝玉,扭头看了玉钏儿一眼。宝玉仍在狂笑,一面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回到院子,早有人瞧见宝二爷颠颠簸簸的,忙去回给贾母。贾母大惊,亲拄了拐杖赶去宝玉屋子。见麝月正在替他洗脸,劈头便问:“宝玉怎么了?”
不待麝月开口,宝玉先垂泪道:“孙儿无事。只是方才去看太太,让玉钏儿姐姐抢白了一顿。”
贾母大怒:“反了么!一个丫头敢抢白小爷?”当即命人将玉钏儿拖出去打死。
宝玉吓了一跳:“打发出去便是了!她姐姐还怀着胎,打死不吉利!”
贾母冷笑道:“一个下贱坯子,以为她姐姐沾上了半个主子她便也是主子了不成?”遂命在后角门打玉钏儿二十板子,撵出去再不许入府门半步。
玉钏儿见宝玉走的蹊跷,坐在廊下想事儿。忽然外头闯进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子拖了她便走,她又嘶又喊没人理,后又让狠狠打了一顿,半中昏死过去竟泼冷水醒了才接着打。
金钏儿知道了忙找贾政哭闹。只是贾政眼里一个丫头跟贾宝玉哪里比得?反倒骂了金钏儿一顿。
王夫人听说了果然好了点子,拉着宝玉的手垂泪道:“宝玉,我如今唯剩下你了。”
宝玉怅然半日,强笑道:“太太快些好了才是。”
又过了两日,冯紫英终于使人来找贾琮了。瞧他那啼笑皆非的模样,贾琮便知道有好故事听。
原来那个使长棍的好汉竟是许多年前军中一员猛将,名叫钟威。他家中有个侄儿生得男生女相,少年时极为好看。谁知就那么倒霉,让当年的忠顺王府世子、如今的忠顺王爷看上了!想让他做契弟风流快活。他侄儿自然不肯,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当时那位忠顺王爷为了让儿子欢喜,设计陷害钟威兄长违法,全家拿下牢狱。不多时他兄长死在狱中、家眷发卖。钟威一早赶去发卖之处只卖回了嫂子,他侄儿压根没卖便不见了。不必说,让忠顺王府弄走了。
钟威还想着设法托人救侄儿出来,不过数日的功夫他自己竟也被诬下狱。原来忠顺世子命他侄儿侍寝,被刺成重伤,他侄儿还逃了!世子他爹一怒之下拿他泄愤,以莫须有定罪,阖府发配北疆。此事本已是灭顶之灾,谁知王爷还不解气,命人于半道上劫杀他全家。钟威眼睁睁看着妻女一个个死在眼前,肝胆俱裂!因敌手人数太多,他自知拼死也逃不脱,放声大骂天地不公。正以为就此冤死泉下,忽有一人如神佛般从天而降,杀入人群似猛虎荡羊群,拼死救得他一条性命。那人自然就是刘登喜。
刘登喜又夜入忠顺王府,将老王爷刺死替他报仇。因世子伤的本来厉害,刘登喜以为他熬不过去,便留了他一条性命。不想他竟然活到这会子还没死。钟威却早已视刘登喜为再生父母,从那时候起便替他效死。
贾琮听罢干瞪了半日的眼,又思忖半日问道:“冯大哥可知道他侄儿是死是活?叫什么?”
冯紫英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许多年也没人找过他。当年在京中颇有名声,母家还是个读书人家,唤做玉郎君钟珩。”
贾琮扯了扯嘴角,又翻了个大白眼子:“这外号一听就是个兔爷!”
冯紫英瞪了他一眼:“人家当年也是军中一头小老虎。”
贾琮哼了一声,心想:天下这么的大,姓钟的居然这么少。岁月是把杀猪刀,昔日玉郎君已变成了山贼钟珩那个糙爷们!难怪后世那么多小童星都长残了。又怨水溶无用,这么好的一个人才竟让刘登喜给捡走了。乃道:“像他这样的,立时就劝降不容易。然我能劝动他把刘登喜给放下,暂当个良民。多年后如有战事再哄他出来为国效力。”
冯紫英皱眉道:“怎的这般麻烦?”
贾琮“切”了一声:“天大的恩情能撇掉不报仇已经很不错了好吧!有本事你自己上。”
冯紫英忙笑道:“我没那个本事。好话歹话都尽说了,半分用处没有。好兄弟,还是你去吧。”
贾琮点点头道:“寻一处自由舒坦的地方,设座屏风让贤王哥哥悄悄在那头听着。我骂先帝他不能拦着我,听到该他过来说点子什么的时候他自然明白。”
“骂先帝倒是没什么……还要王爷出马?”
“人才难得。”贾琮正色道,“若没有贤王,单凭我是说服不了他放下刘登喜的。”
冯紫英见他说的严肃,便应了。又道:“若你只使‘骂先帝昏庸、请王爷起誓必清明吏治、再不让有人家如他们家这般受冤屈’的招数怕是没用的。我已使过了。”
贾琮瞥了他一眼晃悠着脑袋道:“我劝服人什么时候用过大义?”
冯紫英想了想:“委实没有。”过一时又说,“推断刘登喜早在一旁候着,直待他家人都死绝了才出来相救,为了他无牵无挂。这个我也使过了。”
贾琮满面生无可恋:“当面诋毁别人救命恩人这么愚蠢的举动,冯大哥您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别说你认识我,太丢人。”言罢转身就走。
冯紫英气的在后头磨牙。
转头他将此事回给司徒磐。司徒磐闻言挑了挑眉,心道,姑且不论人才不人才,单单劝服这等刘登喜死忠已是极难的,立时应了。他笑道:“刘登喜于此人恩重如山,我倒是想知道琮儿那一嘴的小钢牙预备如何说服他。”
冯紫英也笑道:“属下也想知道!”
另一头贾琮踌躇满志从冯府回家,才一入院门就有鸳鸯迎上来:“三爷!府里出事了!”
“哈?”贾琮一愣,“不是才消停没两天么?”
鸳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