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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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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组和马力都冲了进来,大骂着把我们分开,周法宏露出脸来,吧唧一下嘴,感慨地说:“吃肚子里算塌实啦。”一听这话,我气愤地上去就是一脚,苟组一把把我拉了回来,叫道:“给你脸啦是吗?”
  马力上前踢了周法宏一下:“丢人现眼的玩意。”转头对我们说;“你们几个都够现的,这四十多人里,就你们四个是C县的老乡,还就你们内讧啦!”
  我看着周法宏道:“敢情你也是C县的啊?老乡的包子你也偷?”
  “C县人的脸全让你丢到家啦!”毛毛吐了唾沫道。
  周法宏斜楞着眼,挨个看了我们一遍,尴尬地一笑:“还真不知道是老乡,没交流过呢,相请不如巧遇,今天这包子就算见面礼吧。”
第五节 挟技而沽   
  我觊觎上教育科这方宝地了。
  听他们讲,二监的犯人,最牛的几个归宿就是教育科、狱政科、协勤队、汽修组和炊场、医院。狱政科没戏,现在就留一个犯人在那里协助接见和打扫卫生,听说一个是“大黄”(黄科长的官称)的外甥;协勤队的犯人,只吸收快释放的犯人,协助防暴队值班、巡逻;其他几个地方,只有教育科还“适合”我。
  教育科的犯人,就在我们捡豆子的楼层“上班”,有几个专门的“教研室”、“备课室”和“图书管理室”、“文体活动室”,还有个“《新生报》编辑部”,出版监内采风类的八开小报,不定期的。每天可以听到他们弹吉他、拉二胡的声音,管教不在时,有个胖子必要高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只此一曲,堪称经典,据说近年的联欢会上,这首歌是胖子一成不变的保留节目。
  我来了快二十天了,那个图书和文体室的门从没看开过,疤瘌五说:“那就是一摆设,一来检查的,就安排些犯人进去看书、打乒乓球,糊弄傻逼的。”
  这倒跟我没关系。
  我跟马力打听教育科这帮犯人都什么背景啊?马力说:“这帮牛逼啊,都是大学生、教授什么的,要不就是文艺工作者,监狱也需要这种人不是?文化人就是牛逼,到哪都吃香。”
  二龙告诉我:“有心思啊?真想留这里,就早动手,没‘关系’的话,不砸钱是没戏,戴眼镜也白搭,大学生在车间捣锤儿的大把抓。”
  “捣锤儿”,是一大队钢管车间一项重体力活,大概意思就是用一根碗口粗的铁棍把铁砂子砸实,砸出可浇铸铁水的“型”来,现在外面的好多厂子都是数控的,这里的钢管场还保留着朴素的原始工序,完全手工。听他们讲,这要是捣上两年锤儿,一辈子落个腰疼病不说,光是鸡芭蛋的,就晃荡得比先前长出一大截去,是二监最累的体力活之一。我倒不担心分到那里,据说“捣锤儿”的大部分全是外地犯儿。
  二龙说的“必须拿钱砸”的话,我也有些小怀疑。前天炊厂的管教来登记,问“谁会腌老咸菜”,老花案自告奋勇,说他们家就是酱菜行出身,结果没费话,当场就被点卯,办手续下了炊厂。把一干人等羡慕得要死。
  我就想,还是得有手艺啊。看来凭我在个人材料上渲染的那些,被教育科的管教相中,来一慧眼识珠的伯乐,也不是没有可能。
  毛毛说:“我看你不如直接找白主任,来一毛遂自荐。”
