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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瑾和董知瑜相视一笑,想起上次傅秋生喝多的窘态来。董知瑜只要来趟渝陪,傅秋生都搞得像过年一样。
他平生最为珍惜这两个昔日同条战壕里的战友,有些话,也只能对她俩一吐为快,玄武承载着他的青春和信仰,苦熬到了抗战胜利,他却被发配到了渝陪。
“那家酒楼确实不错,上次陪老傅来喝酒,觉得菜肴都挺可口。”
“傅老板还是少喝些酒吧,伤身。”
傅秋生对董知瑜一摆手,“怎么还没开喝就劝上了,扫兴!今天我高兴,你们谁都不能扫我的兴!”
说着就到了酒楼门口,到年关了,酒楼里也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刚踏进门,小二便小跑了上来,“傅爷新春吉祥!包间给您准备好了!”
原来傅秋生在这渝陪城中也混出了点名堂,董知瑜冲怀瑾看了看,怀瑾也对她眨了眨眼。
包间设在二楼,傅秋生对董知瑜做了个“请”的姿势,“今天给你接风,你自然是上座。”
“有你俩在,我怎么敢上坐?还是傅老板请吧。”
“你跟我这么客气,我还真不高兴,这么些年了,也只有看到你和阿瑾,我才觉得这个世界上尚有亲情可言。”
“好好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董知瑜对傅秋生的伤春悲秋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妥协。
待三人坐定,傅秋生边给董知瑜斟茶边叙道:“听说前两年这里原是个茶楼,还有个戏台子,却因戏台子上抓着了一个女赤空党,戏班子散了,原先的茶楼也做不下去了,改成了现在的这个酒楼。” 2k阅读网
230 第二二四章 货船()
“女赤空党?”董知瑜谢过傅秋生; 边啜了口茶边搭腔。
“赤空党的渗透能力还是很强的; 上到党政军,下到市井巷陌。”傅秋生又给怀瑾斟了杯茶; 这原本是店里小二的活儿; 他却坚持包揽。
怀瑾拿指头轻轻敲了敲杯子以示感谢; 她的整颗心都在傅秋生的这些话里。
“阿瑾; 你在渝陪,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往南岛和香港运输货品的船只,常常被赤空党拦截闹事,大船小船都有出事的; 小船几乎都是征用的民间船只,这些赤空党真是无孔不入!”
怀瑾笑了笑,“论搞破坏; 谁能搞过赤空党?”
“这还不足为奇,”傅秋生一拉开话匣子便合不上了,“那些秘密运输的真金白银”
“老傅; 今天不谈国是吧。”
怀瑾听他说起党国机密,骤然制止。
傅秋生愣了一愣; 随即圆道:“对对对,今天高兴; 又给咱们小董接风,说这些确实挺糟心的!”
董知瑜也笑了笑,她明白怀瑾制止他的原因; 却也不在意,这对于她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自己前阵子在鹭城也不过就是为了这桩事情。
“不过小董,”傅秋生想想还是觉得意犹未尽,“你们玄武和沪都的银行机构里,肯定藏着很多赤空党。”
怀瑾听他提到银行,心下一惊。
“傅老板是指这两地的罢工事件吗?”董知瑜问道。
“岂止这两地,南边的鹭城,前阵子闹得可凶了,不是银行里的人里应外合是什么?我们的船一到鹭城码头,那边的赤空党就像早有准备似的。”
正说着,小二敲门进来送菜,先是一批凉菜,傅秋生客气道:“就按这包间的规格让后厨看着上了,都不是什么珍肴,吃个口味。”
“哎呀,我已经食指大动了 ”
傅秋生和董知瑜闲聊着,怀瑾没有作声,她想自己是在渝陪窝得太久了,外面很多事情都已不太清楚,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董知瑜去鹭城可能另有原因?
