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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仍不甘心,索性把电视里正转播的穷聊阿姨的“小燕子”插曲录了两句:
因为有了你,世界变得如此美丽。
并郑重地注明:给我最亲爱的女儿。
第四章 选修班—变态狂欢 第一节 神秘诱惑
在“C看”,抱着对新生活的无限向往的火样激|情,我们常在情绪高涨的时候,冒着被管教骂得狗血喷头的风险,以底限只有脚掌高的尊严为代价,开展积极向下不求进取的对歌活动。
这个活动之所以生动活泼,之所以吸引那么多热爱演艺事业的在押者参与,就是因为对歌的伙伴是女号的同胞。
女嫌疑人都关押在六、七两个号房里,紧挨着管教值班室,其余十几个号房都是“男生”,可见雄性的破坏热情明显高于雌性。
在看守所娱乐圈里的名角是林妹妹,她们的号长姚姐是她的经纪人。有机会和姚姐建立业务关系和纯洁友情的,只有邻近的几个号房,我们这里都已经算边远地区了,但仍然可以在管教疏忽的时候,得到姚姐一点扶贫赞助,当然,风险性也就更大些。
姚姐是个鸡头,法律条文上叫“组织卖淫”的,缸子在外面就认识她,这也是我们被“特殊关照”的一个基础。
以前,赶上缸子腻歪了,又正好是不愿意管事的老管教值班,这小子就喊号儿叫“窑姐儿”,姚姐就在那边尖声道:“傻儿子,又干嘛?”缸子说:“吃奶。”
我们这里肯定先笑起来,大家顿时也都来了兴致,在一旁给缸子想词儿。姚姐就和缸子一唱一和地吊荤口,旁边的号房里偶尔有人插上一句,一般都能起到点睛作用,和姚姐的业务范围也越做越广,从预约出去以后找小姐打折的,到延请鸡头大姐姐做红娘的,一应俱全,姚姐也是爽快人,有求必应,说大家患难一场,凑一堆就是缘分,敢情表子也相信缘分是美丽的。
于是号筒里很快热闹起来,估计每个号房都和我们这里一样,一堆脑袋扎在窗口前,一张张垂涎淫荡的脸呵呵傻笑着,要多投入有多投入,要多丑陋有多丑陋。缸子说只有小时候趴收音机前听刘兰芳的评书时,才她妈这么提神过。
人家四、五号的雄性动物就比我们便利多了,近水楼台嘛。加上他们中间有一两个嗓子不错的人才,胆大不嫌寒碜,敢唱,时不时扯两嗓子,献歌给六、七号的女同胞。姚姐马上组织姐妹们上场献艺。唱的都是流行歌曲,也有粤语的,那天一个哥们儿还来了几嗓子莫斯科郊外的那个晚上。
渐渐的,林妹妹就从几个女流氓里面脱颖而出了,成为大家追星的目标。
林妹妹就爱唱邓丽君和杨玉莹小姐的歌,而且很是那个意思,虽然经过号筒的过滤,听起来却更有味道,让耳朵和心灵都遭遇着痒痒的陶冶,生理和精神上均获得审美愉悦。
后来有些人就直接在窗口喊林妹妹林妹妹,来一个。
每次总是姚姐先验证:“几号儿?”
回答后,姚姐说:“我让林妹妹给你们安排一个,何日君再来咋样?”
有时候姚姐不答茬,这边喊多少声,女号那边也没音。
后来雄性动物们也琢磨出滋味来了,每次耳朵和心寂寞了,就先请姚姐一声,跟她聊两句蛋话,再说:“姚姐,安排林妹妹给来一个吧。”
偶尔姚姐要卖卖关子:“我妹妹是大牌儿,说唱就唱?你们也贡献一个。”
或者赶上姐姐聊性未尽,就继续打岔道:“来一个,林妹妹还没到日子呢,来不了。”
也有运气不佳的时候,有一次老管教和别人换了班,我们没有及时掌握信息,就撺掇缸子跟姚姐“要一个”。缸子问姚姐:“你那边有电吗?”
“傻儿子你又干嘛?”
