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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点歌吗?我们鸟儿还会好些曲子,喜不喜欢?男孩一边模拟鸟鸣声,一边做出动作,时而撮尖了嘴巴,时而比划着头上的鸟翎,看上去滑稽极了。
“噗嗤”几声轻笑,相邻的几扇窗户纷纷打开,还有住店的外国客人大喊着“安可”。
眉庄忍不住笑了,朝着对面比划,继续啊,多好看啊!
男孩蓦然脸红了红,眼里爆出巨大的惊喜,真的喜欢啊,那我继续!
他嘴里模拟着鸟叫声,手里拿起了指挥棒,站在窗前开启了鸟族的演唱会。
万国大饭店的清晨头一次这么热闹,公寓区的客人们站在窗子前情不自禁地大声喝彩,一阵喧哗,把聚集的鸟儿给惊飞而去,尾音,只留下男孩的鸟鸣声婉转啼叫,声声不绝于缕,犹如倾诉着心中的情思。
客人们齐齐鼓掌,一曲结束,男孩点头鞠躬谢幕。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窗户,却失望地发现眉庄已经走开了。
眉庄收拾了晨妆,换上一件连衣裙,走出房间来到饭店的餐厅。
刚刚在小圆桌子旁边坐下,点了一份小笼包和酱汁,就听到旁边有人跟她打招呼,对面窗子里的男孩就坐在相邻的桌子边朝着她微笑。
她面无表情的举起筷子上插着的咬了一口的小笼包,晃了一晃,表示打了招呼,就看到男孩一副惭愧的好像打扰到她的表情,连忙埋头下去吃起自己的早餐。
眉庄深深吸了口气,手里的筷子有些无奈地在酱汁碟里一遍遍划过。
这是第几天了呢?就像之前的好几个清晨,当她在饭店的大堂里走过,在吧台边轻啜,在曲径的回廊上转身,或是在花圃中流连,时时都会与男孩“巧妙”地相遇。他等候了许久,小心翼翼又满怀殷切,然而仅仅她的一个回眸便满心欢喜,无比雀跃,若是当天和她说了几句话,那眼神更是无比惊喜。
若是一般的人就算了,若是不喜欢,她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知难而退,若是喜欢,以她前世今生加起来足足有四十岁的年纪,虽然牙口嫌老了一些,但还不妨逗一逗,撩一撩,这样俊朗而又痴情的男生,谁会不爱呢?
在英伦和北美,追她的人风起云涌,她仗着自己现世这张皮子上的鲜嫩,一点没少了撩拨少年心的作为。可是在这里,保守又不开化的民国,怕行差步错,她拘泥得快连自己的本性都忘了,而这个男孩,偏偏还是个碰不得的。他,就是眉庄原身前世的丈夫冯悦风!
当然,现在的冯悦风还不是谁的丈夫,还只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大男孩。他和眉庄在戏剧社认识,并且在一场莎士比亚话剧□□同演了男女主角,从那以后,冯悦风每次在戏剧社见到她都是期盼而喜悦的眼神。然而眉庄却避他如蛇蝎,原身所带的执念太强烈,每次靠近都会严重影响到她的情绪,所以很快就不在戏剧社出现了。
原本,眉庄以为两个人从此就不再见了,然而,徐雅丽对冯悦风挑明了心思,也点出了冯氏想要他做女婿的意图,冯悦风觉得自己不适合再继续住在督军府里,所以不顾冯氏阻拦还是搬了出来,而当他搬到万国大饭店的公寓区,有一天推开了阳台的窗子,看见对面一栋洋楼里正趴在窗口看风景的女孩,他蓦然间无比惊喜!
