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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离身边，曹操和顾雍的表情都变得极为微妙。要知道，他们两人可是读着经史长大的，对鬼神之说非常敏感。从三皇五帝以降，拿鬼神说事的方士儒生们，几乎都没干出什么好事来。
“这位仙人，现在已经抛弃尘世了、登仙成神了，他留在这世上的踪迹也早已不可寻觅。臣对于他的记忆，只有这些发明，别无其他。要实在说有，那臣还记得仙人留有一句话。”
皇帝叹了口气：“太可惜了……仙人留下了什么真言？”
陆离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向两位同门挤了挤眼睛，示意让他们安心——同时也给自己心理暗示，让自己安心。
毕竟，陆离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重要，这是一国之君在听取自己的意见，如果自己说的话有偏颇，祸害的可就是全天下的百姓。但愿以鬼神之说，能让皇帝听到正确的意见。
陆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仙人登天前告诉臣，他之所以离去，是因为世道浑浊不清。君王自己虽然圣明，却被小人蒙蔽……”
“大胆！”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陆离被吓了一跳，但幸好这声尖锐的批评不是皇帝发出的，如其不然，陆离估摸着自己脑袋已经没了。
“中常侍张让？”曹操皱起眉头，“陛下在听取陆离所说之事，你怎么敢惊扰圣驾？”
屏风之中，竟有出现了几道淡淡的画影，那些人影有胖有瘦，而其中最显年老精明的一个影子愈发浓郁真切起来，直至画影真的透过了屏风，形成一个老人的实形——这就是在汉灵帝身边，如影随形的中常侍张让了。
“哼，我当曹孟德机警，谁知道不过是个榆木脑袋。要我说，这个陆离，简直一派胡言！既然陛下圣明，身边怎么会有小人呢？有什么小人能逃得过陛下龙目所视，在御前招摇？他这是暗讽陛下，说陛下其实根本是假圣明，才被小人蒙蔽！”
姜还是老的辣！陆离一听张让所说，就知道情况不妙！自己斟酌词句，花了大功夫才把皇帝绕进去，正准备开始怼十常侍祸国殃民，谁知道正题还没开始，敏感的张让就察觉出了自己的意图！
然而更让陆离惊讶的是，张让不仅有着极为敏感的嗅觉，还揪出了陆离所编的故事里的纰漏！
沉默的顾雍立刻观察出来：这下事态已经急转直下。原本控制在陆离手中的话语权，被张让一下子抓在了手里。
要是张让想往轻了说，这鬼神之说大可以当个无稽之谈不了了之，丝毫达不到陆离所构想的撼动十常侍的效果；要是张让想往重了说，甚至可以给陆离安个欺君的罪名，直接杀头！
第67章 唇枪舌剑严相逼（）
张让揪住“圣明天子身边不可能存在小人”的说法，想要以此钳制陆离。老奸巨猾的张让阴阴一笑，心想陆离这年轻人还是太嫩了，我张让也是从几次党锢之祸里大浪淘沙过来的，岂能叫你一个年轻人给掀翻了船。
随着张让提出反驳，一道诡秘的星力现了出来，仿佛无数鬼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鬼影乱窜，直直扑向陆离，陆离立刻感到身心一阵剧痛，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割伤了内脏，身体似乎无恙，精神却极为痛苦。
“这是什么？”陆离看见了这种古怪的星力，不禁咬牙向身边人询问。
“星力可以应用于排兵布阵、舞刀弄棍，也可以用在辩论之中！”曹操低声道，“小心，辩论中的一方如果压倒了另一方，星力就会摧残败者的心智，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方法！”
陆离心中一紧，诸葛亮骂死王朗，大概就是用的这种在辩论中使用星力的方式？