“爷们想点播一首林妹妹的歌呀!”
“傻冒你又憋得难受了吧?”
“可不嘛,好姐姐,我想死你了!”
“想你妈的葫芦瓢儿呀你!上次你还没给钱呢,就进来了,让我在这逮住了!”姚姐的话引来号筒里一片笑。我们问缸子真有这事?
缸子笑着不理我们,探着脑瓜继续跟姚姐勾嘴:“你要觉得不值,今晚上让你白玩我一回不得了嘛!”
“闹什么!作死!”当班管教终于忍无可忍,出来怒吼了。过道里立刻鸦雀无声,所有收音机都关了。
是大史的声音。杀手来了——阿英一下缩回铺角,人模狗样地看起电视新闻来,里面正在声色俱厉地揭批法轮功。
大史一边骂一边往前走:“小逼养的活腻歪了我看!接着发骚呀!鸡芭给你拧去!刚才哪个号儿?!……姚,你叫姚什么来着,刚才跟谁犯浪?!”
缸子的耳朵都快伸窗户外头去了,紧张地倾听着。姚姐那边的声音间歇隐约地传过来,似乎在卖弄风情地给史管教熄火,坐怀不乱的史管教发声准确地“呸”了一口,脚步声跟着朝这边袭来,缸子赶紧落下,贼眉鼠眼地望着雪花飞舞的电视屏幕。
“是你们吗?”大史问隔壁的“判号儿”,里面肯定地否决了他。
大史马上就蹿到我们窗口:“谁?刚才谁?!”
我们都迷惘地望着大史,一脸无辜。
“没谁呀?我们看法轮功呢。”缸子一本正经地说。
“谁是安全员?”
我赶紧前趋,一边回答一边穿鞋下铺。
“刚才谁跟女号说话?”
我回顾一下大家:“没有啊史管,我们刚才看电视呢,轮子功真邪啊。”
大史说你还他妈甭弄这套,鸡芭小鸟还想玩老鹰?明天我拿电棒一突噜,就出来了。
我们都知道大史是个魔头,整嫌疑犯跟整牲口似的,根本不把这些人当人看,整个一民间耍猴的,不听话就鞭子棍子的给。“你们这些人就是贱,不来狠的不老实。”大史的口头禅如是。我想他绝对同意《死魂灵》里乞乞科夫说马夫绥里方的话:“农奴是应该给点鞭子的,要不然就不听话。”
缸子可能具体分析了形势,突然果断地说:“史管,刚才是我。”我也松了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呸,滚一边去!”大史啐了我一口后,叫缸子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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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那个倒霉操行,有点水准嘛,那个野鸡长得还没我后脚跟漂亮呢,你瞎鸡芭搭呵什么?真憋的难受跟我说,回头我拿电棒给你通通!”大史先冷嘲热讽缸子一顿,又对我们来了一梭子狂扫,大意是骂我们都跟缸子一个德行,有人养没人教的玩意,说今天这个事看缸子态度还可以,他老人家也正赶上心情不错,就算了,以后再让他撞上,非把我们全塞回娘胎里回炉不可。
没有人敢跟他讨论这样做在技术上是否行的通,大家只在意识里共同呼唤:大史大史,傻逼你快走吧。
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对我们今后的娱乐活动基本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大家学得更乖了,对警察当值情况的信息交流被空前重视起来。亡羊补牢,未为甚晚。
第二节 老耙子的个演
一天我们通过劳动号的了解到老管教又和大史换了班,缸子说这个情况咱们内部掌握就可以了,今天晚上让老耙子现一把。
我说省了吧,老耙子整个一活猴儿,能上这个套儿?
