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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骑，正是昔日洛阳马市上的尖嗓，而包括当头一骑——这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显然就是苏氏马坞的坞主——在内的其他三人，陆离就是一个都不认识了。
陆离拱手问道：“请问苏氏马坞的诸位是路过长安吗？还请安心驻扎，只可惜长安城现在已经毁了，提供不了什么酒宴之类欢迎列位。”
坞主虽然年老，却显得精神强旺。他爽快答礼：“想必这位就是陆离陆明夷县令了吧？我是苏氏马坞的坞主，雍凉地界上，都叫我一声苏老大。我这一次并不是经过长安，而是特意将苏氏马坞搬迁到雍州来。听说长安县新建，又听说恩人和故人都在，所以没有提前打声招呼，就把整个马坞都搬来了。不知道陆县令愿意收留吗？”
陆离听到苏老大这么说，几乎喜上眉梢：“苏氏马坞名驰西土，如今愿意来长安驻扎，我陆离当然是欢迎了。只不过，不知道苏先生说的恩人和故人，是指谁？”
苏老大抚须大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就是你陆县令和庞将军吗？”
陆离心里当然知道，庞德在洛阳马市上赢得“铁沙”，因此备受苏老大亲信的尖嗓青睐。自己当时也陪伴在旁，要论和苏氏马坞做故人，确实有这个缘分。
但自己曾试图从马超手下救下苏氏马坞的分号，这事却并不应该为苏家所知才对啊？当时苏家所有知情人都已经被马超残杀殆尽，而其他知情者则一直随自己征战，苏家怎么会得知自己有恩于他们的事呢？
或许是见到陆离脸上的疑惑，苏老大当即答道：“当日陆县令试图救下我们苏氏马坞的分号，虽然我们的人没能活着回来报告此事，可陆县令记得吗？你们来救时，苏氏马坞里还有众多的马儿散落。”
陆离咧齿一笑：“难不成是骏马告诉苏老大先生，表扬了我陆离的这桩功？要是马儿能开口，那就是神兽咯！”
苏老大却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马儿虽然不能说人话，可我苏老大，却是懂得马语的。没错，正是我从逃亡的骏马嘴里，听到是一个清秀青年和他的同伴救下马群。”说完，苏老大微微欠身，向陆离鞠了一躬。陆离肃然应对，更发现苏老大身后的马群，竟然都是通人性一般，轻轻垂下长长的脖颈，蹄子扣打地面，如同向自己致谢。
“正因为马儿颇通人性，所以才能成为人类最为得力的坐骑。在许多人眼里，它们是牲畜，可对我苏老大来说却不一样，它们都是我的朋友。表面上，我是个马贩；实际上，我苏老大并不在意贩马能获得多少钱财，售卖马匹的乐趣，是把这些朋友送到与它们心意契合的主人身边。”苏老大道。
陆离微微点头，对于苏老大这样的商人，陆离心中的敬重更加一重。苏老大何止是个商人？可谓当世伯乐啊。
苏老大却似乎没在意陆离对自己的看法，他向身后看过马群，徐徐言道：“这次前来，其实我还有一个动机。那就是，我的马儿朋友们怀念他们的马王，在长安附近见过马王一眼之后，它们就议论纷纷，都想来投奔自己的王。我也拗不过它们，正好凉州近年来风沙颇大，草场削减，我就顺势带它们来到了长安。没想到，却恰好遇上了。”
陆离心下一动，自然知道所谓马王是谁。于是他为庞德让出一条道。
庞德并没有骑着“铁沙”前进，而是跳下马来，与此同时，苏老大也下了马匹。他们彼此激赏地看过一眼，随后庞德松开缰绳，让“铁沙”自由行走。
矮小瘦削的铁沙踏进马群之中，然而所有的高大马儿都为它让路。铁沙慢慢迈开脚步，马群也开始随它奔驰起来，在辽阔的平原上，众人都没有说话，只默默地观看这一幕。
