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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巴图蒙克气得脸色涨红。
“主上何必与他多言,”一名锦衣卫道,“这蒙古小王子扰边多年,就是我大明边关的毒疮!除掉他,我大明不晓得能省多少事,”说着便躬身抱拳道,“眼下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等愿助主上解决这群鞑子!”
“不必了,你们先带着梓宫走。”
“主上!”
“这样吧,”巴图蒙克突然道,“我先走。你放了我,我立刻带着我的人马离开,”
巴图蒙克知道他这个对手最喜欢玩心眼,心里实在拿不准让灵车先行一步的背后是否还有什么诡计,想想就头疼,此刻只想早早脱身。
他如今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带来的人马太少了,不然他还能赌一赌。
漪乔瞧他片刻,笑道:“也好。”
待到两边人马都已经就绪,漪乔慢慢放下架在巴图蒙克脖子上的刀,命令他朝着他的队伍直走,不准回头。
等到看着巴图蒙克一点点走远,漪乔回身就上了马车。
她将那把蒙古大刀交给驾马车的锦衣卫,让他隔空扔给巴图蒙克。
“还给你,”漪乔望着已经骑上马背的巴图蒙克,“将来若是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算这笔账的。”
巴图蒙克脸色铁青,愤恨道:“这话应当是我对你说的才对!”
“是你先欺人在前,”漪乔吩咐锦衣卫催动马车,回头略一挑眉,“那就这么说定了。”
“你若有那个本事,来便是!”巴图蒙克冷笑一声,阴沉着脸调转马头,率领一班人扬尘而去。
望见那群人彻底走远,漪乔心里一松,一下子靠在了身后的靠背上。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灵车边掀开棺盖。
她握着棺木中人冰冷的手,低头抵在他胸口片刻,轻声道:“刚才就是你在帮我对不对?不然我哪能打得赢他……”
她抚了抚他的脸颊,浅浅笑道:“对了,你看我学你学得像不像?”
什么亡灵附体,她后面那些举动不过是为了蒙蔽巴图蒙克。
揍也揍过了,气也出了大半,她后来冷静下来后,就在暗暗想着脱身之计。
她爆发起来可能可以对付一个不愿还手的巴图蒙克,但却绝对打不过外头那一群剽悍的蒙古人。何况巴图蒙克根本不怕她,她手里没有任何脱身的筹码。所以简单粗暴之后,她知道还是要智取。
她势单力孤,就要抓住巴图蒙克的弱点,而她所知道的巴图蒙克的弱点,就是忌惮祐樘。
于是,她就演了方才那一出。
与祐樘十几年的夫妻,他的言行举止和行事风格她都再了解不过,模仿起来并不难。而暴揍过巴图蒙克之后,她的理智也回归了。虽然因为心智方面差得太远,实际上只能模仿个表面,但只要巴图蒙克相信站在他面前的确实是祐樘,这便足够了。
人大多都对鬼神存有敬畏之心,巴图蒙克大概也是不例外,何况他始终都畏忌着祐樘,眼下这种情况,他只会更怕。
而她让巴图蒙克相信她就是祐樘的最大依据,巴图蒙克肯定也是想到了的——她方才那一通疯狂反击。
她会拳脚功夫的事情只有祐樘知道,只不过她没告诉他那是散打。不过她也只学了点皮毛,当初去学只为了防身。后来因为身份处境的原因,她就没拿出来示人,只偶尔在私底下练一练。
但她竟然用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暴打了巴图蒙克一顿,她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是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力量,还是真的有神灵在暗中助她。
“我刚才真的以为今天逃不过了……不知道你刚才在不在,”漪乔双手包着他的一只手,又赶忙道,“不过我把他打了一顿,他没占到便宜。但是……”她低垂眼敛看着他,浅浅一笑,“但是你还是要帮我打他,我刚才还没打过瘾。那厮太气人了,咱们再去揍他一顿吧好不好?”
