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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琳与李三娘于军事上面并不甚通,皆闭口不言,韩斗十分不解,道:“纵好些,也没什么罢?末将当初,呃……”说到一半,他也住口了。未竟之意也是十分明白的,他当初,揭竿而起,哪有这样的好条件?还是搅得大半个扬州不得安宁?
这个……好像也有些道理吖!
阿胡慢慢地道:“那是阮梅的部下,身经百战,与当初扬州那些老弱病残,不可同日而语。”
好像,也是啊!
颜神佑道:“我原想着,待敌因乏,无以为继之时,再行突袭。如今见他们装备精良,恐伤亡过重。”
出乎意料的是,叶琛毫不客气地反问道:“难道小娘子想不费一兵一卒,便得全胜?”
颜神佑:“……”
叶琛冷冷地道:“慈不掌兵,怎可有妇人之仁?我观将军下扬州时,何等的雷厉风行?须知一将无能,累死千军。主将心志不坚,士卒如何能舍命拼杀?”
杜黎心头一惊,暗道,这话说得也是狠了些,原本他想从中缓缓相劝的,没想到叶琛平时不哼不哈的,居然能说出这等话来。再往上看,颜神佑居然一脸沉思。只得暗中佩服一下叶琛了,杜黎原以为,颜神佑以女子掌兵,当忌“妇人之仁”之类的句子,先前为了“妇人”一词,不知道开过多少嘴仗,虐了多少人。今日看来,她的容人之量,还是不小的。
便也附和道:“小娘子,这般对阵,与剿匪还是不一样的。”
颜神佑缓缓地点了点头,叶琛却不给她缓冲的时间,起身道:“我观小娘子行军颇有章法,列阵当是弱项了?我倒有些布阵之法,不知小娘子愿学否?”
小娘子:“……=囗=!”卧槽!对哦,行军布阵!我光会对砍,根本没学过列阵啊!
账内诸人:“……=囗=!”卧槽!我们好像也不太懂啊!= =!这么样的一群人,是怎么支撑到现在的?
这真是未解之谜。
叶琛也惊讶了起来,问道:“诸位不会是……也……”
除了杜黎,余人皆点头。杜黎好歹是人家下属,怎么着也要为上司撑个场面,勉强道:“布阵之法,也皆由经验中来,小娘子在昂州也创出小阵,作战颇为灵巧,山民赖之于荆州立功。”
就是因为在昂州听说她跟她小姑子搞了这么个玩艺儿,我才以为她懂的啊!谁想到她根本不懂啊!叶琛快要崩溃了,弱弱地吐出一句:“小娘子实乃天授也……”捂胸败退,临行还说,“你们便一起学着些吧!”
颜神佑一面继续派人骚扰常恢,一面命人沿河布下地雷,将带来的地雷用得七七八八,只得重新再设法配来。自己却跟着叶琛学习列阵之法,行军布阵其实不像演义小说里写的那么玄乎,照颜神佑的理解,其实是一种士卒的组合方式。往大了说,她那个“玄衣弩手在前、步卒在后”也算是一种简单粗暴的阵法了。而三段射,要是划个大圈儿,也能划到列阵里面去。
有了这么个概念,再学阵法就容易得多了。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三才阵……直至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万变不离其宗。叶琛按照数字排一一道来,颜神佑记起来也方便。
她从来记性极佳,不出两日便记得妥妥的了,叶琛有这样的学生,也觉得欢喜。再看阿胡与韩斗,却是记得慢了,阿胡又比韩斗好些,他不但是记,还问了叶琛一些问题,估计是疑惑了很久了的。叶琛也给了他一些回答。
叶琛问他:“原先学过?”
阿胡郑重地道:“追随使君时,使君教过。只是先生教的,又与使君教的有些不一样。”
叶琛奇怪地看了颜神佑一眼,那意思也很明白了,怎么你不会呢?
颜神佑大汗,谁家教闺女这个啊?她是被逼上梁山的好吗?