缸子说你就甭管了。
老耙子整天在捡豆子的时候哼哼类似迟志强唱的那些“囚歌”,有不少新鲜段子,深受强Jian等“涉狱不深”的人的推崇,大概觉得老耙子很有劳改经验,经常向他探讨在监狱里的生存之道。
我们对老耙子的言论一般是直接封杀,随便给他戴个教唆犯罪或扰乱军心的帽子就行。缸子一直把他当眼中钉,关键还是老耙子冲击了他作为多次犯的地位,所以从不愿给他表现的机会,找茬教训一下老耙子,也成了缸子的一个夙愿。
只要不直接影响我的利益,我对缸子基本还是支持的,毕竟我不想把老耙子发展为自己的“嫡系”,在我眼里,那是一个魏延式的危险分子,不可重用的,平时给他一些小空间,已是慈悲为怀。
充满阴谋的夜晚终于降临,缸子先扯了几句闲言碎语,最后说真他妈没劲,老耙子给大伙来首歌吧。
老耙子欣然受命,当场感情投入地唱了一首“钱啊钱,你是那杀人不见血的刀”,缸子带头给拍巴掌,说老耙子你还真牛逼,嗓子比他妈李双江还好。老耙子说我上小学的时候唱歌还得过小红花呢。
要搁平常,缸子不把他骂出大便来才鬼,那天缸子立刻就说:“这我信,后来你不是不学好,把好好一前程给糟践了嘛。”
老耙子说:“还就是,点背不能赖社会命苦不能怨父母,全是咱自己不往好道上走,要不我能在这呆着嘛,一不留神真成歌唱家了,今晚上你们在电视上就能看见我了。”
连强Jian都觉得他过了,笑着说看见你给歌唱家舔屁股吧。
缸子说:“强Jian你找我给你开庭呢是吧?老耙子给大伙找个乐,你还挑肥拣瘦的。”
老耙子也说:“就是,你好?傻逼德行,真给你个鸡芭吃,你还够戗知道打哪头啃呢。”
缸子捧场地笑起来,说老耙子一会我跟“窑姐儿”联系联系,咱跟林妹妹对对歌,你来两首劳改小调,不把血逼的震住才怪,别老让她觉得咱屋没人才。
老耙子推辞道:“我这就是给哥几个找乐行,真拿出去就现了。”
我一言九鼎地说:“谁敢那么说?”
阿英说就是嘛,自打对歌以来,咱号儿里还没出过节目呢,老耙子你要不给咱挣这个脸就太不拿大了。
“没有集体荣誉感。”我给他戴帽子。
老耙子笑着说;“那我就试试?”
“试什么?我对你有信心!”缸子说完,马上凑到窗口前,侧耳听了听,他也是怕大史正巧在过道里啊。
“窑姐,窑姐……”缸子压着音儿开始铺垫,估计声音传到六号就消耗殆尽了,只要大史在值班室里看电视,肯定不会听到。
那边尖着嗓子干咳了一声,似乎在说:“傻儿子,找死呀,不知道今天大史值班嘛!”
缸子回头冲老耙子一乐,又喊道:“我们给你播放一首外国名歌,一级挑战林妹妹!”
“耙子,上!”缸子利索地给老耙子腾开地方。
阿英推了一把还有些扭捏的老耙子,老耙子凑到窗前,运了口气,似乎正对着一个硕大的麦克风。
缸子又鼓励了一句,首次登台献艺的老耙子开始唱,西部民歌的流水调,还搀杂了些《一封家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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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我的搭档,你使我精神舒畅。
手抚着姑娘我什么都忘,一上床就玩到天亮。
记得那一次我刚刚上床,公安局就来到了现场。
冰凉的手铐戴在我手上,就这样走进牢房。
……,……
有朝一日走出这牢房,我和姑娘她断绝来往。
狠狠骂着那害人的姑娘,从此我不进那发廊。”
我们一个劲叫好,过道里还没有动静,缸子催促老耙子继续:“非把林妹妹吊出来不可,以后林妹妹就是你的专利!”