漪乔抚着他的面容,轻叹道:“学你太不轻松了,要一直保持镇定。我到后来都好紧张,唯恐他看出来。”漪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兀自笑了笑,“不过,我看着他手上脸上脖子上的咬伤抓伤和淤青,又忍不住想笑。我觉得他得有一段日子不敢出去见人了。”
“不过你还是要醒来帮我打他,”漪乔抿了抿唇,小心地在他唇角印上一吻,微微敛容,神情认真而郑重,“我等你回来。”
微风无声抚过,树影依依婆娑,旖旎披拂。似乎连清寒都消解了不少,唯余暖春一般的柔和温存。
十月十六是梓宫发引的日子。
漪乔夜里想了很多事情,没有睡好,十六这日清晨早早便起了。
她没有将路上遇见巴图蒙克的事情告诉照儿。她昨日回宫前,简单地与锦衣卫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并交代他们不要将途中遭遇说出去。她见当她说到并没有被附身一事时锦衣卫们俱是惊讶不已,心道看来她演得还挺像的。
梓宫发引的流程和护丧的人选是礼部早就议好的,十六这日,照儿一身衰服行完启奠礼,梓宫升龙輴(chun),照儿哭随至午门。随后梓宫又升大舆,照儿又行遣奠礼。等到梓宫由午门中门出至承天门时,照儿才依依不舍地返回。
漪乔望着梓宫往大明中门而去,出神片刻,折返回仁寿宫。
此番负责护丧的是驸马都尉蔡震。梓宫从大明中门出来后,蔡震领着送丧队伍一路往德胜门行进。
梓宫发引的日子是早就颁告下来的,十六这日,整个京城万人空巷,护丧队伍还未出现,道旁便早已经挤满了自发前来送丧的百姓。
初冬的寒风里,众人耐心等待。
街道两旁的人虽然已经多到站不下,但却并不混乱,更不嘈杂。众人都庄重地立着,眺望护丧队伍行来的方向。
这是个看起来十分奇怪但又令人动容的场景。
不知是谁先看到了护丧队伍的到来,一声提醒后,众人循声望去。
护丧队伍尚未到近前,众人便已纷纷跪下。待看到载着先帝梓宫的大舆,人群中便渐渐响起了哭声。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最普通的平头百姓,老实本分,淳厚质朴。他们愿望不多,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就好。然而仅仅是这样的要求,也并不那么容易实现。那些经历过前头英宗、代宗、宪宗朝无数乱象的老人,尤其深有感触。以为大明会就此衰微下去,但后来,他们迎来了少年登基的先帝。
弘治朝带给他们太多惊喜,他们将圣上奉为中兴圣主。然而好景不长,谁也不曾想到先帝春秋正盛,竟会突然驾崩。
他们不是满腹墨水的文人,他们不会做什么文采斐然的悼词挽歌,他们只是选择了最为质朴的办法来表达他们的哀思和敬意,送先帝最后一程。
道旁的百姓扶老携幼痛哭不止,伏地不能起。一时间,悲呼四起,哀啼遍地,场面蔚为悲壮。
随行的文武百官见百姓跪哭至此,唏嘘间也不禁泪水潸然。
一身便服立于人群后方的漪乔缄默着,微微出神。
这样的场景,令她想起了十里长街送总理。
她想起他与她说的那句“身死方后已”,苦笑一下。
在遇到他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丈夫会是一个身负家国重任的领导者。她为他的优秀和尽责而自豪,但很多时候她也感到无可奈何,在家国天下面前,她似乎没有立场拦着他宵衣旰食地处理政务,即使她是他的妻子。
漪乔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送丧人潮,微微苦笑。
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自发为他送葬,不知道他看到了是否也会感到欣慰。
她怔愣出神间,注意到一对相携着前来送丧的老夫妇。老翁目送着已经过去的大舆,含泪哽咽道:“天意难测啊,先帝怎么就这样去了……若不是先帝当年改了税粮收法,咱们一家就活不下去了……”说着叹道,“好人不长命。”
一旁搀着他的老妇人道:“我听说先帝是因为忧心旱情,去祈雨时偶染风寒,结果被太医误诊,又加上先帝龙体羸弱,这才不治身亡。”
“作孽啊!那太医后来怎么处置的?”
老妇人想了想,道:“听说是被凌迟了。”
老翁叹道:“但愿先帝在天之灵能安息。先帝留下的那些没来得及颁行的事,当今圣上都写在即位诏书里了,后来又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雨,旱情已解,也不知道先帝是否能看到。要不咱们回去后,再祭奠一次,跟先帝说一声。”
他会看到会听到么?
漪乔看着这对老夫妻,想起她以前跟祐樘开玩笑说,等他老了变傻了,她就天天欺负他。
漪乔一阵恍惚,感到胸臆间窒闷难当。
她望着浩渺的天际,只觉与她五月初七那日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空寂,一样都寻不到他的半点踪迹。
她觉得她心里是空的,空得她惶然不已。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回宫,径直赶到了乾清宫东暖阁。
照儿闻讯赶来,见她一通翻找,愣了一下,不解道:“母后在找什么?”
漪乔回头急问道:“你搬来后动过这里的东西么?”
照儿摇头道:“没有,东暖阁还是原来的摆设。”
漪乔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一个亮格柜的最下层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盒子。
“他真的一直存着……”漪乔抱着盒子垂眸瞧了片刻,慢慢将盒子打开。
一个信封赫然映入眼帘。
第一百九五章 从未离开你()
漪乔微讶,怔了一下。及至看到信封上的字,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精致的碧云春树纹路上,“乔儿亲启”四个字显得异常醒目。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字体。
见字如见人,漪乔盯着那四个字,眼泪便忽然不受控制地往上涌。
她有多久没听过他这样叫她了?
漪乔只觉一阵恍惚,捧着盒子的手都微微颤抖。
“母后?母后?”照儿见状,不由出声唤她。见她没有反应,便凑上前来看。待瞧见上头的字,惊讶道,“爹爹给母后的信?”又瞧着那个盒子,好奇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漪乔手指收紧,重新将盒子盖好。
照儿怔了怔,诧异道:“母后……怎不看看爹爹写了什么?”
