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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钱砸下来,是个石头人也会动心的,又有白叔一直鼓动,老爷认定了这个山西老板财大气粗,跟着钱庄一定会赚钱,就把家里的田产铺子折现了出来,又买下了钱庄一成的份子,只等着年底分红。”
“那时股票一直涨,上海的有钱人都跟疯了一样,到处借贷去买股票,这个钱庄一开起来就有人上门来贷款。那时股市实在好,钱借得多,收回来也快,大家都在赚钱,山西老板没过多久就给老爷送了一笔钱,说是大赚了。然后过一阵日子,又跟老爷说,钱借得太多,一下周转不过来,你是股东,当然也要出钱支持的,不过这钱算是借给钱庄的,加三倍的利息,年底还你。老爷完全被他给忽悠住了,就把家里所有财产都拿出来,想着能发大财。”
“没过多久,股票大跌,贷款的人都破产跳楼,眼看帐都收不回来,客户们都来挤兑。老爷这才急了,找上门去,谁知钱庄一早就关门大吉,那个山西老板卷钱跑了!”
“上当的不止老爷一个人,还有好些个想发财的地主老财,他们也得了钱庄股份,做了股东,但是从头到尾,钱庄就是个空壳子,骗了老爷他们来入彀,什么贷款筹钱,都是假的!”
“本来以为就是个骗子设局罢了,谁知那些地主调查下去,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巴。至始至终,都有人给这个钱庄遮掩,所有破绽都有人弥补,能够把一干精明世故的老财骗倒的绝对不会是一般的人,但是事情做得再密也是有迹可循的,原来这个山西老板的根子,其实还是在上海!”
“一开始,大家很不甘心,想要把事情捅出来,但是当时上海金融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要跳楼要自杀的老板,我们这个案子哪里有人理睬,反而立刻就招来了警告。那几个地主老财没钱就没了势力,叫一帮混混打得头破血流也没人管。若不是他们顾忌我是盛公馆的亲眷,一早也就收拾了。但是到现在我才知道,不是不收拾我,而是串通了那个管家白叔,一早等着我死呢!”
她后来吸鸦片神智错乱,白叔这才肆无忌惮起来,因此给她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做局骗钱的到底是谁?”霍氏听到去年的金融危机,也不由得耸然动容,危机的祸害之深,连她这个一贯只在深宅内的妇人都心中恻然。
“青帮大佬黄金荣的一个手下,叫信八爷的,原来是宁波帮的,专做地下钱庄的生意,倒是懂一些商家的道道,后来带着兄弟投靠过来的,连杜月笙都要敬之三分。”
霍氏听了,不由沉吟许久,上海势力错综复杂,青帮和洋人的关系很好,其势力牢牢把持租界,连督军都不好插手。
庄夫人也掂量了一下,盛公馆如今没有权势,只靠着以往的一些关系维持,要和青帮得力的干将对上,那是万万不行的,虽有心而无力,只看督军府怎么处置了。
“这件事情很蹊跷,盛家不算大富,而且和盛公馆有关系,再不济,三太太的娘家哥哥是督军府的秘书长,居然会被人算计上了,青帮的人没有脑子吗?”
眉庄在旁边适时提点一句。
她的话一出口,霍氏猛然抬头看她一眼,眼里有着震惊,所有人只是关注被骗掉的钱和骗子,却忽略掉了骗子的最初动机。
——若不单单为了钱,那就是盛家得罪什么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督军府的糟心事从这一章就结束了,眉庄开始扬眉吐气了,我想大家都愿意看到吧,o(n_n)o哈哈~
53卷二。24()
庄夫人听了盛氏的话;立刻派人去通知巡捕房;把盛家一干仆佣都控制起来审问,但是却给那个白叔逃了;想来盛氏闹得太大;给他早早听到了风声。只是他那些亲信都给送到了巡捕房,立了案子调查鸦片来源和背后指使。
盛氏初时不敢回家,霍氏派了两个人保护她;这才令她安心。
梁子龙随后不久来拜访盛氏,先向她作揖告个饶;说道:“真是抱歉,太太曾经向我妹妹求助过的;只是那时我外出事忙;大妹一直都没有机会和我说这件事;没想到后来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都是我做事不够尽心,连自家的亲戚都没有照顾到,实在惭愧,惭愧!”
