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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道:“咱们行在官道上,尚且有这等事,可见……这里秩序也快要崩坏了!”
颜肃之道:“往后行进,先撒斥候。”又写了封奏疏,让虞喆注意一下。又修书与颜孝之,并上禀楚氏,告知离自家坞堡颇近之处有这等事发生,请注意老家周围,不要被人抄了大本营才好。
自己却急忙赶回昂州。总觉得昂州之外,都没有什么安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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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州上下都等着他们一家回来呢!
颜肃之一脚踏进昂州地界,驿丞就知道了,拜完刺史,又给小娘子见礼。整个昂州,对于颜神佑的接受度,大概比六郎还要高些。一是军功之积威,二是平素留守处事明断。再者,她的及笄礼的宾客请得十分漂亮,给昂州一种“这是咱们自家小娘子”的自豪感。
最主要的是,整个昂州都是在吃她的饭。自打她来了,昂州人吃盐能保证了,因为产盐,收益上来了,连税赋都减了。昂州人眼里,小娘子与使君一体,使君这许多惠民的政策,包括垦荒等,自然要算颜神佑一份功劳。
现见他们俩都回来了,一颗心也就放到肚里了。要不是怕她不开心,驿丞还要骂一回水太后这老娘们真是没脑子,小皇帝是昏君。殷勤地请颜肃之入内,口里还说:“使君回来了,大家便都安心了。这回可千万别走了啊!”
颜肃之依旧说:“这要看朝廷的号令。”
驿丞就现出焦急的神色来:“那也别走了!他还能来拿人怎么的?”
颜肃之但笑不语,驿丞赧然道:“是下官一时情急了。您不知道,自打您往京里去,这才几个月?可过来不少流民,比以往加起来来得都多!下官在这驿站里十几年了,从未曾见过这种事。听老一辈儿说,只有前朝改朝换代的时候,有过这样大的逃亡,他们说,昂州现在不少人,都是那时候逃亡过来的。”
颜神佑笑道:“前朝时还没有昂州呢。”
驿丞道:“往南这片地界儿,如今我都叫它昂州啦。不是骗小娘子的,自从使君来了,我们的日子便松快了,谁个想要使君走?”
这是实话了。只有本地人,才会知道本地的好。
颜肃之父女对此是十分满意的,颜肃之又安抚了驿丞几句,轻捶他肩上:“不想我走,且给我收拾几间房舍出来住下呀。”
驿丞答应一声,麻溜地跑去招呼:“都装死呢?快着些,烧火做饭扫屋子!给使君留的房儿呢?”
颜希仁不由啧啧,这些跟来的孩子里,唐仪是没口子地夸他朋友好,阿萱等见他受欢迎不觉奇怪。三郎、五郎是从昂州走出去的,也不关心这个。唯有颜希仁,在家时时常听父亲长吁短叹:“不知二郎怎么样了。”
颜孝之就是个操心的命,自以做人兄长,如今又是大家长,担心自己兄弟也是应该的。哪怕颜肃之不中二的时候,也是个腼腆的样儿,如何能不令做哥哥的担心?颜孝之就怕有一天,突然来消息,说是颜肃之玩大发了,把自己玩残了,那他就不知道要怎么跟楚氏交待、怎么跟姜亲家交待了。
哪怕颜肃之从县令做到郡守再成了刺史,颜孝之还是一路心惊胆战的。
留给颜希仁的印象就是:我家二叔不靠谱。据颜孝之天天念叨来看,颜神佑比他爹还会发神经。他是存了一个“艾玛,我叔和我姐都不靠谱,说不定要我来拯救”的悲情念头的,他才十三岁呀,要不要这么惨?颜希仁一路苦着一张还带一点婴儿肥的包子脸,特别忧国忧民!
现在一看,这不挺受爱戴的么?颜希仁傻了……决定等会儿跟三郎、五郎多多联络一下感情。问问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冲击来得太剧烈,颜包子有点hold不住呀!
驿丞那里却在飞快地布置完任务之后,又过来请示,是不是要发消息到州府,让他们准备着。颜肃之道:“可。”
驿丞一个眼色下去,自有驿卒来办。颜神佑悄悄退后几步,唤来随行之封千户,命人也往玄衣那里发消息去了。
驿丞却又问:“使君,却才看人卸车,箱笼上似有些痕迹……”
颜肃之不在乎地道:“遇到点小毛贼,已经都砍了。我也发文给当地郡守了,没等他们回信,我就过来了。懒得滞留他们那里听他们废话了。”
驿丞吃了一惊:“这一路上走官道,也不太平了么?还是咱们昂州好,安全!使君,留下罢。”
颜肃之笑道:“这还没让我走呢。”
驿丞拍拍胸口:“那便好。”
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颜神佑这一觉睡得便特别沉。醒来之后,见天光已大亮,急忙起身,发现大家也才梳洗——原来这一路上一直忧心的非止自己一人。颜肃之道:“既传了消息过去,便不急着回去了,再走三天的路,也便到州府了。半路上便能遇到迎咱们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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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所料并不差,走不一日,在下一处驿站那里,便遇到了山璞亲自带人来迎接了。卢慎与山璞同行,两人面上都带些欣喜焦急之色,直到看见颜肃之本人来了,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颜肃之嘲笑道:“都是经过事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的?”
