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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声笑道:“还继续呢?”
赵兵看一下屋门,笑道:“刚来劲儿。”
临近子夜,“人头”那边的酒局才散,老三一直惦记着,看人声一息,立刻提了一兜慰问品过到林子屋里,只呆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高了,喝高了。” 老三笑道:“听说,进去的那几个都过来了,背回去俩。”
看来这酒喝得热闹。这帮家伙胆子也邪了,要是管教发神经,大半夜进来负责一次,还不立刻给关回去?
晚上起夜,正看到林子在厕所吐,酒气冲天。我犹豫了一下,过去给他捶着背。林子迷糊着眼回了一下头,含混地笑了笑:“老师啊。”
“喝太多了。”我说:“给你拿口水漱口吧。”
林子晃了晃脑袋:“没事儿,没看我连烂货儿都没叫嘛……你拉还是尿?”
我一边掏家伙一边说:“小的。”
林子干漱了下嘴,吐出一口脏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往外走。
我草草地收了小便,扶他一把说:“我扶你吧。”
林子迷迷糊糊一笑:“你也以为林子不行了,林子呆得起!”
我叹气道:“林哥,我替你别扭。”
“好兄弟,林子心里有数……明天,啊,就是明天,我跟你一组穿网子去,呵呵,照顾兄弟点儿,别跟他们学……监狱里没他妈好人!”林子一折身,照墙上喷了一口黄水。
第五章 搅局 第一节 含沙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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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不信林子会下组干活,没想到转天一出工,林子还真的让霍来清给搬个小凳子,挤我们跟前来了。
林子回头看满处乱转的胖子:“胖子,狗拉巴巴哪?找地儿干活去吧,没看我都坐这了么?”
胖子转动两下脖子,大咧咧问:“小杰呢,小杰死哪去啦?给我安排个地儿。”
“哦,还花线吧,你还缝花线吧。”小杰敷衍道。
“喝,法宏两天没见更红了啊,小脸蛋跟我这Gui头似的。”林子先开玩笑,好象是老朋友了,并且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儿。
周法宏在我们的笑声里,惭愧地说:“呵,可能嘛!你倒霉了,我能越活越美?林哥真小看我了。”
林子笑道:“甭你妈骗我啦,背后骂皇上,你是第一个。”
周法宏正笑着辩解,二龙转过来喊:“林子,你有病啊,这呆着干嘛,走走,库房。”
林子笑道:“我跟法宏沟通沟通,我老怀疑是他谍的我。”
“哎呦,我有那素质吗?”周法宏笑着往后一缩身子。
二龙笑着说:“要是那样,等不到你出来,他的狗头早斜着眼在工区门口挂着啦。”
林子站起来,一脚踢翻凳子,在工区里大喊:“别让我逮着你影子,鸡芭给你打屁眼儿里去!黑我?!”
二龙笑一下,先走了,林子也向库房去,顺路拍了一下柱子的脑袋,笑着说:“就傻柱子跟我好!”
胖子回头看一眼林子的背影,干张一下嘴,回过头来,慢慢缝起了花线。霍来清喊:“胖哥,你还真干?”
胖子苦笑道:“坐下了,还能再起来?”