她觉得这真是造化弄人,自己当初费心费力将董知瑜调离政府机构,又将周碧青从机要处转到总务科,为的就是尽力让她俩远离情报中心,既保护党国,也保护她俩本身,可若是别人有心去做一件事,身在何处都能做成吧。
“阿瑾阿瑾?”傅秋生将她的思绪唤回,“怎么发起愣了?尝尝这道青椒皮蛋,别看菜品普通,这里的皮蛋质量上乘,青椒是他们自己腌制的,别的地方没有。”
“哎,好。”怀瑾举箸轻轻夹起一小块。
董知瑜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早已猜到几分,定是刚才傅秋生的话让她对自己生了疑,机警如她,恐怕这份敏锐早已渗进她的血液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曾放松,而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她笑了笑,“别说,越简单的菜品越看出火候,这青椒皮蛋可真爽口。”
傅秋生爽朗地笑了起来,余光却瞅着怀瑾,她有心思,这逃不过傅秋生的眼睛。
董知瑜见傅秋生拿眼角扫了眼怀瑾,知道傅秋生也觉察出她的情绪了,便叹气道:“傅老板你看,我们就不该说那些不开心的,说得怀瑾郁郁寡欢,她对党国还是心重。”
怀瑾听了这话,明白是董知瑜给自己的提醒,便摆了摆手,“哪里?不提了,吃饭事大。”
“怪我,怪我,我自罚三杯。”傅秋生说着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怀瑾拉住他,“老傅,都是自己人,悠着点儿。”
三人推让了一会儿,各自两杯酒下肚,这局也就热络起来了,傅秋生放下筷子,“小董,我那老地盘,夜金陵,现在怎么样?”
“那场子啊,”董知瑜也跟着放下筷子,“咱们撤了以后也是几易其主,现在的老板是玄武市警察局局长的人,我也没再去过了,听说酒水差了些。”
“唉”傅秋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想想我们啊,阿瑾,”他转头对怀瑾道,“旧国二十八年就奉段老板之命盘下那场子潜伏了下来,后来小董加入进来,从盘下那地方开始,咱们在那刀头剑首的玄武一干就是六年,六年啊!”
“也算我们命大,六年都活了下来,今天还能聚在一起下馆子。”怀瑾道。
“可不是命大么,要说,那会儿最安全的还是我,你和小董,直插敌人心脏地带,真是九死一生啊!”
“说不好听点,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不存在谁危险些谁安全些。”
傅秋生摆摆手,这个问题不争也罢,“只是那时候再危险心里都是愿意的,还挺高兴的!有任务的时候都觉得死了也要完成,哪像现在”
一时冷场,傅秋生端起杯子,“来来来!”
再放下酒杯,傅秋生脸上便乐呵起来了,“小董,我记得那年春天”
此时舟山近海岸一艘不大的货船上,也摆着一桌酒菜,酒菜粗淡,桌边围坐着三五个男女。
船老板一脸胡茬邋遢,看样子在船上漂了有些天数了,粗看像有三四十岁的样子,细细看过去,若是没了胡茬,面皮也没被海风吹得如此黝黑的话,倒有个不错的底子。旁边坐着个女人,女人头发有些散乱,脸上涂着层胭脂,身上穿着条夹棉旗袍,式样有点老旧了,料子倒是不错,刚制成时定也不便宜。一同吃饭的还有两三个男人,大约是船老板的弟兄。
“妈的!在船上把脸擦得跟猴屁股似的!给谁看??”船老板一杯酒下肚,看到身边的女人,破口大骂起来。
女人本能地想要顶回去,却忍住了,只将筷子往桌上一掼,站起身忿忿地走了。
“你还神气了?有本事跳海里去,还省我一口饭!”
“叶老大,叶老大,别这样,嫂子也是想讨你欢喜”一旁的弟兄劝道。
“什么嫂子!这种买来的货色叫什么嫂子!她是讨我欢喜还是去勾搭那几个搬货的瘪三??”船老板也将筷子一掼,对船舱外喊道,“妈的!再让老子看到你跟那些瘪三搔首弄姿的老子把你剁了喂鱼!”
