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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还有孩子,长得比她妈还高了。”丰子杰沉浸在刚刚的回忆里,我发现丰子杰的眼睛有些余红,不过不明显。
我问他:“丰哥,你哪天下队啊,定了么?”
“我让庞管给我尽量往前排,下礼拜四差不多了,不是舍得哥几个,早下队早减刑啊。”
金鱼眼附和道:“对,能早下去就早下去,有些人一耗耗一个月,有什么劲?”
“早走有早走的道理,耗有耗的想法。”丰子杰坐铺上抽着烟,无所谓地说。
丰子杰一回来,金鱼眼就赶紧让地儿,还没有胆量把屁股焊在挨门的铺盘上。
丰富暧昧地说:“丰哥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丰子杰笑笑:“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跟金哥好好混,将来到队里能碰上我,我能不照顾你们?”
金鱼眼俨然已经以号长自居了,评价说:“这俩小不点还行,都挺机灵的,会来事儿。丰哥你放心吧,只要有你的话,弟兄们在我这受不了苦。”
丰子杰和大家闲聊着,气氛很轻松,有大哥的风范,却不再耍大哥的威风了。
算算,离下周四也就8天时间了。
第三节 裤裆里的虱子
丰子杰果然如期下了队,金鱼眼也终于被扶正了。
以前光听说最没本事的人才当官,现在知道那多少有些嫉妒的成分在内,当官是需要“能力”的,领导老百姓还好糊弄,领导流氓就不同了。金鱼眼和丰子杰一比,就看出成色不一样了。虽然积蓄了充分的热情,又有政府在后面给撑腰,大伙还是不买他的帐,先前,哪几位爷聊天声音太激动了,丰子杰只要轻咳一声,或躺在那拿手指敲两下铺板,立刻就见效;放金鱼眼这里,就得嗷嗷叫才压制得住。金鱼眼这个领导,人气忒差,有流氓气,没流氓义,政府一手提起来的,光看着帽子高了,其实是一跳蚤,就穷蹦达能耐。
好在在这里的日子都不长了,也没有谁真跟他叫劲,得过且过者多。
丰子杰一走,金鱼眼其实也有些心虚,人家丰子杰手底下真有几个小弟给踢脚啊,一有什么事,不用丰哥招呼,呼啦先扑上去四五条狗,那么点小地方,你就是燕子李三也腾挪不开,干去吃亏的了,现在不讲单挑了,一动手就是群殴,打流氓架,混战,再赶上打便宜人的三只手多,谁一处于劣势,光去倒霉的了,仿佛一只流血的狼,血腥气会招来同类撕扯它的生命。所以有一个八面威风的老大在那戳着,想闹事的人也先寒了。
金鱼眼就没有这个优势,从丰子杰身上,他除了继承了两个小丫鬟,没有一个贴心跟他捧臭脚的。就那两个跟屁的,也不老服帖的,表面什么活都不少干,心气却显见得不如先前。
不过金鱼眼还没傻到家门外头去,普通政客的觉悟还是有一点的,也知道拢着如侯爷这样民间势力,也知道哄着舒和我们这样被庞管用着的文人,也知道慢慢拉拢几个傻狗似的爪牙。这样的综合势力,只要三分之一就够了,剩下那十七八个家伙,就成了倒霉蛋,成了监室里的“老百姓”。
有几个混蛋,丰子杰在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虽然也在上面浮着,丰子杰有什么需要“动手”的事,也狗似的扑上去踢脚,但丰子杰不给他们张牙舞爪的空间,丰子杰就搞一言堂,谁也不能在号里发号施令,不惯那穷毛病,谁探头拍谁。自打一上金鱼眼的船,这几位就横行开了,在号里整天穷咋呼,金鱼眼也不管,也管不了,哪个流氓在外面不比他牌儿亮?在这些人眼里,金鱼眼连鸡芭都不如——一个小子趁金鱼眼去管教室的时候这样说过。要是放丰子杰手里,再给他移植几个苦胆也不敢呀。