老耙子精神一震,清了清嗓子,把一口痰喷出窗口,声音提高了很多,开始悲悲戚戚地演唱下一首:
“月儿弯弯挂在树梢上,我含着眼泪告别故乡。
深深地给娘(我)磕个响头,叫一声娘您可要保安康。
……,……。”
“感动啊。我都快哭了。”阿英深情地说。
缸子一直站在铺上,侧脸观察过道里的动静,终于,他猫儿似的眯下来,丢个眼色,我们前铺的几个都诡秘地不言声了。老耙子还在忘情地挑战着林妹妹:
“……早饭还是一个样,两片萝卜半碗糊涂汤。
端起糊涂汤,想起亲(的)娘啊,娘她已是白发苍苍。”
突然,老耙子咯喽一声卡住了,大史如从天降,已经铁塔般站在探视口的外面!老耙子脸上的表情实在难以描绘。
“大史……”老耙子方寸突乱,居然让人大跌眼球,嗑磕巴巴叫出一声“大史”。靠,爷们儿怎么琢磨的。
大史抑扬顿挫地破口大骂:“我、操——你娘的!老逼还够美!业余生活丰富呀!我今天非叫你丰富足了不可!老耙子——今我让你没齿儿!变——棍儿!”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不用说,肯定是绕前门来了。
“操,今怎么又换他啦?”缸子一脸不解地问。
我说不对呀,今天应该是老头儿值班,是不是老头儿?
阿英和肖遥都说没错,是老头值班。大家那脸色,好像都挺同情老耙子。
估计大史已经走出过道,女号那边突然传过一句韵味十足的歌词:“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傻儿子,折了吧?”姚姐幸灾乐祸地隔空采访。
缸子还没接茬,前面的铁门响起来,老耙子表情怪异地看我们一眼,苦笑着说:“得,爷们今儿认栽,饺子没吃逼没操,还弄一嘴大燎泡。”
大史哐地一脚把门踹开,直取老耙子,近身不问青红皂白,先通通一顿暴踹,老耙子只哼唧几声,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嘴里不绵不火地说:“史管,我错了,错了。”状态很乖巧。
“你个老逼,什么岁数啦,还那么大射劲!”大史不解气地又照老耙子大腿跟补充了一脚,老耙子坚强地一呲牙,轻轻吭了一声,继续说:“错了,史管我错了。”
缸子也说:“史管您消消气。”
大史指着缸子骂:“你也不是他妈好油。”
我赶紧给大史上烟,一个劲说好听的,我闻到一股酒气。大史抽了口烟,对我说:“你是安全员是吧,管不了这老逼是吗?”
我说我是看他那么大岁数了,能给他点面子就给。
“给个鸡芭!这种人就得打!”
我说平时我就是以思想教育为主。
大史情绪平静了些,对我说:“头回进来吧,你的事我了解,你也是傻逼呀,施展一个逃犯,还给他钱!能跟罪犯讲哥们儿义气?跟罪犯就是专政,你死我活!”大史环顾了一下四周:“操你们小妈的,谁再给我炸毛儿看看!”
“你,安全员!明天把情况跟你们卢管说说,好好修理这个老杂毛儿!”
我说史管就不要告诉卢管了吧,该怎么教育他,不就您一句话嘛。
大史听得可能舒服了,他踹一下地上的老耙子:“起来老逼,装王八不会翻个儿了?”老耙子驯顺地说:“史管我起来。”说着呲牙咧嘴地站起来,腰却一下直不到位,脸上也写满痛苦的符号,不知是真是假。
大史拍着他的脸,语重心长地说:“不是看你老糟了,我非给你过过电!”
老耙子诚恳地点着头:“史管,谢谢您,我长记性,我长记性。”说后一个我长记性的时候,老耙子的眼光在我们几个身上迅速地扫过,有些怨毒。
大史又给我们上了一通人生大道理,打着饱嗝,甩手走了。
缸子关切地问:“耙子,没事吧?”
老耙子摆摆手:“就是活动一下筋骨,给我按摩了几下。”
我跟缸子说:“以后咱得长教训,今天就算拿老耙子交了学费了,以后这林妹妹咱谁也甭惦记了。老耙子爱唱歌,就只局限咱内部娱乐,不对外交流了。”
老耙子一边瘸着腿往自己铺位挪,一边说:“以后内部也他妈不交流了。”
(作者注:此实体书为盗版)
对歌“锛档儿”以后,老耙子情绪一直低落。凭借多年的监狱生活经验,他不会不明白,自己让缸子给算计了,虽然,这还不至于成为他心里“永远的痛”,但在精神和肉体上遭受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