叶琛一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原因,心道:真是时势造英雄。叹完,也不许他们松懈,一力逼着他们再学些:“纵自己不用,对阵之时,也好知对手之布置,”顿一顿,又添上一句,“凡事不可拘泥,行军亦如此。”
颜神佑道:“正是正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从来是以正合、以奇胜的。”
叶琛深深看了她一眼,赞道:“果然是家学渊源。”颜神佑随口说来的话,在她自己看来并不离奇,不说什么兵书了,满天飞的小说里都快烂大街了。然而放到此时,有些人也许打了一辈子仗,还都打赢了,无意中也用了这些原则,却是未必能够领悟得到这么精简的话语了。
纵世上兵书不少,也不是人人都读得的。有些将领不识字,给书都不认得——譬如阿胡,他就不识几个字,都是后来参军后学的。有些是即使识字,初发迹时,也没资格能够看到国家密藏的一些书籍——譬如韩斗,他家小富,也读过些兵书,更深奥些的,却无缘得见了。
颜神佑有些尴尬,清清嗓子,忙谦虚了两句,又问叶琛:“此时再在对峙,现在就命士卒习练,是否不妥?”
叶琛奇道:“怎会不妥?无论玄衣、抑或昂州兵,皆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只须稍加操练即可。又不是临阵换将。”
颜神佑听他说得有理,便也试着练上一练。她总觉得己方缺了点什么,尤其是玄衣,也很凶,但是就是少此一味。先时觉得是经验,现在觉得,也有磨合。当下试练数日,又与阿胡等演习。将军士按出身分为三股,两部对抗演习,另一部便去警戒对岸。
如此又是数日,正月将过。
杜黎来报:“对岸有异动,似乎……有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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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军是阮梅派来的,他自去年冬天败绩之后,又下狠心整顿了一回军务,再扩军。手上竟有十余万众,反正倚着京城的粮仓,且还支应得下去。又有陆桥给他管着后勤,也开始准备恢复生产了。老天爷终于在用干旱折磨了这片广大的土地三年之后,给了点雨雪,照没来得及跑掉的朝廷官员的“招供”,今天的雨水会比往年丰足。大丰收不能保证,但是蝗灾应该不至于了,混个温饱是不成问题的。
陆桥松了一口气,开始安抚士人,鼓励百姓。
阮梅手里有兵,心里就不慌,也安定了下来。只有一样可恨,便是他的眼睛。他原本可以左右开弓,这是一项很不错的技能,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练不好,他这似乎是天生的。现在瞎了一只眼,这技能也就废了一半了,除非苦练,否则是没办法拣回来了。恨得他天天大骂颜神佑“小贱人”。
他这里骂着,颜神佑根本听不到,不但没听到,连个喷嚏都没打。陆桥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是个事儿,更兼如今已得京城,便请他自立门户,何再提什么“将军”,哪怕不登基,也要称个王什么的。
也是为了转移阮梅的注意力,让他别钻牛角尖儿,在没弄明白颜神佑的真正实力之前,陆桥也是反对冒然前进的。只是对于颜神佑也不进兵,陆桥又有些疑惑:“莫不是她也有顾忌?”
以此宽慰阮梅,阮梅深以为然,捶桌道:“只恨我不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颜神佑的软肋,现在反而是后勤。新得之地虽大,扬州天灾**,也没多少家底了,荆州也是战场。郁陶那里,京城已经被阮梅占了,自然不会再发给他补给了。精简之后,郁陶手里的兵马再增减些,也有五万之数。
颜肃之眼巴巴地望着老天爷给点面子,让今年风调雨顺,来个大丰收。不然,这些士卒就得饿着肚子拼命了。是以颜神佑提出的精兵之议,得到了颜肃之的大力支持,几乎是马上就批准了。
阮梅却不知道,恨完了,也对自立一事,抱有了极大的兴趣。思忖片刻,对陆桥道:“我欲称天王,皇帝什么的,等我一统天下再说!”非得把颜神佑那个小贱人活捉了来当战利品,不然当了皇帝也有遗憾!
陆桥也想,也对,与阮梅又敲定了诸般事宜,便去准备。
入京时,原本的机构都得到了保留,除了阮梅军祸害的,其他的都是完整的。虽然没了官儿,底下干活的人却还都在。一一拎了来,上手也是极快的。这些工匠又不肯十分下功夫做得过于精细,既然你们要赶时间,那我就做得粗糙一点好了。反正……你们这群村里来的土包子也没见过好货。
择吉日时,陆桥以正旦为佳,阮梅偏说十五比较好。陆桥也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与他争执,十五再举行大典,还能多半个月的准备时间,就它了!