“哎呀妈!别气别气,”手下赶紧来劝,“不过一个女人么,上了岸什么女人没有?来来来,喝酒!”船上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刚才还满口叫着嫂子来劝和,这会儿这女人已是他口中最最廉价的东西。
船老板又拿起筷子,还没骂尽兴似地嘟囔道:“想给老子戴绿帽子!没门儿!”
“是是是”旁边的几个男人一连附和,拉着他继续喝酒。
没喝一会儿,那女人又哭哭啼啼地折了回来,将手里什么东西往桌子上一扔,原来是一方帕子,从帕子里呖呖啷啷滚出来两样物什,不过是一副翠玉耳坠子和一双银手镯。
“姓叶的!”女人哭道,“你就拿这点东西买的我?老娘当年在秦淮楼做花魁的时候,一晚上得的都不止这点!”说到伤心处,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真心真意地哭了起来,“就这点东西就把我骗到这破船上,风吹日晒的跟着你在这海上!”
船老板上前毫不客气地踹了女人一脚,“臭娘们儿!好好照照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想当年??想当年我叶铭添还是带兵打仗的军官呢!能睡你这种货色??”
女人刚要发作,舱外跑过来一个人,还没进门便嚷道:“不好啦不好啦!遇到劫船的了!都有家伙!”
叶铭添脸上一惊,从腰里摸出枪来,往船舱外跑去,其他人也跟着他冲了出去,剩下那女人,往地上一瘫,眼睛也呆了。
到甲板上一看,舵手已经让人绑了,也就是说,这条船已经被人控制了。
叶铭添堆上笑,“好汉,哪条道儿上的?”
“听着,”对面蒙着面的男人喊道,“我们不害人,只要这船上的货。”
“好说好说”叶铭添转着眼珠子,“可是几位爷也给我留点吧,你们看我和弟兄们苦了这十来天”
“少废话!”那人打断了他,“别得寸进尺了!”
叶铭添不吱声了,心里却在盘算着。这次跑的是北方的一批货,**刚在那里打了败仗,撤退前悄悄将几家兵工厂拆了,仪器就秘密储藏在仓库里,分批往南岛运,如今政府的船只哪里还能运得过来,便高价寻找商船,自己也是打通了层层关系才得了这趟买卖。
想到这里他心肝肉儿都疼,这船货要是被劫光了,以后还怎么吃这口饭?这条船可是他抵了全部身家以及老家的祖产租来的,两年的租金已经预支了。
“好汉,这船旧货不值钱啊!你们搬回去也占地方!又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不值你们干这一趟玩命的活儿!这样好不?我们船上的现钱,你们全都拿去!这船上还有个女人”
“闭嘴!”对方一声厉喝,几把枪同时指到了他的脑门上。
叶铭添噤声了,将对方的身份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样油盐不进,只想要货的,是赤空党无疑了。
早就听说有赤空党在水面上劫船,专劫政府的物资,劫不走的就把船打沉,没想到这倒霉事竟落到自己头上了。
正想着,下面跑上来一个人,对着对面那个刚才喊话的人报告:“船员已经全部点清,请老板指示!”
“把他们扔到小船上!”
“是!” 2k阅读网
231 第二二五章 铁砣()
叶铭添睁着双空洞洞的眼睛从小船上仰头望着; 最后一个被扔下来的是他拿一对耳坠子和手镯子买来的女人; 他有点冲动,想将她扔到海里去; 定是她那顿撒泼耍赖惹来的晦气; 他想。
“听着!”蒙着面的男人从大船上对他喊话; “五天后到白历弯取你的船!”
他仿佛用了很久才听懂这句话; 随即他的眼睛也回了神,“真的?你们会把船还我??”