“先摸两天,林哥一句话,你又摇了。”霍来清得意洋洋地说,一边不忿地拿眼撩了小杰一下。小杰装没看见,只在嘴角挂了抹冷笑。
何永笑道:“吓我一跳,我以为林哥真下线儿干活来了。”
棍儿说:“你懂个屁呀。”
一会儿朴主任来了,把林子叫进了管教室,一直谈到打饭。
看着主任绷着脸出去的背影,老三小声跟我说:“林子玩意高啊,往灰网那里一坐,心里明白着哪,就看二龙和主任咋办。”
“其实他也担心胖子闹腾,搅得他被动,这么一坐,就把胖子也谎下生产线了,然后他借二龙的嘴再离开,胖子只能焊在那里焊着了,他不敢也不能咬林子的边儿啊。”我笑着说。
“其实二龙昨天就肯定跟他亮明了,绝不让他干活,既摆了个义气,又省得林子给他添乱。”老三嘀咕道。
小佬说:“真折腾起来,二龙跟林子还不定谁占上风头上哪。”
老三白他一眼:“大脑简单,俩人能明着折腾吗?这叫政治。你以为是在外头打山头抢地盘哪?当不当大杂役对他们谁都无所谓,只要混得舒坦就行。再说谁不明白二虎相争必有一伤,闹大发了,政府再一掺乎,两败俱伤啊。”
我说:“看意思主任也不想动林子。”
“动个屁,咱主任才是个窝囊官儿,跟上边不敢放屁,跟底下这些硬磕的杂役,也没大闹儿,他呀,也就图个安稳得了,对林子,现在最大的动作就是赶紧安抚,心里不定多怕他折腾哪。”
“要是老耿问起来呢?”小佬问。
“老耿是大队长,跟咱五大总统似的,能管那么细?那他也太不会当官了。”老三差点又诋毁小佬“头脑简单”。
林子和二龙他们一起吃过饭,溜达出来,先喊了一声:“国子!”
国子正自己在离我们不远的案子旁坐着,赶紧应一声,站了起来。我突然才想起,好象很多天没注意国子了,在意识里似乎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似的。自从林子报了减刑,他就不怎么言语了,每天在工区也是蔫不答的,溜边上一坐,不象以前那样偶尔跟着杂役咋呼几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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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问:“怎么不去吃饭?”
国子尴尬地笑笑:“吃了,好歹吃了口,食欲不大。”
“操,为兄弟这事烦呢?”林子笑着坐在国子边上。
国子嘟囔道:“打你一进去,我就没跟龙哥一块吃,全是他们的人,就甩我一单拨儿,没意思。”
林子莫名其妙地一摇晃脑袋:“操!你心思太重点儿了吧?晚上过去啊,别等喊。”
“算了林哥,我就自己吃吧。”
林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站起来,有些宽容地惆怅道:“随你大便。”
老三看林子往这里看,就笑着招呼他过来坐会儿,林子笑眯眯过来,聊了几句淡话,又进生产线跟大伙乱打了一通哈哈,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我估计林子是想调整自己的位置和形象了。
老三看着国子的后脑勺,低声笑着对我说:“看了吗?快走了,不想掺乎事儿了,褪套儿一个。”
我笑笑,没说话。国子月底就开放了,不想再惹什么不相干的麻烦也是正常的。当一根救命稻草突然变成铁蒺藜的时候,抛开它自己挣扎也是明智的选择,更何况国子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踩到河床,岸边就在不远了。
其实我倒觉得自己很理解国子的处境,一个标榜讲流氓义气的“生意人”,为了自己混得舒服些,跟林子屁股后头卑微地媚笑着,慷慨地奉献着,已经在精神上经济上都感觉疲惫了吧。
林子和国子心里都有杆称,都明白他国子这个小弟和胖子不可同日而语。
国子也不会不知道,他跟老三、日本儿也不能比,而老三或者日本儿也不能跟他国子比。
一个个利益集团纠缠在一起,独立并且瓜葛着。一荣俱荣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被甩下,一损俱损的时候,谁也不甘心被扯上。我想这样的道理,他们谁都不比我短视。
林子晃了一会儿,站在小杰边上不动了,小杰讨好地冲林子一笑,林子也做出笑来:“嘿嘿,嘿嘿!”笑得小杰局促不安。
林子说:“紧张什么?脸怎么红了?”
何永替答:“容光焕发。”
林子和我们一起笑,接着问:“怎么又黄了?”
何永当然不甘怠慢,立刻回答:“防冷涂的蜡!”我们嘻嘻哈哈起来,小杰也笑道:“怪逼啊。”
林子笑道:“何永那是不求一帅,只求一怪,好路子!林哥喜欢,哪天我高兴了再砸他一番,何永——时刻准备着啊!”