盛太太和梁氏不睦,那次好不容易拉下面子去找梁氏求她哥哥帮忙追回钱款,谁知落了个冷淡结果,心里对梁子龙有怨气,粗声道:“这件事背后是有大背景的人支使,想来梁秘书长也是无能为力的,我们迫于生计,只好泼出了胆子去鸡蛋碰石头,梁秘书和我们不同,自然不用劳心费力的!这个我们理解,您的抱歉实在不敢当!”
梁子龙碰了钉子,一点不恼,只笑道:“大太太不再信任梁某,也是应该,不过梁家和盛家有亲,盛家有事,梁家责无旁贷。这次无论什么原因,总是梁家未能伸出援手,欠了盛家一次,希望日后尽力弥补,请大太太相信梁某的诚意。”
梁子龙一再表达歉意,不管盛氏如何冷面,他的态度总是恭敬谦卑。
盛氏经过生死之关,已不若昔时犀利,人情世故更加明晰,明白不能计较太过,梁子龙和梁氏不同,是个目前握有权柄的,既已释出善意,盛家还不能不接着,便道:“梁秘书长不必介意了,亲戚就是亲戚,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断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怨恨一辈子,以前我对三弟处处为难,如今人家倒是第一个帮我,倒是真叫我惭愧!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以前也有一些对不起弟妹的地方,难道还要互相计较来去?如今我真是死过一次了,所有的事都看开了,也请梁秘书长不要放在心上,道歉弥补什么的真的都不必了。”
盛氏的话说得和和气气的,但是在梁子龙听来,话锋里的机关却是暗指因了盛世宁的面子才不予计较。
梁子龙目光深邃,若有所思,盛世宁,一个远遁海外的骄公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从第一次被迫向盛家伸手告贷开始,他不得不面对这个自己一度不屑的公子哥,一种难堪和自发的较劲就在心里根深蒂固。
盛世宁这个空有热血的理想青年,总是肆无忌惮地去追求一些危险虚幻的东西,然而他是富家出身的少爷,总有令人嫉妒的人脉和机运,像盛公馆和日本人,都曾极力招揽过他……
但是他却从不知道珍惜,轻易得到又轻易把一切都抛下,包括前程仕途——而这些是他梁子龙挣扎多少年才能得到的!
一个不知世故的大少爷,如今他的庶子女居然爬到他的头上来了——
梁子龙微笑着承诺会督促巡捕房尽快调查案子,把钱款追回来。
这才是盛氏最想听的话,彼此谈话的气氛马上融洽起来。
等到盛氏送客人出门时,梁子龙回头淡笑道:“请太太好好休养,希望早日恢复健康!不过看您的状态比几天前见到好了不少,真是恍若两人,不知是服用了什么奇药?”
“这个……”盛氏犹豫了一下,她想起在花园中有人给自己服药的事情,虽然她确定那个女孩是眉庄,但是眉庄并没有当面跟她承认过,信口说道:“最近美国不是有特效药吗?我请人帮我弄了些,非常管用的,要不怎么叫特效药呢?”