“暂时不看。”漪乔抱着盒子转身就走。
“母后!”照儿喊了一声,追上来,“母后昨日与儿子说的那件事情……母后到底要延期多久?”
漪乔默了默,道:“一两年。”
照儿惊道:“那么久?!”
“我也不想要那么久。”
“母后到底……到底要做什么?”
“这件事你不用管,”漪乔回头道,“但是记得,保密。”言讫,转身离开。
照儿望着自家母后的背影,一脸的无可奈何。
母后的行为近乎胡闹,但有爹爹的遗命在前,他也不敢违逆。然而总这么拖着,他又无法接受。
还是希望母后早日想明白。他在心里叹道。
人定时分,紫禁城内一片阒然。
明日便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小雪,夜里虽然没有起雪,但寒气极重,已然有了些严冬的意味。
漪乔披衣站在打开的窗扉前,迎面而来的冷风刮得她面颊生疼。砭骨的寒意浸透肌肤,在四肢百骸窜行,她的手脚都变得冰冷麻木。
她想起每到冬天,祐樘的手都很容易泛冷,她总交代他出去之后记得抱着袖炉。这个时代的北京似乎尤其寒冷,每年一入冬她就总担心他天天出去上朝议事会受冷生病,他出去前她都要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知道他如今所处之地,是否始终温暖如春,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漪乔望着迷蒙凄冷的夜色出了会儿神,合上窗牖,回身摩挲着白日间在乾清宫找到的那个盒子,一脸踟蹰。
那是一个用紫色纸张包裹起来的方形盒子,原本是用一条长长的宽丝带缠绕包裹起来的,顶端的位置还盘绕成了一朵别巧精致的花,但因为拆封过,丝带被抽了下来。虽然保存得十分仔细,但因为年代实在太过久远,盒子的边角处有几处磨损。
这里面装着她送给他的第一件生辰礼物,一条料子上好但手工拙劣的围巾。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但漪乔还记得他当初拆开这个盒子时小心翼翼的动作,以及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的会心浅笑。
她拿起围巾,瞧了瞧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往事便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当初他的生辰迫近,她想来想去决定送他一条围巾,但她的女红实在是糟糕,她硬着头皮一遍遍和宫女请教,一遍遍认真地学,结果仍旧做得拿不出手。她犯愁之下,怀着些恶趣味的心思,做了个自觉讨巧的阿狸小公仔缀在了围巾的尾端,稍作填补。却没成想,她的手艺实在太差,做出来的红狐狸被他当成了红狗。
然而即使是这样粗劣的手工,他也一直小心保存着。
平日里他还时不时拿这条围巾调侃她那无可救药的女红手艺,她就暗自猜测他可能一直存着,从清宁宫带到了乾清宫。
白日里看着送丧队伍经过时,她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于是赶回宫翻找,果然被她找见了。证实了之前的猜测,她只觉心头更加酸涩。
漪乔的手指轻抚过围巾上柔软顺滑的皮毛,他们当日的对话似乎犹在耳畔。
“你知道么,我以前听人说,送围巾是有寓意的。”
“是要把我永远都圈住么?”
“差不多,寓意就是……爱你一辈子。”
何止一辈子,我们定好了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漪乔垂眸缄默。
她盯着盒子半晌,慢慢从围巾下面抽出了白日间看到的那个信封。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当时他与她说的一番话——“其实我不喜欢庆祝生辰,因为每次生辰之时,我都会不可避免地想到母亲,就好像把还渗着血的伤口重新扒开来一样。我降生的那日,其实没什么可庆祝的,那不过是我所有苦难所有折磨的开始而已。
不过那是之前的想法了,或许自从和乔儿相遇的那一日开始,我的世界里便不再如从前一般只是充斥着痛苦。”
漪乔的目光幽深邃远,手指一点点蜷起。
她捧着信封,眼眸里满是犹豫之色。
她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又怕知道。
这信是他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会放在这个盒子里,他又是如何算到她会来找这个盒子的?
她怕在信里看到什么不愿看到的,所以一直没有拆信,反而将之放在了盒子的底部。
要不要看呢?
漪乔几番犹豫之下,最终又将信封压到了盒子底部。
什么时候忍不住想看了再拆不迟。何况,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后年初她就能再见到他了,到时候怎么样都好说。
暖阁里温暖如春,然而却暖不到心里。她想起她即将要做的那件事情,心里就直打鼓,她实在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她怕她等待那么久,换来的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不过即使希望渺茫,也总要试一试的,试了才能有希望。
只是她的举措,在旁人看来,大概就是胡闹了。
今日出殡的那副梓宫里并没有遗体,只放了些衣冠陪葬,真正的梓宫被她提前替换掉了。她与儿子说要替换梓宫的时候,儿子不明白她为什么执意要扣下遗体,险些以为她疯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