马群如怒风奔驰，铁沙抬头嘶鸣，身后万马齐奔，连大地都为之震动！
“怎么样？庞德？想不想听听它们在说什么？”苏老大看着狂奔的骏马，神秘兮兮地向庞德问道。
庞德有些纳闷：“您说什么？”
“如果你愿意，我就教你如何听懂马的语言。你在理解野兽这件事上极有天赋，这并非我的臆断，而是马王选择了你。尖嗓子的那位不是曾经说过吗？赢得马王的人，是和我们苏家有缘的。
这是我们苏家的一个传说，每一任坞主，都要经过众马之王的认定，才有资格继承坞主之位。我的坞主位子，就是上一代马王选择了我而非我的哥哥，如此，我才越过我哥，从先考那里继承了马坞。
我已经老了，可叹膝下无子；哥哥的儿子又浪荡不肖，不堪继承苏氏马坞。所以我才放出马王，去让它去天下闯荡，认自己的伯乐。如今看来，它已经认定了你，这就是当日在洛阳，尖嗓子所说的缘分。
庞德，为了这个，所以我相信你能继承我毕生所学……甚至成为那个苏家祖先口口相传的英雄。”
庞德迎风而笑，让笑声灌进风里：“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当然愿意跟随你学习。只是苏先生，我庞德不过是个庶民出身，恐怕没有英雄的血统。”
苏三的花白胡子在风中扬起：“英雄，从来不问出身。”
第170章 维民所止（）
第二天，陆离正在帐篷里检查复原的弩车模型。这个装备要是做出来，那可绝对是能撼动战场的宝贝。
正当此刻，庞德却领着苏老大敲响了陆离的房门——陆离原来住帐篷，但祝云容要求陆离常常陪她，于是乎陆离就搬来了祝云容隔壁。
陆离看到爱将身后还跟着苏老大，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令明有什么事吗？”
庞德单膝跪地：“陆将军，我想告假一个月，前往凉州腹地。”
陆离有些惊愕：“怎么，令明这是要去哪里？”
“前往凉州腹地，苏先生所说的一座圣山。我要在那里经受训练，然后才能学得与马匹交流的方法。”
见到陆离沉吟，苏老大连忙解释道：“我也知道陆县令器重庞德将军，不过对于我苏家而言，庞德确实是传承不可缺少的那一环。我把苏家全部的骏马良驹质押在陆县令这里，也不怕我借人不还了。”
陆离闻言不禁一笑，这老头子倒真是个商人。
“我可不是怕苏先生拐了庞令明去，我刚才只是在想，苏先生这一走，带那么多马匹或许是不便，但倘若把马群留在我这里，我又不知道怎么照料。万一等苏先生回来时，马群害了病，那我可怎么向苏先生赔不是噢。”
苏老大一听，这才放心下来，原来陆离是为这事担忧！
“陆县令，我会委派尖嗓子管理马群，让马群离长安城的麦田远点，不至于践踏田地。有他在，马群肯定不会出事。”
陆离哈哈一笑：“前辈这么一说，我可就放心了。令明，早点回来，可别让我的左膀右臂离开身子太久！”
众人一笑而散，陆离心中却期待着庞德回归后的成果。
学会马的语言？陆离想想就觉得开心。以后遇到骑兵队，只要有庞德在，不久可以狠狠地针对骑兵了吗？
虽然说此时放庞德离开，实在是给本来就忙碌的公务又添负担，不过考虑到长远利益，这实在是划算到不行。
想到这，陆离不由得笑着摇摇头，刚才还心想苏老大的商人思维，现在的自己还不是一样？
接下来的两三天可谓是太平无事，庞德跟着苏老大去了凉州，许多事就都压在了郝昭身上。幸好有顾雍襄助打点诸般事务，一切都还妥当。
正当陆离喜滋滋地玩着经营养成长安城的游戏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明夷兄！出事了！”一大清早，顾雍几乎破门而入，直接把还没睡醒的陆离给吓醒了。
“什么事？贼寇来了？”见顾雍难得面色沉毅，陆离不禁心神一凛。
“不是贼寇，是百姓。有上千百姓涌进了长安城，我们一百军士完全挡不住！”