“美国?”梁子龙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特效药是消炎的,再有奇效也不能治疗毒瘾,盛氏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在敷衍他!不过他心内有些揣度,自从盛世宁的子女回来后,很多事情变化都不在他的把握之内……
督军府的认子仪式过了很久,余热不衰,人人都知道眉庄姐弟是督军府里的新贵,因此邀请赴宴的帖子每天都如雪般飞来,茂冉只好躲到督军的部队军营里,那是他喜欢的生活,平时眉庄也时常教导他要多跟父亲相处,如今正好有更多时间得到徐长林的训导。
徐长林对这个儿子欢喜入骨,虽然嘴上从不表示,但是从府里供给姐弟越来越丰厚的享用就可见一斑了。
茂冉对姐姐道:“父亲对我很好,现在一边督导我训练和读书,一边教我兵法权谋,只要我有所领略,就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他常说自己出身贫寒,没有读过多少书,如今没什么见识,对事业上妨碍不小,只不过是随波逐流,勉强保命,所以要我多多用功,弥补一点缺憾……他是个好父亲,和阿爹一样的对我……”
眉庄见他父子和睦,也十分高兴,幸好当初到底还是把他带来了上海,让他父子相认,也算没有什么遗憾了。
茂冉的地位越高,菊娘越是高兴,走路都是带风的,如今接待贵眷女宾也能列席在旁,一些管家的权利也分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正要更近一步,和二姨太分庭抗礼,想着在督军耳朵里多吹吹风,却有一天被告知:她女儿说她身体欠佳,跟霍氏求了情,以后像管家和接待这些劳心劳力的事都不用她再管了!
库房里,二姨太身边的得力跟班德顺对着她挤眉弄眼地笑道:“六姨太,您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呢?是不是还缺个煎药的人手啊?可是这里是库房,都是死物,恐怕您要的煎药的人这里找不到呀!”
菊娘气得脸色发青,她好不容易请回了眉庄姐弟,以为是自己的靠山,谁知竟是来塌台的!
东西也不领了,直接冲到水湄楼,却见眉庄正在悠闲地看书,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立刻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阵怒骂。
她在花楼里多年,什么丑陋污秽的都浸染过,如今眉庄触及了她心尖上的东西,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些污言秽语也喷洒出来,再也不装出母慈女孝的样子。
“老娘花楼子里也混过一回了,什么手段都有,凭你小娘皮也敢插手老娘的事!从老娘肚子里滚出来的东西,什么清高的货色,要做个白眼狼趁早滚蛋……”
她骂得快意,眉庄也不由脸色变了,扬手一掷,菊娘只觉得喉咙里突然堵了东西,
咳嗽了几声,却再也说不出话!
眉庄冷笑一声,把一些单子扔到她面前。菊娘接过一看,顿时冷汗涔涔。原来这些竟然是她最近接手家务时,顺便揩下的油水,一笔一笔,全都清清楚楚,毫无遗漏!
“我听说你之前为了这些事情好几次被二姨太给罚了,她对你也算宽容的了,若是大夫人,她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
菊娘咳了一下,发现又可以出声了,恨恨道:“她算什么好心,猫捉耗子罢了!事情都是她查出来的,本来就是为了要把我赶出府里,若不是我捉着她的把柄,早就不在这里了!”
“什么把柄?”眉庄捉住关键问道。
菊娘抿了抿嘴,忽然上前一步,扑到女儿面前,哭道:“女儿,娘在这里没儿没女,没有靠山,好不容易盼着你们来啊,可是你这么做,真是寒了为娘的心!娘就这么一点念想,多积累一些钱,哪怕以后督军不要我了,还能有些钱财傍身!你是不知道,我到今天这一步花了多少气力……”
她初时费尽气力才进到督军府,还以为将来过的是富贵人的日子,谁知府里被霍氏和二姨太把持得极严,跟个清水衙门似的。督军得的钱再多,那钱也都是投在军队里的,家里过的只是一般日子。她既逞不得威风,也谋取不得财物,自己的性子又不是循规蹈矩的,被拘束得苦不堪言,比在花楼里的日子还不如!
现在乱世,连督军自己都怕哪一天被别人给吞了,将来还不知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各自打算?而且二姨太有把柄在她手里,恨不得生吃了她的心都有,这个府里她根本就待不住!
这年头,什么都靠不住,只有财帛是最坚实的。她是个不安份的,早点做好准备以防哪天真的出府走人!
