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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二狗没有说话。
“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跑。”
王虎剩靠着那盏路灯,望着马路上的车辆,道:“其实我来找你,不是让你做保安那么简单,我那个亲戚野心大,想要干一票见不得光的大买卖,从一幢别墅里偷几样古董,倒卖给做那行的朋友,他一个人不够,准备找个人联手,本来还想怂恿你干,现在看来是不必了,你混得挺好,比我预料中快太多了。”
“这事情敢对我一个外人说?”陈二狗呵呵笑道。
“本来犹豫得很,等你跟着我做第二个冲上去傻瓜,我就觉得这事可以说。”
王虎剩问道:“抽烟不?”
王虎剩见陈二狗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烟盒,12根一盒的精装太阳岛,这烟在黑龙江很常见,11块一包,铁盒中仅剩三根半,那半截烟显然是抽了一半不舍得抽掐灭了,王虎剩抛给陈二狗一根,掏出一个印有半裸金发女人的劣质打火机,给陈二狗点上,自己则抽起那半根烟,深吸一口,然后仰头吐出一个烟圈,王虎剩闭上眼睛,一脸陶醉,道:“我口袋里永远放两包烟,6块钱的太阳岛和11快钱的太阳岛,只有朋友,我才递给他后者,我这个人心眼小,长得也不招人待见,大本事更没有,却喜欢看不起别人,瞎转悠了小半个中国,愣是没碰到半个顺眼的货,所以你是第一个,别嫌弃这烟。”
第一卷 穷山恶水出刁民
第31章 像花一样
王虎剩抽着那小半截烟,那张很显老态成熟的脸庞在晕黄灯光下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深深吸了一口,仰头长长吐出一个缭绕的烟圈,道:“我出生的那个村子是个乞丐村,整个村子除了下跪都不知道能做什么,小孩子生下来瞎折腾养个几年就被打断手脚带出去过乞讨日子,狠心一点的还会被挖瞎眼睛,你别不信,世界上狠心的人海了去,饿极了穷疯了被逼到绝路,男人能卖婆娘,做爹的也能把亲生崽子当畜生。我爹妈死得早,等于是被奶奶一个人养大,这条腿是九岁的时候折的,因为奶奶上了年纪,捡不动破烂,得出去要饭,腿是我自己打断的,要不然没人给你钱,不等我和奶奶走出黑龙江,她就死了,睡在大桥底下,那个冬天太冷,我也知道她老人家熬不过去,我把所有的钱都给她买了副棺材,然后就一个人走南闯北,东北三省,北京天津,河北河南,陕西,内蒙古,奶奶死后,我就再没给人下跪过,瘸了的腿也不容易看出来,小半个中国的话我都会说,北京人老拿‘儿’说事,说外地人根本说不地道那个字,论口音,我比老北京满清遗老什么的都要地道,河南穷,我也见过比我还命苦的人,再去陕西,见过黄土高原,去内蒙古,一个人躺在大草原上,心就彻底放开了,再不干愤世嫉俗损人不利己的龌龊勾当,早些年,跟一算命的老头学过坑蒙拐骗,也卖过妇女糟蹋过闺女,江湖上最下三滥的讨生活手段,我都懂点皮毛,那个教我看相的老头是个瞎子,跟我说富人是不愁吃的猫,高兴就晒太阳,不高兴了就出来逮耗子耍着玩,穷人就是耗子,要活着就得狠狠偷就得掰命逃,这个瞎子临终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这辈子就没见过一个好人。我当时想说你一个瞎子能看见谁,最后忍住了,其实瞎子的眼睛比谁都准,比谁都毒,我当初跟了他几年,还是不想把那几本古书拿到手,我也不是好人,最后瞎子烧掉所有东西,只留给我几页东西,说不让我害人,只给我条活路,我没怪他。”
陈二狗一口一口缓慢抽着那根11快钱一盒的香烟,呛到几次,抽惯了旱烟,这香烟还真不适应,抽到只剩一个烟屁股,却没有扔掉,道:“虎剩,跟我混,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饿不死你。我也不是个好人,把丑话说前头,我往上爬的时候,不求你玩命地替我办事,但你别千万碍着我,你心眼小,我也不是大度的人。”