那几个家伙,将来估计保命都悬乎。一个叫乐乐的,刚二十,团伙犯罪,抢劫、强Jian、杀人、寻衅滋事,起诉书上打了一大溜,说是一群小青年,十来号人,无所事事,除了找乐,没什么别的远大理想,成天就是下饭店、泡网吧、逛歌舞厅,没钱了就抢,也不分时间地点,看见一碍眼的,上去就打,翻了钱就一哄而散,让警察同志和现场群众摸不着头脑。有一次租车去郊外兜风,半路看一妞走的孤单,开门就拽上来,乱玩一通,搜刮了钱财,车子也不减速,拉门就给踹下去了。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乐乐对自己参与的犯罪活动,一直的态度就是津津乐道和臭不要脸,他最得意的就是一次在居民区里的勾当,丰子杰在的时候,他就给我们回忆过:“那晚上我们五个,喝美了,溜达进一楼群里,就想找找乐儿,巧了,一女的扭扭地从楼档子里出来,黑的乎看不清脸,光知道是女的,穿一白色长裙儿,我们说就是她了,刷拉围上去,拿话一唬,就傻啦,让大虎挤墙旮旯立着就给干了,完事让她脸冲墙蹶着,大虎那狗日的把裙子从后面给撩起来,大白屁股朝天亮着,哈,我们吓唬那女的:不许动换!然后我们蹑脚溜开,都出了楼群了,回头看,那大屁股还老实蹶着哪,哈哈,真他妈好玩,把我们笑翻啦。”
先前,大伙刚跟着笑,丰子杰就骂他道:“捏死吧,是人么你们!以后在这屋里别提花案呀,我恶心这事,什么鸡芭光彩事呢,瞧把你美的,操!”乐乐就不再言语,蔫蔫的,怨气不敢流露半分。
还有一个抢出租车的,把司机给宰了,这个将来肯定得毙了。此人没什么特色,整天郁郁寡欢的样子,跟谁都爱翻白眼珠子,没少挨丰子杰吓唬。
另一个绰号豹崽的是多次犯,一身花,又是龙又是虎的,刺得乱七八糟,应该不是一个时期的作品。这厮在外面也是雄起一方的流氓,算是有成绩的,但论辈分,应该没有丰子杰高,出道稍晚,手下的弟兄有几十号,也都没什么档次,就吃半条街,没创下一点安身立命的基业。这回进来,也是摞了一大堆罪名,抢劫啦,敲诈勒索啦,非法拘禁啦,绑架啦,一个团伙进来十四五个,罪名是圈套圈,各有侧重的,本来在分局都下了起诉,一“严打”,又给升上来了。豹崽长得鼠目鹰鼻,总是一副阴郁高傲的样子,似乎很把自己当个人物,不过,丰子杰在的时候,还不是老实眯着?
丰子杰一走,这些裤裆里的虱子都钻了出来。
——“操你奶奶的,大臭,于得水!别挠啦,看得我身上直他妈痒痒!”乐乐在铺上号起来。
“忍着点啊,你们俩都有点公德好不好!”金鱼眼马上颁布命令。
大臭和于得水把手从裆里抽出来,咧嘴哈着气,不停地挪蹭着大腿,用非暴力的方式,继续跟轰轰烈烈的疥毒做着斗争。
刘金钟的板疮也闹得很厉害,可能还感染了脓包疥,烂得屁股蛋子上成片的腐败,快成官僚机构了。每天只好把手纸垫在裤衩里,隔一会换一次,拿下的手纸都洇透了血色和脓水。所里给拿的药还是硫磺膏,似乎这是太上老君的灵丹。
经过临床实验,我知道那个药根本不是板疮的对手。我每天坐板时就忽左忽右地欠着身子,轮流解放半拉屁股出来,缓解一下压力,半个多月下来,病情没有好转,但也没有像刘金钟和大臭、于得水那样愈演愈烈,悲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常博和海大爷比较胖,屁股相对肥大许多,受打击的范围和程度都比其他人严重,先后去医务室各输了两次高价液,见效,基本和我的状态持平了。
这天,突然对门传来痛苦的呻吟,还伴随着啪啪的抽打声。豹崽隔门看了一眼,问他们干什么呢,对门说:“治板疮啊。”
豹崽兴奋地说:“嗨,看我这鸡芭脑子,我想起来了,这板疮好治啊,还绝对灵,以前我们在劳改队都这么治。”
我想:这小子又想什么花招整人呀?