然而陆离可不是没有后招。虽然没有亲身参与过朝堂之争，但好歹以前也见过皇帝、读过史书，岂能让张让逮住把柄大肆攻击？
陆离立刻将照瓢画葫芦，把自己的星力也融入言辞之间，对张让加以回击：“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
此句出自唐朝王勃的《滕王阁序》，张让自然是不知情。原文的意思是讲述冯唐、李广、贾谊、梁鸿四人怀才不遇，但在现在这个情景中，却是反驳“圣明天子身边不可能有小人”的论据。
陆离的星力登时形成一道白龙，与张让的鬼影相对，乘着辩论中一时占了上风，白龙口吐龙息，张让放出的鬼影登时如雪狮子向火，消融了大半。
“这小子……”张让完全没想到陆离竟然还能反击，一时竟然无措，被龙息烧灼得心中焦灼无比。
见到此情此景，曹操暗暗点头：“在辩论之中，星力的比拼不看星术师的境界强弱，只看哪一方占理。辩论一旦开始，在一方彻底失败、认输或双方和解以前，弱者完全可以抓住这样的机会，对哪怕比自己星术境界高上千百倍的强者加以打击！只要说辞得当，另一方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陆离知道竟然有这样的逆天法门，心下暗喜，就算张让“功夫再高”，也怕在辩论中不占理，从而被自己摧残！要怪就怪你张让自己非要辩论吧！看我不骂死你这个老奸臣！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陛下虽然有自己的定见，却容易被身边小人蒙蔽，这难道是需要辩论的道理吗？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在庙堂之上，陛下看到边境异动，就能知道蛮夷是要侵略，但却难以看到自己身边人的居心。这正所谓目能见千里，而不能自见其睫，要我说，有碍圣听的人就是陛下最为亲近的人。这才搞得天下混乱，黄巾军揭竿而起！”
陆离步步紧逼，他的白龙星力变得愈发威武，张让的鬼影则愈发渺小下去，连张让本人都因身心的焦虑而开始汗流浃背！
连曹操他们都为之惊讶，陆离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竟然能把老谋深算的张让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然而他们不清楚的是，陆离的星术特质“万众一心”，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张让的观念，让张让不得不正视甚至认同陆离所说的话，哪怕其中有诡辩的因素，“万众一心”特质也在令张让承认陆离的观点，。
因此，在辩论之中，陆离可以说是具备天生的优势！
噗地一声，哑口无言的张让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够了！”张让身后，皇帝紧张地站起身来，“有什么问题，论一论就好了，别伤了中常侍！”
陆离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放过张让？他正想乘胜追击，然而突然觉得双脚一痛，陆离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左脚被曹操踩住，右脚被顾雍踩住，抬头再看曹、顾二人，两人都是微微摇头，示意陆离不要相逼太紧。
顾雍低声劝道：“穷寇莫追，即使你现在说死了张让又能如何？十常侍中又不仅仅只有一个张让，其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我们固然要把这棵腐烂的大树连根挖起，但仅凭在陛下面前一番言辞，是不足为信的。”
陆离心中一想，觉得有理，这才收了辩心。星力所构成的白龙恶狠狠地瞪了张让一眼，渐渐消弭于无形。