陆离一时有些懵了：“百姓入城，这不是好事吗？”
顾雍叹了口气，“若是普通百姓那还好，这次是流民！”
陆离还是懵的：“流民？给他们造房子分口粮，不就好了？”
顾雍摇了摇头：“情况复杂，明夷，你亲自去看看吧。”
陆离不再多说，急匆匆套了件衣服，立刻冲出大门。
只见长安城的新居民区内一片拥挤，两边人互相厮打，数千人卷入争端，身披铁甲的郝昭和一百军士根本无法维持秩序。
“这是怎么了！”陆离看傻眼了。
“报告将军，这些人都说自己是原来住在长安城的百姓，他们听说长安城有了丰足的粮食，就从长安附近赶来，说自己才是长安本地人，要抢我们的粮食！”
陆离一听如此不讲道理的事，几乎气不打一处来：“我当初救下他们性命，是他们自己丢下长安城要走。这下长安城有余粮了，他们就想着回来了？想着回来也罢了，要是遵从安排，我仍然会为他们造房子、分粮食，可现在竟然直接抢起我们的粮食来，这算怎么回事！”
陆离气得七窍生烟，当即从指间里划出一寸光来，打算找那些流氓无赖开刀，顾雍拦都拦不住。
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干瘦身影对着郝昭一顿乱敲，陆离直接冲上去，揪住那人衣服后边的领子，把那人掀翻在地上，扬手就要把一寸光戳进这人喉咙里……
却只见一双惊恐的眼睛。
这是位年轻母亲，怀里还抱着一个低声啜泣的婴儿。
陆离愣了。
“住手！都住手！”他狂暴地喊叫起来，不少人都被由星力扩散地声响给镇住了，还有些仍然不停手的，转瞬间就都被郝昭及其麾下制住。
然而等这些人真停了手，陆离突然发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竟然什么大道理都说不出来。
该批评吗？
陆离看到，那些衣着破烂的流民，每一个都像是祝云容刚带来长安的那批人一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各个面黄肌瘦，几乎就像一具骷髅。
“这就是长安人的素质？”一个女声响了起来，陆离却听得出，那并非祝云容，而是……
“我进月满楼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的，就是长安最有文化的那一批读书人、最有权势的达官显贵。当时我以为，他们都是翩翩君子，会懂得雅好不是亵玩，我以为他们都有高尚的情趣。没想到，不过也是一群登徒子，看到女人就迈不动步子，贼溜溜的眼睛盯着女人的腿和胸，根本不往正经地方看。
在月满楼里，根本是出不来的。我以为长安最腐化堕落的也就是那些衣冠禽兽了，想来长安的百姓们会善良朴实得多，没想到，他们自己丢下了故乡不管不顾，现在却眼红长安重建，都在哄抢重建长安的这一批人的粮食。
真是可鄙。”卞玲珑出现在众流民之中，脸上是她一直以来都清冷无比的神态。陆离几乎惊了，这么多天以来，自己几乎都忘了卞玲珑这号人物。没想到救出了卞玲珑以后，她竟然是去找流落各地的长安百姓了？
一个大汉气得几乎跳了起来，指着卞玲珑的鼻子破口大骂：“是你把我们带回来的，现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是我把你们带回来的，因为我对你们还保有一丝幻想，以为大汉西都的子民，不至于沦丧人性，成为想要拖别人下地狱的恶鬼！”卞玲珑大声道。大汉哪里受得了如此羞辱，狂嚎一声猛扑上去，却被卞玲珑这个弱女子扯过臂膀，瞬间按在地上。
她从哪里学得的这般功夫！陆离讶异不已。
陆离身边，那个被掀翻在地的年轻母亲突然哇地一声哭了：“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真的饿了，我的孩子都没有奶喝，所以他才……放开我的夫君！”她跌跌撞撞地跑上去，用那细瘦无力的手捶打卞玲珑。