卢慎道:“邸报早传来了,听闻外面乱得很,不见使君,我等心不安呐。”又看颜神佑,见她一点也没瘦下去,脸上还笑意盈盈的,不由赞一声好器量。换一个人,遇到水太后没头没脑要把她赐给娘家侄儿,气性大的不得气死。到了这位变态君手里,这是要整死别人的节奏吧?
卢慎对于水太后娘家还没有死全家,表示出了极大的震惊。不久前,金井栏等人起事的消息传来,州府震荡。不是不安,乃是对于颜神佑早早预测出乱相表现出了最大诚意的佩服。她不但预测出天下将乱,还指出乱起不是五王而是百姓。这便令州府上下不得不服气了。这样一个霸气的人,虽然这样放过水家了?这不科学!
事实上,颜神佑是个守法公民,断没有随便叫人死全家的爱好。水货们得罪她,她是恶心,却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她要搞,要不就搞死水太后,要不就搞死虞喆。现在看来,这俩比较难搞,所以她选择暂时收手。等等看吧,有机会一定搞死他们,至少水太后,已经上了颜变态的死亡名单了。
识相的,水太后就自己去死,不识相的,估计要拖累儿子一起去死了。
眼看天下已经乱了起来,这等报复的机会,颜神佑自信还能把握得住。最简单的一点,就是什么都不做,哪怕虞喆被叛军围困,也稳坐钓鱼台,看着他们去死。当然,这样一点也不解恨。
山璞人前寡言,对颜肃之也只是依礼问好而已,看到颜神佑,更是话都说不出来什么了,只是目露关切,问一句:“你在京里,可气着了没有?”没问出来的话是——想怎么出气呀?
颜神佑微微一笑:“我生气,必要有人倒霉的,还是担心旁人比较实在。”
颜肃之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要淘气。有的是机会。”完蛋了,一想到闺女受到的羞辱,他的心又坚定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觉得太便宜水货们了。可是当时没抗议,现在再找后账,又有些说不过去。他对于没有对水货们下狠手的虞喆,怨气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时候,有些事情的影响力,不是当时就会爆发的,反而是在压抑的日子里慢慢地积累发酵,最后膨胀爆炸。
颜肃之道:“有话回城里再说——城中如何?”
卢慎道:“一切照旧,使君治下,衣食保暖,谁个无事生非,想要过回朝不保夕的日子呢?”再说了,您家玄衣还在呢,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想死?你女婿也不是吃素的呀。
颜肃之顺口道:“如此便好,李先生如何?”
卢慎笑道:“有丁先生在,李先生自然是很好的。”
颜肃之沉吟了一下,还是没说出话来,他想请李先生将唐茵一块儿教了,只是不知道李先生肯与不肯了。哪怕得罪了这位大贤,他还是想试上一试。颜肃之与唐仪的情份,还真是不一般。
那一边,山璞与颜神佑答了两句话,就自然跑去给姜氏问安。姜氏这样的岳母,偏爱老实孩子。见山璞略带一点拘谨的样子,反而觉得他诚实可靠,与他交谈,连旅途的疲惫都忘了。又问阿婉:“也不知长高了多少,我从京里来,可带了好些个东西要给她呢。”
山璞飞快地进入了“长兄如父”的状态,答道:“这几个月,我都带着她学些礼仪的。”
姜氏道:“不必太紧张,左右我回来了,明天正好见见她。”
山璞忙道:“好。”
姜氏这一个月来倒也想明白了,姜家何以通过了这门亲事,真要叹一回阿婉好运气。想起临行前蒋氏的嘱咐,姜氏也不由耳根一热。
蒋氏是亲妈,捅刀子刀刀正中红心。话不多,每一句都戳得姜氏一个趔趄。
蒋氏说:“我原以为你运道不好,跟了一个不务正义的郎君。眼下看来,我这些儿女里,属你的命最好了。不特女婿护着你,你还生得一双好儿女,夫君宠你,女儿也宠你,宠得你忘了自己了。女婿官越做越大,越走越远,你可跟上他的步子了?”
姜氏愕然。
蒋氏道:“我看女婿当不止于此,翌日更有前程,你当如何自处?”
被宠着的人容易长不大,这是真理。姜氏先时不觉,经蒋氏之敲打,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没怎么变,然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不止是颜肃之,连颜神佑也在飞快地进化着。
只有亲妈才会说这种话来。也只有亲妈,几年不见,才能敏锐地发现女儿幸福笑容的背后,有这样违和的地方。
姜氏反省了一路,也思索了一路,又将近来的事情串了一回。果然发现如果是在颜肃之不着调的时候,遇上了这么个事情,她早就应该能想明白此时对于姜家来说,让姜云娶阿婉,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事情。有识之士早在数年之前便觉出天下将乱,此时有昂州这样好的空间,为何不结好山民以图立足?