王虎剩弹掉不剩一点烟草的烟屁股,一撇头,左右两撮头发在空中招牌式地甩出一个精准弧度,道:“我能碍你什么事情,我巴望着你能在大上海出人头地,我也好沾点油水,我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穷日子过惯了好养活,一天几碗大米饭,真混不开,菜都可以不要。”
陈二狗低头拨弄了几下那双布鞋,轻声道:“我这么说你别放心上,主要是前不久有个女人跟我说了个关于象棋的比喻,她说到了‘士’,能把‘帅’闷宫的那枚棋子,我这辈子只信任过妈和一个一起长大叫富贵的兄弟。没有过朋友,除此之外碰到的都是些看不起我的和恨不得我早点死的,其实在我刚走出大山的时候,我没野心,给富贵买张弓,娶个媳妇,让娘过上好日子,也就足够了,可等我呆了半年多,屁股翘奶子大的漂亮女人见多了,开好车花天酒地的有钱人见过了,然后整个人就不老实起来,想要再多些东西,筷子夹着,就想碗里的,看到碗里的,又想锅里的,想到了锅里的,还想地里的,娘从小说我不安分,看来真不假。”
“不安分的男人有出息,老瞎子说我将来就能有出息,大出息。”
王虎剩笑起来谈不上憨厚,也说不上奸诈,但那张脸终归是让人很难顺眼,何况暗黄牙齿上还沾有菜叶,黄绿搭配,很难想象这么个人还是头资深驴友,差不多身无分文便走遍了大部分北方省份。
“再这么折腾几次,这双布鞋就算是毁了,这双鞋子今天要是破了,我非找那群家伙麻烦。”
陈二狗叹了口气望着那双布鞋心疼道,抬头看着那些来酒吧砸钱的年轻犊子,帅气的,穿得时尚到让陈二狗没办法接受,什么耳钉项链以及乱七八糟的发型,看得陈二狗堵得慌,漂亮的女孩则个个浓妆艳抹,拎着各色在陈二狗看来造型极其诡异的挎包,偶尔几个有钱的男女还自己开车来,看得陈二狗不停唏嘘感慨,想起刚才的闹剧,自嘲道:“其实刚才冲上去,很大程度是私心,当年在学校有个我自认为是青梅竹马的女孩,后来跟一个和那黄宇卿很相似的男生跑了,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那个男人的确有才华,脑子灵光。那个时候小,我总觉得是他抢走了她,后来才知道那不是抢,即使他不出现,也会有另一个男人取代我,虎剩,其实仔细想一想,我那个时候坚定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女孩,现在竟然连样子都开始模糊了,真傻。所以今天一看到黄宇卿,我就火大,那一脚踢出去后,就跟吃完饭后抽旱烟一样带劲,当然烟草得是上好的蛤蟆癞,闻着刺鼻,抽起来就感觉心肺都在烧,和存放了七八年的烧刀子有得一拼。”
王虎剩摇头道:“我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懂,我见到女人就喜欢她们的大屁股,尤其是脱光了的,白花花的,跟水灵白菜一样。”
王虎剩下意识转头,突然看到满脸通红的小夭,一个胸部远比屁股诱人的漂亮小妞,他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样碰上了确实尴尬,脸皮再厚也经不起那双水润眸子的注视,王虎剩只得抽出一根六块钱一包的太阳岛,低头抽烟。
“狗哥,正红花油给你买来了。”小夭来到陈二狗身旁,蹲下来把那瓶正红花油递给他,这东西让她来回跑了十分钟才买到,气喘吁吁,蹲下来后胸部更更显得壮观,她的胸部不是惊涛骇浪的丰腴,只是相对她身体比例来说显得格外引人瞩目,让人忍不住想要放在手心亵玩,要不然黄宇卿那花花大少也不会吃饱了撑着一个多月不停砸钱。
“多少钱?”陈二狗问道,接过正红花油抛给王虎剩,后者也不客气,直接拆开捣腾起来,估计这一瓶都不够对付他那一身伤。
“狗哥,今天我捅了那么大篓子,这钱我不能要你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小夭慌张道,她要敢收这钱才怪。
