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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命令都是以淮北王的名义下达的,包括一些书信,卢八娘都用的司马十七郎的字体,再加上他的印信,没有人能分辩出来。
白天,淮北王妃坚强而又睿智地坐在大帐中安排着各种事宜,司马十七郎手下最得力的几员虎将原本就是她的手下,而尚家兄弟等人也受过她的恩惠,她的政令畅通无阻地得到执行。
可是卢八娘却更加谨慎,一个女人带着儿子管理着几州之地,接近一半的地方都是新收复的,还有十几万的大军,十几万的俘虏,周围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国家和政权,她不能出一点的差错。
邸荣献了一份奏对给淮北王世子,提出了他的一些治国理念,卢八娘认真看过后让旭儿赏了他一块美玉。随后她也采纳了一些邸荣的理念,但是更多的只是挑取最精华的融入她自己的方法中。她发挥着她高超的智慧与管理才能,压制住任何些微的事端,使得淮北的官员们愈发心悦诚服。
至于军权,卢八娘更是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令行禁止,如果有人感渺视她的权威,她不介意给与严惩。好在,淮北王一向军令如山,并没有意外发生。
到了晚上,卢八娘几乎不睡,她坐在司马十七郎亲手照料着他,有时也会将白天不能流的泪肆无忌惮地流出来,不能说的话说出来,“你别死,这样的日子我会熬不下去的。儿子也实在可怜,旭儿现在就像一个小大人,时不时地安慰我,捷儿在大营里还不知怎么想我们哭呢。”
“你不许死,不许死!就算我能把什么都做好,可是你就忍心让我那么辛苦?”她一面说着,一面用手在司马十七郎的脸上、身上一点点地抚过,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
“再者,有的事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我虽然会做生意,但是对于政治就不那么明白了。”卢八娘倾诉着,“官员们的谏言就是出于真心,也不一定就是可取的,还有皇上的旨意,我该怎么答复?你快醒来告诉我吧!”
两三天的功夫,司马十七郎的脸色已经由绯红转为灰败,一切看起来都更糟了,安老先生带着十几个弟子每天都在熬药,喂药,观察药物的效果,再开新药,再熬药再观察。他们对于淮北王妃如此失态的举动已经习惯了,只管忙着自己的事。
卢八娘知道自己处于半疯狂状态,她只记得两件事,管好淮北和挽救十七郎的生命。表面上的她坚强如山,其实她的内心早已经被无奈压垮了,可是她唯有坚持下去。
现在卢八娘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提到淮北王的身后事,柳真得到淮北王的托付后与王妃商量,“我是不是现在就赶回大青山?”按照这时的惯例,司马十七郎早就为自己选定了墓地,就在大青山里,只是选址后并没有动工。
“王爷不会有事的!”卢八娘尖着嗓子叫道,然后她感到周围的几道目光后平静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应该答应。柳真去修墓是十七郎对自己的保护,淮北兵权最大的五位将军柳真、桃花爹、陈勇、徐达、尚颉中柳真资格最老军功最高,但也只有他不是自己嫡系的,修墓正需要上缴兵权,“好,你去吧,我让青州那边给你拨所需劳工钱粮,你领的仁字军先交给田涵。”
打发走柳真,邸荣又过来了,“王妃,王爷这么多天没有出帐,肯定有人已经怀疑了。世子已经到了军营的消息是不是应该传出去了,再有一些事情也要提前准备准备。”
