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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这刻,他往我对面那张椅子上一坐,全然没一点要与我说话的意思。
但我熬不住,张继刚才严审的内容对我造成的冲击力太大了,在几次偷飘都见他半垂着目若有所思状后,忍不住开口:“喂,你知道那吴先生妻子一家的事吗?”
见他保持那姿势一动没动,我只得敲了敲桌子,试图吸引他注意。终于他抬起眼来,我却吓了一跳,失声而问:“你眼睛怎么了?”
他满布血丝的眼看过来,却有气无力地道:“你试试两天两夜没睡觉,也会和我一样的。”
“从昨天到现在,至多就一天一夜吧。”
他索性趴在了桌上,头埋在胳膊里,嗡声咕哝:“太吵,睡不着。”
我其实也很累,但眼睛涩疼根本没困意,看了他那头发微乱的脑袋一会,也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声音很轻:“你知道吗?现在我们被一起怀疑成杀人凶手了?不对,是说我们合谋,除了坠楼案,还有吴先生妻子一家也都死在东港的别墅里了。”
就在这时,高城倏然抬头,满布血丝的眼射出锐利的眸光,“你跟那警察说了什么?”
有些无法适应他这状态转换速度之快,讷讷而答:“我就说我不是凶手,我们不是合谋。”
“没说别的?”
我想了下,很确定地摇头。刚才审讯过程里因为张继道出的事实太过震撼,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也没开口的机会,之后高城就与局长来了。
高城平静地敛回目光,难得地赞赏:“还算机智。”
可能真是被他损到没脾气了,突然得了这么句赞赏,不说受宠若惊,也还是有那么一点讶异的。隐隐明白其意:在面对张继那番连珠炮似的压迫性审问时,缄默要比说话好。
门在这时又被推开了,竟然还是那局长,他手上拿了一个文件袋走进来,也没看我,就往高城手边一放,然后道:“等人全来了后我会召集大家开个会。”
我飘到高城垂眸扫了眼文件袋,微点了下头。随后局长似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等门被重新轻带上后,高城将手边的文件袋往我这边一推,“想出去就把这看完后,给我不是文字上面的东西。”
不明白,而他根本就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双臂前伸几乎横越到我这边,半边侧脸往桌上一帖,阖闭上了眼。我刚欲开口询问,警告声传来:“还有,从现在到天亮,不要打扰我。否则”没了下文,但威胁之意已到。
尽管没明白他意思,还是拿起那个文件袋,在拆开的同时又瞥了眼他,小声嘀咕:“既然那么要睡,不会找个舒适的地啊。”从之前徐江伦透露给我的和刚才亲眼所见局长对其的态度,他要在这警局找个相对舒适的休息地方不难吧。
没想我话音刚落,就见他半弓起肩,眯开眼缝睨过来,顿了半刻,以为他要说什么,突然他起身拖动椅子走到我旁边安顿,把头一歪竟靠在了我肩膀上,咕哝了句,很快呼吸清浅均匀。
独留我跟个傻子似的僵坐在那,脑中盘旋他最后咕哝的话。
“这是个不错的建议。”
8。八爪章鱼()
晃过神时,瞪着那近在咫尺的脸,感觉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下去了。几次想把肩膀移开,都还是罢了念头,因为他之前提到的“想出去”三字浅显易懂,也是我渴求的,相信没人愿意莫名其妙的被当成犯人关在警察局里吧。而他,似乎真有能力将我带离。
只是,清浅的呼吸,总似有若无地叹在我脖颈间,感觉就像有虫子在爬似的,好难受。
稍稍偏转些头,尽量离他远一些,才认命地抽出文件袋里的纸开始看起来。只看了几行我就立即肃正而坐,眼睛一眨不眨地认真读起来。二十多张纸,等看完已经是一小时后。
这是一份刑事案件报告,记录的正是吴炎父女坠楼案,以及他妻子一家惨遭灭门的案情,显然警方已经把这两起案件列为同一案作调查。假如说吴炎父女坠楼还有可能是意外,而他妻子一家被凶杀在别墅绝不可能是意外了。
文件袋里除去案情陈述外,还有一打现场拍摄照片。可能我本身是个画者,对细节的掌控以及笔触的敏感,相比文字叙述,照片对我的冲击力要更震撼。
只是,有一点我无法承受。
太过血腥!
吴先生家的第一时间现场,除去紊乱中极明显的清理痕迹外,并没有血腥画面。可他妻子于秀萍一家的死亡现场就我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发现找不到,最后勉强用“屠杀”两字概括,没错,屠杀。
满室的血,横倒的尸体,随意丢弃在地的凶器,是一把西瓜刀,上面的血迹似已僵凝。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把眼睛闭上,本想试图缓和受视觉冲击后剧烈跳动的惊恐心情,可当一闭上眼,脑中就一沉。深暗处冒出细碎的声音,听不清,我试图走近,暗影中依稀见一个身影抖动,辨认了好一会,才发现对方在哭,是个女人,刚听到的声音就是她正在抽泣。莫名的,我像是被感染了般,也觉得很难过,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却在这时女人突然转过身来,满是泪渍的脸。我与她同时瞪大眼,惊惶不已。
我的惊惶是因为她竟然就是我刚才看的照片上的于秀萍!而她的惊惶一声尖叫“啊不要!”她拔腿而跑,跌撞着冲出房门,跑到客厅,一个踉跄,跌在沙发旁边,惊转回头,恐惧地哀求:“不要杀我!”