“钱得收,小夭,出门在外,别跟一个不太熟的人在钱这个问题上含糊不清。我现在身上没带钱,明天给你。”陈二狗摇头道,这是他出门前娘再三叮嘱的事情,他懂一辈子不敢占比人半点便宜的娘真正意思,占得一丝便宜,指不定就还回一个大亏,疯癫爷爷小时候总拿着酒瓶念叨能吃亏者不是痴人,这也算是陈家人的传统,虽然陈二狗总是例外的。
小夭不知所措,只能蹲在一旁,也不敢站起来,陈二狗坐在地上,她不敢站着,因为那会有居高临下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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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回阿梅饭馆,你先忙。”王虎剩不是不识趣的憨货,不等陈二狗说话便起身一溜烟跑路,一点都不像是个被围殴不久和一条腿瘸过的伤患人员,其实陈二狗很像说的是王虎剩跑路的方向相反了。
“坐。”陈二狗笑道,自然而然帮她吹了吹地面上的灰尘。
小夭轻轻坐在他身旁,拘谨而矜持,还没走出象牙塔真正步入社会的她怎能见识过陈二狗狼一般的狠辣一面,当时小夭亲眼注视着这个男人悄无声息似的越过蔡黄毛,走路像一头猫,或者说豹子,悄悄拎起一张椅子,然后便是出其不意地一脚踹中黄宇卿,这一切都看在小夭眼底,随后这个狗哥与警察头子的卑躬屈膝则让她感受到另一种震撼,她不是看那种看琼瑶剧会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女生,在酒吧呆了一个多月知道赚钱的不易,陈二狗四川变脸一样的娴熟表演,让她叹为观止。
“家里有困难?”陈二狗随口问道。
“没。”
有点尴尬的小夭像求职面试面对严厉考官一样回答道:“只是想体验一下生活,还有就是挣点钱,想大学毕业后自费去一趟丹麦。”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父母病患不得不出来卖身子或者卖笑的漂亮女人给自己碰上,侥幸碰上了,估摸着陈二狗也没那个钱充英雄好汉。道貌岸然的陈二狗看似在望着街对面的一家水果店铺,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投向小夭那无懈可击的曲线身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只顾着暗中欣赏美色的陈二狗可不顾及小夭她的羞赧和敬畏,到最后,看饱了的陈二狗偷偷抹了把口水,一本正经道:“小夭,你妈一定很漂亮吧。”
小夭愣在当场,她从小到大都是校花一样的妖冶灿烂活着,情书无数,礼物无数,鲜花无数,追求者过江之鲫,毫无征兆地当场告白也听了不少,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自己水灵,这让小夭一扫畏惧和忐忑,精致脸蛋笑得像花一样动人。
笑得肆无忌惮。
她第一次发现一个很爷们的男人可爱起来是如此让人不可抗拒。
第一卷 穷山恶水出刁民
第032章 暗斗
陈二狗刚树立起来的柔和形象很快就被他自己亲手毁掉,蔡黄毛带着那帮从后面溜走的小喽啰赶过来,陈二狗拍了拍布鞋上的踩痕,站起身二话不说一脚踹中蔡黄毛的膝盖,这个在乱斗中本就受了点伤的小头目立即跪倒下去,渗出一头冷汗,这一脚力道不轻,没半点水分。莫名其妙的小夭捂住嘴巴,很费解怎么刚才还并肩作战的朋友就内讧起来,男人的世界,果真是不可思议。
陈二狗蹲下来,一把拎住他的头发,笑容带着点狰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把戏,想给我个下马威?蔡黄毛,你脑子不错啊,出来混小痞子是不是可惜了点,都知道借刀杀人了,你别忙着狡辩,我懒得听,总之一句话,没本事你个小犊子就别在大爷面前整妖蛾子!我阴人的时候估计你两腿之间的那玩意毛都还没长齐!”
