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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秋生究竟是个老牌特工,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妙的主意,然而他的盲点是自己和董知瑜的关系。
他不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怀瑾是要确保董知瑜安全,而不是尽量让她安全。
若她安全,自己可以不要性命,也可以不要清白。
鹭城的事是一颗重磅炸。弹,一旦缪虎在这件事上有了突破,银行的故事编得再好,也只能勉强帮她怀瑾脱身,董知瑜是没救了。
如果自己像傅秋生期待的那样留在渝陪,董知瑜不知道这变故,仍然会走,也许她走得顺利,到时缪虎一旦发现她失踪,定会狗急跳墙迅速控制自己,而自己到时搬出傅秋生的这个故事,兴许能够脱离干系,即便他缪虎不相信,他也拿不出证据反驳自己,毕竟,自己确实是清白的。
可一旦董知瑜走了,也就和自己失去了联系,等她到了王家村,不见自己,必然不会一个人远走高飞,她会想办法打听情况,也会打听出自己被缪虎控制,到那个时候,她也定不会袖手旁观,必会折回来救自己。
所以若自己按兵不动,只会增加董知瑜的危险。
摆在眼前的有两条路:按原计划去王家村,或者现在告诉她这个计划,让她一个人先走。 2k阅读网
243 第二三七章 烟()
她看着卧室的门; 傅秋生此时就在门外; 因为和自己走得近,也必然会被缪虎盯梢; 不可能让他去王家村给董知瑜报信; 况且; 王家村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 怀瑾依然留着一手,傅秋生虽可靠,但若只能保护一个人,他一定选自己而放弃董知瑜。
让她一个人先走吧,怀瑾想; 趁她还能走,拖晚一分钟也就离危险近了一分她将手伸向电话,却停在了半空; 可要通知她就必然又要启用暗码,所谓事不过三,怀瑾不敢再多使用一次暗码; 她总觉得,缪虎也许就在破冰的边缘; 一个多余的动作,或许就会让他推倒一列的骨牌。
她的手缩了回来; 却下意识地放在了心口,仿佛这只手就只有两处可以搁置:要么是与爱人相连的电话筒,要么是自己的心。
可若不告诉她; 等她辗转到了王家村,等不来自己,她又将何去何从?
曾经缅甸的假死已将她的瑜儿推入过万劫不复的深渊,她答应过她,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丢下她一个人想到这里,怀瑾只觉心脏猛地一缩,不行,无论如何,不能将她的瑜儿置于那样的境地。
打电话启用暗语,太危险;让别人去通知她,没有人选,即便有,也是不安全;任她一个人走,对她太过残忍,何况她定要担心自己,再度折回,到时不知要衍生出多少事端。
自己已经承诺了她的,不是吗?
傅秋生这一夜给自己带来的,不过是一个让自己全身而退的办法,可之前决定去玄武,是为着自己的安全考虑吗?如果不是,为何要因此而改变?
窗外街道上响起了“吱嘎吱嘎”的声音,那是清晨拉粪的板车,为避开半个时辰后便要渐次苏醒的城巷市井而赶早作业。
她走进盥洗室,拧开水龙头,将冰凉的水拍在脸上。
如果,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如果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让瑜儿走了,缪虎一旦发现她的失踪,必然是会将自己拘捕审问的,到时就要仰仗傅秋生的这个故事帮自己逃脱,若缪虎还有其他证据,最坏的结果是自己通共罪名成立,最好的结果是蒙混过关,宣布无罪。
可到那个时候,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若罪名成立,必然要受到严惩,这也不过是自己应得的,这些年来,纵容包庇一个赤空的党小组在玄武活动,本身就是对党国的背叛。
可她的瑜儿怎么办?那个在清晨凛冽的寒风中毫无保留地奔跑的瑜儿怎么办?
若是一番审问下来,自己得以周全,那么今后要一个人在这没了瑜儿的朝野上下求索吗?将来傅秋生对自己说过,上峰是要将自己带去南岛的,到时又将怎样拒绝抗争?决然出走,走出这天地去寻找伊人吗?可若总有这么一天,为何现在不走?
她关上水,拿起了木梳,一下,一下,将一头秀发梳理齐整。
“如果能带着你,远离这硝烟与纷争,像一对白鸟那样弄舞浪尖,被岁月遗忘,也不失为一种幸福”那年的话语依稀尚温
轻轻的叩门声惊着了她,“阿瑾”卧房外傅秋生低声唤道。
怀瑾走过去开了门,四目相对,他看进她的眼睛,那里有星点他不想看到的光芒在跳动。
“阿瑾”他又唤了一声,“休息了吗?”
怀瑾点了点头,“你呢?”