空间翻转,在我即将看到于秀萍的视角时,突然一股力量将我拽了极速后退,一个激颤,猛睁开眼,直直看进悬在天花板上的白灯里,刺目的让我眼前一片白茫。急喘的呼吸,无法控制剧跳的心脏,感觉就像游走了一趟鬼门关,而我就是,于秀萍!
等神智逐渐清明,知觉也回来了,不知何时我本笔直而坐的身体,已经向后仰靠,头搁在椅背上。随着我姿势的改变,那赖在我肩膀上睡觉的人也变了姿势,依旧靠在我右肩,但脸几乎埋进了我颈窝,还有我的腰上被他的右手给环住。
用一种动物来形容高城,八爪章鱼最合适。
气息不再似有若无,而是切切实实地打在我颈间敏感的皮肤上,激起鸡皮疙瘩。
9。回首()
即使被迫与他在这审讯室里呆着,也不代表我愿意被他这般亲腻地等同于搂在怀中,眉宇轻蹙间伸手去推他,可看似随意搭在腰上的手,却扣得很紧,而他的头在滑出肩膀时竟会自动贴上来。让我怀疑他到底是睡还是醒?
泄气地盯着他横搁在腰的手臂,突然想刚才那如坠梦魇里,被外力拖拽而离的就是这条手臂?同时心底又有个声音在问:那真的就只是梦魇吗?
已经不止一次出现这类奇怪的影像,在吴先生家中,尤其是阳台上,我似乎能感受到吴先生最后那刻悲怆的心情以及小女孩的害怕;这次更离谱,只是看了几张现场照片,我脑中就好像能幻想出于秀萍死亡前的场景。
想到这不由微微侧目,凝向近旁弧线好看的下巴。在几小时之前,当我告诉他真实感受后,他是这么说的:“上帝造人总算是公平的,愚昧者也自有可取之处。”然后又说,画家靠得是丰富的想象力,意在讽刺我是天马行空编造。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会画,异想天开地将自己代入了那些人的情绪中,从而产生这些如梦魇般的幻象?
目光再度移转到视线内只留余下巴的那张脸上,青色的胡渣有些冒出,纯男性的气息环绕,似还有浅淡的香水味。对这方面没研究,自然也叫不出名字。我很纳闷,认识不过几天,怎么就与这个人“黏”在一起了呢?
犹记得那天
我刚接到一个制作舞台剧宣传插画的单子,从画廊下班后靠在上升的电梯里都还在盘想着这些。到了楼层后心不在焉地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听到邻屋“喀”声响,条件反射地侧目看去,见门从内拉开,随后一个黑色的类似垃圾袋被扔在了门外。
顿然想起一件几乎被我遗忘的事。
一周前,房东太太敲响我屋门,说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国外留学违反校规,被学校给扼令退学。具体原因没细说,只隐晦提及他的脚受了伤,行动不方便。人回来了还没安顿好,老家那边厂子出了事,夫妻俩得一同赶回去处理。
于是就来拜托我,对留住这边养伤的儿子多加照应。
这两天在画廊里连着赶夜工,回来都晚,也不知道这小伙什么时候过来了。
毋庸置疑,房东太太是个有钱人。这层楼面上一共两户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都是房东太太的,包括楼底下我的一间画廊的店面。
眼见那门在关闭,张口而唤:“喂”想想不对,急忙又喊:“那个高先生,等一下!”依稀印象记得房东先生姓高,见过一面,是个很富态温和的中年人。
总算在我大步走到前,正在关上的门顿住。
只剩二十公分的空隙里,疑似轮椅的车轮呈露在视线中,一只黑色质地的裤脚,穿着羊绒拖鞋,但看不见脸。略微尴尬地对着门板道:“高先生,你妈,也就是我房东,在离开h市前拜托我照应你一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向我开口。”
承了房东的托,打声招呼是必须的。而且,看来他确实行动不便,应该也有很多地方需要搭把手。但我礼貌的征询犹如抛入湖中的石子,连波纹都没漾一下,静默几秒后,“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摸了摸鼻子,显然是遭到对方拒绝了。
我闷闷地转身,还没迈步,又听身后传来开门声,平静无波的语调:“我饿了。”
10。精准无二(1)()
愣愣地回头,洞开的门内一张年轻的脸,栗色的发略长,一身的齐黑。在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将我上下打量了个遍,转而平静地收回目光,摇动轮椅,倒退、转身。
“还傻站着干什么?进来给我做饭!”口吻理所当然。
呃做饭?