“你先写个章程来我看。”卢八娘这次要好得多,冷冷地用一句话把他打发了,然后她突然想到,在很多年以前,她在准备成亲时想得到的最好结果就是即将到来的局面,成为太妃,以世子之母的身份,站到权力的最高处,一言九鼎,荣华富贵。
可是她现在不想要她过去追求的了,尽管十七郎不是那么完美的丈夫,他曾让她非常伤心,也曾让她非常失望,就是将来满脑子封建思想的他也不可能让她处处满意。但是,卢八娘还是肯定,她宁愿做淮北王妃而不愿做太妃。
“王妃,皇上的使臣还在等待……”司马十郎提醒她。
“再等一等,我要好好想想。”
皇帝的旨意是令淮北王从益州全面撤军,收到圣旨时十七郎还没有发病,他当时没有及时答复,肯定也是在衡权,卢八娘也觉得非常难以取舍。
眼下徐达控制着整个益州,没有淮北王的命令他不会退出,而益州当地的豪强和氐族的新首领也心向淮北。
是不是把益州全部吞下呢?如果是过去的卢八娘,她可能会拒绝朝廷的旨意,令徐达守住益州,将益州并入淮北,这也是淮北将士们的愿望。但现在的她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反倒越发的犹豫起来,虽然朝廷发兵,徐达也足可以抵挡,更何况朝廷经历了京城被围很难再派兵了,但保住益州不只是武力的问题。
就如司马十七郎心中有大义一样,益州大部分的百姓生来就是朝廷的臣民,他们心向着立国百年余的朝廷是很自然的事。还有这次京城保卫战打得非常漂亮,又说明了朝廷并不似自己想像的那样不堪一击。
所谓的“气数未尽”就是指朝廷如今的状况吧,说到底就是人心向背,毕竟是汉人正朔,江南江北百姓归附,胡人几番南下亦未能渡过淮河。客观地看如今淮北的大好形势也不可能完全与朝廷撇清关系。
如果因为益州导致天下人的不满,淮北是不是得不偿失呢?
卢八娘先给徐进写了一封信,让他按兵不动,先保证益州平稳,如此重要的事情她要深思再深思。
第九十五章 狼子心陶刺史发难危急中淮王妃决断(一)()
淮北王的情况越加不好了,除了有要事,卢八娘差不多所有的时间都在他的身边。她帮着司马十七郎换药、喂饭、擦身,又不停地与他说着话,“今天柳真去大青山了,我本不想让他去的,墓地的事根本就不急,因为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们。但我又一想,既然是你吩咐的,就让他先过去吧,等你好了再把他叫回来就行了。”
见司马十七郎的嘴边漾出一口汤水,卢八娘拿帕子替他擦了,“要好好吃,只有多吃伤才能好得快。”
可是下一口汤也漾了出来,坐一旁的安老先生脸色变了,“怎么,喂不进去了吗?”昨天晚上老先生还安慰大家说王爷的病情虽然没有好转,但是他一直能进食总归是好现象,现在连这一点都要保持不住了吗?
卢八娘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司马十七郎牙关紧咬,什么也喂不进去了,老先生神色暗淡地叹了一口气,对进来取药的弟子说:“药不必再熬了。”
在一旁打下手的平安抽泣起来,手中的碗也打翻了,汤水撒了他和卢八娘一身。
卢八娘似乎没有感觉到,她也没有再流泪,其实这几天她已经很少哭了,她比谁都懂得,哭确实是没有用的。沉思了一会儿,她突然间推了一下还在哭着的平安,“赶紧去水边采空心的芦苇!”
平安怔了一下,“芦苇?”然后他见卢八娘对他点了点头,虽然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采芦苇,他还是马上跑去了,一会儿的功夫拿回来一大把芦苇。
卢八娘将芦苇的杆取下来,拿布巾垫着撬开司马十七郎的紧闭着的牙,将芦苇送入他的喉中,将药汁、参汤一点点地灌进去,“老先生,继续开药熬药吧!”
然后她对司马十七郎坚定地说:“我不会放弃的,王爷你一定坚持住!”