张让眼珠子一转，赶紧抹去嘴角血丝，阿谀道：“真是没想到啊，这位陆离陆公子如此雄辩，实乃社稷之福。”说罢，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胡须的惨白下巴颤颤巍巍地，好像自己是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刚才根本没有用鬼影咄咄逼人似的。
陆离打心眼里知道，张让这绝对不是对自己示弱，因为展露过实力之后，示弱已经没有意义。张让看似开始对自己大加恭维，实际上却只说陆离“雄辩”，说白了就是耍嘴皮子厉害。至于陆离身上其他更重要的优点、功绩，如陆离摆出后世的诸多发明，这才是旷世奇功，而张让压根就没有提到半个字。
陆离在心底嘀咕了一阵：算了，太监们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尽恶心人的事了，再作计较，反而显得我心眼小。他正要再对皇帝细细阐述自己的见解、发明的用途，张让却再度开了口：“陛下最近龙体欠安，今天召见陆公子已经花费了大量精力，等下陛下还要出席改元大宴，现在良时已到，不宜再和陆公子深谈。请陆公子等几位退下，宴会上再一睹龙颜吧。”
没等陆离反应过来，张让一挥袖子，整个人竟似化为水墨，直接消失在了皇帝与陆离等人之间的那座屏风上。
皇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是，朕累了，陆爱卿你们就先退下吧。朕稍作休息，待会儿在改元大宴上见。”
陆离目瞪口呆：这就完了？！还没等他再说别的话，脚下的木板像是活了一般，直接把陆、曹、顾三人送出了宫殿，咔哒一声，大殿的朱门一关，刚才还在御前与张让相抗衡的陆离，现在连在皇帝面前辩驳的资格都没有了。
就连曹操、顾雍也才反应过来：张让根本一开始就把这次会面掌握在手心里，根本没有打算给陆离他们以引出抨击十常侍的话题的机会！
陆离气得几乎是一跃而起！
“我陆离不仅是为那些发明而来，也不是全然是为了推翻宦官，而是想让皇帝知道，他应该亲贤臣，远小人！谁知道十常侍堵塞言路，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曹操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明夷，你的想法固然很好。然而积弊百年的制度，怎么可能一朝革新？”
陆离吹胡子瞪眼：“那该怎么办？”
“有些时候我会真心期待乱世，虽然少不了流血牺牲，但乱世总是会颠覆前一个时代，把一切都推翻重来。”曹操对陆离附耳说道，“这世上有的问题，真不是靠言辞能够解决。”
陆离眨了眨眼睛，心知曹操说得有理，却又总觉得自己的书生意气仍在不平：“有的事确实讲不了道理，可我们又该用什么厘正这个世道？”
曹操注视陆离良久，最后轻声吐出几个字：“血与火。”
第68章 身死之后，洪水滔天（）
夜幕已经降临，陆离随着曹操来到了汉宫西园。在这里，聚集了东汉朝廷的全部精英，衮衮诸公高冠博带，坐在飞腾的焰火之间。星术师们用火焰星力调理出各种鬼神鸟兽的模样，比陆离看过的最漂亮的烟花还要炫目。
陆离在人群中见到蔡邕的影子，不忘拉住顾雍：“元叹，你先代我去见见老师，等陛下出面，我们的计划不变。但是要让老师记得想想法子，好对付十常侍！”顾雍点了点头，身影立刻消失在人群中。
望着几乎将西园会场照亮成白昼的焰火，曹操向陆离介绍道：“有了你说的火药，以后宫廷里办宴会，就不用特意要星术师来布置星力焰火了。”
一只银色飞雀跳到陆离肩膀上，陆离吓得以为衣服烧着了，伸手拍打银雀，它却灵活躲闪，最后被陆离勉强够到，竟幻化成一团四射的花蕊。陆离看到自己的衣服上只是温热，并没有烧灼痕迹，这才有惊无险地哈哈大笑起来，先前与张让交手所产生的不快已一扫而光：“我觉得还是星力焰火更好看！”
曹操点了点头：“但是你不可否认，对于许多没有星力的平民，你带来的发明将极大地改变他们的生活。”
陆离还没细细琢磨自己到底造了多大功绩，一个信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曹操身边：“曹操大人，冀州传来的消息。”信使说完，给曹操递上了一张卷好的薄纸，上面封有一个特殊的封印。卷轴递到，信使就如一道影子，突然消失无踪了。