这时候管教已经被对门的动静惊动过来,大声问怎么回事。对门的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用土办法治板疮呢,快20个人得板疮了,不治不行啦。”
“别他妈瞎弄啊,有病找大夫。”管教说一句就往回走。
对门立刻七嘴八舌地起哄:“没钱啊。”“穷啊。”“穷人看不起病啊。”“救救我的屁股吧!”
我们这里,金鱼眼精神头上来了,追问豹崽:“啥法呀?”
“拿鞋底子拍屁股,鞋底必须是那种千层底的布鞋,屁股上垫几层手纸,啪啪,轮起来看,手纸上一透过血来,血必须鲜红了才算,就说明把里面的毒都赶出来了,然后用刮子把屁股上的烂肉和脓血刮净,撒上消炎粉,包好!”
听着还有些道理哦。
乐乐自告奋勇地说:“打屁股这事我来!”'这个盗板商真该打屁股,举报电话110'
豹崽说:“先得跟帽花要点消炎粉来啊。”看来豹崽还挺负责,不像诚心找乐子的。
金鱼眼起来喊对门扔过来两片百炎净,当时吩咐小不点擀成面,在一个纸筒里放着。“来吧,刘金钟先来!你最严重。”金鱼眼招呼。
刘金钟一愣愣眼:“呵,我这屁股可不让别人乱摸。”
乐乐一横脖子:“你老逼还长一虎屁股不成?”
金鱼眼急着找实验品,不想跟刘金钟节外生枝耽误工作进度,就拦乐乐一下道:“咳,他脑子里有大便,别理他,于得水!”
乐乐钻铺底下找出一双旧布鞋,征询豹崽意见后说:“就这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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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吩咐后,于得水心神不定地撅着光腚,上面蒙了几张手纸,双手扶墙,骑在茅坑上方站稳。乐乐鬼笑着,先把破鞋在手里悠了悠,轮圆了给于得水屁股就是一下!
于得水狼号了一声,往前一蹿,趴在墙上,豹崽笑得牙都快锛了:“操,乐乐你小点劲儿。”
乐乐笑着招呼于得水归位,于得水眼泪汪汪地说:“乐乐,你轻点不行嘛,要不我死也不治了。”
乐乐笑着说:“我轻点,你他妈也得咬着点牙啊,治病有好受的么。”
啪啪啪啪!乐乐打得风声水起,斗志昂扬,于得水这回倒是蛮坚强的,一个劲地哼哼,脚步前蹭后蹭地,楞是没尿。屁股上的手纸都打飞了,鲜红的血漫了出来,乐乐也腻了:“操,我以为是一好活呢,这么没意思,给傻逼上药吧,老哥不管啦。”
金鱼眼让小不点把药面给了大臭,豹崽说:“先给他冲干净了。”
大臭舀缸子凉水哗地倒于得水屁股上了,于得水刚骂了一句,又一缸子水泼上去,拿一破背心给抹了几把,稀稀拉拉撒上药面,上面又敷了张手纸。大臭说:“起来吧。”
金鱼眼道:“操你妈的大臭,轮到你叫他起来了吗?你管号我管号?……于得水先蹶着,你起来能坐吗?”
“我说金哥,我这蹶到啥时候算一站啊?”
“板疮好了,你就起来。”豹崽笑道。丰子杰在的时候,轮得着他接茬?
于得水撅了半个多小时,豹崽就建议金鱼眼,让他钻铺底下趴着去了,说要是于得水的板疮能好了,就挨个给号里的人治。
第四节 人分几等
却说这偏方治大病,还真说得没错,于得水在铺底下趴了一宿,转天那屁股就见好,结了一层黄痂。豹崽紧盯着自己的实验品,告诉他坚决不能揭那些痂,再痒也不许碰,还让大臭负责监督。
结合豹崽在于得水屁股上取得的成果,金鱼眼高瞻远瞩地决定:马上在号里开展打击板疮的群众运动,计划在一个星期内根治板疮,算他在任期间为大家做的第一件实事。于是跟管教喊号,要求医务室提供足够的消炎药,弄得自己跟抗灾总指挥似的,结果被值班的胡管臭骂了一通,搞得灰头土脸的。隔了一段时间,胡管又主动给送来一小包百炎净,隔着门说:“你以为这是疗养院啊?药是白来的?普通感冒药也就算了,百炎净,一次最多五片,这是控制性药品。”
切,一个消炎药也成控制性药品了,弄得跟白区似的。
金鱼眼不接那药,先回头问:“谁花钱?”