蔡黄毛那帮子喽啰小弟必然是护着他的,一见这情形虽然忌讳陈二狗两次乱战积累下来的余威,但碍于义气不得不作势要冲上来围殴这位尚且不知深浅的狗哥。蔡黄毛扬起手,摇摇头,示意那群人不要轻举妄动,忍住钻心疼痛,低头沉声道:“狗哥,这次是我不上道,希望您别记仇。”
陈二狗松开手,站起身,突然想起来兜里还有包小夭递给自己的中华香烟,刚掏出来,小夭就急忙帮他点燃,抽了一口,缓缓道:“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以后小场面,别麻烦我,我这里把话挑明了,你要是肚里有怨恨,觉得折了面子,想阴我,我等你,能一脚踩死我算你本事,千万别给我留一口气。”
蔡黄毛脸色不知道是因为刺痛还是羞愤,发青到骇人,抬头道:“狗哥,我服,心服!”
陈二狗扶他起来,竟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没心没肺笑意,仿佛那一脚根本就不是他踹的,还不忘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嘴上叼着根知道价格后会吓他一跳的香烟,不时咳嗽两声,道:“是心服,还是口服,我不管。人敬我一尺,我让他一丈,狗咬我一口,我拿砖头砸它一堆,刀口混饭吃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去吧,看下场子,如果黄宇卿那龟儿子还有后手,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蔡黄毛使劲点头,带着一帮被陈二狗一席话忽悠得敬若神明的小弟回到SD酒吧。陈二狗眯起眼睛,微微弓着身子望着这群人的背影,看在小夭眼中便又是一番阴沉沉的城府姿态,其实陈二狗是在暗自得意能说出这番话的自己怎么可能语文作文就从来没拿过高分,突然发现手头这烟比王虎剩那根烟好抽不少,特地掏出烟盒看了下牌子,嘀咕道:“乖乖,大中华。”
“这烟钱算酒吧的?”陈二狗望向小夭问道。
“我付的。”小夭轻柔道,她没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似乎真给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狗哥惹了不少麻烦,愈发忐忑不安,满是感激,就差没生出以身相许的念头。
陈二狗只是点了点头,再度仰视SD酒吧的霓虹灯招牌,这也许就是他发迹的起点了,他其实很知足,虽然风险不小,但已经比太多跟他出身差不多的淘金者幸运,杀了杀蔡黄毛这小子的锐气,陈二狗也不确定手段是否过激了,但如今太多的事情都无法在自己掌控的范围,这让他很不习惯,就像在那个堆满报刊书籍的狗窝,他都习惯闭着眼睛就能把每样物品搜寻出来,所以陈二狗本能地想要抓取更多的资源,握紧烟盒,陈二狗掏出那枚曹蒹葭让张胜利转交给他的一元钱硬币,放在手背上,怔怔出神。
“狗哥。”等待许久的小夭怯生生喊了一声。
“恩?”陈二狗终于回神。
“我能去上班了吗?”小夭小声问道,抬头眨巴着那双格外脱俗的眸子,她突然觉得今天自己妆化浓了点,衣服也不是最合适的那套,鞋子也不满意,所幸没有头脑发热学那个不良室友去涂指甲,要不然她站在这个年轻男人面前,二十几年积累起来的自信就真会毁于一旦了。
眼前这个年纪撑死比她大两三岁的男人不是传统意上的英俊,但她偶尔鼓足勇气看一眼那张脸庞,都觉得有一种个性到几乎狂妄的野性,但又不猖狂,隐忍到让她都感到胸闷。小夭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近距离凝视着眼前的陈二狗,像是在解一道最让小夭头疼的微积分函数题。
“去吧。”陈二狗笑了笑,没理由拖着这么个水灵美人儿不放,放长线钓大鱼嘛。虽然说最近见到美女都不犯怵了,也在死命研究男女之间的情爱,但短时间不打算仓促出手,要是第一次出击就铩羽而归就糗大了。
小夭先是很淑女地走向酒吧,最后兴许是知道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的背影,小跑了几步,躲进酒吧。
收起硬币,陈二狗也走入酒吧,就像一头东北虎那样巡视自己的领地,虽然小,但也不容许跳梁小丑们瞎闹腾,一些观战过的酒吧顾客行走时碰到这位打架骁将都避开,眼中带着点敬意,毕竟一个不大的场子能让笑面虎为首的警察都没辙,这份定力和实力都让人不敢小觑,真正底层混日子的小痞子流氓,见着有肩章警徽的家伙哪一个不脚软犯虚?
SD酒吧最大的特色就是这里的女服务员漂亮,男服务生帅气,没脸蛋没身材的不要,虽然也是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