他又突然反转,从口袋里摸了两百块钱递过来,“家里没食材,你去附近买了上来再做吧。”盯着眼前那两张红票子,深吸了口气,尽量以平和的口吻道:“不用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到我家吃点吧。”
他看着我不语。
我立即想到什么,快速扫过他曲坐着的双腿,连忙道:“你等一下,我做好了端过来。”
当我端着热腾腾的面走出厨房时,再次惊愣住。
一人一轮椅,在我的客厅,手上翻着
“诶,你怎么乱翻我东西呢?”放下碗在桌上,大步走过去抽走他手上翻看的画册。这些都是我的手稿,通常灵感来了,就在纸上随意涂鸦,等回到画廊后再作整理。
刚才我进门时特意没有关门,不曾想他进了来,还一点动静都没。
只见他掀了掀眉毛,轻哼了声,表情疑似不屑。滚动轮子掠过我身旁到桌前,然后指着那碗面一脸嫌弃地问:“你进厨房总共二十八分四十秒,就烧了这?”
这小子还给我计时来着?我磨了磨牙,从齿缝中迸出四字:“爱吃不吃。”
在我撂下话后,他总算识时务地推开椅子,将轮椅摆正,埋头吃起来。
极少有人吃面还能像眼前这位吃得这般斯文的,每次都是用筷子把面卷起再送进口中,轻轻咬断,几乎没有不雅的“哧溜”声出来。因为低着头,他额前的栗色浏海垂落半遮了眼,但无损他的好看。没错,他的五官很立体,眼线狭长,尤其那皮肤,竟然比我都还要白皙,下巴隐没处有青色的胡渣,凭添了几分男性魅力。
手指有些痒,在身后的茶几上比划着。对美丽的人或物,我都有冲动画下来,只需给我半小时,我可以将眼前这幕“帅哥吃面”的场景,变成一副情景插画。
突然他抬起头,撞进我窥视的目光里,眼神意味深长得令我尴尬,却听他道:“面的味道还不错。”表情与刚才一副嫌弃样,已是全然不同。
牵了牵嘴角,总算这小子还懂礼貌,但下一句话却是:“虽然你的面做得不错,但明天我不想吃,去买点菜,有红烧排骨、清蒸鱼两样就行。”口吻理所当然,我无语之。
他的视线转向了我的手,若有所思状。
被看得别扭,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的嘴角微牵弧度,嗓音隽秀低沉:“你的右手曾受过伤,会一些低级的防卫术。”
怔了下,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理会我问题,径自又道:“你在楼下有间画廊,每天家与画廊两点一线活动;父亲早逝,母亲已经改嫁,亲情比较淡薄;有轻微恐血症,性子表面温和实则藏了不驯;今天是你的生日,但因独居也没心思过;由于表相不错,不乏有追求者,其中还有从警人员,白天收到一束百合花,被你搁置在了画廊。这个追求者,你并不属意。”
说到此处他顿住,脸上浮了个寡淡无趣的表情,“就到这吧,太无聊了。”随后就滑动车轮向门边移动,全然无视我惊怔的眼神。
11。精准无二(2)()
轮椅滚到门槛处,他似乎遇到了难题,那高出地面一寸左右的门槛挡住了轮子,尝试几次想把它前抬起来都没能成功。我见状走过去,“需要我帮忙吗?”
他轻瞥了我一眼,眼中疑似懊恼,却没拒绝。
我伸手圈住他轮椅后杠,将椅子下压,却低估了他的体重,轮椅纹丝不动。只得手臂用力下沉,终于轮椅滚过门槛,没作停留,推着他步向邻门,依法炮制地把人与轮椅又推进门槛内,收手时问出心内疑问:“能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那些判断的吗?”
“你。”
甩出一个简单的字后,黑色金属门毫不客气地关上了。
气恼地回到屋,正要关门时突然想,既然他还不太会使用轮椅过门槛,那他之前是怎么进来的?
房东这儿子无疑是个性格乖戾的人,甚至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与环境有密切关系。只是,他的那些推断令我不禁站在镜前观察自己。
右手手指曾轻微骨折过,灵动性可能不太好,学过简单的防身术,肢体上总会带有一些潜意识的行为。这些是能通过观察得到结论的。
楼下有间画廊,因为是他母亲租给我的,可以从那边获取讯息。
可是,父母、生日、追求者、百合花,这些他是如何知道的?
几乎是,精准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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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走出家门时,下意识地看了眼邻门。门前地上又多了一个黑色垃圾袋,想了下,走过去捡起那两个垃圾袋走进电梯。今天是周末,清洁的阿姨不会来,若等到明天再来清理的话,估计都发臭了。垃圾袋里很明显的,都是外卖盒子,看情形这几天他都是喊外卖度日的。略微觉得有些惭愧。
先走去画廊开门等小童过来看店,随后打车去“星光社”详谈这次他们排演的舞台剧宣传插画事宜,若能见见他们的演员最好,那能帮助我更好的揣摩剧情,从而为宣传插画打底。
下午五点多接到小童的电话,嘱咐她把画廊关好门窗后下班。我这边比较顺利,与社长谈了一下午,又见过这出戏的编剧,虽然演员没见上,但约定了几天后安排。
心情甚好地回到小区,正要往自己楼层迈步,随处一瞥没在意,走了几步发觉不对,回转头细看。在不远处,似有两个男的在起争执,旁边还站了个哭泣的小女孩。
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