“醒醒睡睡,思绪繁杂”
怀瑾走了出去,给傅秋生和自己都倒上了一杯水,“对不住了,老傅,家里没有早餐招待你。”
傅秋生抬腕看了看表,“很快早点摊就都出来了,我可以去买一些。”
怀瑾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示意傅秋生也一起坐下。
她从口袋中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又轻轻颠了颠烟盒,两支香烟随着这动作冒出了头,她将烟盒送向傅秋生。
傅秋生抽出一支,先帮怀瑾的香烟点燃,随即又点上自己的,狠狠吸了一口,“听我的,一会儿吃了早点就去上班,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玄武那边我想办法周旋看看,能不能将小董送出去。只要她走了,你也就相对安全了,从此天各一方,咱们就当不曾认识这么个人吧。”
怀瑾沉默着,一张脸在烟雾后亦真亦幻起来。两人沉默地吸着烟,傅秋生想,她需要时间吧,去放弃和缅怀这个昔日的同志。
一支烟燃了大半,傅秋生捏了捏额头,看向对面的窗户,他想站起身去开窗,刚一起身,却跌坐下来。
怀瑾从他手中抽出那截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
“对不起,老傅。我不曾想过烟盒里的这支烟,会有一天递到你的手上,”怀瑾看着傅秋生困惑的双眼,缓缓地低声说道,“你不会有危险,大约十四、五个钟头后你就会醒过来。我希望在那之前,缪虎的人能够闯进来,到时他们看到昏迷的你,定会检验这支烟头,也会知道是我给你下的毒,这样应该可以洗脱你同谋的嫌疑。即便他们不来,等你醒来,请你立即上报,告诉他们我给你下毒并逃走的事。”
傅秋生挣扎着,几次三番地甩着头,逼迫自己不要睡着,他难以相信,最后的最后,怀瑾竟要以这种方式背弃党国,他要阻止她。
“你记住,老傅,我不是赤空党,也没有实际意义上地背叛过党国与信仰,从前、现在、将来,我没有也不会出卖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只是,我突然看不透这‘一切’是什么,我想我累了,”怀瑾站起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老傅,若我们后会有期,我希望是在这一切皆已实现时,到时我不奢求你的原谅,而我是奸是忠,就留予历史评说吧。”
傅秋生听着这最后一句话,终于无力地阖上了双眼,泪水亦从眼角流了出来。
董知瑜一夜不曾合眼,昨晚的电话里,怀瑾说今天走,那么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有可能是她出发的时刻。
她知道,从四五年秋天在燕州的那个四合院中开始,怀瑾就问自己,白鸟之约何时可以实现?
可她也知道,这几年来,即便大家心头都有着这个期许,可真说要走,却都不能安心。
对于自己来说,革命事业尚未完成,那个许给了四万万同胞的黎明,不会自己降临,黎明的霞光是无数同志的鲜血染成,而她董知瑜,又怎能在故人们的血迹尚在时抽身而退?
对于怀瑾,她无奈地闭上眼睛,自己曾无数次设想过,或将怀瑾争取过来,或等到黎明到来时让她体面退出,不留遗憾。
可如今,怀瑾这一走,也许便要让她这些年的坚守付之东流,董知瑜不赞同怀瑾的信仰,却尊重她对信仰的坚守。
顾剑昌曾说怀瑾是愚忠,可她董知瑜不这么看,她知道怀瑾的血液里交织着太多的矛盾,也知道这所有的矛盾将她雕琢成了一个淡泊的人,她能够看到自己所在政权的弊漏,但她不相信赤空主义较之更为先进,最重要的是
她不喜欢背叛。
正是因为这透入骨髓的了解,这几年来,董知瑜不再去逼迫她,也不会将自己置于与之锋芒相对的位置。她坚信自己会胜利,也希望这一天来临时怀瑾不再有疑虑,体面退出。
可如今这一劫,却夺走了她的体面。董知瑜知道,若不让她一起走,等待她的将是足以摧毁她精神的怀疑、谴责,甚至否定。她也不能确定,敌人手中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是否能让怀瑾活下去。
两相权衡,只有盼她走。但她知道,等见了面,定要亲口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早晨八点。
副队长火急火燎地一头扎进缪虎办公室,“繆队!”他大口喘着气,“怀瑾她她走了!”
缪虎倏地站起身,“慌什么慌?!走了?走去哪儿了??”
“她她她今天没有去上班,早晨直接从家里出来去了码头,往东走了!”
“那个傅秋生呢?”
“没见他出来,还在怀瑾家里。”
“给我盯紧了,盯着傅秋生的动静,”缪虎皱着眉,“怀瑾那边不要惊动她,远远跟着,及时汇报!她今天请假了吗?”
“请了,昨晚上请的,说是去瞧大夫。”
缪虎踱了几步,“定是办什么急事难道她知道被查了?”
“。。。属下不明白,知道被查为什么不摆脱我们的跟踪?”
缪虎一手掐着腰,一手狠狠地捏着额头,“要么就是出了什么急事,要么就是知道被跟踪给我们放的烟。雾。弹。”
“烟。雾。弹掩护什么呢?”