“以后这些事再也不可做了,你把帐都补回去。”菊娘一番哭诉,眉庄顾忌她的身份到底是生母,自己不可能出面揭穿,这些单据留在手里没有用,索□给了她。
菊娘把那些单子拿在手里,顿时有了底气,心想不能再被女儿挟持住了,反正自己身子根本没病,难道还不能重新接过了管家的职权?口气就强硬起来,说道:“我辛辛苦苦给徐家找回了亲生儿子,难道连一点好处都没有?那些也是我该得的,二姨太只是生了个儿子,这府里的家当就有一大半都攥在她手里,我凭什么比她差了?就是告诉了督军,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眉庄似笑非笑,看着菊娘变脸之快,慢悠悠地放下了手里的书,道:“的确没有怎样,这些只是小钱,所有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有你自己觉得瞒天过海,自得其乐!不过,你再想想,除了这些,别的就没有做过吗?”
菊娘一愣,看着眉庄笃定的表情,慢慢的脸色就有些变了,支吾道:“我……我还能做什么?”
进了这高门大院,洗尽铅华,她连昔日满堂宾客的热闹都没有,只能默默守着一个小偏院,亦步亦趋地跟在正室的后头,所有的风光都是别人的,连一口粗茶淡饭都是别人赏下的。
她也想摆出高人一等的派头,想要挥霍满室金银,想要别人眼里的一点艳羡,想要吐气扬眉地不再低贱示人……好不容易可以挟着一点恩德显摆一下,自然做什么事情都是变本加厉起来……
“就是做了又怎样!”就算眉庄知道了,还能真的告发她?她的眼神慢慢凌厉起来,心里的一点不甘仿佛被眉庄勾引了出来,无限扩大,声嘶力竭道:“老娘就是想要痛快一下,不想憋屈的做人,那又怎么了!”
眉庄觉得头疼,这个菊娘,身上的恶习性一大堆,花销跟流水一样,而且又有人故意设套,引诱她花洒银子,难怪到处伸手填她的窟窿。
她不是一般平民家的妾侍,手里只要有了一点权柄,就可以闯出天大的祸,所以有人故意放纵她,只等着最致命的一击。
这么恶毒的心思,菊娘不会没有一点觉悟,却想凭着那么一点功绩得过且过。
她的周围都是人盯着,时刻都在等着她犯错,好把眉庄姐弟一起拉下水,她却只顾了自己,只图一时的畅快安乐!
“前些时候,你是不是还收了青帮的贿赂,答应把每个月华安药厂的200支特效药全部给他们包销?”
现在药厂刚刚才开始投产,市场供应不足,所以华安药厂单独供给督军的这些药剂就成了众人争抢的目标。
青帮几个大佬的算盘打得极妙,凭他们的黑帮身份,上海慈善会里张静江那些银行家等社会名流不屑与之为伍,因此无法得到席位,所以他们拿到这些药剂不是为了卖钱,就是要借机做个慈善,抬高自己的地位和声誉——救命的药,比修桥铺路还要得人情!
菊娘不提防这件事也给女儿知道了,脸面有些维持不下来,说道:“反正是找个人包销药品,给谁不是给?”
“哼!这批药品是军队物资,也是你能动的?别人是给你做套呢!一旦被人发现,安上擅动军资的罪名,督军到时候也不得不把你给毙了!”
菊娘一听吓得脸色煞白,她还真不知道这些药品是军队物资,明明那些人告诉她是要找人包销药品的!
但她相当清楚,只要牵涉到军队上的事情,督军那是铁面无情的,一律军纪处置!
上次徐瀚江和霍家华私自调动军队捉了青帮的黄金荣,逼得他后来吐出三鑫公司的股份给督军,分薄了一些鸦片生意的利润出来,本来是一件大好事,谁知督军绑了儿子,辕门教子,差点把他杀了,说他擅自调动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