仿佛见到寻觅许久的珍宝,他迸发了无比的热情,对眉庄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原本,他就是一个阳光般热情的男孩,单纯而又执着,前世,他和眉庄原身的爱情也如酒酿一般甜蜜而热烈,以致即使*灵魂毁灭,原身的执念依然长久不去。
至今,她还记得,当冯悦风第一次在窗子里看见她时骤然明亮的眼神,那样的炽烈,那样的期盼,仿佛自己就是他亘古寻觅,苦苦思恋而不得的那个爱人。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间被他的眼神晃住了,心境不由得浮了一浮,但是她更愿意相信,那还是原身的执念在作祟。
咫尺之间,冯悦风很有些紧张,既想和女孩亲近一些,又怕唐突了她,三口两口吃完了面包,忍不住就转头看两眼,又赶紧回头,正襟危坐。他从来没有这么无措过,直到眼看眉庄站起来要走,才急急地上前道:“眉庄,今天我们同学在震旦大学有一个西洋乐会,要不要去听一听?”
看着他单纯、真诚的眉眼,她觉得有一种柔软又烦躁的情绪在心中蔓延,想要更加冷漠一些,却矛盾得不忍心对他提出拒绝,
“冯悦风同学,听说你要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
“原来是打算在欧洲游历一番,对欧洲的建筑进行考察,”男孩的脸上涌出惊喜,原来女孩也是关心他的,“但是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国内的建筑业亟待发展,还是留下来好了,而且这里还有我的朋友和喜欢的人……”
“哦,不不不,还是出国的好,”眉庄一看他的表情就觉得自己捡了一个不太好的话题,连忙打断他,二十岁就学成归来的天才,让人不要太嫉妒。
“建筑设计需要眼界开阔,思维活跃,你还是多看看,多积累!”最好尽快出洋离开这里。
“现在上海滩到处时兴西洋建筑,但是我觉得中国特色的东西并不是已经老土了,也许你能够创造出中西合璧、具有独特美学风范的现代建筑?”
“眉庄,你懂我?”冯悦风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心里这一刻由衷的欢喜,也许爱情和事业无关,但是当心爱的女孩说出合他心意的话,他才感觉到心有灵犀是多么的令人陶醉,仿佛神魂交织,整个心灵都酥麻的感觉。
“啊?”眉庄真的有点尴尬了,这些激励的话不是用来劝冯悦风离开的吗?但是原身对于冯悦风真的太过熟悉了,随便几句话都能引起这么大的激动。
“眉庄,我们……”一起出国好不好?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想要单膝跪下,向女孩倾诉爱意,就像那天的那出话剧,“以我的出自深心的爱情,向你起誓——”
“这个世界上,我只寻求和我心意契合的那一位女子,不管她贫或富,不管她美或丑,只要我心意所许,她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一半!我将我所有的忠诚与爱情全部奉献给她,即使天荒地老,即使祸福病疾,都不会改变我的初衷!”
正当他心潮澎湃之时,几声唿哨将他的遐想打断,几位就餐完毕的外国客人饶有兴趣地对他们投来注目的眼光。
穿着中山学生装的男孩俊朗、高大,身着淡色连衣裙的女孩青春美丽如若花朵,两人执手相对,在外人的眼中犹如画卷一般美好。
冯悦风感到女孩的手从自己手中挣脱了,心里涌起淡淡的失落。
这不是一个好的地点,他安慰自己,总有那么一天,他会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眉庄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有些恼怒自己刚才竟没有及时抽身出来,原身对自己的影响竟然这么大吗?可是这是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感情,决不是原身上一辈子的!
她穿过饭店的大堂,门口的服务生已经为她叫了一辆黄包车,然而角落里一个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
“翰莉?”
倚在墙角的女孩没有回应,她一身皱巴巴的裙子,眼睛红肿得厉害,脸上还留着几许泪痕。眉庄不曾想象从来明丽爽朗的徐家二小姐会变成如此憔悴痛苦的样子,抚上她的额头,触手滚烫,竟是发烧了!
一名督军府的下人赶了过来,呐呐地道:“盛小姐,我家小姐一夜没睡,早上赶过来要找冯家少爷,她身上沾了酒味,模模糊糊的,饭店大堂不肯给她通传。”
“赶紧找医生啊!”眉庄搀着徐翰丽,招手去唤黄包车,身后冯悦风连忙道:“我来吧!”