陆离自觉该要避嫌，正打算退开，曹操却把他拉住了：“明夷，你也一起看看。”
“这样不好吧？”陆离挠了挠后脑勺。
“我曹孟德又不是瞎子，你是我同门兄弟，又打心眼里的心系天下苍生，是我同道中人。我曹孟德搜集的情报，你陆明夷也一样有资格看。”
陆离这才安心，曹操调和星力打开卷轴，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冀州牧皇甫嵩在渡黄河时被刺杀，一剑封喉。凶手全身而退。
陆离只觉得心脏一瞬间收紧了，历史上的皇甫嵩可不是这么死的：“皇甫嵩将军被刺杀了？”
曹操神情凝重地收起卷轴：“早知道你这么大惊小怪，这消息还真不该给你看。”
“皇甫将军可是七曜境的高手！”陆离紧张地说，“有什么杀手可以一剑杀死皇甫嵩？”
曹操推论道：“虽然凶手没被抓住，看似干脆利落没留下蛛丝马迹，实际上却已经是最大的纰漏。因为……杀手可以做到一剑封喉，又在皇甫将军的亲卫中全身而退，这样高绝的剑法，只可能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陆离瞬间惊悚：“天下第一剑客——王越？”
“你知道他？”曹操眼神一凛。
“就在几天前，我买了王越在洛阳的房产，他当时正是说接到了一个酬劳丰厚、足以让他后半生逍遥无忧的任务。没想到，这个任务竟然是刺杀皇甫嵩将军？！”
“后半生逍遥无忧？”曹操冷哼一声，“杀了我曹孟德的恩师，他后半生只有惶惶不可终日的份！”在曹操手里，那一纸卷轴骤然化为灰烬。
“皇甫将军原本在监督你那位相好的宁儿姑娘，随她收编各路黄巾军余党。他对黄巾军的态度，你是知道的，收编过程中，没少给宁儿姑娘添麻烦。因为皇甫将军击破黄巾军，力有大功，朝廷委任他任冀州牧，他正赶往冀州接管军权，明夷，你说到底是谁，有动机在这个时候刺杀皇甫将军呢？”
陆离摸了摸下巴：“一个觉得皇甫将军会碍事的人。”
曹操点了点头：“皇甫嵩将军是堂堂冀州牧，朝廷的封疆大吏。他被刺杀，这是惊天大事，消息不久后就会传入洛阳，到时候陛下下旨纠察起来……”说到这儿，曹操突然打住了。
“怎么了，孟德？”陆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夷，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曹操的语气低沉了下来，“按照常理，冀州牧被刺杀，朝廷很快就会追查，追查力度也一定很大；纵然王越有通天本领，也绝对逃脱不了，在背后指使王越的人同样会很快浮出水面……除非……”
“除非什么？”陆离急不可耐。
曹操看了看周围，眼神仿佛是把西园里每一个人都视为幕后黑手：“如果宫闱有变，朝廷也就腾不出手去追查皇甫将军被刺杀的事情——恰恰今天是改元大宴，人员出入，最容易出事。”
陆离只觉得毛骨悚然：“你是说，幕后的那人早已经布好了局，今天必定有大事发生？”
“皇甫嵩将军即将掌握的冀州军团，是为天下至强的军队，这桩大事，很可能是要靠冀州军的力量才能平定；而凶手却早已刺杀了皇甫将军……”曹操低眉思索，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个结果，西园中突然喧闹了起来。
“怎么回事？”曹操按住倚天剑，却发现引起骚动的不是乱兵刺客，而是一架豪华的马车。
“我去看看。”陆离眼见马车停在蔡邕身边，连忙向蔡邕而去。
陆离刚刚在蔡邕身边站定，马车上飞身而现两个黑瘦汉子，就那身手，一看就知道是身怀绝技。两个黑瘦高手一左一右，把蔡邕架在其中。
陆离一见这架势，开口便问：“车中坐着谁啊？”
此时车停稳当，两男子立刻请下车上的贵人来。只见此人挺着个大肚腩，其貌不扬，手指上却戴着足足十个戒指，每一个都是金的，嵌有拇指大小的各色宝石，红宝石亮如火焰，绿玛瑙碧若老泉；这大胖子圆滚滚的身材仿佛被章华锦绣包裹成了一个枕头，