对方不再多言,在十几把步。枪和冲。锋。枪的瞄准下,小船上的人只得呆坐着,看着他们的货船越驶越远。
他拉响马达; 渔船喘息着,朝岸边慢吞吞地驶去。
不知走了多久,船上的人都不敢吱声; 还好,他们说会把船还回来,可这一船的货呢?**会让他们赔吗?那是铁定赔不出的; 他们会要自己的命吗?
这么想着,大家各怀鬼胎起来; 刚才一起热热闹闹喝酒的几个想着上了岸便找机会溜吧,饭碗总还能再找到; 命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再说了,这姓叶的往后还有工钱发给自己吗?
像是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 叶铭添突然抬头朝他们看了一圈,几人做贼心虚,立即躲开视线,女人也乖了似的,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其实她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那手帕里两件仅有的细软,刚才还没来得及装在身上,自己便被人拖出来扔进小船里了,这下好了,原本还嫌它们寒碜,如今什么都没了。
叶铭添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说话呀,一个个的平时不都能说会道的嘛?怎么都成了哑巴??”
“老大”接腔的人皮笑肉不笑地挤着脸上的肌肉,“这都吓懵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您说,这帮狗日的,是赤空党吗?”
“你这不是他妈的废话嘛!还能是什么人??”
“喔,是是是那咱们那些货军爷会让咱们赔吗?”
叶铭添一听“军爷”这称呼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当年自己也是响当当的军爷,如今却比人家低了九等,不光要跟人家讨生活,连命都要跟人家讨了。
正想到痛处,远处一艘灰色的舰船驶了过来,叶铭添找着望远镜一看,那船上飘着面青天白日旗,竟是艘军舰。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哑着嗓子喊道。
“咋了?”船上的人异口同声地问。
“是**的战舰!快!找找看这破船上有什么能发信号的!”
大家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这心思该往哪里动了。
“快啊!都他妈的愣着干什么?!”
“老大,咱找军舰干什么?”
“让他们去追狗日的赤空党啊!你以为人家军爷为啥花重金雇我们跑这趟活?这都是不能落在赤空党手里的东西!”
“可是”
犹豫的人算盘越打越明白了,若上了岸,待自己溜之大吉,这事情也就跟自己没关系了,那**的合同是跟他叶铭添签的,与自己无关,可如果现在就报给**,若是人家发了怒,自己也要跟着倒霉啊。
“还他妈的愣着??”叶铭添拔出枪。
还没来得及拉开保险,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突然抵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叶铭添脑袋里“嗡”的一声,他太明白那是什么了。
“叶老大,别怪我薄情寡义,兄弟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出来挣点辛苦钱,这趟半个月的工钱我们都不要了,只求平平安安上岸,更不想得罪那些军爷。”
“黄老九,出息了呵!当初就不该给你配这支枪!”叶铭添想自己真是失算,当初富余了一支枪,就让自己最信任的这个黄老九拿着了,没成想今天指在了自己头上。
可其他人呢?其他人总不至于不帮自己的,他想。
“老大,就听黄哥的,回去吧,”另一个人开腔了,“人赤空也说了,船还会还给咱们的,以后再辛苦点,多跑跑其他活儿,钱总能挣回来的。”
“是啊,是啊”剩下的男人也都跟着附和。
黄老九绕到了叶铭添前面,枪指到了他的脑门上,一时船上所有的人都站到了黄老九一边。
叶铭添发出一声苦笑,在这艘孤立无援的船上,谁手里有武器谁就是老大。
他抬头看着黄老九,嘴角的苦笑渐渐变成了发自内心的一抹笑容。
黄老九正纳闷,只觉脑袋“轰”的一下,鼻腔里充斥着爆竹燃烧的气味,还未及回味,便一头栽了下去。
女人站在倒地的黄老九身后,手里还高高举着一只铁砣。
叶铭添飞速弯下身捡起黄老九的枪,两把枪一齐指着众人,厉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