  二龙教导我:“到时候你得说:白主任,我怎么怎么意思,你看留下来得花多少钱,就拜托您了,该打点的地方您看着办……这里面很现实,越直接越办事,甭藏着掖着,行就行,不行就撂个痛快话,我再想别的道儿,谁也甭耽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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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起来:“那哪成?不成公开贿赂了吗?当场就得挨撅。”
  二龙说:“我是为你好,看你不错,才跟你多说两句,听就听,不听拉倒,咱河里没鱼事(市)上见,回头你看哥哥的话有没有道理。”
  我仔细权衡了利弊,分析了一下形势,想这45个人里,我的学历最高,并且有教书育人的专业经历,相对而言,文笔又不是一般的了得,甭管什么事,只要我愿意写,锦上添花玩的转,颠倒黑白也弄的来啊。不信监狱领导不喜欢这样有才华的青年罪犯。
  我决定如毛毛所言,毛遂自荐。
  瞧准了,白主任值班那天,我看楼道里没人,佯称如厕,溜过去在白主任门口定了定神,喊了声“报告”。
  进去后,我很规矩地问了好,说明来意,很殷切地希望他考虑,给我一个更好地发挥才华的机会,顺便也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抛弃掉低级趣味的新人。
  白主任一直微笑地听着,当场给了热情的鼓励,最后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
  我说:“……没了。”
  “那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一下,这个事我可以做主,回头我再看一下你的档案,你也再考虑考虑。”白主任就是会当领导,什么话都留个活口。
  我规规矩矩向白主任鞠了个小躬,告退。
  第二天又有几个犯人提前下队了,都是外地的,体格看上去还能顶一气的那种。疤瘌五幸灾乐祸地说:“去一大啦,捣他娘的锤儿,除非跳铁水捅里,才有个解脱啊。”
  二龙说:“你屁股不疼了吧。”疤瘌五马上没音儿了。
  下午,教育科一个戴眼睛的小伙子进来问:“你们这里谁是老师啊?”
  “什么事啊?”我停下来说。
  眼镜凑过来,和善地说:“听说这次要留个人,估计是你吧。”
  我心头一阵狂喜,谦虚地说:“不清楚呢,你是教育科的?”其实我们天天照面,多此一问。
  眼镜跟我聊了一会,问了我一下现在教师的待遇问题,感慨道:“比我在外面时候强多啦。”
  我问他:“平时也看不见你们上课啊?”
  “上什么课,天天就是呆着,看书弹琴,监狱搞活动的时候,我们给搭搭台子,布置一下会场什么的。”
  “没课啊。”
  “有时候有一两节,年底考试多些,监考判卷什么的,也是上下一齐糊弄,慢慢你就知道了。”眼镜说过,告诉我以后时间长了,有的是聊,就先走了。
  毛毛羡慕地说:“麦麦你摇起来啦,教育科哎。”
  一会儿苟组在外面喊:“谁会修汽车摩托车,登记一下!”
  隔壁立刻跑出一个:“我开修理场的,行吧。”
  “算一个。”苟组开始记那人的名字。
  我捅薄壮志一下:“开出租不会修车啊?”
  “瞎鼓捣还行,大毛病没闹儿。”薄壮志有气无力地说。
  疤瘌五撺掇道:“傻逼赶紧登记啊,先混进去再说,修理组多淤啊,里面一半都是混事的,擦边儿的谁不往里扎!”
  毛毛也鼓动他,薄壮志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到门口小声问:“苟组,我小修行,大修……”
  “会不会吧,敢摸就算一个,先报上去。”苟组很热情,好象多报一个名额给他提成似的。