大帐内一直没有停止过的哭泣声停了,所有人都被王妃的坚持打动了,原本失去的信心又回来了。安老先生绞尽脑汁配药,还开出了一个药浴的方子,每天用煮好的药擦遍全身。
淮北王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盼着淮北王好。正当卢八娘等人见司马十七郎依旧维持着生命而欢欣鼓舞的时候,负责守卫的亲兵来报,“陶刺史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立即面见王爷。”
羯人攻打平北城时,陶耀光装做不知情,将兵力全部收缩在雍州。可是转瞬间形势突变,他马上带了雍州的两万兵马追随淮北王一路北上,所以现在他正在军营里。
这已经是陶耀光第二次过来了,上一次是一天前,卢八娘让司马十郎见了他,今天他再次前来肯定是心中的怀疑加强了。
算起来卢八娘带着旭儿到到军营已经五天了,加上之前淮北王伤重的近十天时间,共有近半个月淮北王没有出帐巡视或者招见外面的将领官员了,而她和旭儿来时也带了不少人马,眼下帅帐的保卫工作提高到了新极限,种种迹象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卢八娘也知道军营中已经有了一些传言,但是敢来挑衅的还只有陶耀光一个。
“请十兄再去见见他,问他想说什么。”卢八娘吩咐后自己也站了起来,从幕后向外看着大帐内的情况。
这是卢八娘第一次见到陶耀光,这位声名远扬的雍州刺史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面色青白,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五绺长髯打理得非常精致。他身着昂贵的明光铠,腰佩一把重剑,身后跟着两个武装到牙齿的彪形大汉——正是出入帅帐的要求,每个将领至多带两个亲兵。
相较之下,站在虎皮椅旁的司马十郎的气势就弱得多了,这也使得他的话显得更加没有力量,“王爷正忙着,陶刺史有什么要事,直接与我说就可以。”
陶耀光紧紧地盯着司马十郎,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事情实在是太重要了,我只能告诉王爷,别人听都不大合适。”
司马十郎脸涨得通红,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是王爷的亲兄长,王爷对我也不同寻常,有什么是我听着不合适的!”
陶耀光越发傲气逼人,“雍州与淮北的军政大事还轮不到十郎君做主呢吧!”
卢八娘扭头问跟在一旁的平安,“平时陶耀光就是这样吗?”
“平时他哪里敢,这次他追上来后在王爷面前就像一只狗一样,不用说对十郎君了,就是对帐外的亲兵都有说有笑,现在竟然敢这样!”平安咬牙切齿地说。
该来总要来的,卢八娘心想,我还没有去谋算你的雍州,你竟然先来谋淮北军了!她向平安道:“传令下去,升帐!”
“升帐!”平安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帐外的亲兵擂起战鼓,一刻钟后淮北军最重要的将领和官员们都陆续进了帐内,分列两侧静侯淮北王。
卢八娘身着翟衣冠服拉着同样穿着世子礼服的旭儿从后面走进帐中,见几十人整齐在排列在军帐两旁,陶耀光站在左侧最前方,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傲慢,而敛首低眉,拱手而立。
听到“淮北王妃及世子升帐!”后,很多不知情的人都吃惊地抬起头来,卢八娘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陶耀光的脸上,只见他猛地站直了身子,人立刻拨高了几分,一双眼睛对上了卢八娘,凶光毕显,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卢八娘和旭儿。
卢八娘感觉到旭儿的手紧了一下,她轻轻地拉了一下旭儿,带着他坐到了正中的座位上,缓缓开口道:“王爷受了伤,将淮北的事务都交给我和世子。”
帐内出现一片嗡嗡声,有人站了出来,“不知王爷伤情如何了?”
“不知我们能不能去探望王爷?”
“是啊,我们要看看王爷!”
“我们能做什么?”
“伤情很重,但已经请了名医诊治,暂不能多见人。”卢八娘温和地回答着,她理解大部分的人关心,“你们都是王爷的肱股之臣,希望诸君在此危急时刻能够辅佐我和世子,保淮北平安。”
“是!”众人行礼应诺。
见陶耀光也随着大家略弯了弯了腰,卢八娘转向他问:“听闻陶刺史有要事一定要见王爷?现在与我说行不行呢?”