我说:“记我帐上吧,常博我们俩也得用呢,都有灾情。”
胡管不耐烦了:“快点快点,5块钱还弄这么烦琐,跟老娘们似的,操,以后这小毛病别他妈折腾我啊!”
侯爷嚷嚷道:“那么多屁股都烂了,你们不管谁管?”
“是我请你们进来的吗?坐牢还坐出理来了你们!”胡管吹胡子瞪眼地望着侯爷。
侯爷一挺身子,刚想发作,金鱼眼赶紧示意他稍息,一边跟胡管陪起笑脸来;“胡管,您别着急啊,跟他们上什么心?都没什么素质。”
胡管怒目道:“我干管教30年了,什么样的流氓没见过?我还没碰见过敢在这里翻跟头的!”
“不就是一狱卒嘛。”侯爷嘀咕着。
好在胡管耳朵也不老好使了,不然又得是一片血雨醒风的骂。
后来好歹请回了胡大管教,金鱼眼说:“操,我挨骂图屁?以后这事我也不管了,你们谁有钱就看,没钱就烂屁股……那个药,麦麦花的钱,就你用了。”
我说:“常博来吧,常博屁股大,板疮也厉害,光靠输液成本也太高了。”常博和我客气了半天,最后顶不住我热情的火焰,乖乖蹶池子里去了,几天没输液,加上坐板的时候又不爱妥滑,他的大屁股又发奋图强地烂得惨不忍睹了,常博主动要求我给他拍,他心里虚乐乐,那小子太野蛮啦。
庞管后来来了解了一下疮情,告诉金鱼眼:“这一段长板疮的先别盘板了,可以蹲着上学习。”听得众押犯儿欢欣鼓舞,真理也不如好政策得人心啊。
庞大管教又安抚大家:“坚持一段时间,下队就不治自愈了。”
豹崽也附和道:“还真是,一到劳改队,天天出工,阳光普照的,什么疮啦疥啦,都没了,大伙就是在这里闷的,心火憋成了毒。”
后来金鱼眼又带来一个跟我们无关的好消息,说在狮子寨那片,正建新看守所呢,估计明年就可以搬过去,据说那里跟公寓似的,可惜时不我待啦,好日子留给后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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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大爷这些日子常念叨:“丰哥那封信给我寄了没有?”然后又自答自问:“应该寄了啊,丰哥不是那种人啊。”海大爷被板疮折腾得很焦躁。
“你写的什么呀?这么上心?”金鱼眼问。'仿伪:封面没有哥们儿光辉头像的印刷品为赝品'
“也没嘛,就是惦记孙子了,顺便让家里给送点药进来。”海大爷遮遮掩掩。其实我大概知道他惦记着什么,他想调个号,换个单位。
在W市局,每栋楼都有一两个特等号房,专门关押流窜到我国做坏事的外籍流氓,还有就是有特殊背景的国内混球,当然,肯花钱也算一种“特殊背景”。据说特殊号没有睡板下的说法,一个号就八九个人,都在阳面,还能给押出来放放风,喘口粗气,冲太阳打个喷嚏什么的,特嚣张。
自从听说有这个“特等号”,我们几个就撺掇过海大爷,说您这样的老干部,素质那么高,家里又有钱,何必跟我们扎这里受罪?海大爷开始也有些不愿意给家里人添负担,就表现得很有些高风亮节的样子,说共产党员什么风雨没见过?夏天一到,板疮一出来,胖贪官就难熬起来,斗志渐渐萎缩,多次流露出要追求新生活的愿望。丰子杰给他捎出去的那封信,估计很可能与此有关。
侯爷对特等号的存在是深恶痛绝的,这对海大爷正确表达自己的愿望也是一个心理障碍。而且,海大爷肯定也顾虑金鱼眼的想法:“怎么,我老金挤掇你啦,压迫你啦,平白无故想调走?”这一旦走不了,往后的日子怕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