何永回头道:“林哥你才不舍得砸我,无怪不成才,林哥爱才如命。”
“你那张嘴,横竖使唤,以后少偷老六点儿网子就行了,老六哭得眼球儿都掉啦。”我们一起笑起来,何永也笑,辩解说没有那事儿。
林子笑道:“操,你们谁拉什么色的屎我没注意,可你们心里那小九九,我明白个底儿掉!我就是懒得搭理你们得了,搁我刚来那阵儿的脾气,打折那小肋条就能码半拉工区啦!你们还跟我玩花屁股?哈哈。”
各色人等乱乱笑着,跟林子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不少。小杰也笑起来,捧着林子:“林哥那是把你们当人看哪,谁要不往人道上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林子笑道:“小杰啊,现在你是工区的大拿了,林子倒霉了,落魄了,我那些弟兄靠你照顾了?”
“那还用你交代?”小杰一脸江湖地责怪道。
“不过这该打该骂的,你也甭客气。”
小杰直了一下腰说:“有你这话我就更放心了。”
“不过这该怎么打该怎么骂,该谁打该谁骂,你也有着点分寸。”——林子还是满面春风地说着:“大家都是来改造的,都是混刑期的,个找个的舒服没错,鸟奔高枝落嘛,关键是谁也别挡了谁的道儿,这条条大道通罗马,不用非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钻楞不可。”
小杰的笑开始尴尬,嘴里说着:“没错,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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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来清在脑子边上把网圈鼓捣得乱响,示威似的。广澜和崔明达坐在后面的案子上抿着嘴乐起来。
第二节 玩儿悬
几天后,龚小可突然被调离检验,去了库房当学徒。对绝大多数犯人来说,这些变化当然是无关痛痒,象林子说的:大家都在混刑期,个找个的舒服,龚小可有门子,在检验干的不爽了,想挪个坑儿,碍别人什么事?
老三和日本儿两个人的心思肯定就不一样了。
龚小可一离开检验,和老三的紧张关系立刻松动了,而且好象在库房呆得也很舒心,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舒展开了,没有了原先的郁闷气。
老三开始友好地喊他“二库”,言来语往中也没有了原来的排斥。龚小可偶尔就会来我们屋里坐坐,主要还是找我聊天。
老三问他:“日本儿跟你咋样?挺照顾的吧?”
龚小可欣慰地说:“要说六哥这人真不错,我刚来时候,听大伙说他黑心烂肠子,我跟他一共事,才发现这老头特热心肠。”
“那好啊,跟六哥好好混,有前途。”老三笑起来,李双喜在旁边也笑道:“小可你到了库房就好了,彻底脱离劳动阶级了,有好处别忘了大伙啊。”
三中的大军一推门进来了:“老三,走吧——我那边。”
“啥事儿呀?就这里呆会吧。”老三拍了一下自己的铺。龚小可在我旁边招呼道:“喝,军哥!”
大军笑道:“傻弟弟牛逼啊,跑一中这边妥轻来了,咱三中现在可又水深火热啦,装开恐龙了。”
“啥?”
“给一个做小孩食品的厂子搞加工,往小塑料袋里塞小恐龙。最后他们回去再装食品袋里——现在糊弄孩子不都兴送小玩意的嘛。”大军简单地解释。
“那也没你事儿啊,你不一直是逍遥大将么。”小可笑道。
“不行,现在老哥学好了——队长找我谈了,说下拨肯定给我减,‘可你怎么也得摸点活儿吧?要不这反映太大,让我们不好说话啊。’我说:‘行,那就给你们个面子,这拨要减不了,可别说我给你们好看。’这不,每天回来也发我一洗脸盆恐龙嘛——我让几个傻子给装哪,呵呵。”
老三笑道:“你们队长那是急着送瘟神哪。我看你跟那几个傻子关系还都不赖哦,你们三中也有意思,净出傻子呢怎么?”
大军看着小可笑道:“我们三中不仅盛产傻子,还盛产屁眼哪,不信问小可?”