缪虎眼中寒光一闪,“给我盯紧了董知瑜家周围!从现在起,不能有丝毫懈怠!”他又围着那块纸板来回转了两圈,“你和我都不要回家了,就在办公室里住着,有什么情况你第一时间来向我汇报!” 2k阅读网
244 第二三八章 山洞()
十点; 距怀瑾出行三个小时。
“金钟派”的两个门徒守在怀瑾家周围; 试图观察傅秋生的动向,可里面却一直没有动静; 对此上面早有交代; 是到执行的时候了。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一个人走向前去; 另一个人则留下掩护。
上前的那个人按响了怀瑾家的门铃,响一次,便停下来等一等,一连按了三次,里面却没有丝毫响动。他回头对同伙一招手; 两人上前一脚将门踹开。
缪虎的思路很明确,如果傅秋生出于解释不清的原因故意留在怀瑾家中,或者甚至来了个金蝉脱壳摆脱了监视溜了; 则表示怀瑾一定发现了被跟踪监视的事情,也说明傅秋生是他们的同党。想到这里他简直想仰天大笑了,当年段雨农引以为豪的杰作——“歌阙”线——居然全部都是赤空党。
两人闯进怀瑾家中; 举着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绕过摆在玄关的屏风,往厅中一环顾; 却见沙发上歪歪斜斜地躺着一个人,两人对了个眼色; 举着枪,慢慢走上前去,其中一个人往傅秋生的脸上拍了拍; 又抬脚踢了一踢,哪里还有什么反应。
十一点,缪虎在办公桌后定定地坐着,两眼阴森森地泛着寒光。
傅秋生被下毒了,这是他意料之外的,看来怀瑾这一走,并没有给自己留多少退路,起码在傅秋生那里是没有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秋生昨晚在她家过夜了,但她今天必须走,傅秋生知道她走的原因并阻止了她?所以她用这一招来摆脱他?那么她不怕傅秋生醒来后把这一切泄露出去吗?还是说她相信傅秋生无论如何会保护她?或者,傅秋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摆脱他,于是走了这一险招?那么这一摆脱,恐怕就是永远的摆脱了。
一切得等傅秋生醒过来才见分晓。
门口那个脚步声,一听就是副队长的,“进来。”他冷冷吩咐。
“繆队,董知瑜刚出去买了菜,回家了,一切看似正常”
“又买菜,又正常”缪虎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她的正常已经让我感到不正常了。”
“怎么办?”副队长小声问道。
“怕什么?这么多天都等过来了,只要这两个人一直在我们的视线中,就没什么可怕的,”缪虎眯起眼睛,“不管她耍什么花样,我有耐心等她,怀瑾这一趟,总要有个目的地。”
“繆队,抓董知瑜吗?”
“不!”缪虎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如今属下感觉事情千头万绪,能抓一个是一个啊”
“确实扑朔迷离,”缪虎走到铺着张大网的纸板前,站定,“但我们要沉着分析,只要没有鬼神出现,所有的事情就都有迹可循。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无非两种情况:怀瑾知道自己被查,或者她并不知道。试想她知道了,那么她一早匆匆离开,并未刻意摆脱我们的监视,无非就是放了一颗烟雾弹,她是想给我们制造她并不知晓自己被跟踪的假象,以此拉锯,争取时间和机会,而她昨晚请了假,表示这是早早就计划好的,放倒傅秋生看上去就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她没有想到傅秋生会在前夜登门,也无法摆脱他。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她这一走,定不会再回去,也是就此回到了敌营。但是你想,她为何舍近求远?为何要往东行进?渝陪当地没有他们的组织吗?她往东来,肯定是想将董知瑜带出去,因为知道自己被监视,也不确定董知瑜周围是否安全,所以她没有发报,也没有在电话里与她说明情况。”
副队长点了点头,“那如果是第二种情况”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她这么急匆匆上路,必然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许是赶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缪虎略一沉吟,“无论是哪种,只要我们跟牢她,就必然有收获”
缪虎眯起眼睛,一丝不祥的神情从眼缝掠过。
“除非”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阴郁,“除非她能半路上跑了给我地图!”
待地图摊开,他迫不及待地找到渝陪,“往玄武来,一路都在哪些地方中转?”
副队长上前,一一给他指出来,“每中转一次,我们的人都会打电话来汇报情况。”
“不管她去哪里,玄武也好,别处也罢,可千万不能跟丢了!”
晚上九点,傅秋生醒了过来,一瞬间他想起了昨夜的对话以及早晨怀瑾的交代,再一看四周,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小房间里,他知道,缪虎的人找着了自己,而怀瑾,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该如何面对这些人的质询?该怎样解释自己的昏迷?
失去知觉前怀瑾的那番话他记忆犹新,她说自己是奸是忠就留给历史评说,可他不忍心,这些年来他目睹了她为党国鞠躬尽瘁、效死输忠,怎可让她蒙受哪怕是一刻的冤屈?
她这是怎么了?董知瑜的暴露怎可撼动她一贯坚守的原则?她说她累了,说她突然看不透所为之奋斗的一切的意义一定是上峰对她的态度以及这一年的战事使她灰心了,一定是这样的,每个人都会灰心,都会走一段不甚明智的弯路,怀瑾一定是一时陷入了这样的情绪,而自己的任务,则是帮助她摆脱这块头顶的乌云,带她重回正轨,眼下,最重要的则是找到她。
他轻咳起来,门口立马闪进两个人来,“傅先生,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