大典之后,各种成例也都翻着典籍做了,什么赐百姓酒食一类,给官员升职一类,不必一一细说。阮梅也没有老婆,什么王后一类也不必有,儿子也没一个,这让他有些失落,决定着手娶妻生子。
不过,眼下还是要“与民同乐”,往墙头上站一站,然后回宫里看看表演。
表演也是精心准备的百戏。
这一看,看出了件大事!
演百戏,除了下苦劝,也有许多道具。都是吃这口饭的,想要不被淘汰,就得琢磨着创新。比如,这回一个变戏法的,就在大变活人环节里,用到了……烟雾。嗯,用火药制造的烟雾,还带着响儿,满场皆惊,回过神来时,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阮梅浑身都颤抖了!
就是这个!
当时就下令:“抓起来!”
大家伙正开开心心吃喝玩乐,却突遭此变,好些个阮梅手下干将都跳了起来,手已按在刀上——此时阮梅的典章还未齐备,并无在殿前解剑的规矩。一时之间兵刃出鞘之声此起彼伏,阮梅两眼放光,他一定要揭穿这个秘密不可!
耍百戏的都是些机灵人,都知道阮梅不是好惹的,不用如何拷打,便将实话给说了出来。
阮梅犹不信,这个效果可比当日他看到的差得远了。就这效果,不至于废了他一只招子。
将耍百戏的吓了个半死,两腿直如筛糠一般,哆哆嗦嗦地道:“小、小人,就、就……就会这些了。”
陆桥命他交出了方子,拿到将作等处,命他们验看。将作十分郁闷,对他道:“我们只管一营建之事呀。”陆桥找了一圈,才到对人,命去研究。这一点点的时间,如何能很快研究出来合适的比例?就算研究出来了,火药不稳定,也不能用啊。
然而阮梅却心里有底了,问了配制的方法,知道须若干物事,一时开采不到许多。便问陆桥:“昂州一带,此物多否?”昂州这地方吧,十年前还是穷得人宁愿弃官也不想去当官的地方,好些事情是以讹传讹,陆桥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说那里贫瘠。
阮梅心道,那便是少了。料她也没什么存货!
这世间的事情,未知事物永远是最可怕的。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不用怕了。常恢在前线还怕着,阮梅在京城已经心胸豁然开朗了。命加紧研制火药,他的战争嗅觉十分灵敏,认为这是好物!
正开心着,常恢的告急文书就来了——跟颜神佑遇上了!
阮梅大笑:“今番却不怕你了!”
于是下令增兵,命另一部相井将率兵两万,增援常恢。至于火药,他也问了一些使用方法和忌讳。听说常恢是傍水扎营后,大赞:“就在那里很好,你也依水扎营。火药怕水!”欲以水克火,看看天时,命令做好准备,一旦春雨降下,便行反击。
他这会儿犯中二了,必要硬啃下颜神佑这个硬骨头!
相井领命而去,又携许多辎重粮草,准备打持久战,就这么等着,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开打。到得河岸,与常恢见面,只见常恢面色灰败,相当地灰头土脸。不由大吃一惊,问道:“老哥,你这是怎么了?”
常恢才要说话,对岸已经在喊话了,常恢苦笑道:“听到了吧?按时辰嚎!我又不能退。”
相井便说了阮梅的命令,常恢大喜道:“如此,甚好!”想了一想,又说,“只是这贱人这般闹,委实不是办法。士卒疲弊,春雨来时,他们怕也没有力气渡河了。”
相井问道:“如之奈何?”
常恢便请相井不要与他合兵,而是分立两处,互为犄角。然后让相井这里假装要搭浮桥渡河,让颜神佑首尾不能相顾。“我观她立营之法,兵马并没有我的多,如今你又来,她是不敢分兵的。”
相井以为此计可行。答应着去了。
颜神佑听说常恢来了援军,再一看,估摸一下,对岸的兵马至少在五万,整个人都不好了。抓狂地问道:“阮梅这是不要京城了吧?跟大将军说,请他去夺京城罢!”
叶琛道:“小娘子说笑了。大军岂可轻动?”
颜神佑讪讪地道:“得啦,又得重新想办法了。这两个傻帽,我只消派个百人队,就能将援军再挥个鸡犬不宁……”
叶琛道:“来人不简单!抓住我们的软肋了。我们人少。”而且背后的扬州也没太多援军,阮梅那里,保守估计一样还有两到三万人在京城。
颜神佑沉默了,道:“我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互为犄角,就是像牛角一样,互相呼应。攻一方,另一方来增援。是比较常见的用兵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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