  薄壮志登了记,回来干劲也足了,脸上春风拂过一般,似乎已经进了汽修组。
  “会种菜的、会电工电焊的、搞建筑装修的也站出来!”苟组大包大揽地喊。
  又有几个人欢腾了起来,大家都知道手艺活比下队进工区好受。
  第三拨豆子捡完的时候,苟组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明天给大家半天时间,洗洗衣服啊,再过几天,也该下队了,干净干净。”下面一片欢呼怪叫。
  二十多天没洗衣服没洗澡了,每天在豆子堆里泡,尤其一周一次的大扛包,早把里里外外弄得土猴一般,站稳当了,看过来肯定以为是兵马俑呢。
  又有两个新长疥的犯人,加入到我们这个病号房,原来这些人,身上的疮啦疥的更加肆虐,最惨的是豁嘴那位,走路都得哈喇着双腿,到厕所解手时,看见底下那物都烂了,用手纸包着,只留一个小孔撒尿,呲牙咧嘴的样子,撒泡尿象在憋宝。我的手脚也起了大片的脓包,屁股更是烂得坐卧无当。
  苟组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到楼下医务室拿了大包的硫磺膏来,给大家狂抹,屁用不管,“百炎净”每人只发了两片,让我们磨成细面,撒在创处,倒是见效,可后劲顶不上,没了药源。苟组同情地说:“哥几个没办法,你们的钱还没转好帐,得到队里才能花,小病可以免费,好药得花亲钱啊,这是监狱,不是慈善机构,我也没办法。”
  “等你们下了队,没病找病住院都行,只要舍得花钱……下面住院部里,十个至少有三个是花钱疗养的,躲活儿。再熬几天吧,下队就好受了。”苟组给我们打强心剂。
  豁嘴气短地说:“下队我也没钱啊,死了算了。”
  “没钱也看病啊,政府能看着你死这里头,那不成渣子洞啦。”苟组安慰道。
  这时已经是11月份,天气渐冷了,棉囚服还没发下来,很多人把能加的衣服都加上了身,套在囚服里,裹得象个棒槌。
  我们十几个皮肤受灾的,也不敢穿太多衣服,否则再套上囚服,就箍得太紧了,不方便骚痒不说,晚上那脓水在贴身的衣服上结了痂,就不好玩啦。
  白天还好说,入夜以后,冷啊。
  豁嘴里面只穿了一套秋装,披个麻袋片,一边叫苦一边哆哆嗦嗦地捡着豆子,薄壮志也不好受,在看守所的时候,衣服都叫别人给掐巴走了,囚服里面光板儿套一件单甲克,也是冻得筛糠。
  我裹紧身子,看着毛毛说:“老哥套了俩跨栏背心,三件秋衣,还这么冷呢。”
  “你下面穿的少啊,人冷冻腿,狗冷冻嘴啊。”毛毛笑着说。
  “下面不敢多穿啊,腿肚子上全是疥了,我现在就落一表面光,背人地方全坏了。”
  “跟咱这监狱一样。”毛毛望一眼窗外的夜空,一弯残废的月亮瘫卧在云隙,冷漠地望着下边,垂死的样子,看着心凉。
  疤瘌五在那边跳脚喊道:“这日子没法过啦!他妈就快立冬了,还不发棉衣服?”
  马力穿著棉服,在窗户外头说:“疤瘌你又闹什么?搅乱军心是不是?”
  “操,不行你们还谍我去呀,白主任来了咋的,大猫小猫都来了,我也敢说!再过几个礼拜,就他妈立冬啦,还穿单衣服呢!改造个鸡芭呀还?大伙说是不是?”疤瘌五横着脖子叫。
  晚上豁嘴大半夜把我们全折腾醒了,这货裹个薄得透亮儿的被子,在铺上哆嗦着,嘴里一个劲念叨:“观音菩萨,齐天大圣,上帝啊,快点发棉的吧,我再也不犯罪啦,快点发吧。”
  “我操,你瞎鸡芭折腾什么,让不让谁睡啦?”薄壮志气愤地用被子蒙上了脑袋,把身子团了起来。
  我还好,有两床被子,不至于冻醒,可这一醒,就再也睡不塌实,耳边总觉得豁嘴那位还在神经兮兮地叨咕,后半夜就没消停下来。
  转天晚上收工收的很早,不到8点就回了入监组,我们走得豪情满怀,就差一路欢歌了。苟组告诉我们:回去发棉服!