姜家是世家不假,祖上也颇有名望,近三十年又养兵,却是不如楚丰家那样,几乎是划定了一州作自己的地盘!虞喆财政紧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像楚丰这样的人家,虽然不逃税,却也不肯多纳税的。
虽然现在是相信颜肃之的为人,姜氏受到的教育却让她明白,跟不上丈夫的思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反醒之后,姜氏的行为便有了很大的改观。
为人妻者,除了管家和社交,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呢。地位之巩固,除开儿女之外,自己也须用心经营人脉。
姜氏对于阿婉就更上了几分心。
山璞不知道姜氏的心路历程,却发现了姜氏态度更亲切了,还道这是准岳母给他的福利,越发对姜氏恭敬了起来,表示明天一早就带阿婉过来报到!
姜氏笑道:“正好,我这里又带了几位小娘子来,她们父亲与郎君是至交好友,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你们要好好相处呀。”
颜神佑便扯过山璞,在他耳边说了几人之身份,又悄悄指阿荣,道是六郎的小媳妇儿。山璞被她口里呼出的热气扫到耳朵上,觉得佳人吐气如兰,自己半边身子又酥又麻,很想反手将人抱住了。又想起是在姜氏面前,狠狠掐一把大腿,强自忍住了。
第152章()
对于颜希仁来说;昂州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向知道她变态;但是在京城还是个小淑女”的堂姐,向他表演了一秒钟变脸的绝技。 颜希仁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他爹提起颜神佑;脸就皱得像吃了一整盘的酸葡萄了。
一路皱到了新城。
远远的;就看到一座雄城。
颜希仁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他到昂州来是打定主意会吃苦的;万没想到会在这蛮荒之地看到这样大的一座城!这不科学!
走近了细看,这城还不是粗制滥造的,颜希仁惊诧之情更盛——这还真是个良心工程啊。颜希仁的心里,生出一股诡异的失落感;旋即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头,又有一点羞愧;觉得自己先前对自己叔父的印象误会太大,到了之后要写封信给父亲,说明一下情况。
年龄的原因,颜希仁且还做不了官,打着帮忙的旗号,其实是来学习兼保留革命火种的。昂州新城给他颇为深刻的印象,从此收心,更不多说话,只管慢慢看、仔细听,用心揣摩去。
才到头一天,也只是觉得“此地并不像想像中的荒凉”而已。入得城来,虽不是人声鼎沸,却也不是一片空寂。虽山璞是想山民改服易俗,当地混居时间长了,衣饰上却也互相浸染。搁到颜希仁眼里,有一些衣饰上的细节,就带了那么一点原始风味。
颜希仁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他发现,昂州新城虽然建得只比京城略小些,规划比京城还整齐——新城嘛——但是风俗上却是颇为不同的。比如说,好些个妙龄少女与男子并肩而行什么的。颜希仁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暗念了无数句“非礼勿视”,他还是多瞟了好几眼。
至于那个已经下车换马,与归义侯并辔而行的堂姐。颜希仁左看右看,人云亦云地装死。三观就是这么开始摧毁重塑的。
颜希仁随着颜肃之一行,从正门入,走正中大道,一道行到州府,早有卢慎、丁号等打头,一应州府之属官出迎。有明眼人一眼就看到颜神佑旁边这个少年了,看起来年纪不大,衣着甚好,难道就是先前信上说的那个人了?至于姜氏身边之阿萱姐妹,他们一眼扫过,便移开了眼睛。
见面的寒暄不外是场面话。颜肃之说大家辛苦了,大家说为人民服务不负使君所托已经是万幸了,不敢让使君称赞。于是众人拥簇着颜肃之等人往内去,入得府内,颜肃之道:“诸位且往厅事里去,待我安顿,即与诸位说话去。”
卢慎等心知肚明,这是要换个衣服洗把脸,听工作汇报去了。大家也都没带文件,正好回去拿总结报告。都答应了,相揖而还。
颜希仁便低着头,也不敢多打量阿萱姐妹等,乖乖跟着颜肃之往后面去等安置。姜氏对州府的布置了然于心,颜肃之问她:“二郎(颜希仁)住何处?”的时候,姜氏道:“正好与六郎做个邻居。”
州府后宅颇大,规划的人是颜神佑,自家地盘是越大越好的,仿宫城而建。内里不但有花园、演武场、各式库房,住宅的院子只要不违制,也是大院套小院的很多。颜希仁便分得一处两进的院子。
颜肃之见姜氏分派有好了,才对颜希仁道:“这里依旧是家中的规矩,约束下人,不可胡乱走动,不可多舌生事。你自己也要修身养性,且去把你自己的书房布置起来,卧房等自有你阿婶为你收拾。”
姜氏也说:“你小小年纪的,自家要小心,侍婢我就不给你了,给你几个妥帖的妇人。贴身侍候自有小厮儿,其余事务都交给她们。”姜云一事,让姜氏颇为尴尬,好在结果还好,又是娘家侄儿,怎么着她都给解释。这一回来的是长房的儿子,万一出事,可不似娘家那里好应付了。姜氏在男女大防上,对颜希仁是分外的认真。
颜希仁垂手一一应了。他与姜云不同,姜云是亲戚,颜希仁却是自家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