陶耀光推测出司马十七郎重伤,召王妃世子入军营的事实,然后马上想到如何利用这个机会为雍州多争取一些利益。可是没想到淮北王妃将淮北王重伤的消息公开,他原想暗地里利用这个消息与淮北王妃讨价还价的,被打乱思路后他的心里有些乱。
可是陶耀光自诩文韬武略,他少年成名,雄居雍州几十年,就是淮北王也给他几分颜面,并没有看得起眼前的这个女人。在他看来,淮北王时常夸奖王妃才华出众不过是为了他出征时后方能更稳定而已。眼下淮北王快死了,不借着这个机会压住淮北王妃和世子,岂不可惜?
于是陶耀光上前了一步道:“这次北征已经将胡人驱逐出河南之地,我便打算带着雍州兵先回师。只是先前王爷答应得到晋地后将子思城以南的郡县和益州东边的两郡划给雍州,不知王妃是否可以出一纸文书,办好交接呢?”
司马十七郎是决不会答应陶耀光这些条件的,卢八娘非常清楚,可是她并不方便在大家面前说淮北王一切事务都与自己商量的事,而在座的人有很多并不清楚司马十七郎对于雍州如鲠在喉般的心理,而卢八娘也不想公开。
可是眼下决不是示弱的时候,卢八娘冷冷地说:“王爷将淮北的事情都交待给我和世子,却没有说划给雍州土地的事。再者,我知道淮北是先皇封给王爷的,王爷决不会拿先皇给他的封地送人!”
“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懂得什么!”陶耀光面露凶相,手按宝剑一步步向前逼进,“淮北王亲口答应的事你还想赖不成!”
一般男人见到此情此景都会害怕,但是卢八娘只是紧紧握住了旭儿的手,全身纹丝不动,“陶刺史,请自重!”
“陶刺史,你竟敢对王妃如此无礼?”帐内有很多人已经看不下去了,上前拦住陶耀光。
在淮北,淮北王的身份自然是第一尊贵,其次便是陶耀光了,实力也是如此。特别是在尚爽死后,先皇亲封的刺史只剩下陶耀光一个,而且他不同于当今皇上封的陆徐两位空头刺史,而是拥有一州之地和数万雄兵并在最前线抵抗胡人多年的名将,近几年又与淮北王协同作战,颇有威名。是以,在军帐内他占据左侧的第一位,也是仅次于正座的位置。众人虽然不忿,但也不敢过份。
眼见局面混乱,卢八娘摆了摆手,“大家各自归位,有话好好说。”
大家都退了回去,只有陶耀光还站在大帐正中,他见的恐吓并没有起到作用,便又叹息道:“淮北久战之地,晋地亦刚刚收复,孤儿寡母,难哪!”
“回想自平定苏峻之乱起,淮北王与老夫并肩作战,已经十余年了,没想到现在……”他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又上前一步,在旭儿的脸上捏了一下,“我对世子如同自家子侄,岂能欺骗于你们孤儿寡母?”
大帐内的座位下并没有台阶,是以陶耀光离卢八娘和旭儿非常近,他发现眼前这个面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的女人细看之下果然如传闻般美艳,便又向她眨了一下眼睛,“以后我会照应你们的。”
没有了令他忌惮的淮北王,陶耀光觉得淮北早晚都会成为自己的,他心思飘荡了一下,也许淮北王妃也会是自己的?
第九十五章 狼子心陶刺史发难危急中淮王妃决断〔二〕()
就在这时,卢八娘抬起了手做了一个必杀的手式,一直站在她左右的桃花爹和田涵如猛虎般地扑了上来,按住了陶耀光,下面的陈勇、尚颉等人也抓住了那两名亲兵。
大帐内响起了沉闷的撕打声,然后就是陶耀光高声的叫骂,“大胆,你们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