小可笑道:“军哥你别给人家胡说去呀,又没抓过谁现案。”
老三感兴趣地问:“谁呀?你们三中谁是屁眼?是前面的还是后面的?”
大军小起来:“三哥是不是也好这块?打听这么细干吗?”
“你别恶心我啦!”老三说。
“走,走走!到我那边。”大军拉老三。
老三一边穿鞋一边问:“有局儿咋的?我带俩菜?”
“走吧——出去再跟你说,忘了你前两天跟我说啥了?”
老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利落地收拾了一下,跟大军去了。
李双喜赶紧追到门口,请示道:“老三一会儿我烧点水喝呀?”
“烧吧,注意点官儿。”老三急着走了。
现在李双喜在这个屋里混得也很上层了,主要是把老三哄得高兴,因为年龄和阅历的关系,说起社会上的事儿,跟老三也有不少共同语言,除了一些所谓的梯己话,老三跟他也是热聊排档。“福利”方面自然照顾,屋里的卫生一类劳作也不用他抄手,让其他人轮流做,李双喜回了屋,基本上算活的很舒服了。
可大伙背后都有几分轻视他,不过,当别人靠宵小手段混得比自己强时,轻视和嫉妒往往就成了孪生。
李双喜跟邵林要了热得快,灌了壶冷水插上,又扒头冲外面跟谁嘱咐了一句:“盯着点帽花儿。”这边我和龚小可把屁股挪到铺里,靠着墙抽烟聊天,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聊到了一些私密。
龚小可先表示他知道我跟老三不错,也知道我不会告他这个老乡的状,然后才嘟囔起老三的许多不是——在检验干的时候,老三挤兑他当然算一条,然后就说老三现在跟我搭伙,纯粹是看上我帐上的钱了,要事我没有钱,他才不理我。
“老三就是个势利小人,你现在也用不着他怎样,他也不能把你怎样,不如跟他拆伙,自己吃多自在?我也听小杰说了,林子这一下来,老三这狗奴才肯定混不长,将来弄好了你就去检验呢,操,他挤兑走我,他也落不下什么好。”龚小可跟小杰一个屋。
我当然不能跟他细分析我为什么不能跟老三拆伙,这里面好多微妙的东西不是三言两语说的透的,也是我不愿意想得太细致苛刻的,那样我会鄙视老三也鄙视自己,权且糊涂更好。至于小杰的话,我倒是动了下心:“小杰凭什么那样说?”
“必是他们几个杂役背后议论过这事儿呗。”
“提我了?”我担忧地问,我怕他们真拿我去顶老三,那样可就不好玩了。
“没有,是我猜测的。”
我缓了口起,庆幸地说:“我才不稀罕那个检验位子,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至少不用担什么责任,哪里出了事儿也轮不上我顶雷吧?”
龚小可想想,笑起来,点头说:“还真是,不过真有事儿,还有耿大罩你呢。”
我笑笑,问他:“你们一块三中来的,小杰的门子是谁呀?”
龚小可摇头说:“还真不知道,在三中时候就光看他乱摇了,就是跟谁也不说自己是谁的人,不过那些官肯定知道,要不不会那么关照他。”
我笑道:“你这不废话吗?”
龚小可神秘地笑着,悄悄说:“小杰这个人啊……”欲言又止。
“怎么了?”
“咳,跟咱没关系,不说了,说出来没好处。”龚小可坚决地晃了晃脑袋。
突然,在号筒里干活的门三太急敲了两下玻璃,坐了个敬礼的动作,李双喜已经烧开了一壶水,正一边洗着脚,一边插着又一壶,看门三太报警,立刻湿着脚趿拉上鞋,蹿过去把热得快拔了,盖上壶盖,跑窗户边上,把热得快放楼外窗台上了。
“起立!”日本儿在号筒里怪叫了一声,我看见门窗外面干活的几个犯人冒了起来,站得笔管条直。
我们都笑起来,邵林骂道:“整个一狗腿子。”边骂着,边贴玻璃往外探了一下,告诉我们:“耿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