  这一天是11月11号,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转天我们就给分下了队。
第三章 实习期——新收组 第一节 初识五大一   
  我没有留在教育科,薄壮志也没去得了“汽修”。当初白臭美了,内定留在教育科的那个不是我,是另一个经济犯,什么背景不清楚,已经和我没有瓜葛,打听到耳朵里也是腻歪。我当时很懊恼,觉得自己真的很废物,到这里面简直连小学生都不如了,好多节骨眼上的细节,都是事后才咂摸过味儿来——白主任已经提示我“考虑考虑”,这不和疤瘌五在一监要我“该准备的准备”是一个道理吗?这份“考虑考虑”的卷子,我又“考”了个不及格。
  我,二龙,疤瘌五,豁嘴儿,周法宏,在隔壁装敌后武工队的那个干巴老头,还有两个不熟悉的小不点,我们8个分到一起,去了炊厂后身的那个工区,五监区,口头上都喊“五大”。
  和五大在一个大院里的,是一大,就是那个传说中很恐怖的钢管厂。薄壮志和毛毛去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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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上午,9点钟一过,就开始往下分人,二龙我们在楼下站好队,一个小管教说一声:“跟我走。”带着我们一行8犯来到五大的工区楼下。
  这是一栋两层的厂房楼,看上去很宽敞,不过队长没叫我们进楼,而是一指草坪尽头靠墙的地方:“先在那边等着吧。”然后自己上了楼。这位队长很和气,多少还有些小心翼翼和害羞。
  我们走到墙边,把东西选干爽地方放下,都坐在自己的铺盖上。背后的墙不高,也没有铁丝网,估计翻过去还是工区吧。我们呆的地方,立了几根木桩,拴了发绣的8号铁丝,上面挂满了万国旗似的被子和囚服。厂房的正对面,就是薄壮志和毛毛去的那个一大队的行政楼,楼旁边耸着一个大烟囱,看上去有十层楼高。我们就坐在五大和一大中间的草坪把角,说草坪好听些,其实更象一片长满野草的荒地,草叶都已经发黄,有些肃杀的意境。
  一个瘦高细白的小不点问:“五大干什么活啊?”
  疤瘌五说:“看分哪个监区了,五大一就捡捡豆子什么的,五大二织毛衣,五大三扎毯子。反正前年是这样,估计现在还一个德行呗。”
  干巴老头说:“可别分一中队去,再捡豆子可受不了。”
  “操,想的美,五大一是他妈二监的老弱病残队,是最舒服的,二中、三中织毛衣、扎毯子。其他队呀,换哪个队都够你老逼受的,一大最累,钢管,捣锤儿、造型、翻砂你受得了吗?二大车钳洗刨,技术活;三大最惨,犯人挨整是出了名的恐怖,天暖和了烧窑,天凉了捡豆子;四大、六大也是力气活;七大建筑;八大美,养猪、种菜,还有个鱼塘,轮的到你去嘛!都是给官儿的铁门子准备的。能分到五大你就念佛吧!”疤瘌五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站起来嚷嚷开了。
  “嗨嗨,溜边蹲下,白话什么哪!肉痒痒了是吧?”一个秃顶的矮个子犯人喊着朝这里走来。
  疤瘌五嘟囔一声,重新蹲好。
  到近前,矮个子喊了声“二龙”?
  二龙一转头:“哦,华子啊。”
  华子笑着抱起二龙的铺盖:“我听方头说你来了,还没得空看你去,刚才一审名单,喝,分我这来啦,这不赶紧下来了?”
  二龙拎起兜子跟着华子走。华子扭头吆喝我们:“都老实蹲着啊,别找办!”
  看华子和二龙走远,周法宏嘻笑着问疤瘌五:“到这里你还干活吗?”
  “看情况,要是挤兑我,就开始折腾,大不了不减刑了……哥几个咱一块儿来的,到时候得抱团儿啊,有欺负咱头上的,就一起上,几回过来,就没人敢摸咱了,这里面就这操行,欺软怕硬,专捏软柿子。”
  细长的那个小不点不屑地说:“操,谁碰我试试?我跟丫养的豁命!”
  “对,就得有这劲头,头三脚踢不响,往后没法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兄弟儿,够猛!”疤瘌五竖起大拇哥来。
  “我在看守所时候,一老头让我给他洗裤衩,我二话没说,一盆子就碎他脑袋上了,给老逼开一满脸飞花。”小不点来劲了,我想那老头满脸飞花以后,小不点肯定也满地找牙了,不过走麦城的事,谁也不提罢了。
  “有前途,这路子对。”疤瘌五继续往阴沟里带。
  这时听五大楼上有人喊:“嗨!新收——新收上楼!”一看,华子的秃头正在二楼的窗户往外探着。
  我们互相招呼着,抱着东西过去,顺楼梯走上二楼。
  一进门口,就看到里面乱哄哄的好多人坐在木板搭的台子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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