“我告诉你们长安城有粮食，不是为了让你们回来抢。陆县令招抚流民，愿意给每个到长安来定居的人一口饭吃；而你们离开长安远赴其他县，那些县令如何待你们？看看自己现在落得的境地吧！现在开始自力更生，你们还可以凭自己的努力重建家园，甚至争取到比往日更好的生活。”卞玲珑冷冷地说出这些话语，那个大汉终于默不吭声地放弃了挣扎。
“你说得对。”大汉爬起身来，把妻子抱入怀中，“我不该……不该煽动大家，还请陆县令大人有大量，宽恕我。”
“宽恕你？可没那么便宜的事。你鼓动众人闹事，看在是你无知，只用军棍打四十棍，以明法度。”大汉的妻子脸色都变了，她正要下跪告求，却被陆离托住胳膊。
“长安城现在是我陆离管，没有一点纪律，是不可能的。但看在这一家三口，妻、子都状况不好，所以这个丈夫每出一份功，就可以得到两份报酬——直至家中妻儿身体转好。
这一条令对每个有伤员、老人、孕妇的家庭都适用，但如果被查出谎报，立刻逐出长安。
郝昭何在？把他们带下去，交给医师看看吧。所有人现在都给我排好队，我们的厨子要做更多米面，吃完之后，好好干活！”
随着顾雍以粮食为“诱饵”吸引无地可种无粮可吃的流民，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在长安城，竟然真具备了万人规模。卞玲珑成了他们的无冕之后，和顾雍不一样的是，她并非从官吏的角度管理百姓，而是按照体力强弱、智慧高低，各尽所长，分配去不同的工作岗位，这一点甚至让祝云容受益颇多，在卞玲珑的带领下，祝云容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有些娇蛮之气的宁少主，也不再只管为大家变出几乎无限的粮食、木材，而是能与众人一同欢笑。
长安城曾经的富人区也终于清理填平完毕，众人开始把郊野外的房子拆掉，在这里盖上新的漂亮房子，一切都欣欣向荣。
近半个月后，长安真真切切地突破了一万人，而其中青壮劳力，已经有五千人之多——如果把妇女也算上的话。
如此一来，陆离手头的这个长安县，就已经复苏到一个小县的规模。按照汉末的人口水平，记录在籍的人口有六千万，若是再算上流民，全国总人口也就是七千万左右。七千分之一——这就是陆离目前能执掌的，似乎距一统天下还很远。
但是机遇，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
第171章 水中火（）
在关中平原上，新长安城正逐渐崛起的同时，一艘小船正游历于青山绿水之间。
船上站着一个个头不高的瘦削青年，他衣着华贵，虽然所乘之船上只有他和船夫两人，船身却沉甸甸的，仿佛船舱里积压着什么重物。
青年欣赏着两岸风光，耳中听得的都是鸟啼猿鸣，不觉心驰神往：“蜀中山水果然和凉州不一样。凉州地面空旷，遍地黄沙，而这里却风景秀丽，真是个怡人的去处。”
船夫却显然没有这年轻人一样的好心情：“公子，再转一个弯，就要到他们的地界了。我……我就不撑船过去，现在能结钱了吗？”
青年被船夫败了观景的兴致，面皮上却没有丁点恼怒。他回过头笑看船夫：“前面就到了？”
“到了！”船夫忙不迭地点头，见这位贵客没被自己提出的“不当要求”惹怒，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这片江面就是了。公子，这里可不是修身养性的地方，我劝过你了，可你执意要去……若是不嫌我多嘴，我就再说一句，你孤身一人可千万小心，他们都不是善辈！”
“既然到了……”被称为公子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