他把徐翰丽扶上黄包车,她在他怀里醒了过来,看着熟悉的脸孔,突然之间触动了所有的情绪,哭着道:“我要找表哥,表哥……姆妈做错了事,她害了雅丽,雅丽毁容了,好惨……我不相信,不相信!她是我妈啊!她毕竟是我妈……”
“可是她是为了我,为了我和表哥……父亲要休了她,还会杀了她,我不能让她死!姆妈不能死……”
冯悦风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他回头看着眉庄,脸色惨白。眉庄后退一步,平静地道:“你送她去吧,别耽误了!”招手让督军府的下人过来,代替了她的位置。
冯悦风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去。
92、第90章()
见到梁子龙被抓; 已经安静许久的王成走上前; 说道:“我要知道盛家大太太的下落!”
沈连带着几个警察上前,说道:“我们这就把他带回警局审讯,有消息随时通知家属。”
“慢着!”霍家华听着下属的汇报; 原来梁子龙这么快被抓并不是便衣们的功劳,当他们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 已经有人把他控制住了。这些人虽然穿着警察的制服,气质上却像是青红帮里的帮众; 但是更加精明强悍。便衣们见他们的目标一致; 都是要把梁子龙带回盛家,所以没有惊动他们,悄悄跟着回来了。
“抱歉!梁子龙不久前还是我们督军府的秘书长; 事关军事机密; 这个人必须先交给我们处置。”
沈连看着霍家华悠悠然地摆出督军府的架子,顿时觉得麻烦; 霍家华的身份摆在那里; 不能硬顶,只能打了个哈哈,道:“霍公子还是别为难我们小警察了,被害者的家属都等着呢,而且就这个案子的提审; 跟军事秘密也扯不上关系嘛……”
霍家华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是哪个警所的?什么职位?身边的这些兄弟也都是一个警所的?大好人才,武功精湛; 在区区一个警所,真是屈才了!”
这些人精神气韵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功夫不俗,恐怕连青帮也不见得有这样一批彪悍的队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海滩地面上来了如此人物,但既然要托着警局的名义,还出手去抓梁子龙,也许不一定是坏事。
沈连心里“咯噔”一下,小心回答:“霍公子高看了,小的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还要把人带回去交差,兄弟们辛苦一场,不能空手是不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霍家华打断,“如果真的为了功劳,直接把人送去警所就行了,何必还要回来盛家!”
这句话正中靶心,沈连支支吾吾,不知道对方看出了多少,只听霍家华又道:“放心,你们帮督军府抓到了人,奖励一点也不会少你们的!丁所长这一回办事精明,居然事先派人控制了嫌犯,回去我不会忘了给他请功,让他也嘉奖嘉奖你们!”
沈连脸色一僵,丁所长就是他们警所的头头,根本不知道出警一事,不仅他是私下出来办事的,连他手下的这些人也都是从别处召集来的,而这些内情已经被霍家华全部看破,明晃晃地拿来威胁他!
他正想着如何应对,霍家华已经吩咐人押着梁子龙要动身走了,情急之下,他目光闪烁,不由得看向了人群中的盛眉庄,想要得到一个示下,虽然只是眼神一扫,但却被霍家华立即抓住了端倪,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也不能做主,是吗?”
沈连显然不是这个队伍的首脑,而真正幕后的人也就在这个现场!他本来就是要试探他们的,眼看沈连被逼得有些急了,却不想跟他们真的争执起来,于是说道:“算了,体谅你们兄弟辛苦,警察局办案有自己的程序,这个人我还是不带走了!”
沈连刚刚听到那句话,整颗心都绷在了嗓子眼里,忽然间又听到霍家华放手的消息,这一紧一松之间,身上便是一层冷汗,瞪着霍家华,心里却是再也不敢小觑这个传闻中的“花花公子”了!
霍家华步步紧逼之时,一旁的眉庄紧紧关注着,此时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今天的这一幕是她布置的,谁让现在的警察局不给力不作为,她只能让沈连搬来外援行动了。从大太太失踪以后,她派人跟踪嫌疑最大的旺叔,早就获知了梁子龙的消息,但是为了在梁氏和盛茂繁兄弟面前揭露梁子龙的真面目,才精心设计了这一出,只是最初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但是霍家华突然就插手进来,打乱了她的步骤。
她不知道梁子龙为什么说日本人要绑架大太太,找她谈话,大太太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和日本人有什么关系?这些事情只有审问梁子龙才知道。要是霍家华真的把人带走另审,有些消息就不是那么好得到了。
但她随即又有些恼怒起来,这不是耍人吗?很好玩啊?这个花花公子!他一定是已经看出什么了!
霍家华在警察局自有势力,想要控制对梁子龙的审讯轻而易举,所以干脆放了沈连一马,带着便衣离开了,只是在临走的时候,他拍着沈连的肩膀说:“我想以后我们会合作的……”
然后回头对着盛家众人若有深意地一笑。
这个笑容无端地把盛眉庄的火气撩了起来,她只觉得在民国上海辛苦修炼了近一年的忍耐忽然一下就飞走了,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
霍家华从盛家回到督军府,刚到门口,就看见几个下人慌慌张张地四处跑动,他召人来问:“出什么事了?”
“大公子,二小姐离家出走了!陈副官已经派人追上了,可是怎么也劝不回来,只好让人从家里拿些东西安置。”
离家出走?这是玩任性呢!霍家华问道:“我母亲呢?”
“大夫人为了二小姐的事情至今都还没歇息呢!”
霍家华来到母亲的住处,霍氏正在扶额头疼,一旁茶几上摆着一碗燕窝粥,半点没动,已是凉了。
见到儿子归来,她这才眉宇舒展,露出一丝笑意:“不是去参加盛公馆的宴会了吗?听说宴会上有许多社会名流,带着家眷一起来的,可有你看中的小姐千金?”
“母亲,”霍家华故意拉长了脸做苦瓜相,“您这是催了几次了,孩儿不是那招人疼的小白脸,恐怕行情堪忧啊!”
霍氏被逗得笑起来,“胡说!就你嘴贫!平时招蜂引蝶一大堆,怎么就行情堪忧了?”
“所以说,您这是白操心不是?”
“好呀,在这儿等着我呢,你这臭小子!”
几句玩笑,霍家华见母亲真正放松了,这才放心,母子两又谈了一阵,霍氏的话题依然还是围绕着盛公馆宴会上的闺阁千金。
霍氏是出洋见过世面的,不会包办儿子的婚姻,也知道儿子在上海滩的西洋风气里浸染很久,绝对不喜欢封建教条下培养出来的闺阁小姐,所以没有乱点鸳鸯。但是眼看儿子二十出头了,年纪渐大,心里也担心起来,要是在老家,像霍家华现在的年纪,估计早已儿女成群了,可是儿子虽然身边莺莺燕燕一大群,却连个真正的对象都没有,也不怪她着急。
霍家华见母亲情绪稳定了,便扯开话题:“倒是没在宴会上待多久,中途就走了,盛家出事了!”
“怎么他们家的事情这么多啊!就那惹事的六姨太,也是从他家出来的!”霍氏一听,口气不好。
“六姨太又惹事了?”
“这帮姨太太,就只会在方寸大小的内宅里斗心眼子,也不想想督军都要跟别人打仗了,节骨眼上还闹事!”
前线吃紧,浙江督军与江苏督军之间的混战一触即发,徐长林在上海待不住了,已经赶回军队驻地,家里的事情全都托付霍氏,可是这一副烂摊子,霍氏说起来又头疼,“今天这事暂时不能告诉督军,不仅是二小姐出走,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